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明,皓月当空。
相府,高歌潇洒地摆着扇子跨进密室,见高易背对着自己,没有半点迎接的意思,遂不明所以地嘿嘿笑道:“你又摆着臭脸做什么?”
高易面色不变,直接问道:“殿下为何如此心急?”高歌假意思索了下,似是恍然大悟道:“哦,飞贼那件事啊,怎么,左相有异议?”
高易冷哼一声,淡淡道:“你买通飞贼窃取恒王腰牌,还抓了个假飞贼指证高渐……如此重要的事竟不和我商议!你未免也太莽撞了!”
“嗯,是又如何?”高歌微微颌首,“你不是让我先除高渐么?他现在已经无权无势,即将配往边塞,到时我再排一出戏除了他……在我看来,此计甚好,快刀斩乱麻!”
“此计甚好?”高易眯眼反问,转而又道:“简直荒谬!”他气结瞪他,目光冷锐如刀锋,“如今挡在你前头的最大障碍不是高渐,而是高染!你这么做,反倒是帮了高染和袁共君一个大忙!你难道不觉得袁共君近日过于安分了吗?”
高歌低头想了想,眼中猛然闪过一丝警觉,“你是说袁贼……知道高渐是我陷害的?”高易踱了几步,皱眉道,“只怕他不仅知道,而且已经抓住了你的把柄,到时高渐一亡,他把此事的真相一翻,你也完了!此番行动,你委实欠妥!”
“哦。”高歌点了点头,又轻轻一笑,“高易,你太过担心了,我高歌若真这么无用,也不会活到今天了。”高易闻言微微皱眉,回过头正色道,“你记住,所有的事你得就此打住,现在,高渐还不能有事!”
“我知道。”他说完这句话,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宇之间难得浮上了丝沧桑感,“高易,难道你不恨高渐吗?他那么侮辱过雪鹤……”
闻言,高易的黑眸之中慢慢浸上了一层恨意,“是,我恨他!但我更恨齐家!”杀光他亲人的齐家!
高歌无奈叹息,嘴角噙上一丝淡然的笑容。这个高易,究竟是怎么想的啊?他对雪鹤的感情,他一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来,如今齐卫战事愈发近了,若是真到了那个万不得已的时候,高易,会舍得推她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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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鹤确认霜儿的身份以后,一直惶恐不已,如果她是齐国公主的事被卫国人知道了,想要有所利用的话,无非就是拿她当人质,而眼下齐卫战事在即,要真这么做了,不正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吗!
就雪鹤的了解,作为人质,下场不外乎两个:要么为国献身死翘翘,要么正方同意了反方的交换条件,人质虽得以活命,却背负着极大的精神压力。两种结果都不是她愿意见到的,可现在回忆她和高易在一起的蛛丝马迹,想他做事这么精明的人,很显然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只是,为什么他不让皇帝知道,还让自己搅入高渐和皇帝的矛盾中呢?莫非是他还不敢确定自己身份?亦或是他想先物尽其用?再有就是……他不舍得?一想到这原因,雪鹤就不由得心跳加速,她握住脖子上的护身符,脑中那些个暧昧画面反复涌出,脸也一下子红了,他,是有苦衷的吧,是不舍得自己吧……
苦思冥想半日,雪鹤终是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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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皇帝已经点头,雪鹤去天牢可谓畅通无阻。此行,她准备的很充分,考虑到有随行的宫女和牢里的狱守监视,她肯定是问不了不飞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趁她还没被行刑前探好路子,好设计救她出去。另外,她还偷偷踹了些细小的铁针弯钩类物件在袖子里,若不飞想要撬锁,这些必定能派上用场,到时寻机会给她。
这里的牢头态度谦恭客气,一路把她领到不飞所在的天子一号牢房,“小姐,她就在里头。”雪鹤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幽暗的光线里,那个瘦小的身影正瑟缩地蹲在角落,披散的头发将她的脸完全盖住。雪鹤无法确定她是不是钱不飞,遂道:“你把头抬起来。”
那身影一动不动,牢头不耐地朝她吼道:“喂!你没听见吗!把头抬起来!”话毕,只见那人终于有了动作,缓缓朝雪鹤看去。
在看清她脸的那瞬,雪鹤立马条件反射道:“你不是……”她不是钱不飞!虽然有着一模一样的刀疤,七八成相似的面孔,但雪鹤十分肯定牢里的这个是冒牌货,她侧头,惊觉牢头和宫女们的诧异,忙又应变道:“她,不是该被绑着吗?”
