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王子沉着脸应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被袭击的大臣都是他的人,他怎会不知道?
二王子开怀笑道:「呵呵,王兄平时出入也还是小心点好。这种混乱的时候,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啊……」
亚历威尔德王子的脸色更沉。自从那次低估了叶卡特留希,中了他的计,令手下的精锐武者折损大半后,他就一直被叶卡特留希压在下风,只能任他为所欲为而没有足够力量反击。今天他更藉拜寿之机,公然到自己的地头来耀武扬威,嘲讽自己,真是嚣张到了极点!
他也算计过如果趁他赴宴之时加以格杀,会有几成胜算。奈何叶卡特留希饮食十分小心,在身边护卫的又尽是他手下最强的精锐,而己方最缺乏的也就是强大的战士。
可恨那些魔法公会的老头们虽是倾向自己这边,却多半只懂搞研究,剩下几个会实战的,又坚持不愿以魔法力对付本国之人。仅靠一般士兵围攻必定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他们,到时发觉不对的王城护卫军在城里闹起来,局面就很难收拾了。
眼下并不是好时机,且任他再嚣张一阵吧,很快情况便会有变化的……那时他恐怕再也笑不起来了。在那个时刻到来之前,因为这种程度的口舌撩拨而发火未免太不智了。
亚历威尔德王子像是听不出叶卡特留希话中的挑衅,淡淡地向他点头道:「多谢你的关心了,我自然会小心的。」只是点头时,在没人能看见他眼光的瞬间,怨毒的光芒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叶卡特留希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心中仍是畅快至极。这一阵主动权都在自己这一边,完全压制得王兄无力反抗。
连日的暴力事件已经开始收效,不少原本是王兄那方的官员大臣为了保住自己和家人安全,完全倒向自己这边,更多还没有行动的人也已经动摇了。这怎能叫他不得意呢?
现在,他只希望应该还在边境的帝国双圣不要那么快赶回救援。只要再给自己一点时间,一点点时间就行,两边势力此消彼长之下,就算帝国双圣回来,王兄也无力挽回颓势了。
这一顿饭就在僵硬的气氛中进行着。王后吃了几口,就因为胃痛而回宫休息了,第一王子和二王子交换着暗藏机锋的对话,其余的王公贵族们则小心关注着他们的动向。虽然御厨们费了不少心血,可惜几乎没有人吃得出盘中佳肴究竟是什么滋味。
不,有一个人例外。
弗里德瑞克王子毫不理会旁边兄长们的暗潮涌动,专心地品味宫中御厨的好手艺。如果御厨们看到他那副投入的吃相,多半会感动得流下泪水。
他十二岁被扔到国外自生自灭,现在虽然回来了,不过备受宫人冷落的他平素也没有多少机会吃到这等好料。不趁这机会吃个痛快还等什么?
……更何况,现在在大家的眼中,三王子应该是个头脑简单却不知天高地厚,不足为道的小子。在这种场合,王兄们也不可能泄露什么重要的情报,那还理会他们什么?
吃得太过投入,因此他在二王子连着唤了他几声后才察觉。忙不迭地放下手中汁水淋漓的龙虾,他胡乱拿起餐巾擦着手应道:「啊?二王兄,你叫我?」
下边不少王公贵族看到他的表现,大摇其头,暗道这三王子少小离开宫廷,看来非但没学到什么长处,竟是连基本的宫廷礼仪都丢掉了,实在不是能有作为的人。
二王子亦微微皱眉,不过还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刚才在说,那个经常煽动民众骚扰护卫军和骑士团的什么安帮,幕后恐怕有人指使他们来对抗我们皇家。不然那些没读过多少书的愚昧之徒,怎可能懂得安排行动计划让我们吃了不少亏?而且还有办法网罗到高手助阵,现在还冒出了什么『圣剑士』和『圣女』……」
