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摇摇头看着她道,“我并没有压抑自己的感情!也许三年前还需要,但现在,我只是……不在乎!”说到这里我看到边上的神父从《圣经》中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如同看见一只被汽车轧过的狗一样,“我现在唯一关心的便是里面正惨叫的女人,我儿子的母亲!”
“那我呢?”杰丽听完我的话,似乎怒气更盛,“我也只是个路人吗?”
“什么?”我愣住了,不理解现在的话题和她有什么关系。
“对你来说,我也是个路人吗?”杰丽说第二遍的时候似乎平静了些。
“不!你帮了我们狼群大忙。你是朋友!你有任何要求,我们狼群都会满足。”说到“狼群”的时候我加了重音,希望她能明白,她的要求狼群中任何人都可以满足,不用因为只和我相熟而一叶障目。
“朋友!对于朋友你能想到的便是把我推给其他人。”杰丽听完我的话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垂头丧气地看着我说,“你话里给我的感觉,似乎因为我能帮上忙才承认我是你的朋友。”
“当然不是!这样说吧,如果把唐唐摆在一个被保护者的位置上,我确实难以对她的遭遇产生过多的怜悯。”我看她似乎没有办法理解我的冷血反应,只好费点口舌缓解她的敌意,“但如果把唐唐作为一个军人,作为一个曾听命于我的部下,有人胆敢将我的手下搞成那副模样那还是颇让人恼火的。我接受你的委托没有问题,但要等我儿子出生之后,好吗?到时候你想让我帮你杀谁都可以。”我实在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和这个女人闲扯淡。自从伊拉克那场劫难归来,我发现自己又发生了变化,如果说以前对于身边事物只是缺少同情,那么现在的我甚至开始有反社会倾向。
“那你愿意去探望一下唐唐吗?”杰丽听我服软虽然有点高兴,但也明白我只是怕她在边上聒噪,敷衍她而已。
“可以,但必须等我儿子出生了以后!好吗?”我低吼一声把杰丽吓呆住后,满意地伸着脑袋向帐篷里打探,搞不明白Redback为了哪条宗教信仰上的破理由非不让我陪产,害得我在这里被人唠叨还不能生气。
三四个小时过去了,屠夫和大熊他们把油管上的炸弹都找到了,产房里的女人仍没把孩子生下来。听着她在里面的惨叫,让我想起了自己被人过电时的情形,看来女人生孩子真是活受罪呀!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呀!你快出来多好!看把你妈疼的。”我急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没关系,这还算正常。”医生跑到我跟前安慰我说,“分娩也是分阶段的……”
他话还没有说完,从产房里出来个护士,手里拿着写字板来到我近前。她上下打量我两眼,隔着口罩用质疑的口吻问道:“你是产妇的丈夫吗?”
“我……”我被她问得愣住了。说是吧,我们两个并没有结婚。说不是吧,这孩子确实是我的。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被这种问题难倒,心里某根已被遗忘良久的琴弦突然被触动了……
“我是孩子的父亲!”想了半天我也只找到这么一句合适的回答。
“噢!那好。请你看一下这张同意书。由于你……胎儿比预期中要大一点,造成现在有难产的倾向,虽然你未婚妻坚持要自然生产,但我们希望你同意在非常情况下允许我们进行剖宫手术。”护士看我在承认夫妻关系上模棱两可,便聪明地找到了“未婚妻”这个代名词。
“剖宫?”我听到这个词肚子上便是一凉,想到要在Redback平滑如玉的小腹上开出道口子,心里竟然有点不舍。
“没关系,这还算正常。”医生还没说完便被大熊从后面捏着脖子提了起来,拎到自己的高度和他平视后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是生孩子又不是中枪,能出现什么不正常,肚子被炸掉的肉过多缝不起来?估计即使那样,你都不会认为有什么不正常的。”
“就是!产房里能出什么状况,放过刑天吧!”本以为今天屠夫不定喝了什么东西开了眼,可是后面跟着的话就证明,哪怕太阳打西边升起,我抱了这种想法都是极为愚蠢的。“啊!我突然想到,如果她生出个黑人或白人,那就不正常了!对吧,兄弟们?巴克!别往后跑呀!就算生出来一个黑人,也不一定就是你的呀!”