牢头奇怪的看了看她,轻轻点头,“好!”假不飞很快被五花大绑,她怔怔地看向雪鹤,一脸“我难道跟你有仇”的表情。
“大人有所不知,这飞贼在卫都可是惯犯了,擅长开锁撬锁,不把她绑起来,一个不留神就会叫她跑了呢……”见牢头疑惑,雪鹤急忙给他解释。
“哦,这个小人也有听说,不过这天牢守卫极其森严,就凭他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去的……啊,小姐若是有什么话要审,就尽快问吧!如果她不招,这牢里啊,有的是家伙……”牢头见雪鹤说话亲切,不如一般宫人那么清高,忙跟她絮絮叨叨起来。
雪鹤微微松了一口气,遥遥头道:“呃,不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反正她都要被斩首了。”既然不是不飞,那她也就没有担心的必要,雪鹤转而对牢头一笑道:“不知是什么人把这贼给捉住的,真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呢!”
那牢头一听这话,立刻起了劲了,“呵呵!小姐怎还不知?这大英雄啊,正是当朝洛王,三皇子三殿下啊!殿下老早就在抓这个贼了,这丫贼狡猾,不过终究还是给抓到了!”
高歌,果然是他!“哦,三殿下真是能人!”雪鹤对牢头了然一笑,复又看了假不飞一眼,觉得也无留下的必要,“此番多谢大人了。”
那牢头受宠若惊,“诶!不敢当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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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左相府里刚接到了圣旨——“今左丞相之妹高雪鹤,贤良淑德,才貌双全……特纳为鹤妃!左相高易接旨——左相高易接旨——左相——接旨——”公公一连叫了数声,跪拜的所有人,皆疑惑地抬起头,却见高易直挺挺地跪着,却丝毫没有动作。“左相,接旨啊——”公公又不耐烦地催促道。
就在众人焦急之时,高易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伸手接旨,平静道:“谢皇上!”
第六十六章 夜探佳人
残月西下,月色惨淡,水如笼烟,虫鸣、狗吠声时断时续。高易伫立舟头,一身粗布便衣,微蹙的眉宇,一双透着睿智的眼睛徜徉于天水之间。他时而遥望远方的嵯峨峰影,时而凝视这粼粼波光,而后将目光久久凝聚于那一钩残月。
“你深更半夜的把我约出来,不会就是让我陪你欣赏这夜景吧?”高歌自船舱里出来,见高易不作言语,便将目光投向了粼粼水面,“哎,我这父皇最会逼婚,你又不是没领教过,你既把雪鹤掺和进来,就早该料到有今天的。如何,现在你后悔了,这块儿疼了?”高歌冲高易微微一笑,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胸口。
“我要你带我进宫一趟。”高易目光纯净安然,尽显决然之色。
“你要见那丫头。”高歌说着看了看高易,一阵笑意自他的脸上蔓延开来。
“有困难吗?”高易眯了眯眼,锁眉,算是默认。和雪鹤最近一次见面已是半个月之前了,他很不想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想她!发了疯似的想她,随着时间的推移,思念愈演愈烈,他常常会不由自主地跑到沁竹园去,见不到她,心便会空荡荡的,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直至今日接到圣旨,他终是忍无可忍了,他,不会让皇帝抢走她的!
“怎么会?有我洛王出马,你就放心吧,跟她睡一觉都没问题!”高歌嬉笑着看他,却只迎来高易犀利的眼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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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雪鹤正边弹边唱,悠扬的琴音伴着她低婉缠绵的声线,娓娓动听。“青锋剑何从,落花中正相逢,美人一笑只为英雄,明月刀不懂,人间梦,红尘嚣,浮华一世转瞬空,壮怀凌霄汉独行千山,朱颜短,怎堪岁月荏苒,雕花笼青丝重,故人依偎柳梦中,语凝噎,泪入烟波几万重,朝白首水东流,漫漫相思转不休,望苍穹,何不挥剑断情仇,雕花笼青丝重,故人依偎柳梦中,语凝噎,泪入烟波几万重,长歌狂,风云幻,红尘滚滚人聚散,霜鬓满,重回来时路已难……”
矮榻上,皇帝几近痴迷地看着她,雪鹤只专心弹唱,不去看他。她却不知,偏殿的屋顶,有另一双眼睛正紧紧地注视着她。高易俯首,透过揭开的瓦砾,细细地端详着,嘴角蔓上了一丝宠溺的笑意。
曲终,雪鹤轻轻颌首,转而步出座位对皇帝一拜:“不早了,皇上该回寝宫了。”却见皇帝只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雪鹤心下微急,他,不会是想在这里过夜吧!
皇帝冲她微微笑道:“雪鹤,不久,便是媛儿的及笄生辰了,寡人要为她设宴,好好庆祝一番,顺便,为她选一位称心的驸马。”话到此处,皇帝起身步至雪鹤跟前,“寡人这丫头,对你哥哥倾心已久,寡人琢磨着,就趁那时候,把媛儿赐婚给他!雪鹤你看如何?”
雪鹤心猛得收紧,皇帝要把高媛嫁给高易!她一下子无法接受,颓丧地委在地上。与此同时,屋顶上的高易也是狠狠一惊!不,他是不会接受高媛的!只是雪鹤,她可万万不能把此事当真啊!
