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青年手抚着光滑的墙面,脸色毫无变化,这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难以逾越的障碍在他看来却是不值一提。口微微张开,几个神秘的音节蹦出,下一个瞬间,青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城墙外。月被这奇异的场景勾起了好奇,月光一扫,却发现他早已在城墙内,向着望月阁走去。即便在禁卫森严的宫廷之中,他依然是那般闲暇似的散步而行,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诡异却出尘的清贵轻闲之态。说是诡异,是因为那闲之中却又渗着一丝冰冷,就仿佛这寒冬。
高台依旧,美景仿佛,昏暗的灯火依稀亮着,窗前却已没有了少女的身影,便是那面无表情的守护者,也早已失去了踪影。青年随意的推门而入,环目一扫,屋内摆设依旧如昨,便与他多年前偷偷潜入这里时一般无二。手指轻轻在桌上擦过,纤尘不染,显然这里常有人进行打扫,内屋门帘挂起,被褥齐整严实,却显然已很久没人在此居住了。
怔怔然望着,脑海中混乱的记忆深处那最不愿想起的甜蜜和痛苦一并涌起,刹那间汹涌激荡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在加重,蚯蚓似的红痕在他脖颈浮现,狰狞可怖。惊人的气势开始提升,烛火轻荡,桌上的瓷杯铿铿铿的轻轻作响,屋内的一切仿佛突然活过来似的,在青年的惊人气势下战栗抖颤。诡异的是,屋外却是一片宁静,就像是一个大的气团将屋内屋外隔绝成两个世界。若有那面临突破的圣阶高手在此,必然是大惊失色,这般随意操纵切分世界,莫非是传说中的领域?
可惜没有。这里虽是布雷皇宫,但圣阶高手却是一个也无,众所周知,意维坦的圣阶都在黑暗神殿。
无形的气流由缓慢变得渐渐剧烈起来,瓷杯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杯身上绷出一道裂痕,内屋的挂帘无风自动,垂下的珠帘互相撞击发出啪啪的脆响,烛火剧烈摇动,照着青年的影子跟着摇晃起来,一个影子却变化出无数身影,张牙舞爪的一次又一次扑向他,眼瞳里幽蓝魂火渐渐盛起,漆黑的眼瞳从内向外渐渐变成诡异的蓝色。
一声冷哼突然响起,烛火猛的一道拔高,火红变成幽蓝旋即化成苍白,却在即将到达屋顶的瞬间啪的一声突然灭了。屋内陷入一片漆黑,两点紫芒凭空暴涨,漆黑里越发可怖。诡异的幽蓝魂火不甘的挣扎了下,在紫芒的强势下无奈的褪去。良久,他的眼瞳才渐渐褪成黑色,屋内重新恢复黑暗,清冷的月光悄悄爬过窗,洒下一片银纱。
光线尽头,门突然咿呀一声开了。
青年一怔,到他如今这个层次,便是魔族长公主也无法无声无息的侵入他的身旁,但是来人是谁,竟完全瞒过他的感知进入他的领域。要知道这不到十丈的距离对他们这个层次的高手来说等于不存在。对方既然能侵入他的领域而不被他所知,也就意味着对方随时可以悄无声息的接近他将他杀死。
当然,只是理论上。
眼瞳深处蓝火摇曳,心念一动立刻被瞬间推高,青年杀机大盛。他冷冷的注视着门扉,那紧密的门扉被推开一道小小的缝隙,门后却根本看不到人影,显然对方也是相当谨慎的人。
强敌!
但是为什么要故意发出开门那一声呢?脑海中快速的闪过这一诡异的念头,右手不经意的垂到腰间,五指不规则的上下动着,魔界的人都知道,这是云魔即将大开杀戒的征兆。
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探,纤细的小小身子嗖一下钻了进来,身上穿着细小的精美宫装,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屋内的黑暗一下被打得粉碎。
君思小公主悄悄的探了探头,没有发现黑暗里悄悄避开的大魔王。她左右探了探,可爱的大眼睛转了转,轻咬着食指,满脸失望,双眼中满是迷惑。这里明明没什么特别的,母亲为什么不让自己来?
他猛地站起,双眼圆睁,头脑轰然一声炸开,梦中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最不现实的现实猝然降临,毫无准备寒气森森的青年瞬间怔愕,杀机全消。但是、但是、但是!怎么会这么小?
