会不停摇头的玩具一样上下左右动弹不休,看上去很具喜感。
由于实在太颠了,徐铮坐在马车上,全程都在和这种高频率、大能量的冲击抗衡,马车走的什么路线,是怎么来到目的地又停车的,完全没感觉出来……
“到了。”阿里斯奥推开车门跳下去。
徐铮跟着跳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黝黑瘦小的坎波。徐铮定睛看他,那张脏兮兮的小脏脸上残留着一些青肿发紫的痕迹,虽然褪掉了许多,但仍然还是看得出来。
坎波身上穿的衣服明显是阿里斯奥送的两件衣服其中的一件,成人的衣服穿在坎波身上明显的显得过大,越发衬得坎波瘦弱不甚。徐铮瞅了他半晌,坎波的神情显得疲惫而劳累,又有一种贫民常见的自卑和拘谨,悲伤的神色反而被冲淡了。
“请问,哪位是兰洛特阁下?”坎波怯怯的问。
“我就是。”徐铮走上前,温和地道:“别阁下,叫兰洛特就好。我左边的叫阿里斯奥,右边的叫吉里米。”
阿里斯奥冲坎波点头,吉里米则被人直呼其名而感得有些不适应,僵笑着冲坎波点头。
坎波小心地打量着徐铮,终究是被他亲和的笑容所征服,这才道:“请跟我来。”
三人便跟在坎波身后在鸡肠一样的巷子子穿行。
徐铮打量四周,见到处都晒得衣物和其它事物,巷子子狭小而阴暗,各种垃圾胡乱堆放着,散发着剌鼻的气味。偶尔还能见到大胆的小鼠在垃圾堆之间出现,听见人声之后迅速逃窜,隔得老远再探出头来,好像胆子比徐铮前世所见一的老鼠要胆大许多。垃圾堆与垃圾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事物腐败了,流出褐色浓稠的汁水,不仅味道难闻,更是让本来就阴暗潮湿的小巷子更加潮湿。如此环境之下,本不该在初冬出现的各类苔藓在然在墙角和地缝间生长得茁壮,挺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生机。
坎波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小心翼翼的回头过来查看三人。领头的兰洛特一直是一脸沉静,中间的阿里斯奥则一直在抽鼻子,下脚下得谨慎万分,而最后的吉里米,脸上的厌恶神情是掩饰不住的,从他皱得密不可分的眉头就能看到出来他对身处这样的环境有多不舒服。
兜兜转转地走了一阵,眼前出现了许多人,坎波道:“到了。”
吉里米看着眼前明显是经过清扫以后显得干净许多的小巷,情不自禁的轻了口气。
“你哥呢?”徐铮问。
“在里头。”
徐铮看了看阿里斯奥与吉里米,见那两人都犹豫地看着前面一堆难民样的贫民和黑古隆咚的普瑞德家大门,提不起往前迈脚的勇气,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对坎波道:“麻烦带我进去。”
坎波领着徐铮进了门,徐铮发现屋里人更多,顶多三十来平方米的小屋子挤满了人。普瑞德像只忙碌的蜂鸟一样在人群中穿行,分发食物、劣质酒水,还要凝神倾听别人对自己逝去的爷爷的感言,忙得分身无术。
徐铮仔细看他,普瑞德明显的瘦了,两只眼睛深深陷在眼眶里,两边唇角出现了因为悲伤打击而出现的伤纹。他整个人都显得精、气、神不足,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悲伤的神情倒不明显,更多的是像坎波一样显得疲惫,还有就是比坎波多出一股子木然,像是游走在人群之中,却又游离在他们之外。
这种神情,徐铮很懂。前世每每有士兵阵亡,他们的家人脸上最多的就是露出这种表情。熟识之人会禁不住悲伤同情,前来安慰,但他们往往不知道这个时候失去亲人之人最需要是养伤,养心底被划破的伤口。
徐铮定了定神,迅速温声接过主权,轻声道:“大家都挤在这个屋里,转个身都难。不如到屋外站一站,留点空间给逝者和生者追忆,阿里斯奥带得有吃喝的来,大家可以自行领用。”
温声的言语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人们都低声安慰着普瑞德,往外面行去。
坎波大大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徐铮:“谢谢你。我们快要应付不过来了。虽然他们都是好心,但现在……”
徐铮点头:“不用说了,我懂。你去照看一下客人,我和你哥哥说两句话。”
坎波点点头,懂事的出去。徐铮走上前,轻轻推了普瑞德一把,道:“坐下,聊聊。”
普瑞德神情木然,众人的离开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紧紧地抓着手里的盘子不知道该做什么。半晌以后似乎才察觉到徐铮到来,吃惊地道:“啊!兰洛特阁下,请……请坐。”
徐铮随意坐下,拉着普瑞德也坐到自己身边。普瑞德木讷的任由徐铮摆弄,像是灵魂都不在这里了一般。
徐铮见食物与酒都实在太劣质,便去阿里斯奥好里拿了一些过来,放到普瑞德面前,道:“吃点儿,喝点儿,别把自己累垮了,我想你爷爷不想看到你这样。”
普瑞德木然许久,机械的拿起东西来沉默的吃着。
“伤心不?”徐铮问了个最敏感的问题。
普瑞德点头,又迟疑着摇头,最后答道:“没有时间。”
“你爷爷……他老家人多大了?”
