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冬喜发觉自家有点儿怪。
哦,不对,以前也怪,现在是怪上加怪。
你说好好一个大茧秀,见惯无数珍宝,怎么如今只知道整天望着一只银镯子傻笑呢?
偏偏笑过了不算,还要叹气,幽幽老长一口,眉眼间染上无尽忧郁。
你好怪,你好怪,你好怪怪怪怪怪。
她学着哼哼。
这天是五月初九,坐在窗边发呆,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镯子。
叮当,叮当,那银铃音如琉璃,很是好听。
又犯傻了,冬喜叹气,将隔天要换的衣服放在木架上,悄然退下。
里睡的正,忽然被惊慌的尖叫声惊醒:“遇刺了——快来人呀——遇刺了!”
屋外人声嘤,火影凌乱。
她一个激灵爬起,浑身冰凉,额头手心都是密密的汗。
“,!大丫头们都去哪儿了?”她隐隐约约听见管家的叫骂声,“……全死光了么?怎么还不赶紧去叫大夫?!”
大夫?
她这下终于回神,翻身下,跌跌撞撞朝外跑去。
好不容易摸了屋,不由得大松一口气——裹着一件丝袍静静坐在边,除了面有些许苍白,其他并无任何损伤。
晃眼屋外,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还有几个是面孔陌生的黑衣人,冬喜不由得有些奇怪。
转头回来,老爷拉着的手正温言安慰,淡淡点着头。
可冬喜分明发现,眼中弥满着浓浓郁,早不见了往日的灵动飞扬。
犹豫半响,她刚想开口问还捍,只听“扑通”一声,大丫头抢先一步,嚎哭着扑到地板上。
“我的小————啊,怎么会这般命苦啊?!怎么有人舍得伤害啊?!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碰一根汗毛,就是拼了命也要为报仇……”
唱作俱佳,冬喜不由得一阵恶寒。
“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蹙眉,随意挥挥手,“冬喜留下来。”
灰溜溜退下,临走前还不忘抹着泪狠狠瞪她一眼。
活该,冬喜在心里扮个鬼脸。
“……我说都下去,你们是听不懂话么?”忽的转向那群陌生的黑衣人,音调拔高好几度,“都回你们的王府去!”
“禀顾,是王爷下令我们贴身保护顾的。”其中一人上前答话,态度谦卑,“没有王爷命令我们不能离开。”
“……那你们究竟要在我房间里呆到什么时候?”拍拍脑门,表情很是懊恼。
“王爷已经得了密报,很快就会赶来探望顾。”黑衣人深深一鞠躬,“在此期间我们务必保证顾的安全,否则统统人头落地,还请顾千万体谅。”
叹口气,颓然偎在尚书怀里,不再说话。
冬喜只觉得气氛古怪,大气也不敢出,只能乖乖呆在墙角,偶尔瞄一眼。
她发现,一直望着手腕上的那串镯子出神。
那镯子白银质地,纹简单,缀着九个小铃当,模样一般,勉强算的上精致。
可偏偏看那镯子的眼神,是如此的专注与渴切。
——仿佛是溺水之人,贪婪看着某根救命稻草一样。
约莫过了半柱时间,檀木房门“吱呀”一响,一道颀长身影伫立于眼前。
“参见王爷!”黑衣人纷纷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化一。来者却充耳不闻,冷着脸朝卧榻直奔而去,带过一阵淡雅清风。
“小乔,你怎样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段玉奔到前,顾不得清乔还在尚书怀里,一把夺过佳人,准备来个近距离仔细查看。
烛光下他面苍白,呼吸不匀,眼中满是墨焦虑,却偏偏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俊。
顾尚书酸溜溜松手,心里充满“嫁出去的儿就是泼出去的水”的人生沧桑。
“好帅,居然连着急的样子也这么帅,真是没天理啦……”冬喜忍不住在心里痴一下。
“别,别抱我呀!勒的慌!”清乔在王爷怀里挣扎,鼓鼓嘟起小嘴,语气是十二万分的不耐烦,“你来的正好,快把那群黑煤炭都带走!深更半一群猛男留在少闺房里,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段玉一愣,满腔关怀话语被卡在吼咙里出不来,语塞。
“哎呀,我伤着屁股了……”清乔扭动身子,张牙舞爪地赶人,“冬喜正要给我上药呢,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走走走,你不能看!”
段玉脸上关怀之顿失,迅速染上一层阴霾。
顾尚书心里“咯噔”一下,暗暗捶胸顿足:哎哟,这闺咋这么没有眼力架呢?现在不是该飞身上前做受惊小鹿楚楚可怜状吗?不是该紧紧抓住王爷哭诉流泪做景仰安心状吗?唉,真是完全没得到她娘亲当年的半点真传!
冬喜见怪不怪,只是用一种十分同情的眼光打量王爷:“一代佳人……就这么落入虎口……即将开始他那被无情蹂躏的苦难生涯……真可怜……”
她又想起自己,心中无限感慨。
不过段玉终归是妙人儿,面皮紧了须臾又立刻松开,紧紧按住清乔,他的声音愈发温柔魅惑:“小乔可是吓糊涂了?本王深更半从宫中赶来看你,你却要将我赶走?嗯?”
