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里微微皱眉。有个太了解自己想法的人,有时候反而是种麻烦。
今晚要做的事行动必须隐秘,多一个不懂武技的萝纱就麻烦多了。
萝纱噘起嘴:「喂,你那是什么脸啊!不要老把人当累赘可以吗?我又没说我要和你一起去。」
「那你等我做什么?」
「你知道洛桑城往哪里走吗?」
艾里不吭声了。知道凭自己的方向感,就是问了洛桑城在哪也是白问,所以他一早就放弃了,打定注意就在村子附近瞎转,碰上的比较大的城镇应该就是洛桑城了。这个笨法子虽然费时,但总能找到地头。
「我帮你打听过了,洛桑城是在村子的东南面,戴恩领主住在城正中央最大的那座府第里,很好找的。待会儿我会用凝光术往那个方向打出一道光束,你顺着光束的方向去就不会迷路了。」
「凝光术?」
「只是让一条直线上的光精灵发光的小法术啦,只要我没出什么事,它就可以一直维持着。这是我以前玩儿时琢磨出来的,没什么实用价值,不过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点用场。对了,到那儿后你有什么计划?」
「……见机行事。」
「……也就是没有计划了?」
艾里没有否认。因为事起仓促,没时间查清情况,所以艾里对具体该怎么做也还没有打算。反正这种不顾百姓死活的领主,能要挟他的把柄应该一抓一箩筐,总会有办法的。
「那你自己小心点吧。」想想艾里的经验怎么也比自己丰富得多,做事也比自己周全,萝纱放弃了思考。
商量好后萝纱爬上屋顶,取出弓箭向东南方射出一箭。箭支摇摇晃晃地没飞多远就掉了下来,却有一道细细的淡白光束从箭支上继续向前延伸,没入无限的夜色。
暗淡的白光仔细查看才能分辨出来,不易被人发现。艾里向萝纱点点头,施出飞行术追寻着光线渐渐远去。
「好啦!没我的事了,我也回去补眠吧……」萝纱咕哝着走回房间。
不同于遇见罗炎那晚,她并没有那种强烈的不安感,所以觉得可以放心他去。
而自己确实在多数时候都是个麻烦,最好是乖乖缩在后头不要出去添乱……呜呜,还是有点不甘心。
「原来艾里你是路痴啊!真想不到。」琉夜含着笑意的声音忽然响起,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艾里差点吓得掉下地去,这才想起她栖身于腰间那小袋中,应该将刚才的话全听见了。
「唔。」暴露弱点的艾里含糊以对。
「没关系啦,不用放在心上。人有缺点才更加可爱啊!今后有我在你身边,随时都可以给你指路。呵呵,看来咱俩真是天作之合啊~~」
艾里没精打采的应道:「谢谢你的安慰……」还是调侃?
对上这年长自己千年以上的女子,他总是经常有种无奈感。
「只是今晚不要再突然冒出一声行吗?要是被守卫发现就糟糕了。」
「哼,我琉夜自学成后就没被人当成累赘过!今晚我在里头睡大头觉就是,才不插手你的事!」也不知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琉夜再不出声。
顺着光线的方向飞到深夜时分,他果然发现了一座城镇,在城市上空盘旋了片刻,终于找到了领主的府邸。
府邸占地广大,颇为堂皇富丽,有一处灯火辉煌,传来鼓乐之声,看来领主大人的夜生活还没结束。
向灯火最盛处飞去,见那一带有许多卫兵来回巡视,看来领主果然就在这里。
为免被守卫发现,艾里不敢太过靠近,在附近庭院的花木之间轻轻落地。
到了这里,乐声和人们的嬉笑叫好声更大了,听起来领主好像正在观赏一场杂艺表演。艾里小心避开守卫向人声最盛的地方摸索过去。
可是……为什么明明声音离得不远,中间却隔着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庭院假山,回廊花径又是七拐八折,走了半个多小时,自己却还在外头绕来绕去,声音倒像越发远了?!
……所以我讨厌贵族!好好的家偏偏要修得跟迷宫似的,每天吃饱撑着,玩钻迷宫打发时间啊?!艾里的耐性终于告罄,在心里不断暗骂。
想到琉夜正在生自己气,他也不好在这时候求她出来帮忙指路。
好在他尚没有被火气蒙住心智,察觉有人向自己这里小跑过来,及时藏身在树后。待那人跑过身边,他窥看那人背影,服色和府中守卫全然不同,而是一身花哨夸张的衣服。
凭着昔年在云霓杂艺团流浪表演的经验,他认出这身服装应该是表演翻跟头、叠罗汉一类杂艺的表演服装。
前头传来另一人的招呼声:「塔瓦,快点!我们马上就要出场了!」
塔瓦?这名字好像很熟……
「赶上就好!嘿嘿,今天有点拉肚子。」
这粗嗓子怎么也听着有点耳熟……
没时间细细思索,他心中一动,悄悄跟在两人的后面。他们大概就是正在给领主表演的杂艺团吧,跟着他们一定能找到领主!