普瑞德楞了一下:“八十四岁。”
“真长寿啊。”徐铮认真的赞。
普瑞德霍然抬头,脸上飞快的掠过一丝怒容。
“别生我气,我是认真的。”徐铮正色道:“相信不,我以前生活的那个地方,除了有钱人可以用特殊的方法延长生命,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活不过六十。八十四岁,已经是高寿中的高寿。亚里斯大陆这个地方真的很好,人的寿命要长许多。”
“你倒底想说什么?”普瑞德暴发了,猛然扔掉东西,哑着嗓子怒道:“要闲话话请换个时间!我现在没这个心情听。”
徐铮迎上他的眼光,道:“我不敢。我什么糊涂事都敢试一下,就是不敢对死者不尊重。”
“那你想说什么?”普瑞德烦恼的道。
“我问你几个问题就好。”
“问!”
“你爱你爷爷么?”
“爱!”
“你爷爷爱你们么?”
“当然。”
“你爷爷走的时候是开心还是伤心?”
普瑞德陡然呆住,他记得昨天爷爷逝世的时候是笑着的,他说:“孙孙,我活了这么久就算这段时间最高兴了。我要走了,回到光明之神那里,你别伤心,我会一直看着你。记得照顾好坎波。”然后,他落下了最后一口气,含笑而逝。就在下葬的时候,他依然笑着。
看普瑞德的表情,徐铮心里已经明了,老人走得无所牵挂,这便是喜丧。人走到人生的终点都免不了一死,重要的是走得安然,还是走得不甘,普瑞德的爷爷明显走得甘然。
“我问完了。”徐铮微笑,拍了拍普瑞德的手背,道:“注意身体,你还有坎波,要明白你不是一个人。”说完,抬脚往外走。
“等等。”普瑞德叫住他。
徐铮扭头回来,不解的看他。
“谢谢。”普瑞德强笑了一下,眼里恢复了一些清明,道:“他确实是开心的走的。”
“明白。”徐铮也笑了。“留些时间让自己伤心,别憋着。报馆那边不急,你觉得合适了,就来继续上班。死者已逝,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的不是?”又指指心窝:“有些感情,记在心底就好。不忘,便是长存。活在这里,就相当于一直陪伴着。”突然忆起前世的挚友铁虎,忍不住吸了吸鼻头,学他那样露出两枚虎牙嘻笑,眼圈却突然红了。
普瑞德抽了抽脸皮,终于露出一点带着感伤的笑容:“再次感谢。谢谢你肯过来……还有,以后我和坎波就拜托你了。”
“好的。”徐铮揉了揉眼,垂头出门。
阿里斯奥正在派发食物和饮品,忙得不可开交。贫民区的人几时见过这种上等的优质食物,都拥在阿里斯奥身边等着发到自己。吉里米束手站在一边,脸上有许多不自在,又有一种新鲜好奇的表情,显然这样的经历他从来没有感受过。
徐铮走到阿里斯奥身边,郑重道:“小阿里,如果我真想干一件事情,它也许会花掉我们现在挣到的全部的钱,你怎么办?”
阿里斯奥怔了怔:“全花光?”
徐铮正色点头:“有可能。”
想了想,虽然脸上带着不舍的表情,阿里斯奥还是耸耸肩:“花光就花光。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认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钱没有了可以再挣。重要的是交正确的朋友,做正确的事,这样,也许会很穷,不过很快活。我以前穷,也不快活。现在嘛,富了又变穷,倒是快活了,哇哈哈哈!”
徐铮眯眼笑了,他就知道,阿里斯奥会铁顶自己。
“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铮道:“我想修座医院!”
“医院?什么叫医院?”吉里米敏感的接话,随即又想起父亲的嘱咐,果断地道:“算我一份!”
