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飚高,周围同时响起最后的惨呼,那是追随但丁的哈斯坦战士们。骑士们将完整的生前强壮的尸体挑出来,成为死亡骑士之后,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个困难的工作,而刚被处死的哈斯坦战士们也被摆在了一起。
他们隔得远远的站着,安静得就像雕塑,冷冷的看着这熟悉的一幕。
躯干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叫得声嘶力竭也无法停止继续哀嚎。他努力想要去控制合上自己的嘴,想保留最后一丝无可奈何的尊严和骄傲,肉体却违背他的意志,僵硬的冻在远地。从云手中源源不绝传来的巨大力量将他压得死死的。
童年时的憧憬,战败的痛苦,心底最深处的阴暗,全部赤裸裸的被剥开来放在眼前!泪水、鼻涕、唾液,屎尿,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如果不是被那巨大的力量限制住他的身体,他肯定会受不了这变态的痛苦而跳起来四处乱撞!
羞愧,愤怒,绝望,窃喜,痛苦,贪欲,野心,名为但丁的人过往一生在云的眼中流过,属于人类的身躯在幽火中渐渐消散,散成灰色的火烬四散,露出森白的骷髅在云掌下不停颤抖,只有骷髅脸上那一双眼瞳显露出人类的痛苦,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突然!像是要爆起亮光似的凝聚强光!终于——
骷髅直起身来,看着森白的骨架手掌,像是不习惯似的张了张手掌,握紧又松开。瞳孔中露出冰蓝色的死亡之焰,他突然仰天一声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双手插进虚空,像是要把天空撕裂开一般向两旁撕扯,发出嘈杂刺耳的杂音!天空突然破开了一个大洞,黑漆漆的洞里紫色的闪电争先恐后的沿着骷髅伸进去的手臂往后奔逃,像是一个个饥不择食的恶鬼冲向骷髅眼中摇曳的灵魂之火!
骷髅咧着嘴,露出上下两排白森森的齿,他猛一发狠,从洞内拔出一把紫电缠绕着的大剑,幽蓝色的冰火化作锁链缠住他的手掌握上剑柄,紫色的闪电发出痛苦似的哀嚎,他恍若未觉!
强大的力量充实着新生的躯壳,还未清醒过来的意识秉承着主人生前的最后感情——愤怒!在看到云的瞬间,从骨架里蹿出的愤怒,瞬间吞没其他,骷髅终于发出了声响,那是愤怒的咆哮!
幽蓝火焰自他身上蹿出,缠绕在他的四周,却不再给他带来痛苦,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澎湃激昂!无形的冲击波向着近在咫尺的云喷涌而去,骷髅咆哮着跳起,直跃上数丈,借着高空落力,朝着云头顶重劈而下!
云抬起头,看着下压的黑影,嘴角露出讥诮,就像是当年那个人看着他。他抬起右手只伸出一根食指向上一挡,那重若千钧的一剑就这么被轻易挡下!
中指轻弹。
骷髅只觉得无可抵挡的巨力从那纤细的指尖传来,贯穿灵魂的痛苦瞬间压倒了其他情感。他一把跪倒,仿佛失去了力量。而失去了灵魂锁链镇压的紫电巨剑又开始活跃起来,蠢蠢欲动的向着主人的灵魂之火靠去。
云冷冷一哼,紫电一颤,仿佛遇到天敌似的猛的缩回剑内,耀眼的大剑立刻变成了一把毫不起眼的黑铁块,在虚空中渐渐散去。云渐渐走近,骷髅畏惧的微微发抖,幽蓝的灵魂之火恐惧得变得小小,已恢复意识的但丁明白自己刚才做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向云这喜怒无常的魔王挥刀!虽然那是他心底深藏的最想做的事情,每次梦到他将云踩在脚下接回小公主,他都会兴奋得高潮,但现在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兴奋,只有无穷的恐惧在嗜咬他的心灵!他这才发觉,云的身影是那么高大,就像是无法攀登的山峰挡在他的面前,他绝望的发现,自己所谓的实力在对方面前,连一只蚂蚁都不如。
呼,呼,呼!