看似随意地说到这个话题,脸上笑容也没有变化,叶卡特留希的眼睛却紧紧盯着王弟表情的每一丝变化。「弗里德瑞克你常年在国外,或许跟那些平民穷汉比较有接触,你怎么看呢?」
这是一次试探。
安帮从一开始时的乌合之众,变得越来越难以对付,已经让他感到很头疼了。先前护卫军因为安帮的报复和骚扰吃了不少小亏,自己忙着对付王兄还可不作理会,但那次自己亲自押送魔核光炮,竟也被他们中途劫走,便让自己再无法忽视他们。
现在正是自己和王兄之争的要紧时候,他们竟变本加厉地捣乱,事事跟自己作对,大扯自己后腿,不仅折损了自己不少人手,也令行动的效果颇受影响。还有那什么「圣剑士」和「圣女」似乎很受民众爱戴,不留心防范说不定以后也会出什么乱子。
在进行王位之争的特殊时期,快速崛起了这样一个帮派,他很难相信这只是民众单纯的自发行为,后头没有什么人在培植、指使这股力量。
而回想起弗里德瑞克初回黎卢时宣称要一同争夺王位,之后却没有什么动作,他不由有些怀疑这二者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二王兄你不知道,我去的国外学府都是实行封闭教学的。整天看到的不是同学,就是老师。偶尔有机会到城镇里去,大家当然抓紧时机喝酒玩乐了,哪有闲工夫去理会那些穷人想什么啊?」
……只不过我通常会旷掉一半以上的课,跑到镇上闲逛就是了。
心里作着补充,弗里德瑞克的表情却是无懈可击,活脱脱一个单纯的菜鸟学生。
叶卡特留希也曾听说过弗里德瑞克就读的学府确实是这样的管理制度,当下便相信了弗里德瑞克塑造出来的浅薄形象,暗笑是自己杯弓蛇影,想得太多了。
懊热的下午,人们多半在家纳凉,但黎卢市区一个市集中仍是颇为热闹。商贩们摇着扇子,有一声没一声地吆喝叫卖,顾客们讨价还价的热情丝毫不因天气的炎热而有所降低,柔和的声浪如午后的清风一般穿行于集市中。
市集中的商店摊铺多半只有低矮的一、二层,因而市场旁边那栋五层高的钟楼便鹤立鸡群地高出一大截,是这里视野最好的地方。
若是从钟楼上向下俯瞰,在下午明亮阳光的照耀下,市集中每个人的动作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却很少有人想到那顶上挂着大钟,没什么立足处的钟楼上有没有藏着人。
平常确实没人会待在钟楼上,不过今天却是例外。萝纱正顶着一大片荷叶盘腿坐在吊在大钟的钟楼顶层之上那小小的平台上,一边啃着瓜子,一边看着下头伙伴的行动打发时间。
参加今日行动的人,除了守在钟楼上的她外,还有包括艾里在内的九个伙伴伪装成小贩、行人、乞丐等,分散在下方的市集里。
这些日来黎卢城中依旧事件不断。长时间持续下来,市民们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天若是没听说哪里出了事,反倒觉得异常了。
前日安帮又得到消息,今日傍晚时分二王子的人将会在北城一个闹市中伏击返家经过那里的政务大臣。这位大臣是第一王子的支持者,二王子数次派人游说未果,反而被他骂个狗血淋头。被触怒的二王子势必要杀之泄愤,以他的下场来威慑第一王子的其他支持者。
安帮并不在乎政务大臣的安危,但二王子在闹市中伏击,必定会伤及无辜路人,自当加以阻止。
而在闹市中阻止那些武技不凡的战士,若是本身没有足够高的造诣,恐怕反而会造成更多无辜伤亡,于是,重任理所当然地交付到了艾里等人和若干弗里德瑞克王子拨划来帮他们忙的本领出众的一些战士手中。
今日还不到中午,参与行动的人便伪装混入市集中,监视事先调查出的最可能进行刺杀的路线上的一切蛛丝马迹,以发现谁是二王子的杀手。
至于萝纱,因为对魔法的控制不好,估计守在现场也派不上多少用场,可能还会把灾难扩大化,大家便安排她守在这座可以俯瞰全场情况的钟楼上。
假如有需要的话她可以随时提供魔法支援,杀手如果逃离了人群,她也可以放手施为。
从中午等到现在,大家似乎都有些烦躁,扮作乞丐的卢索跷起了二郎腿,还越抖越快,里维也闲着无聊吃起了自己摊上卖的西瓜……呃,艾里呢?