头脑中一片混乱,眼前所见的一切让他不知所以,多年不曾有过的混乱猝然袭来,一时竟有些惊慌失措起来。他下意识的盖住脸,瞬间气息全敛,将身体紧紧的塞进漆黑的角度,生怕被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他看着她噔噔噔的从面前经过,跑跑跳跳的小模样像极了调皮的小猫。瞳孔里幽蓝的魂火褪去,深紫恢复漆黑,反射着幽幽的光,渐渐露出凶狠的神色,像是狼。
小君思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世界上最危险的疯子之一盯上了,她沉浸在新的发现而兴致冲冲。呼的跑过去,又嘿嘿的跑过来,小小的屋子成了她新的领地,小君思张开手画了个大大的圈,宣布自己的拥有权。
很快小女孩就厌了只有一个人的表演,又怕引来找自己的人而被责罚,小君思学着新月平时的模样,小脸儿绷得认真,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房内走去。她很快发现了舒适的小床,也许整个布雷皇宫里也只有这一处依然保留着成为君王前的三公主的痕迹。小君思噌一下扑到了床上,柔软舒适的床铺让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比起黑暗神殿里奢华却凄冷的布置还是她自己房间那太孩子气的摆饰,显然这间传统的意维坦贵女房更合小公主的心意。
劳累了大半夜的小君思双眼微闭,倦意便涌上心头,只是隐约的,仿佛看见两点光一下子在黑暗中冷冷的盯着她。她眨了眨眼,却只见一片漆黑,张开眼闭上眼都是,小君思打了个呵欠,眼皮越来越重,身子一侧,却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站在高处凝望着那片肃穆的建筑,灰黑的模样严肃单调朴实无华,一点也不像是权倾意维坦的模样,反而有一种繁华落尽的历史沧桑感自然沉淀,让人不自觉的心生敬仰。佛尔利斯深深的吸了口气,将浮动的心绪按下,重新沉入心神,神识全面展开,强大的灵光在黑夜里耀眼得就像是明灯,在少年的眼中无所遁形。当然,已身进圣阶的少年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这些连自身气息都还无法掌控的家伙们,反而是那些若隐若现的远星一般的个别所在让他心惊肉跳。
小心翼翼的调整感知,避开那几处无法尽掌的所在,少年迷茫却又执着的寻找着什么。忐忑的心情不安的期待着什么,是希望找到,还是希望没找到?他回来做什么?还没见到人,心却已乱成一团麻,他想要什么?一个答案?一句安慰?还是不明的侥幸希望听到明知不可能听到的答案?
果然,能用剑解决的问题,就不成问题了。
熟悉的气息波动突然一闪即逝,佛尔利斯微微一怔,在反应过来前身体却早已不自觉的跟了上去,一前一后俩人的脚程又快,等到发现的时候,竟已到了偏僻的城郊。
这里?
这样一前一后的走法,正是他最熟悉的基本训练之一。少年下意识的放缓脚步,而这里便是他们一起走过多年的地方。他感觉到,尽头拐角后,她已经停住了脚步,就像往常一样静静的站着,等着自己气喘吁吁的赶上。
但是现在呢?
她还会平静的等他吗?
他还能平静的见她吗?
尽头只有不到二十步,为什么看起来就像天堂般遥远?
是不是因为天堂本就不存在?
转过拐角就可以见到她了,这不就是我回来的目的吗?普罗旺斯队长他们的事情他已不打算深究了,奈莉希丝的事情他已经不再去想了,但是只有她,必须要问清楚?不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了吗?在犹豫什么?为什么要犹豫?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为什么腿动不了?为什么身体动不了?为什么无法向前?
停住的气息就安静的立在拐角后,像是等待他做出选择。又把选择扔给我吗?还真是狡猾啊。佛尔利斯自嘲的笑了笑,在你眼里我始终只是个懦弱的孩子是吗?
那么,这样如何?
佛尔利斯抬脚,踏步,拐角后的气息跟着一乱。恶作剧心理无法控制的出现,少年突然笑了,明亮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像个孩子,脚步重重落下。二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至,拐角面前,脚步一顿,旋即重重踩下。
转过拐角,久违的男女重相见,远远对望,时间停住了,连月光都不再动弹。蓄谋已久的阴云远远飘来,干燥的天气里多了一丝湿意,三两点雨落了下来,寒冷的冬雨很快织成了烟丝,在男女之间挂起雾帘,视线模糊,连容颜都看不清晰。他始终低着头,看着脚边渐渐积起的水滴,汇成小小的水洼。
难堪的沉默慢慢的侵入心里,在那看不见却分明存在的伤痕上轻轻一按,痛彻心扉。
“你回来了。”
平静,淡漠,寻常的问候,却是利箭,所以他用坚强掩饰笑容的苍白,控制着不让声音发出一丝颤抖。
“嗯。”
又沉默。无话不谈的亲密师徒仿佛陌路,平静的问候之后便无话可说。
他以为自己有很多话要说,他以为自己有很多话要问。
他要问她为什么背叛他们?他要问她为什么出卖他们任他们陷入死地!他要问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愤怒,委屈,不懂,在少年心头徘徊,然而终究淡了,只有渐渐褪去的希望让脸色越发苍白。少年低着头,缩在袖里的手紧捏着。
雨渐渐大了,落在地上溅起水花,打湿衣襟,雨冷,心更寒。
“我……”方开口,喉咙嘶哑,像是刀割过一般,一下子住了口。他没有发现,就在他开口的瞬间,精于控制情绪的女人微不可查的向前倾了一分,只不过是很短的瞬间,立刻恢复过来,雨水扫过,美妙的曲线纤毫毕露,颀长的脖颈生硬的挺得笔直。
突然,远处天空爆起的灿烂白华在雨夜中仿如明月。
娜蒂雅脸色一变,跃身而起,下意识的,她回头一眼全身尽湿的少年呆呆的站在雨中,深深的低着头,全身颤抖,唇微张了张。轰隆!凭空炸响的雷鸣将女人的话语碾在历史的车轮下。
远去的身影早已不见,死寂的街角只有不绝的雷鸣和雨声渐渐变大,少年孤独的站在大雨之中。他抬起头,脸上什么也没有。
几个纵跃,她已跳上屋顶,笔直的朝着黑暗神殿的方向奔去,漆黑的大雨里,天空上那刺眼的白月正渐渐消散。黑暗神殿遇袭!还是最高等级的警告,那意味着包括铁面人在内的圣阶高手已然尽出,却仍然无法挡住对方的进攻!是谁?天神殿?凯因兹的余党?雅特王?爱丁斯王?还是——新月女王?别开玩笑了,现在这种时候谁会无缘无故的树立黑暗神殿这种敌人?