“去你妈的!屠夫。”我草草在写字板上签了名字,趁护士进门撩起门帘的时候透过缝隙向里面张望,只看到密封的毛玻璃隔间里人头攒动,Redback的声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本想多看两眼表示一下关心,可是听了屠夫的话,气得我差点吐血两升,没扭头便一脚回旋踢招呼过去,恨不得踢爆这王八蛋的脑袋。
“啪!”屠夫根本没有躲,直接一拳打在我小腿的迎面骨上,如果不是手下留情,在搏杀中这一拳便将我的迎面骨打断了。
“你有点反应迟钝了!”我虽有抽腿动作,但却没有完全躲过他的拳头,屠夫咧着嘴阴险地笑了笑,“也许这是我欺负你的好时机呀!不能放过!”说完一记冲拳带着风声迎面打了过来。
看着这家伙斗大的拳头越逼越近,刀光火石之间,我脑子无意中闪过被绑在电椅上无法动弹之时,那些行刑者一次又一次砸得我头晕眼花的拳头。我仍照以前的交手经验迎着拳风一拳挥出,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后缩,想要躲开这次攻击,似乎身体的记忆中我一定会挨上这拳并会剧痛无比,便自作主张想把伤害系数降到最小。等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害怕时,出拳的姿势已经错了,僵硬的腰部过弯,根本没有办法把从脚下升起的力道传到拳头上。于是,当屠夫一拳砸在我拳面上时,缺乏力道的拳头像沙包一样被屠夫逼开,胸门大开,被他去势不减的拳势击中,即使我在意识到问题所在后运起了硬气功,仍被打得退出六七步,胸中气血上涌,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你确实迟钝了!”屠夫左手轻轻拍了拍右拳的拳面,活动了一下肩部,幸灾乐祸地说道。
“也许是有点迟钝,但你如果真以为我好欺负的话就大错特错了。”我使劲在地上跺了两下脚,分散开迎面骨上钻心的疼痛,也许正是这痛得令头皮发麻的一拳,让我的身体有了点被唤醒的感觉。我抬手从靴子侧面抽出军刀,在指间转了个刀花又插了回去。屠夫看到我在小臂上刻出一个小小的十字,血水流出,愣了一下,然后搓搓手满意地咧着嘴又一拳更快更狠地捣了过来。
由于胳膊上的刀口仍痛得直冒汗,在被拳头揍到之前它已经无暇去害怕了,所以当第二拳硬生生地撞在一起时,屠夫同样倒跌回背后的桌面上,对视了一眼后,我们两个都满意地笑了。
“也不是那么差劲!”屠夫甩动着手腕,从行军桌上跳回地面,又要扑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队长灰头土脸地从开到停车场门口的军车上跳了下来,他身后跟着一溜装甲车和油罐车。一辆拖车还拉着一段盖着军绿色帐篷的焦黑金属架开过,停在那里做交接,看样子是不准备停在这个停车场里。
“没事!我只是和刑天玩玩!”屠夫看到队长的狼狈样也顾不上“调戏”我了,打量了一眼开回来的装甲车上厚厚的油烟,抬头用下巴指了指那段焦黑的东西问道,“看着像飞机呀!”
“没错!报的是车队被袭,其实是直升机被打下来了。”队长后面的骑士坐到行军桌前面喝了口水道,“这里面有猫腻。”
“怎么了?”大熊手搭凉棚看了一眼那凄惨的直升机残骸问道。
“你见过直升机被打中尾舱迫降后还烧成这个样子吗?”骑士伸出拇指点了点背后。“军方还扯谎说是运输车被炸。”
“什么飞机呀?被什么打下来的?”屠夫看着拖车换了司机扬长而去后也好奇了。
“不知道打下来的是什么飞机,负责人拖东西的时候说是OH58D基奥瓦勇士武装侦察直升机,但知道是罗兰2给打下来的。他们把导弹车藏在一堆废弃的靶车中,飞机可能正在进行打靶演习。没想到靶车会还击,所以给打了下来。”队长说完看了一眼杰丽·麦尔斯。
“看我干什么?”杰丽知道队长的表情里有戏便来了兴致。
“罗兰2是法国造的!”我看了一眼这个军事知识贫乏的战地记者。
“那看我干什么?哪个大国家敢站出来说,自己没有卖给伊拉克军火?你们中国也不敢,伊拉克人用的都是56半,那可不是苏联产的AK!”杰丽倒是对这个挺清楚。
“问题是这东西被击毁后,从它的序列号上看是1993年造的。法国人说自己1990年后便没有向伊拉克卖过军火了!”骑士扭过头对杰丽暗示道。
“那就是法国暗地里卖给伊拉克的。”杰丽摊开手一副很明白的表情,“法国一年从伊拉克买走几千亿的廉价石油,不能白拿呀!”说完又专门对着我补充了一句,“你们中国也肯定没白拿!”