这短短一个“嗯”字,音调千绕百转,宛若珠落玉盘余音绕梁,屋里一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唯有清乔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好黑,他的眼睛好黑,像半里少了灯又缺了盖的下水道……
——轰,他的手也轰,像超市里至少藏了半月的冻猪腿……
呜呜,恐怖。
她一下子将脸埋进段玉怀里,心想眼不见为净,眼不见为净。
段玉一僵,嘴角慢慢露出淡淡的笑。
“——哎呀,我家清乔在害羞呢,啊哈,啊哈,啊哈哈!”顾尚书一看时机正好,立刻跳出来打圆场,顺便抹去冷汗。
切,会害臊,母猪做体操。
冬喜瘪嘴,暗自不宵。
段玉心情归好,弯弯扬眉,抚弄起清乔的乌发来。
一下,又一下。
“小乔,可看清何人袭你了?”
“……太黑,没看见……我当时很害怕,所噎…对不起……”
清乔不敢抬头,胡乱支吾着,声音越来越低。
“这不怪你,那些贼人应该趁烛火通明时分来的。”段玉拍着她肩膀,满脸正与肃穆,“他们实在太卑劣了!”
冬喜很想绝倒。
“……对了,你当时可有留意到任何不寻常的地方,例如气味——或是武器?”段玉埋头望向怀中佳人,循循善。
“……我,我只觉得好黑呀,都是黑的,一片黑!”清乔努力回忆,语带三分哭音,“我都还没看到什么呢,你的那些侍卫就已经把我密密麻麻围住了……然后我就听到乒里乓啷,哐当哐当!好可怕……”
“嗯,都是他们不好。虽然他们救驾有功,然该挡住你的视线,让你受惊。”段玉语气更加宠溺,如同在呵护五岁小孩,“本王回去会责罚他们的,你不要再想了,梗”
屋里鸦雀无声,一众“乌衣骑”精英们沉默着,长时间沉默。
沉默……
沉默是指向未来的明灯。
送走一干人等,冬喜终于开始给上药。硕大的房间里这会儿只剩两个人,不免有些空荡荡的。
沉默了一会儿,冬喜终于忍不住出声:“……奴婢瞧您屁股上的伤,不像是武器弄的呀?”
好大一块瘀青,还呈饱满水嫩蟠桃形。
“哦,躲刺磕时候不小心撞到老爹的玉雕上了。”懒洋洋趴在上,回答很是爽快。
“……不过也真是命大,除了这处不小心,也算的上未伤分毫了。”冬喜见风使舵立刻转。
“哼,你以为刺客要我的命?”高高扬起嘴角,面容十分得意,“他们要的不过是……,算了,既然我拿到手,便自然不会交出去。”说罢使劲捏了下拳头,似乎要保护什么。
机灵如冬喜,自然不会去追问省略号的内容。
“……段王爷对真好,简直是捧在手心里了。”冬喜面不改继续换话题。开玩笑!人在江湖飘,肯定是要有两把刷子才能防挨刀,她转弯的速度那是一等一的强,“真是全天下最有福气的人!全国的子都要嫉妒呢!”
“有福气?”却“噗哧”一下笑出来,“怎么,你觉得被人捧在手心里是很有福气的吗?”
这下冬喜有点懵了,她真不知道在笑什么——被王爷那般的出男子呵护,难道不是全天下所有人都渴求的吗?
瞧着她莞尔,终于扯下头一颗葡提,轻轻捏住。
“你瞧,我是不是将它捧在手心?”甜甜笑着,将一双玉手私冬喜面前。
十指纤细,肌肤雪白,那颗晶莹剔透的葡提安立于掌心,有股说不出的娇新鲜。
冬喜点点头,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
“你棵哦。”的声音柔极了,像一朵云团。
吧唧!
只见双手一合,那颗碧绿的葡提被无情化作一滩甜汁,顺着手指缓缓滴落。
“……”冬喜惊异张嘴。
“冬喜,你要记得,无论做人做物,都不能被人玩弄于股掌间,即使被捧在手心也是很危险的。”拿起手帕擦手,语气淡漠,“今日虽是怜爱疼惜,也许明天就换成刻骨的恨了。”
“…………你想做什么?”冬喜傻傻问。
“我么?”
对着她,露出一个极诡异的笑——“我自然要做这只手,将命运牢牢捏在掌心里。”
帝灵篇 肉菩提
深,段王府。
“……怎么?原来行刺小乔的是这号人物?”