骷髅是没有呼吸声的,但丁明白,那是源自灵魂的恐惧在颤抖,他新生的骨架仿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威压而要散架了!然后他听到那温和的声音说出最恶毒的话:“我知道你在恐惧什么。安心吧,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做梦的权力,我的人生太无聊了,有个人来陪我玩玩复仇的把戏也是不错的。那么,好好努力吧。”
出奇的,但丁没有感到愤怒。冰冷的骨架似乎也冰封住他的心,幽蓝的灵魂之火摇了摇,他恭谨的低下身,和那些死亡骑士一般。
蓦然回首,远处山坡上四道美丽倩影远远的望着这里,就像是那年一般。云笑出了声,俊脸上却毫无表情,就像死人。
“回去吧。”索莉缇雅轻轻的劝道。在这里,也只有她开口合适一些。
从燃烧平原回来后,歌茜蒂雅便变得沉默,小小的女孩仿佛一夜长大似的,无忧无虑的目光中开始露出忧愁。这种情况,在她的姐姐血族之主蒂里斯汀·古茵帕斯到来之后,变得越加明显。
血族长公主对同父异母的妹妹表现出极大包容和爱心,甚至主动的远离主君来示好。但对其他人都表现随和的小公主对同为血族的姐姐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敌意和不满,甚至当晚还跑进云的卧房,就像是示威一般向蒂里斯汀宣示所有权。
对此,蒂里斯汀的表现就和任何面对淘气妹妹的姐姐一般,无奈而宠溺的笑。
对这个突然出现而穿上紫衣的女人,索莉缇雅倒是没有太多恶感,她很清楚这女人是什么身份以及出现在云身旁的理由。而出于某种雌性生物的心理,她当然更偏向歌茜蒂雅一方。只是她无法像歌茜蒂雅这般自在的表现出喜恶而已,佣兵堆中打混出来的索莉缇雅比谁都清楚该如何保护自己。
歌茜蒂雅不为所动,她只是远远的望着云,目光认真而单纯,少女的忧愁在眉眼间浮动。索莉缇雅看了身旁的蒂里斯汀一眼,可惜另一件紫衣的主人仿佛也不在状态,只盯着远处那男人的身影,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至于最后一位少女?紫裳怯怯落在三女身后一步的地方,规规矩矩的丝毫也不敢逾越。索莉缇雅无奈的叹了口气,指望她还不如指望自己。
“小姐,上面风大,你身子还没大好。我们回去吧,殿下会担心的。”
歌茜蒂雅怔怔的看着坡下苍绿的森林,红黑交加的焦土将陌生的美景变得熟悉,就像是魔界的黑土,充满血的味道。那是肮脏得无法下咽的恶心味道。
她讨厌这种味道,总让她想起过期食物。
“他不担心我很久了。”
索莉缇雅微微皱眉,很快散开,她微笑着:“小姐,您怎么会这么想呢?在殿下心中,只有您是特别的啊。”
“别这样索蒂,你何必说你自己也不信的话?”小吸血鬼公主看着她,那清澈的目光竟让索莉缇雅不敢正视。
蒂里斯汀上看着昔日的小妹妹,像是不认识似的又多看了几眼,来到云府后她发现所看见的和她以前认知的实在是相差太多。不是我太迟钝,是世界太疯狂。她叹了口气,柔声劝道:“歌蒂,对我们月族女子来说,让她的宿命者无后顾之忧是我们最基本的。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歌茜蒂雅冷冷的哼了声,精致的小脸上充满警惕,“我不会把他让给你的!”
蒂里斯汀很想笑,如果她也像歌茜蒂雅这么单纯多好?她的来去又岂是她所能自己决定的,无论是魁奇还是云,又有谁给过她选择的机会?就算他们给了,她又怎么可以背弃自己的族群?她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对着索莉缇雅无奈的摇摇头,轻轻退开一步。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挂着舞妃的名号穿着这身紫衣的她,在这云府里其实什么也不是。
又何止是她。
蒂里斯汀隐晦的扫了她们一眼:正在低声劝说的索莉缇雅,身后怯怯站着的紫裳,甚至更远的地方站着的青一红二五卫。在云的心里,她们又是什么?又值什么?
云府之战后青红十三卫仅剩下青一红二五人,那些忠于他而死的少女们,又得到了什么?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世上的男人们,有的好色,有的好权,有的好名,有的好利,有人野心勃勃想把全族掌握手里,有人雄心壮志要让月族重新崛起于魔界之巅,有人颓丧欲死,有人苟延残喘……不管是哪种,他们的行为模式在蒂里斯汀眼中却没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是目标区别罢了。但是云不同。回想他出现至今一路所行所为,她不明白,不明白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这个男人是个巨大的未知,过去是迷,现在也是迷,就像他的名字,一如云彩变幻无常,便是此时看着他,却什么也看不清。他仿佛不是这世间的人物,所思所想完全没有共通点,就像是个兴之所致随性而为的孩童。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去救一个小小的卑贱人类,无视魔族潜则任用人类女子为护卫,转眼间又将人类屠国灭族。他看似不争不抢,却不声不响一手将兽人族灭种,一手又强势收服夜精灵,不动声色间训练出一支可怕可怖的无敌铁骑。若说是为了魔族的荣耀,甚或和长公主争权,他却在这事关魔族大计的最关键时候,选择来了这里。
蒂里斯汀远远的眺望着孤独站着的男人,那瘦削的身影看起来像是随时就要随风飘走,心中百味翻滚。
他到底想要什么?