只见雪鹤紧紧拽了拽裙子,又缓缓松开,似是调整好了情绪,幽幽道:“雪鹤,代哥哥谢过皇上美意。”她早就该料到的不是么,在别院的时候,高媛对高易的爱慕是那么明显,而对于高易来说,他的妹妹得到皇帝的宠爱,自己又成了皇帝的女婿,身份地位定是更上一层楼,多好!多好啊!而她呢?此刻她除了违心谢恩还能怎么样?站出来拒绝,说自己也喜欢高易,不准皇帝把女儿嫁给他吗?
高易一听这话,心生生凉了半截!她就没有一点拒绝的意思吗?因雪鹤垂眸,他没法看到她的表情。
皇帝闻言呵呵一阵笑,似是很满意雪鹤的回答,又继续道:“你也快是寡人的妃子了,到时定是要去的,这算是家宴,除了那些文武大臣,皇家亲戚也都是会到的,到时让他们都见见你,往后你也会多些人照应。”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就这么定了,到时寡人会让人接你。”
“嗯,雪鹤知道了。”雪鹤有些失魂,呆呆地答应着。皇帝来回踱了两步,作势要走,却又迟疑着转回到雪鹤身前,俯身问道:“你……就不想留寡人一夜吗?”
雪鹤闻言,微微侧身,落寞地垂下了眼睑,“皇上,雪鹤今天很累。”皇帝遂也沉下脸来,推开门走了出去,只留下了一声凝重的叹息,她居然还是不愿意,真是够倔的!
皇帝一走,雪鹤便再也装不下去了,泪水潸然而下,颗颗晶莹,直撞击在她疼痛不已的心上。
见雪鹤如此,周遭宫女皆是不明缘由。一较贴身的侍女小心翼翼上前,边递上汗巾边问道:“小姐是不舒服吗?”
雪鹤偏过头去,“你们都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宫女们遂依命退出。一时间,四下无人。雪鹤环膝而坐,把头深深埋入膝间,在无人的空间里,尽情宣泄着心伤。
恍惚间,她听到那熟悉的轻唤:“鹤儿……”抬起泪眼,循声望去。在昏黄而温柔的烛光下,高易的身影如梦似幻。雪鹤狠命揉了揉眼睛,再次朝他看去,他正看着她,目光里温柔无限……真真切切,不是幻觉!
高易向她迈了一步,她忧伤的眼湿湿的,满是惊异地望着他,带着晶莹的混沌,在烛火温暖的晕染下,难以言喻的惹人怜爱,是那样的让他迷恋。他又走进她,像是微叹道:“鹤儿……”
雪鹤迟疑地站起来,没有如他意料地冲到他怀里,而是先慌张地环顾四周,继而飞快地关上所有的窗户。待最后一扇窗子被合上,她方才松了口气,折身悄声问高易道:“你怎么进来的?没被人发现吧?”
高易深深地看着她,唇缓缓牵起,然后猛然上前,将她紧紧的拥入怀中:“鹤儿,你在担心我……”他头部忽而袭上一阵眩晕,足下失重,身子直往雪鹤靠去,雪鹤显然受不得他身子的重量,往后大退几步,最后一个不稳,两人竟齐齐向一边倒去。高易快动作地先着地,当了雪鹤的肉垫,将她牢牢护在胸前。方才一时冲动,他竟忘了雪鹤还戴着他送的特制护身符,遂道:“鹤儿,把护身符摘了吧……”
雪鹤迟疑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脱下来,小心放到一边,正要起来,哪料高易一个翻身,把她严严实实地制在身下。雪鹤睁大了双眼,吃力地仰头,眼神迷离,“高易……”他此刻是那么俊逸,俊逸到让人窒息,她沉醉了般,不由自主地抚上那张脸,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呃……
高易浅笑着,轻托起她的下巴,再缓缓凑近凑近,最终将唇贴上她的,克制着内心奔涌的冲动,极小心极温柔地亲吻着……
内心被巨大的惊惧和甜蜜充斥,大幅震颤起来,雪鹤探出手,无措地想要抓着什么,却被高易一把抓住,坚定地按在他的腰间,他持续亲吻着,唇间溢出模糊喑哑声音:“别动,让我好好亲你。”
他的吻太过细密,雪鹤好不容易才将唇移开些许,说出只字片语,“外头……宫女……”
“高歌会处理的。”高易漫不经心地一答,掰过雪鹤的脸,再次覆上,急迫却温柔地继续碾压着。
不知吻了多久,高易仿佛嗅到了泪的酸涩,有些不舍地把唇撤开,然,身下的雪鹤竟又泪光盈盈,她睁大了双眼,看着虚空的焦点,脸上早已一片湿润。高易一阵心疼,“鹤儿,怎么了?”抬起手,摸了摸她脸,指尖所及,尽是潮湿的冰凉。
她说:“高易,我不要嫁给皇帝……”
“我不会让你嫁给他。”他语气坚定,轻柔地抹干她的泪水。
“高易……”雪鹤的目光终于不复先前的空洞,又低声唤了他一声。
“嗯。”高易几分疑惑地看她。
“你压得我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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