萝纱很快找到了他的所在。因为城中不少人记得声名大躁的「圣剑士」的长相,为了避免被人察觉,可怜他这么大热天的,又是斗笠,又是斗篷地包裹得严严实实,还把前发披散下来挡住面目,邋里邋遢的样子让萝纱不由想起了当初见面时的狼狈样。
大概是头发挡住眼睛,不好看路,这家伙连路都走不大俐落,晃来晃去地,忽然和一个在人群中乱窜的小女孩撞个正着。
看他手忙脚乱地又得拉小孩,又得扶斗笠,扯斗篷的模样,萝纱忍不住笑倒。
「咦?你一定是圣……」小孩刚被艾里拉起身,摸着他的手突然叫了起来。
艾里听得话头不对,赶紧捂住了她的口。看看旁边没大人在,大概是到附近店铺卖东西了,便拉到不惹眼处恶狠狠地威胁:「小鬼,叔叔在做要紧事。你不要乱吵哦!不然把你拖去卖掉!」
「我知道了,不说就是。」女孩压低了声音道。像是因为能和心目中的英雄分享秘密而感到高兴,洒着几点淡淡雀斑的小脸露出灿烂笑容。
「可是,我才不相信剑士叔叔会卖掉我呢!」
艾里诧异不已,自己这副模样应该是连德鲁马、琉夜他们都认不出吧?「你怎么会认得我?」
「我认得叔叔的手啊!」
拉着艾里的手,她把脸轻靠在他掌上:「那天我在阁楼睡觉,家里突然着了火,就是叔叔的这双手抱着我,把我救出去的。虽然那天眼睛被烟熏得看不见,不过我绝对会记得救了我的这双手的!」
话刚说完,她想起什么,俐落地从背着的小包中拿出笔和小本子,递到艾里面前:「叔叔,签名!」
想了一想,又从背包中摸出四、五本本子:「这是替我妈妈要的,这给我爸爸,隔壁的哥哥也很崇拜你,也替他要一个好了……」
原来她是税务大臣府第着火的那天,自己从阁楼里救下的那个女孩。知道自己的外表没出纰漏,艾里终于放心。
再看看小女孩热切的笑脸,他苦笑着搔搔头。哪里想得到自己给安帮帮忙,居然会因此而一尝当偶像的滋味?他接过这一大堆本子提起笔,笔尖却迟迟落不到纸上。
签名,说起来简单,他却不知道自己该签哪个名字。艾德瑞克,艾里,现在又冒出个「圣剑士」……回想拥有这三个名字时所经历的迥然不同的生活,不由深深感叹人生际遇之奇,远非自己事先所能料想得到。
在钟楼上的萝纱看着这一幕,心情忽然变得灰暗下来。
她知道艾里虽然看上去一副为难的模样,心中其实是高兴的。每次有黎卢的平民向他表现出感激之情时,他虽然会有些不好意思,却都很高兴。
他忍受着对被三王子利用的愤怒留在黎卢这么久来,大家对他的感谢恐怕是最令他觉得慰藉的了。
然而对于她而言,每次遇上这种情况,感受得更多的却是压力。
老实说,这些陌生人生活得好不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过的好,我也是这么过,他们过得不好,我也是这么过。当他们满怀感激地说着因为我,他们才没有陷入不幸时,自己怎么也无法像艾里那样发自内心地为他们觉得高兴。
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大家都在笑,自己却冷着脸不耐烦地想离开,别人看自己的眼光会变成怎样?同伴们往日所知道的萝纱,应该是纯真善良,活泼爱笑的,一旦表现出真实的丑陋一面,大家怎么可能接受这样冷漠无情的我?他们是自己重要的伙伴,她不想被他们鄙弃……而如果连艾里都无法接受自己的话,可能走到哪里都找不到能接受自己的人了,这里是自己唯一的容身之所。
于是,只有隐藏着真正的感受,在人前挤出欢欣的笑容,仿佛自己真是一个关怀他人,温柔博爱的好女孩。只是每当一个人独处时,便十分厌恶这个表里不一,虚伪的自己。但自己却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究竟是谁的错。
艾里他们的善良不会是错,那些平民只是想传达他们的谢意,也没有错。而自己只是内心中无法为这些不相干的人产生波澜。非关道德,也不是不懂得道理,只是情感是怎么勉强也无法做出来的。这一切,也不应是自己的错吧?
她不知道这一切该归咎于谁,不知道该怎么改变,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钟楼上阳光灿烂,清风徐来,头顶上就是毫无遮蔽的清澈蓝空,钟楼周围飞翔的鸽群传来阵阵鸽哨声。身处如此宜人的环境中,萝纱却颓然低垂着头,沉浸在阴郁的思绪中。
恍惚中,下头的大钟响起震耳钟声唤回她的神志。原来已经将近傍晚了。想起自己的任务,她忙回神站起身来四下打量看看情况如何。幸好下方还是没什么动静,她的走神没误什么事。
刚吁口气,忽然感觉周围有些不对劲,她猛然抬头瞪视前方,便见两道黑影自远处向钟楼这里直冲了过来,速度快得令地上的人根本不及察觉这两条疾掠而过的阴影。
预先设想的情况中没有这么一条,她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犹豫了片刻,两条黑影已经落在了钟楼上。
大钟顶上不过两尺来方的立足地,小小的地方竟一下子挤着三个人,萝纱跟那飞来的两人面对面,肩碰肩。只见那两人竟是长得一模一样,连一身长袍的打扮都毫无二致,只是一个是黑色,一个是白色。
猝然间眼前冒出两个怪人,近得衣角相触,鼻息可闻,那种感觉实在怪异难言。而更怪异的是,这两人一靠近,萝纱竟突然有种身体内变得空荡荡的古怪感觉。
准确地说,是力量正从体内流泻出去,身体空虚绵软使不上劲,小腿也开始打颤。
太过怪异的感觉令她心中震惊万分,发抖的小腿突然一软,原本就站在楼顶边缘的身子摇晃两下就要掉落下去,亏得那黑衣人一伸手拉住了她。
她刚松口气,竟觉得他的手和自己相触的地方,力量以百倍的速度流失,心中大骇。正想让那人放手,那人却已先一步猛地甩开手。
萝纱疑惑地盯着他们。黑衣人那一甩手的势子太过无礼,毕竟是自己先待在这里的,这两人平白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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