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苗亦有秀
☆、第1章 中秋
第一章
湖光秋色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一坐小小的湖心亭,恰逢园子里金桂飘香,偶有几片花瓣旋落在水面,引得湖中锦鲤纷纷游来。
傅清扬懒懒倚在栏杆上,白嫩圆润的小手握着半块糕,手指碾碎了丢进湖里,一时间无数鱼儿争相而来。
傅清扬摇头晃脑地笑,一咧嘴却少了两颗把风的门牙,让那张玉雪可爱的白胖小脸,显得有几分可笑。
也就是这种没人的时候,傅清扬敢这么大喇喇咧着嘴笑,虽然今年不过六岁,可也只是皮嫩而已,内在,她都二十好几了,不似一般五六岁的小丫头,很有几分注意外表。
傅清扬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哪怕它是皇后亲赐,有着无上的荣耀。
生母难产,傅清扬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嗷嗷待哺的时候就被皇后姨母抱入宫中抚养。因怜她年幼失恃,又喜她不像一般幼儿那样哭闹,便给她取名“清扬”。从《诗经》“野有蔓草,零露潯狻S忻酪蝗耍逖锿褓狻敝械美矗淖娓福习捕ê畲蟊室换樱潮愀×烁鲂∽纸小奥薄
皇后赐名,养在中宫,这是何等的尊荣。只可惜,傅清扬不是个普通儿童,一朝穿越就要面临深宫诡谲,内心的苦逼无人知晓,实在憋闷不已。
不过她还是要庆幸,没有姓什么“风”,叫什么“风清扬”,不然她该以为自己穿的是烂俗武侠了。
比起成为侯府嫡女,皇后侄女,成为大侠显然要困难更多。
虽然每次听到“清扬”二字,都会条件反射地头皮瘙痒。
用清扬,去屑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她宁可别人喊她的小字蔓蔓,也不乐意整天和挠头的*相抗争。
傅清扬好不容易熬过了痛苦的□□期,如今六岁,还没享受下无忧无虑的童年,就开始了换牙。可好歹如今能跑能跳,能读书识字,不用揣着颗沧桑老心,扮演弱智儿童欢乐多。
哦,偶尔还是要装一装的,但也不能装过了头,宫里人精太多,适当的娇憨是卖萌,过头了,那就是犯蠢。
傅清扬叹了口气,揉碎了手里的糕点,一把撒入水中,水里的锦鲤欢快地争食。
“二姐儿!就知道你在这儿!”忽然响起的女声惊得亭角一只雀儿振翅飞起,傅清扬连忙正了正表情,一派天真无邪的回头。
“莲蕊姑姑!”
看吧,在宫里就是那么难!
你不能表现得太聪明,宫里有公主有嫔妃,太聪明抢了她们的风头,木秀于林风必毁之。可也不能太蠢,万一惹得皇后姨母不喜,以后的路就更加难走了。
傅清扬在心里揉了揉脸,生怕自己这么精分着精分着,终有一天会精分成个蛇精病。
来的女子二十多岁,穿一身水红色的掐腰裙子,外头罩了件紫璎珞纱衣,明明是“红配紫,丑的死”,可因为人盘靓条顺,走起路来婷婷袅袅,倒显得别有风情。
“二姐儿,娘娘打发奴婢来寻你!安定侯府来了人,明儿就是中秋,要接你回家团圆。”
傅清扬拍了拍小手,蹦蹦跳跳地上前仰起笑脸甜甜地道:“有劳姑姑了!不知道来接我的是哪位?”
宫里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她的生母去世后,安定侯一直没再娶正室,以往偶尔老安定侯夫人进宫请安,会顺便接她回家小住。
莲蕊笑容淡了点:“来的是孙氏。”
傅清扬怔了怔,随即皱起了眉头。
中宫自然处处考究,一花一草都精致无比,却并不华丽奢靡,屋子里没有熏香,角落里摆了几瓶桂枝,花香淡淡,清雅非常。
大殿地砖是上好的青玉板,光可照人,却也冷硬非常,此刻,地板上正跪着一个华服少妇。
庄皇后见到来人,一张霜雪似的脸浮起淡淡笑意,放下茶盏招了招手:“又去哪里玩了?”
傅清扬行了礼,笑嘻嘻地上前,拉着庄皇后的手坐在她下面:“姨母,我去看锦鲤了,各种各样的颜色,漂亮极了!”
庄皇后抿嘴一笑,纤纤玉指点了点她鼻子,叮嘱道:“下回可要带着人在身边,水边滑,仔细摔了!”
孙氏一双手搁在膝上,跪了那么久,双腿都快没了知觉,人也越发惶恐,因为紧张差点没揉碎手里的锦帕,强颜笑道:“早听家里说娘娘待二姐儿亲如母女,今个儿一见,真是比亲闺女还要疼上几分!”
庄皇后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淡淡地道:“本宫的亲侄女,本宫自然疼她!”