跟着两人,果然来到了一个大园子,园子一端搭了个台子,两个训兽师正在上面让两头温驯得像小猫般的猛虎蹲在木桩上摆出各种姿势,而在台子不远的地方,一个壮硕身材上裹着锦缎,全身除了两眼无神外,全身都光彩照人的男子偎靠在众美貌女子中。
终于找到正主儿了!
然而在戴恩领主身周有众多侍卫层层围绕着守卫他,只让开了他对着舞台的那一面,以免挡住领主欣赏表演。
这些卫兵的本事虽高不到哪里去,但以肉体筑成的围墙也足以成为突袭领主的障碍,第一击不得手,领主立刻会被人护着退走,那时便大大麻烦了……
分析情势,艾里迅速拿定了主意。
无心再看表演,他猫着腰借助阴影的掩护靠近停在台后的一辆大篷车。此时观众的注意都被表演所吸引,而艺人们忙于准备各自的节目,艾里没费多大劲便摸进了那架篷车之内。
车子果然如艾里所料是放置演出服装的。他找出和刚才那男子一样的一套服装换上。
在他换衣服的时间里,鼓乐之声渐渐歇了下来。乐声再起时,变成了清亮的琴声,弹奏的是音律颇为特殊的一首曲子。
艾里心头猛然一震,一瞬间手抖得扣不上纽扣。这种特殊的音律节奏……好熟悉!
侧耳聆听了片刻,他飞快穿好衣服,将裂天剑藏在背上,下了车潜伏在不远处一个能看到全场动静的树上。深吸了口气宁定了心情,他才将目光投向舞台之上。
一瞬间,时光遽然倒流十年。
舞台上坐着一个怀抱竖琴为舞娘伴奏的老妇,弹奏出熟悉的带着独特风味的曲子。
而在她身前,一位棕发褐肤,具有异国风情的舞娘身着一袭长袖长衫,如一朵彩云般在舞台上舒卷蹁跹。
原本算不上绝色美人的舞娘在台上的每个姿态、每个眼神都传递出万般风情,时而抑郁,时而奔放、时而妩媚、时而高贵,令她展现出绝代的风华,便如一朵倾国名花傲然怒放,让人移不开眼。所有人都看得忘我。
十年前曾令自己震动的美妙表演重现眼前。舞姿如昔,人未老。
耳边,恍惚间响起那曲「天际之云,无羁无束,任飞扬,任飞扬;由他狂风摧卷,随意皆成风景,自逍遥,自逍遥……」(可怜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没明白这首歌的真相。)
在为戴恩领主表演的,竟是昔年令陷入颓丧的艾德瑞克变成崭新艾里的云霓杂艺团!
十年后在这意外之地重会,艾里一时心潮澎湃。
一曲舞毕,沧霓行礼后走下舞台。艾里细看她,十年时光令她眉目间增添了些成熟大方,而洒脱开朗依旧,相比过去,她愈发的耀眼了。
她与站在舞台另一端等待上场的塔瓦目光交会后,以灵动的眼波无声地索求着他的赞美。
塔瓦回以一笑,笑容中满满的都是沈醉和自豪,向云霓比了个大拇指。云霓的笑容愈发明艳。
十年的相处,他们之间的默契已到了无须言语的程度。两人面上都闪耀着幸福的光彩。看来沧霓当年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回忆起往昔的时光,艾里心中又觉安慰又是感伤。
欢腾的乐声再起时,塔瓦和一众身着鲜艳服装的男子接连跃上舞台,借助圆环、旗帜等道具演出种种高难度的动作。
艾里见他步履扎实,身法却轻捷,演出翻越、腾跃等动作举重若轻,看来他从当初临别时留给他的那本册子中获益不少,已经成长为有能力保护云霓的强者了。
没有时间让他继续回忆。见时机差不多了,他从藏身的树上腾身出来,不是袭向戴恩领主,而是扑向明亮的舞台。他从暗处飞快跳到亮处,根本没人注意到他是从何处来的。
再度置身于云霓的旧伙伴中,艾里一时觉得自己变回了十几岁的少年,玩心大起,骨碌碌地在半空中翻着跟头跳入台上。
以他长期习武的轻捷身体来说,这种动作自如儿戏般容易。
这个节目上台表演的有十几个人之多,而且也不重配合,多是让大家自己即兴发挥,所以众人一时都没发现台上多了一个人。
不想被台上众人马上看出自己并非表演同伴而引起侍卫的警惕,艾里落地后并不稍停,而是顺着刚才翻滚的势头继续翻着跟头。
他兴头上来,所翻的跟头更是花样百出,让人眼花缭乱。
单手撑地侧翻几个跟头来到舞台中心后,便是几十个快速的原地后空翻,翻腻了便以惊人跳跃力跳起,在半空中再空翻七八个跟头。
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令台上其他人也暗自讶异。
「这究竟是谁啊?团里什么时候有人的跟头翻得这么好了?」
众人心不在焉地做着自己的动作,一边往艾里这儿瞟,不过艾里的身体如风车般飞转,一头过长的金发随之舞动掩住了脸,让大家更难以看清他的面目。
「好、好棒的身材,好漂亮的金发……」台下的沧霓盯着众人注目的中心人物两眼放光,口中喃喃不休。