云背负着手,氤氲的黑色气息从他脚下向后蔓延开去,在他的身后,停放的是战死的战士们。
阴云变幻,天空颤抖着,想要反攻,罗密得的光芒却被层层云雾遮挡着,只能让风发出恐吓似的呼号。云望着天,冷冷一哼,天地噤若寒蝉,连风都停下了咆哮。
云彩散开了,像是不屑罗密得徒劳的挣扎。
微弱的阳光洒落下来,照见深邃的漆黑,黑气咆哮似的瞬间扩散开来,转眼间将整个战场覆盖。刚刚转生的骷髅却极其受用,苍白的骨架在黑气缠绕下逐渐变得漆黑,反射出森冷的色泽,仿佛镀上了层保护膜,透射出金属质感。嘎嘎嘎的嘈杂声响下,骨骼更开始诡异的生长扭曲,一层层包裹起来,就像是穿上了一层盔甲。
黑气终于渐渐变淡,变散,向着茂密的森林散去。从云脚下开始,身后所过所有地方,大地已变成一片墨黑。他抬头望着极北之地,面无表情,嘴角却露出诡异的笑意,扭曲抽动着痛苦的灵魂。
身后传来整片喀拉喀拉的嘈杂响动,新生的亡者沉默的站立着,覆着漆黑盔甲的骷髅站在他们最前引领着恭身下拜。骨架颤动的声响像是一曲生硬的杀曲。
“终于……开始了……”
————————
佛尔利斯撞进茂密的树丛中,坚硬的枝叶扇在他的脸上打得生疼,分开的荆棘刺进他的伤口,刺骨的剧痛瞬间袭遍全身,剧烈厮杀和连续的奔跑终于让他精疲力尽。他跪倒着顺势趴下,熏黑的脸埋在肮脏的泥土里,嗅着空气中徘徊的青草香,恍如隔世。
但只是那一瞬间,眼前挥之不去无尽的黑烟烈焰,黑衣同伴沉默的杀戮与冷酷的赴死,魔界人悲惨的哀嚎和绝望的怒号在他的耳内激烈争夺,尸体的焦臭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冲击着他的鼻梁!佛尔利斯双手抓着大地,用头拼命的砸着土地,直磕得头破血流将他脸上透明的液体盖过。
他又一次可耻的活下来了。
黑衣战死了,就算是身中无数刀箭,那个刚硬的男人依然对他说:“活下去,少年。”
所有人都死了,第五小队只剩下他了,第七中队死光了,第三大队死光了,一起突袭的同伴们都战死了,只有他又一次可耻的活下来了。就像是二百五十三天前在那沃尔特冰河旁,普罗旺斯队长最后的遗言:“活下去,少年。”
“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活下去,少年。”
他们死了,他们为了信仰,为了神殿,为了守护心中的女神,光荣的战死了!
他们死了,他们被最敬爱的神女殿下背叛,被他们所一心守护的女神遗弃,屈辱的战死了!
但是佛尔利斯无处可说,他不能说!
他能说什么?告诉世人那是一个谎言?忠心耿耿骑士典范的百合十三骑其实是死在黑暗神殿的同伴手里?告诉世人那拼死追杀他们的敌人竟然是百合骑士团的同伴!告诉世人原来竟然是我们忠心耿耿效忠的神女殿下一手将我们推入死路?还是告诉世人,这一切都是假的!什么百合十三骑,英勇忠诚的战士,视死如归守护神女,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这都是黑暗神殿的谎言!是神女殿下的谎言!是奈莉希丝的谎言!是她为了挑起战争制造借口所一手制造的阴谋吗?
——他不能。
同伴们已经战死了,他不能让他们死后的声名蒙羞。佛尔利斯很容易就可以想象自己出面揭穿后奈莉希丝的做法,普罗旺斯队长他们的声名会被质疑,他的解释会被质疑,唯一无损的只有奈莉希丝!那个女人,那曾经景仰憧憬的女神用世上最美丽的笑容露出了刺穿他心扉的讥讽目光!
而他们是英雄,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沉默,即便活下来了,也只能像狗一样的活着。佛尔利斯·西西里亚这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了。是的,是消失,因为他既没有死亡也没有生存,一切拥有的痕迹都不存在了。
他不再是百合骑士团的战士,甚至连“曾经是”都不再存在。他也不是格兰迪·西西里亚,格兰迪从几年前家破人亡时就死去。他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游魂,在这片没有归处的土地四处游荡。
他被遗弃了,他是被遗弃者。
落人群,也许只有落人群是他这种被遗弃者的归宿。
他没有了信仰,没有了剑,没有了身份,没有了家,少年从北方一路流浪,直到落人群,直到这里,他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们,找到了被这个世界遗弃的人群。
他感到很安心,就算普法总是没事找事的找他的茬,就算坎布尔长得像头猪还笨得比猪还蠢,就算西列特是他以前最看不起的胆小鬼,就算卡麦仑总是喝得大醉然后让他买单和收拾残局,他还是很开心。
……
坎布尔:“那当然咯!要多吃一点才有力气减肥啊!”
普法:“喂新人!这是你这个月薪水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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