娜蒂雅强按下对弟子的担心,心底更有一种恶魔般的猜测在嗜咬着她的心。他是故意引开她的,他是联合了奈莉希丝的敌人回来复仇的!她伤心的不是弟子的背叛,而是她自己也不明白的那终于失去了什么的莫名,紧紧咬着唇,苦涩泛着腥味,从舌尖一直传到心底。
这一段路,他们曾经天天走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娜蒂雅这一全力展开身形,只不到片刻便已看见黑暗神殿的边墙。
外围巡逻的骑士茫然无神的望着一墙之隔内冲天的灯火,有老成的已带着队向大门奔去。
娜蒂雅心里一沉,口中大声呼喝,转眼已跃上高墙,眼中所见让她愕然无语。
敌人,只有一个。
白衣单剑,静静的站在场中,孤傲的独立着。
四周无数刀枪利箭对着他,然而恐惧的却是人多的一边,铁面人就趟在他的脚下,被拦腰砍成了两段。只是一时还不即死,仿佛濒死的野兽痛苦哀嚎着。圣阶高手的哀嚎,让周遭人的恐惧更深了。他们都是黑暗女神忠诚的信徒,是神殿忠诚的卫士,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为神殿奉献生命,只要那是需要的。但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所有人都迟疑了。这不是战死,而是送死。连圣阶高手都无法撑过片刻的战斗级别,是他们能介入的么?黑暗神殿引以为豪的诛杀剑阵能挡得住他么?
让人恐惧的永远是未知。这个浑身裹在朦胧白雾之中的怪物,就是未知的恐怖。
黑暗骑士死了,夜圣女死了,铁圣女不叛而叛,黑暗神殿高阶精英告罄的危机终于爆发出来,当级别进入圣阶战之后,黑暗神殿已不再占有任何优势。幻脸色苍白的立在人群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娜蒂雅的到来。
两人眼神瞬间交流,幻微微一愕,旋即慌乱起来,她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娜蒂雅眼神凌厉,没有退让。
幻微微低头,不动声色的悄悄退开一步。
天空中突然亮起一道白虹,突然炸开的雷鸣响彻天空,闪电下,一抹耀眼的银华凭空暴涨,一如明月!
白影抖了抖,像是惊讶,又好像讥嘲,那以生命点起的灯火在风雨中飘摇的努力,只不过是——蝼蚁。
他抬起手,雨丝滑过手中亮银色的光剑,颤了颤,泛起美丽的涟漪,仿佛被风吹动的云彩变幻莫测。
大雨倾盆的夜幕下,一道灿烂的光华从天而降,直直的白色光道将白雾下挺拔的身躯照得分明,朦胧里透出一种神圣的错觉,隐约里,他们仿佛看见白雾里那一个男人背后展开雪白的羽翼,就在那瞬间,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见了神明。
天地间突然一片死寂,连雨声都听不到了,只有圆柱形的白色光道里,那一上一下展开的两道光华向着对方冲去。突然炸开的白光让所有人都暂时失去了光明,滔天的气浪瞬间爆散开来,将所有人掀飞了出去。
幻紧抓着胸口,空空的茫然失措,急急的奔着:只要“她”还活着,黑暗神殿就还有希望。只要“她”还活着!——真的,是这样吗?脚步下意识的缓下来,她突然心有所感,转过身去,却只见到一片白将一切全部淹没。
嘈杂的声音在许久之后才突然响起,像是被隔绝了声音的世界突然恢复正常。整个场面怪异无比,挣扎着往后狼狈后退的爬着的人们惊讶的发现自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就好像,只不过是噩梦一场。
但是眼前的一切却不只是梦。连根拔起的大树,被摧残的花草,斜断的廊柱,被破坏的庭院,都是真实的存在,就好像,场中那三个人一样真实。
白雾萦绕的怪物远远站着,双手摊开,手中已没有银色光剑的存在,脚边铁面人气息已绝,连残存的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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