孙氏面色有些不太自然,原因无他,当初庄皇后嫡亲的小妹,也就是安定侯夫人临产在即,一直养在外的孙氏挺着肚子拉着儿子自己找上门来,安定侯夫人惊怒之下难产而死,这笔账,若不是有安定侯死命护着,孙氏早就没命了。
庄皇后实在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不要脸的蠢货,一个妾而已,居然就敢贸然进宫!
“天色不早了,莲蕊,备下的礼都准备好了没?”
莲蕊恭敬笑道:“回娘娘,早几天奴婢们就备好了,孙姨娘刚来,奴婢就打发人装上了车!”
“既然如此,带清扬换身衣服,就回去吧!”
庄皇后和这种自己上门自取其辱的蠢货实在没话可说,便挥了挥手打发了她们。
莲蕊拉着清扬去后头换了衣服,又打散了头发重新梳理,在两个花苞上绑了红宝石的小坠子,动起来叮当响,漂亮又活泼。
孙氏瞥了一眼傅清扬脑袋边的红宝石坠子,鲜红欲滴,精致无双,不由眼神微黯,心里多了几分决断。
傅清扬和这位孙氏一直关系平平,上了马车就微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孙氏的问话。
一路上说了个口干舌燥,也没问出点什么来,孙氏着实气闷,心里直骂死丫头刁钻难搞。
到家后天色微暗,已临近晚膳时分,早有小厮一路通报进去,傅清扬进了内宅,兄弟姐妹已经围着老安定侯夫人说笑了。
华老太太头发白了大半,身体依然健朗,见了傅清扬连忙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吩咐人上茶点,嘘寒问暖,关切备至。
傅怀柔掩唇一笑:“二姐姐不在家,不知道祖母有多想你!这不,从晌午盼到了现在,这些茶点,可是老祖宗一早就亲自备下的!”
傅清扬拉着老太太的手摇了摇,心疼道:“孙儿难得回家一趟,倒累得祖母一早起来忙活!祖母疼我,也要想想我心不心疼祖母!”
华老太太被哄得心里吃了蜜似的甜,呵呵笑起来:“你在宫里,什么好的吃不到,我是想着你常不在家,难得你爱吃我做的点心,又不累,就弄了点!先吃两块垫垫肚子,一会儿你父亲回来,就要吃晚饭了。”
傅清扬一连吃了三块,才意犹未尽地道:“祖母的手艺果然不一样!宫里头的哪有祖母做的好吃,若不是怕姐姐回头见我吃多了点心吃不下晚饭要骂我,我非得把这些都吃完了不可!”
傅怀淑是嫡长女,颇有长姐风范,今年不过十二岁,却已经开始学着管家理事,在府中很有威望。
傅怀淑眉毛一竖,还没来得及出声,刚一张嘴,清扬就眼疾手快地塞了大块糕给她,一蹦一跳地躲到祖母怀里,笑嘻嘻地道:“知道你又要骂我,祖母做的茯苓奶糕味道一绝,正好堵了你的嘴!”
傅怀淑差点被噎到,三两下吃了糕,蹦起来就要去揍她,被华老太太一手搂住,仍愤愤地骂了两句。
华老太太心肝宝贝地搂着俩孙女,笑得见牙不见眼,祖孙其乐融融,看得傅怀柔心生嫉妒。
莫非她就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
只因为她是孙姨娘的女儿,只因为她是庶出……
傅怀安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侧过身子挡住他人视线,捏了块儿桂花糕递到她面前,语含警告地低声道:“妹妹,也尝尝?”
傅怀柔悚然一惊,抿了抿唇,对上兄长严厉的目光,微垂了头,柔顺接过来,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再抬头,已经重新挂上了笑容。
还好,她上头迟迟没有嫡母,娘亲又向来受宠,还有亲哥哥撑腰,将来怎样,未尝不能一搏!
没多久,安定侯就回来了,自然先给老太太请安,见到女儿,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道:“蔓蔓几天不见又漂亮了!这头上的红宝石不错,定是皇后娘娘赏你的。”
安定侯风流散漫,奢侈享乐,眼力也好,一下子就看出那对红宝石坠子价值不菲。
傅清扬心里翻了个白眼,眨巴着眼睛天真道:“父亲真是神机妙算!”
安定侯摸着嘴边一瞥小胡子,哈哈大笑起来。
晚饭早就备好了,估计着小姐夫人们快出来了,管家便指挥着丫鬟们开始上菜。
傅怀柔回房更衣,孙氏帮她理了理腰间玉带,赞赏道:“柔儿皮肤白,穿得起红色!”
眼瞅着就是节日,小孩子穿得喜庆些,也能讨大人欢心。
傅怀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道:“二姐姐头上的红宝石坠子,父亲看了也赞不绝口呢!”
孙氏叹道:“她在宫里,皇后娘娘又疼她,什么好东西没有?”
话语间透着浓浓的酸意。
“你并不比你两个姐姐差,吃亏就在出身上,若不然,哪里能让你委屈!“
“娘亲别这么说,哥哥是个上进的,将来出息了,未尝没有我们母女的好日子,现在委屈点有什么!”