段玉斜斜亿榻上,华服微松,墨发如水满泻于背。他手中把玩着青佩,一付好整以暇的闲散模样。
“确实如此,属下虽不知他们究竟为何行刺,却能肯定一点,顾身上必定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下黑衣人单膝跪地,毕恭毕敬。
“嗯~~~有意思。”
段玉轻轻哼了一声,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笑容绝。
黑衣人的心颤一下,苦水搅了胃。
“……刑四,你吩咐下去吧,派十个人去查查那群刺磕下落。”段玉转头朝向黑衣人,“记住,给我留个能说话的,断臂或是少腿都无所谓。”
黑衣人低头领命。
“对了,那叫‘乔峰’的男子,你查的怎么样了?”段玉冷不防问一句。
“禀王爷,目前已查了全国十六城两百四十七名叫‘乔峰’的男子,无一人胸前纹有狼头。”黑衣人手捏冷汗如实作答。
“哦?那么继续查吧——兴许那乔峰是西域人士,又或者来自南疆。总之你们不要只顾着看汁男子,有条件符合的,提了人头直接来见我,赏。”
依旧是那般随意的语气,仿佛事不关己。
“是。”
黑衣人一个字也未敢多说。
良久。
“你怎么还不走?”
段玉扭头,诧异地望向地上的黑影。
“……禀王爷,王……王爷今天不是气恼我们惊吓了顾,说要回来责罚属下吗?属下不敢擅自告退……”
黑衣人战战兢兢。
段玉眼中精光一闪,轻轻扬唇:“啊,你说那个啊……”
随即淡然一笑:“刑四,你跟着我多久了,真真假假,你还不知道?”
黑衣人心中大石落地,暗暗吐出一口长气。
“不过是个玩具,对她好一点,我将来也会玩的开心些。”段玉笑容更甚,言语温和,“你们陪着做戏也投入些,她还算得上单纯有趣。”
黑衣人忙不迭点头。
五月初九的晚上,月亮先目睹了一场行刺闹剧,然后又听见了王爷与乌衣卫精英的私密对话。
哇~~
它在天空中飙泪。
——好一个极品腹黑!
再过六日,五月十五,是顾清乔每月外出上拜佛的日子。
前一天冬喜正给张罗饮食,却听清乔道:“多带些糕点,我们这次要出去两三天。”
冬喜一愣:“,光华寺离尚书府不过才两柱的路程……”
“谁说去要光华寺了?”嫣然一笑,“我们要去上清寺。”
上清寺在京城郊外,掀野鹤一只,火亦不算旺盛。
冬喜不明白为什么舍近求远,以往常去的光华寺多好呀,多,丫鬟多,公子多,八卦也多……
回头一看,虽神情飘忽,眼中却有星芒点点。
于是不敢冤念,赶紧回去准备换洗衣物。
苦行大半日,终于到了上清寺。
冬喜从未来过这里,远远看去,只觉得寺园建筑虽有些微破旧,却有一种难得的清雅感。
“我跟你说,这寺里住了个神仙哦!”
从轿中探头出来,神秘兮兮道。
走到院墙外,大门紧闭,无人把手。
冬喜只得去扣门环,三声响过,静默一边。
等了好一会儿,门终于“吱呀”开了道缝,露出半颗稚嫩人头。
“……施主何事?”
小和尚单手作揖,居高临下。
“我家自京城而来,诚心前往贵寺上,还请小师傅开门,行个方便。”冬喜回答的不卑不亢。
“阿弥托佛,上清寺今日不接俗客,施主请回吧。”
小和尚看也不看那顶华贵轿子,双手合十,准备立刻关门。
“……大胆!我家是礼部尚书独苗千金,开国元老徐飞将军的外孙,今天远道而来诚心上,怎能被你们就这么赶出去?”
冬喜挡住就要合上的门,面如吞了千斤火药般。
小和尚“哦”了一下,不惊不咋,风清云淡:“本寺住持昨日刚云游归来,正在清修,全寺因此闭门七日——莫说尚书千金,尚书本人来了也不见。”
哇,好大的口气,怪不得火这般不旺!
冬喜虽是丫鬟,却也从未受过这等气,刚想大发雷霆,只听轿子里“呲”的一声——有人不怒反笑了。
“这么说,空空大师回来了?”
声音娇柔甜,宛如出谷黄莺。
“这位施主,与本寺住持是旧识?”小和尚听她口气熟捻,转头望向轿子。
“旧识嘛……也勉强算是。”门帘掀开,露出一张精致灵秀的小脸,笑意盈盈。
小和尚看的一呆。
“劳烦小师傅帮我传句话——”忽的压低声音,“天王盖地虎!”
小和尚嘴巴呈“0”型,眼瞪如铜铃:“宝……宝塔镇河妖?”
“对待和尚要像天般温暖!”微微一笑,胜券在握。
“……对,对待猪肉要像冬日般残酷无情……”小和尚结结巴巴说完这句话,已是面大变。
“原来是你!”他一边后退开门,一边喃喃自语,“原来是你……”
“哦,原来小师傅也听说过我?”
来了兴致,笑意深了几分。
小和尚慌忙点头:“听说过……原来你就是师父口中所说那‘百年难的一见的枇杷’!”
说罢立即回头,飞快通报去了。
留下在后头拼命喊:“喂!是‘奇葩’!是‘奇葩’!”
夕阳,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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