「好……怀念的感觉啊……」
习武后塔瓦眼力胜过杂艺团的伙伴许多,能看清急速旋转的艾里的动作,只觉得这副精悍身躯的每个动作都有一股熟悉的气质,从容沈稳,绝无多余……
仿佛像是十年前某一个月夜下,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身影……
在只懂看热闹的观众中,艾里的表演更惹得台下观看的领主和姬妾们一片彩声。
领主兴致颇高地吩咐下人:「打赏!」
跟在身旁的管事站直身,大声道:「领主有赏!」
艾里停下了动作站直了身,飞散的金发重又落回脑后,现出英气勃发的面容。
在云霓杂艺团的众人露出讶色之前,他笑嘻嘻地向戴恩领主回道:「多谢!不用太多赏金,把领主大人借我一用便行。」
在人们反应过来之前,从他背上现出一截惊虹。
艾里与长剑化身为一向观赏台疾射而去,只在一弹指间便将与戴恩领主的距离缩至最短。
侍卫们的惊呼未及出口,主子已经被这男人挟持了。他们顿时投鼠忌器地不敢靠近,只是慌乱地围住了他。
惯于以官威来压人的领主一时尚未能接受情势的转变,怒冲冲地呵斥身后的暴徒:「你做什么?!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个卑贱的艺人,竟敢对尊贵的领主无礼!不怕株连全家吗!」
可惜暴徒笑嘻嘻地不当回事。
「我可不觉得对你无礼,需要多大的胆子哦。」
暴徒轻轻以剑在领主「尊贵」的短脖子上拖出一条浅浅血痕,提醒领主目前谁是握有主导权的一方后,戴恩领主立时哆嗦着噤了声,原本无神的双眼倒是迸出了光彩,可惜这恐惧的光彩对让他的下属镇定下来找出对策并没有什么助益。
刚才兔起鹘落间奇变陡生,众人都不及细看,这时才看清挟持领主的是个俊秀青年。
俊美容貌通常会给人以压迫感,而一股平和之气却掩尽了这人的锋芒,看上去并不像是拥有在电光火石间从众多护卫中直取目标,这般厉害身手的人物。
「是艾里吗?」塔瓦试探地叫出声。
这人的身形面目是与记忆中的艾里差不多,不过艾里留给他的印象,不是成日扳着张苦瓜脸,就是临别那夜凶巴巴砍人的模样,跟眼前这个乐呵呵的他气质迥异,令塔瓦一时难以确定。
见艾里朝他眨了眨眼,塔瓦张大了嘴,嘴角渐渐往上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沧霓亦走到塔瓦身侧,笑得花般灿烂:「我看了没多久就知道是你了。这么多年了,我没再见过像你一样好的身材呢!」
「多谢你的记挂。」艾里苦笑道。沧霓对美丽的事物还是那么执着啊……
两人神态亲昵,看来相处得不错呢!而或许是心境变化了吧,昔年的情愫似乎也化作了一股如水般纯净的亲情。
也许当年会对沧霓有所向往,是源自那时精神濒临崩溃的自己对她身上风般不羁洒脱、开朗乐观特质的憧憬吧!
而现在心理已经平复,那份向往也就烟消云散了。
侍卫头领听他们谈话,暗忖这些艺人与挟持领主的歹徒就算不是合谋,也是颇有交情,要是能成功拿下他们,也许可以交换回领主!而一旦救回领主,自己将来可就……
他向下属一使眼色,众侍卫会意,转身向围聚在舞台边的云霓的人们恶狠狠地急扑了过去。
云霓的人却并不惊慌,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场面般聚拢到一起免得落单,而塔瓦操起刚才表演时用的一杆彩旗纵身挡到同伴之前,将彩旗挥得猎猎生风,足有四五尺长宽的旗帜如一团火般在奔来的卫兵奔腾。
轻飘飘的布片在他手上拥有了刀剑般的锋锐,轻视它而没有退避开的卫兵被飘飞的旗帜边缘扫过之处,立时划出一道血痕!
而柔软的布料遇坚即折,令刀剑也难以格挡。
才知道厉害的卫兵慌忙后退,塔瓦神威凛凛地将彩旗在地上一插,叉腰大声喝道:「不要再过来了。」
「喂,塔瓦!这时候应该说『想过来的就要有付出生命的觉悟!』、『不怕死的就放胆过来!』之类的话比较威风吧?」在他身后的云霓伙伴中发出调笑声。
这些年来塔瓦武技渐长,云霓流浪演出期间遇到的骚扰刁难渐渐都由他出头应付,大家对他深具信心才有闲心开玩笑。
「嘿嘿,我就是不会说话啦!」塔瓦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将刚才的威风形象破坏大半,但他展现的实力已经令那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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