卷八 振翅! 130 医院的提议
阿里斯奥也问了一个相同的问题:“什么是医院。”
徐铮答道:“医院以向人们提供医疗护理服务为主要目的的医疗机构。”
两人脸上一片茫然,徐铮解释道:“其实说透了医院就是治疗人的地方,它不仅治疗伤口,也治疗疾病,还能提供其它的医疗服务,比如保健什么的。”
“等等。”吉里米疑惑地问:“我们不是有医馆和教堂吗?里面的医师和牧师都可以提供医疗服务。”
“是。确实有。但它们提供的服务太少。而且他们的目标几乎都定向于高阶贵族、冒险佣兵,提供给普通平民的就医机会实在是少,不仅仅这样,它们还收费昂贵,有些病还根本治不了。比如当初我卡洛叔叔的骨伤和经脉堵塞,他们根本无法处理。”
阿里斯奥若有所思的点头,吉里米则微微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若不是父亲让他协助徐铮提出来的一切计划,他已经在说不了。
“你怎么突想到了这个?”阿里斯奥问道。
徐铮道:“其实我以前也想过。最早想到的时候是因为卡洛叔叔的手臂,那时候他的伤势无论医师还是牧师根本无法治愈,我就想到了应该有一个医院,把医师和牧师集中起来,集广益,大家互相交流、配合,肯定能解决更多以前无法治愈的问题。而且我会一些……嗯,来自于另一个地方的医疗手段,大家学会以后肯定用得上。今天再次想到这个则是因为普瑞德的爷爷和我眼前看到的这些人。”
“关普瑞德的爷爷什么事?”
徐铮有些伤感地道:“虽然我在安慰普瑞德的时候说人免不了一死,但是能让亲人朋友活得健康长寿,又何尝不是每一个人的心愿?”
阿里斯奥与吉里米皆点头,两人的父亲,大阿里四十多,但体弱多病,米勒虽然习武健壮,但因为老年得子,吉里米才二十出头,米勒已经六十多了。如果米勒不能跨越战技上的门槛更上一层楼,剩下的日子也不见得比普通老人多出多少。而想要跨过这个门槛又是何其的难,与其去追求它,还不如让父亲活得健健康康,快快活活的渡过剩下的日子。
见两人面上都露出有所思的表情,徐铮又道:“是,普瑞德的爷爷是因为伤风而逝,但假如我们没有征召普瑞德来干活,兴许普瑞德会把爷爷照顾得更好,老人家还可以多活几年。现在他老人家已经去了,或者我们并没有过错,但我想着时总觉得心里不安。如果我提早想办法建出医院来服务大众,是不是就可以一边让普瑞德上着班,一边让他爷爷在医院里治病,两全齐美?现在看着普瑞德为亲人的去逝黯然伤怀,我就是控制不住的会这么想,总觉得是自己的过错,总觉自己没有做到最好,让别人失去了最宝贵的亲人。”
阿里斯奥有些难过地道:“这样想的话,我也有错。”
吉里米愕然瞪着两人,脸上露出震惊动容的表情来。以父亲的薄凉自私性格,为什么会对徐铮一赞再赞,更要自己不计一切回报的追随,他现在隐约有些懂了。
“来,我指给你们看。”徐铮指向一个中年人,道:“你看他,弯腰偻背,那是长年体力活压的。如果不治疗,不出几年他就会躺床上起不来。他正值壮年,理应该是家里主要的劳动力,如果他躺下了,家里的孩子怎么办?老婆怎么办?老父老母怎么办?所以,救他一个便是救他一家。”
“再看这个。”徐铮指向一个时不时咳嗽喘气的妇女,她正强笑着,一手抚着胸,努力试图抚平胸闷的难受感觉。“这个症状叫做哮喘,在这个寒冷的季节最容易发作。轻度发作只会让人感觉到难受、胸闷、咳嗽,可一但急性发作,非常容易封喉死人。这病最是拖不得,就算不能治愈,也要控制它,减少发作的次数和程度。”
“看这个。”两人的眼光又随着徐铮的手指看过去,耳里听得徐铮道:“你们看他嘴唇的颜色青紫,手指末端明显粗大,略微动两下就满头的虚汗。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应该是先天性青紫型心脏病的体表特征。”
两人仔细看去,果然见到那人像徐铮说的一样,额头微现虚汗,偶尔还会下意识的伸手揉胸。两人顿时大为佩服,吉里米心想着这人当真就像父亲所说的那样门道特别的多,阿里斯奥则忍不住问:“你怎么懂得那么多?”
徐铮尴尬的挠了挠了后脑,心忖你们如果像我那样不死不活的躺上一百多年,每天除了计算就只能够阅读各种知识打发时间,你们懂的也会很多。特别是还处在那样一个知识爆炸的时代……
正发窘间,有一老太太过来取食物,徐铮看了看她的手指,见她十根手指都浮肿着,关节特别的粗大,便问道:“老人家,手指痛不痛?”
老人伸张了几下手指,徐铮见她不仅伸不直,曲握的时候连抓握都难,便已经确定是关节炎的某一种。
“痛啊。”老人道:“冬天的时候更明显,抓不紧东西倒还没什么,但有时候连动一下都困难。”
有季节性,好发于女性,多见于手指、膝、腰椎,出现在大体力劳动的贫民区,症状极似积累过损性骨性关节炎,徐铮差不多都可以肯定了。想了想,又问:“手指痛,为什么不去治疗?”
老人摇头:“去医馆看过一次,就给了些止痛的药。教堂没敢去,费用实在太贵,我们承担不起。而且也没有听说谁能治得好这个毛病。得这毛病的人多了,大家都是一个样,能拖一下是一年。”说罢,困难的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