傅怀柔只比清扬小几个月,可小小年纪,已然有了些自己的小心思。
想到儿子,孙姨娘面色缓和了不少,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叹息:“我一日不被扶正,你出身就硬不起来,虽然是侯府女儿,可是庶出,将来婚事上就会差上一头……若是你也能养在宫里就好了,娘娘亲自□□,还怕以后没有好前程吗!”
傅怀柔眼珠一转,笑着安慰道:“娘亲放心,我心里头有计较的!”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到底不好让大家等,便一起往前头去了。
☆、第2章 中秋
老安定侯傅嵩老当益壮,一家团圆,乐得不顾老妻劝阻多喝了几杯。
饭后众人聚在屋子里喝茶说话,傅清扬吩咐半夏和忍冬将宫里的赏赐搬出来,一一展示给华老太太看。
皇后娘娘手面大方,华老太太和傅嵩自然头一份,安定侯得了两幅真迹,余者兄弟姐妹们也各有赏赐,惟独孙氏,屁都没有。
孙姨娘拧着帕子,强挤出个笑容道:“皇后娘娘对咱家,真是厚待!”
华老太太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冷冷一哼:“文斌是娘娘的亲妹夫,远哥儿是她的亲侄子,怀淑和清扬是她的亲侄女,娘娘自然厚待!”
意思就是你算哪门子葱,居然敢厚着脸皮说咱家?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也敢和皇后娘娘攀亲戚!
孙姨娘立马涨红了脸,一双媚意十足的桃花眼含珠带泪,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安定侯皱了皱眉,可老太太这么高兴,也不想触霉头扫兴,只得眼神安抚了孙姨娘。
傅怀远爱不释手地把玩一方砚台,对屋子里的氛围毫无所觉,高兴地道:“妹妹,你可一定要代我好好谢谢姨母!”
傅清扬微微一笑:“看来这方砚台很不错,难得见大哥这么喜爱。”
“岂止不错!”傅怀远叹道,“我就只见过临渊阁太傅有过,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傅怀远好读书,才学非凡,做过二皇子的伴读,现在二皇子年纪大了,不再去临渊阁,本想留他在身边,可傅怀远是个书呆子,大好机会拒绝了,整天只知道钻研书籍。
傅清扬知道华老太太最是关心她在宫里的生活,担心她年纪小不懂事,在宫里冲撞了娘娘公主,便捡了些趣事说给老人家听,也让家人放心。
傅清扬年纪小,说话声音清脆,却异常流利,而且条理分明,讲起故事也是绘声绘色引人入胜,一屋子人都听得笑声不断。
“二姐姐说的真有趣!”傅怀柔一脸懵懂天真,眼中满是好奇羡慕,“原来宫里这么好玩呀!”
傅清扬端起茶盏,淡淡看了她一眼,并不接话。
傅怀柔咬了咬唇,面色怯怯,忽闪忽闪的大眼满含期冀,天真无邪地道:“我听说皇宫里金碧辉煌,巍峨气派。皇后娘娘宫里还养了两只孔雀,可漂亮了!二姐姐,我还没见过孔雀呢,好想去看一看,下次进宫,能带柔儿一起吗?”
傅清扬抿了口茶,随手搁在桌边,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不言语,那双眼灵动非常,看得傅怀柔全身不自在起来。
傅怀淑瞬间冷下脸来,当即不客气地训斥道:“女孩子家不好好学着点贞静,听了外面风言风语就吵嚷着要进宫!皇宫大内,那是什么地方?别说是你,你亲老子娘也轻易进不去!皇后娘娘是何等样尊贵,岂容你们想见就见?”
傅怀淑自小在老太太身边长大,华老太太悉心教导,再加上身为长女,管家理事了一段时日,威严日盛,小脸一板,别说没见过世面的傅怀柔,就是侯府大管家,也不敢轻易糊弄。
傅怀柔顿时眼圈一红,眼泪迅速蓄了起来。
傅怀淑不等她眼泪落下,话锋一转冷冷道:“孙姨娘是怎么教的妹妹?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姨娘也不懂吗?自来只听说过正妻嫡女有资格进宫给娘娘请安,别说现在姨娘还没被爹爹扶正,就是有一天扶正了,也不过是个继室,凭着姨娘的出身,诰命再也越不过我娘,贸贸然带着妹妹进宫,让别人怎么想?帝都去请安的诰命夫人和王孙贵女又如何想?没的让人说我们安定侯府轻狂,仗着和娘娘有点子姻亲关系,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丢了整个侯府的脸面!”
一番话将孙姨娘母女的脸皮扒了个一干二净,连带着傅怀安也面上无光。偏偏傅怀淑是家中长女,说话向来有分量,现在年纪大了开始管家,正是需要从孙姨娘手中□□的机会,这么一番连消带打,轻轻松松在家下人中树立了权威。更是借着这番话,暗指今天孙姨娘进宫接清扬回家的事,于理不合,丢人现眼。
孙姨娘捏着帕子轻拭眼泪,哽咽泣道:“大姐儿这话可是要了我们娘儿俩的命!柔儿年纪小又懂什么呢?小孩子家家的,听到姐姐说得新鲜有趣,好奇罢了!我知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