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控制了皇帝。”李丹坦然自若地说道,“这里的事,我来处理,我有办法应对。你们等到律光的军队撤过黄河后,立即率军奔赴陇西,尽快做好阻击吐谷浑的准备。”
“我们走了,你怎么办?”侯莫陈琼吃惊地问道,“你赤手空拳对付宇文宪?”
“你们不走,我就无法调动武川人的军队去打稽胡,去巴蜀和梁州镇压叛乱,去洛京和荆襄戍守边镇。”李丹说道,“关中的军队越少越好,这样即使我和宇文宪发生了正面冲突,也不会导致关中大乱。关中不乱,斛律光就没有机会,如此则能大获全胜。”
正如李丹和陇西人所料,宇文宪和武川人以局势危急为理由,答应了律光的要求。
李丹随即命令高颎、苏威拟写奏章,宇文宪和韦孝宽两位行军元帅,李穆、于翼、宇文盛、侯莫陈琼等三师、三孤、三公大臣们也在这封奏章上签了名。李丹带着奏章,急赴长安城面呈皇帝和皇太后。
坐镇京师的太傅窦炽、太师尉迟迥、司徒李晖、尚书令豆卢绩看完这封奏章,暗自惊骇。完了,关中局势都给斛律光控制了,而大周人为了摆脱困境,竟然睁着眼睛跳进了陷阱,这下长安又要爆发一场血雨腥风了。
五个人各怀心思,一起进宫奏禀皇帝。
皇帝看到李丹,大加赞赏,然后问他,“爱卿何时发动围歼大战?”
“已经不需要了。”李丹恭敬回道,“斛律光要投降了,陛下马上就能得到一员无敌悍将。”
小皇帝闻言大喜,急忙追问。阿史那太后也很好奇,催促李丹说说原委。
李太后静静地看完奏章,脸露忧色,望着李丹半天没说话。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儿子
岌岌可危了。李丹和律氏联姻。如虎添翼,势必誓死相搏。假如宇文宪和一帮武川人死了,大周就是李丹地天下,他还会信守承诺拱卫大周吗?反之,如果李丹死了,自己的依靠也就没了。宇文宪和那帮武川人为了自身的性命考虑,势必赶尽杀绝,自己和儿子会随着李丹一起命赴黄泉。
小皇帝听说李丹要娶斛律光的女儿,马上问道:“不对啊,斛律光应该把女儿送给朕,他为什么让你做他的女婿?”
李丹微微一笑,“他地女儿非常丑,斛律光自觉丢脸。所以……”
“哦……原来是这样。”小皇帝恍然大悟,一脸同情,“爱卿,那实在对不起你了,朕一定会补偿你。”他想了想,忽然拍手笑道,“有了,有了。听说高纬已经废了他地皇后,把斛律光的女儿贬为庶民,送到尼姑庵了。将来爱卿若攻克城。朕就把那位废后赏给你。”
李丹头一晕,连连摇手。
“怎么?爱卿不满意?”小皇帝大笑,“那好,那好,齐国后宫的嫔妃任你挑选,给你十个最漂亮的。如何?”
李丹不好当面拒绝,但一时又找不到恰当的理由,只好继续摇手。
“你还不满意?”小皇帝不高兴了,“哎,你总要留几个给朕吧?朕听说高纬的后宫里美女如云,你总不能都要了吧?”
李丹不敢再摇手了,急忙谢恩。窦炽、尉迟迥等人啼笑皆非,暗自摇头。
李太后羞愧难当。玉脸通红,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封奏章上的应对危局之策,朝中重臣都同意了,李太后虽然觉得十分不妥。但也提不出更好地办法,勉为其难也答应了。
大臣们告退,李太后留下了李丹,郑重问道:“这件事地后果你没有考虑吗?你对我的承诺还能兑现吗?”
“姐姐……”李丹跪倒在地,大礼叩拜,“姐姐难道也不相信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李太后拿着那份奏章苦笑道,“你死了,我和皇帝就要承担误用奸佞的罪名,甚至要和你一起承担卖国之罪,我们母子还有活路吗?”
“姐姐,我既然同意了此策,当然有应对之道。”
“应对之道?你有什么应对之道?你不就是想利用斛律光吗?你凭什么指挥斛律光?凭什么让斛律光对你言听计从?难道就凭你是他地女婿吗?你不要犯这么幼稚的错误,清醒一点好不好?那是与虎谋皮,引狼入室,你知道吗?当年侯景祸乱江左的事,你难道忘了吗?”
“姐姐……”李丹正色说道,“斛律光乃天下名将,他难道不知道侯景为什么会被挫骨扬灰?为什么会留下万世恶名?斛律光不是大周人,在关陇没有任何根基,这一点他很清楚,如果他祸乱关中,必定会重蹈侯景败亡之覆辙,一败涂地。”
“斛律光要报仇,要摧毁大齐,他还有一个远大的理想,想在自己有生之年一统华夏,而他要想实现这一切,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庇荫于大周羽翼之下,如此一来,他既能报仇,又能重振家族,还能让自己的手下得享荣华富贵,尤其重要的是,他还能因为一统华夏地功勋而青史留名。”李丹躬身再拜,“姐姐,如果你是斛律光,你会如何选择?你会选择重走侯景败亡之路吗?”