“你干什么一直针对我?”我看她评论非法军售的每句话都要扯上我便有点不顺眼。
“飞机被击落的时间真巧,正好在军队被派去检查输油管之时,而且像是被人打下来后,人为给炸了!”骑士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转身跟队长讨论。
“美国人的惯例嘛!”我们都知道,如果美国人有武器被击瘫在路上,如果是不值钱的汽车,他们便扔下来,如果打完仗还在原地,就叫后面的检修部队来修。可是如果是直升机和坦克什么的给打瘫了,便会派出直升飞机或战斗机将其彻底摧毁,以免落到外国人手里。
“也许吧!”队长不想再多谈这些,美军方不希望我们知道这些事情,我们还在人家地盘上,碎嘴多说话不是好事。
“队长,你看Redback把孩子都生下来了,我想让你代替我的家长替我主婚!”看到大家都陷入沉思中,我偷偷把队长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你想把她留到你身边?”队长很清楚我和Redback地窖里那次对话,所以他一眼便看穿了我的企图。
“是的!我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不明身份的孤儿,所以……”我本想说退出狼群,可是看着队长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子,想到狼群现在的处境,这句话卡在我喉咙口吐不出来,“所以……我想向她求婚,希望能安抚她的情绪。”
“刑天!我的孩子!”队长听我说完转正身子,双手放在我的肩上,正视着我的双眼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浸泡在西方世界中,也许你说的梦话都已经是英语了,可是你的思考模式仍然是中国的东方家庭观。婚姻不是约束着财产和性关系的一张纸,也不是什么刻有‘安抚’字眼的药片,更不是捆绑家人的锁链。这个词的基础是感情而不是责任。我非常乐意且荣幸为你主婚,但如果你抱着那种想法,Redback绝对不会接受你的求婚的。自己想想吧!”
我本以为能得到队长的祝福,听了这番话当场傻了。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怀疑我对Redback的感情?
“他是担心你选的求婚时机不对,这个时候你递上戒指,有如告诉Redback你只是为了孩子结婚,不是因为爱她。”有时候特恨快慢机耳朵怎么那么灵,听他这个冷血动物讲解爱情和婚姻,有如听撒旦宣扬佛理一样奇怪。
“不管那么多了,我要试试!如果不行,我也建个地窖把那娘们儿锁在里面。”如果这么多年都没有办法领悟的问题一句话就能点醒,那就是神迹了。
“对嘛!这才像句话!”原来屠夫的耳朵也没有闲着。
科威特人就是有钱,我向几个正喝酒的本地人打听哪里有珠宝店可以买戒指时,结果那位有点喝高的朋友伸出手就从一根手指上撸下两枚宝石戒指,死死地塞进我的手里,满嘴“缘分啊!缘分啊”地说个不停,我要给钱竟然惹恼他,抽出弯刀要和我决斗,吓得我只能连声道谢,收起戒指就跑。
“银戒?”大熊那憨夫用手指尖把我手里的戒指掐出个印儿说,“还是二手的?你就弄个这破货,想唬弄人家?”
“有什么办法?这兵荒马乱的,你让我去哪儿买戒指?你们也听过Redback的话,生了孩子就要走,我守在这里是寸步不敢离开呀。”我总觉得不是自己掏钱弄的东西不能代表自己的真心,可是为了见孩子一面,我是真的不敢走开片刻。
“我有机床,给你车一个?”天才刚从自己的拖车里钻出来,他满面笑容地抱着两箱冰啤放到桌上,扔给我一罐道,“你提供东西和工资就行了。”
听他一说,我心中一动,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桃核大小青不拉叽的石头扔给天才。这是我以前经常把玩的小玩意儿,天才说这是颗原钻矿石,曾想尽办法从我这里弄走,结果没有如愿,这会儿他接住这东西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以前从西非弄了那么多钻石都没留住,到用的时候着急上火。妈的!你说这是钻石?给我磨出来!能有多大?”
“小不了多少!妈呀!你要把这个东西做成戒指?保证她手都抬不起来。”天才抓住原钻便不撒手了。
“你把它中间掏空给我套切出一对真正的‘钻戒’出来。”我突发奇想,构思出一对奇特的戒指:“重要的是速度,你那里有我以前给Redback定制首饰的数据,中间挖剩下的都是你的。”
“没问题!Redback的指细,戴内环!你指粗,戴外环!”天才欣喜若狂地捧着石头不见了。
真是弄不清天才手头到底有什么设备,只十几分钟后这家伙便又跑回来了,左手里拿着一个白绒布盒。等跑到我近前,他一把将盒子塞进我手中,这才扶着断腿开始大口喘气。打开盒子便看到里面有两枚亮闪闪的黑色晶环,小环立插在衬垫中,大环套着小环横放在衬垫面上。虽然只是初步加工并不耀眼,但黑白相映,典雅极了!
“好!好!”看到自己的构思竟然能成为这么漂亮的作品,想到Redback戴上这戒指后的笑脸,我也顾不上已经笑成一朵花的天才,捧着绒盒就向医护所跑去,因为我已经听到里面传出的婴儿响亮的哭声。
屠夫的喊叫声从身后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