李太后沉吟良久,缓缓问道:“那你告诉我,斛律光凭什么认为大周皇帝会相信他,会放心大胆地使用他,会让他得偿所愿?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李丹苦笑无语。这位姐姐在后宫待久了,眼光犀利,头脑敏锐,一眼就看出了要害。自己如何回答她,才能赢得她的信任?没有她的信任,自己若想诛杀宇文宪,难上加难。
“如果你要夺我大周国祚,我绝不会放过你。”李太后不待李丹回答,自己先说出了答案,“你发誓,你不会背叛我。”
李丹跪地发誓,今生今世若篡僭,当遭挫骨扬灰之噩运。
李丹回家拜望老夫人。
老夫人很不高兴,上次我对你说了,仗没有打完,你就不要回来,你没耳朵,听不到吗?你这样跑回来,我会被你活活气死。
李丹急忙解释,渭南的战基本上结束了,我之所以回来,是有要事禀奏天子,而回家也不是看望母亲,而是奉旨请母亲到同州去。
“到同州?”老夫人惊讶地问道,“陛下叫我去同州干什么?”
“我要娶雅璇。”李丹笑道,“这次不是娶妾,而是娶妻。”
“雅璇?”老夫人吃惊地望着他,“咸阳王在同州?你击败他了?”
第一卷 凤鸣朝阳 第三章 百战沙场碎铁衣 第四节
周皇帝下旨,在河阳四州建河阳行台,王轨、王韶出仆射,主掌河阳军政大权。律光率军撤过黄河后,大周皇帝允许他屯驻于河阳四州,但期限只有一年。
待斛律光撤出关中后,李穆、李曜、宇文招、陆通率军急赴陇西。于翼、窦毅率军急赴河西。宇文俭、梁睿率军急赴巴蜀梁州。田弘、辛威率军急赴荆襄。宇文纯、司马消难率军收复中州和熊州,镇戍洛京前线。
律光信守诺言,带着军队迅速渡过渭水,由夏阳津方向进入河阳,然后在蒲关建大营,斛律羡屯兵州,鲜于世荣屯兵晋州。
律光带着一万铁骑最后离开渭南,到达夏阳津后,他停了下来,和李丹的母亲商量迎亲的日子。老夫人在弟弟侯莫陈琼的陪同下赶到夏阳津拜会斛律光。侯莫陈氏和律氏有两代姻亲关系,彼此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感觉很亲近,相谈甚欢。
律光非常感激老夫人前段时间精心照顾雅璇,而老夫人也很喜欢雅璇,曾经想把雅璇留在身边,但苦于没有机会,如今斛律氏惨遭灭族之噩运,斛律光被迫附属于大周,这个心愿随即得了,老夫人非常高兴,不过她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鸿烈曾经先后娶了三位正妻,但都不幸早亡,他有克妻命,所以两个月前他迎娶拓跋氏的时候,我对拓跋家有过承诺。鸿烈这辈子不再娶正妻。”老夫人言辞恳切地说道,“拓跋氏乃大漠尊贵,百年皇族,如今虽然没落,但在我们这些人心中,它依旧显赫。如果让雅璇为正妻,对拓跋氏地颜面打击太大,我李家做不出来这种事,不知道明月公能否设身处地的为我们想一想,稍做退让……”
“可以。”律光非常爽快地说道,“斛律氏是高车王族,论身分地位,的确无法和拓跋氏相提并论。就依老姐姐的话。让雅璇给鸿烈做妾吧。”
老夫人没想到斛律光这么通情达理,大喜过望,拜谢不已。这些天,雅璇的事成了她的心病,夜不能寐,谁知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雅璇有孩子了,这件事你知道吗?”斛律光问道。
老夫人心领神会,急忙说道:“雅璇地孩子是老大,理所当然应该继嗣,退一步说。就算这一胎是个女儿,将来也还是雅璇的儿子继嗣。相信鸿烈也会对你做出这个承诺。”
律光满意点头,随即约定迎娶日期,率军渡河而去。
律光走了,大周人长长送了一口气,府军各部依照圣旨。日夜兼程奔赴各地戍边。
李丹忙于婚事,留在同州。这天淮南公元伟从长安急速赶来,督请李丹即刻返回京城,“宇文宪要杀你,马上就要动手了,你还一无所知吗?”
“怎么?你听到什么风声了?”李丹不慌不忙地问道。
“我得到可靠消息,宇文宪要在同州杀你,而尉迟迥会在京城予以配合。”元伟紧张地说道。“现在宇文宪控制的军队都在同州一带防御河阳的斛律光,如果他发动兵变,你就死定了。我看你还是推迟婚期,先回京稳定长安局势为好。”
“长安有我二哥在。凉州军诸将也大都是我的人,你担心什么?”李丹安慰道,“同州防线还有韦孝宽和我舅舅侯莫陈琼的军队,宇文宪想杀我,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你疯了?”元伟气得怒声质问道,“斛律光就在对岸,如果宇文宪和你打了起来,他马上就会渡河杀来,你不会真的相信这桩联姻吧?到了那个时候,韦孝宽的选择很明显,他会支持宇文宪而不是你,你知道吗?”
李丹笑着连连点头,“我知道,谢谢岳父地关心,我会处理好,不会让翩翩守寡的。”
元伟狐疑地看看他,担心地说道:“鸿烈,斛律光是头老虎,也是一头嗜血猛兽,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桩联姻对你来说其实是个陷阱,你为什么还要眼睁睁地跳下去?你不会以为斛律光真的会帮你吧?”
“我已有准备,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李丹从容说道,“不过,岳父一定要帮我一个忙。”
“我该帮你什么忙我知道。”元伟叹道,“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代北人不会公开支持你,所以你首先要杀了宇文宪,稳住关中局势,否则我想帮忙也帮不上。”
李丹郑重点头,“你先回长安吧。我一旦解决了宇文宪,你务必要帮助我二哥稳住长安局势,该杀的时候千万不能手软,否则会反受其害。”
夏阳津。
宇文宪背负双手,在大帐内焦虑不安地走来走去。
“齐公
再犹豫了。”达奚震急切说道,“那日你就是犹豫李丹跑了,错过了一个最好时机,以致于形势恶劣到了这种地步。”
“齐公,今日不杀李丹,明日必被斛律光所杀,大周国祚转瞬即亡。”王谦手指东方,厉声说道,“斛律光是什么人?他是一头狼,李丹那个白痴自以为是,就凭他那点本事也能控制斛律光?真是天大的笑话。杀了李丹,断了律光控制大周之路,然后断绝他的粮草,联合大齐人前后夹攻,必能置斛律光于死地,如此才能彻底解除斛律光的威胁,挽救大周于危亡之中。”
王谦一心要替父报仇,恨不得立即杀过黄河,他很激动,说到后来双目圆睁,面孔涨红,浑身上下怒气冲天。
宇文宪停下脚步,抬头往向宇文盛。宇文盛神色凝重,低声说道:“尉迟迥、宇文会、宇文训、宇文至、叱罗协等人都已做好准备。只待我们发动兵变,他们就冲进皇宫保护皇帝,拿到圣旨,如此一来,大局可定,燕国公于寔随即可以指挥凉州军诛杀李氏家族。稳定长安。这种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稍一犹豫,事情就有可能泄漏,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赵贵、独孤信谋划诛杀宇文护地时候,就是犹豫了一下,结果宇文盛把他们出卖了,功亏一篑。
宇文宪沉默良久,缓缓走到案几边。俯身看着地图,小声问道:“宇文纯到了潼关吗?”
“已经到了。”贺拔纬手指地图,在华阴城和潼关之间轻轻划了一条线,“陈公渡过渭水河后,将从洛水西岸北上,和我们东西夹击同州。”
宇文宪眉头微皱,心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同州虽然只有梁士彦、杨素、李端、李衍、李崇等人的一万新军,不堪一击,但龙门方向却有韦孝宽和侯莫陈琼地一万府军主力。如果我们攻击受阻,他们从龙门方向一泄而下,事情就麻烦了,尤其令人担心的是,斛律光的军队如果乘机渡河攻击,关中怎么办……”
“那就先把韦孝宽和侯莫陈琼杀了。”达奚震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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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宪和宇文盛面色一僵。相视无言。当今天下,能阻挡律光锐利攻击的只有韦孝宽,如果把韦孝宽杀了,那岂不是自毁长城?
“他已经老了,该死了。”达奚震愤然挥手道,“这些年,老家伙们纷纷辞世,独他还越活越精神。真是奇怪了。说句实话,李丹为什么这样飞扬跋扈,还不是因为有韦孝宽地鼎力支持,没有他在背后撑腰。李丹敢这样骄枉法,为所欲为吗?”接着他手指宇文宪,冷声问道,“齐公到了这个关键时刻,为什么还犹豫不决?不就是忌惮韦孝宽吗?杀了他,齐公也就没有忌惮之人了,这大周天下就是你的了。”
达奚震对韦孝宽地愤怒是有原因的,当年他父亲达奚武虽然勇猛善战,但性格贪吝,生活奢华,出任大司寇时,国库中一条万钉金带,他私自拿回家了。韦孝宽上奏弹劾,晋公宇文护不但没有怪罪达奚武,反而百般袒护,后来干脆找个理由把金带赐给了他。两家因此结怨。
“韦孝宽一日不死,你就一日抬不起头。”王谦添油加醋,“韦孝宽是关陇汉人,晋公临终前曾大肆屠杀重创了关陇门阀,他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这也是他帮助李丹的原因,假如李丹要夺国祚,第一个就要杀你,试想到了那个时候,韦孝宽会像你一样犹豫不决,反复考虑杀还是不杀吗?”
宇文宪站直身躯,眼神渐渐坚定,显然下了决心,“如果有圣旨,那就万无一失了。”
“没有圣旨,我们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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