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此子都不能出现在今年的科举院中。”
说罢,赵匡启拂袖而去。
好一会,楚云羽才直起身子来,面色阴晴不定——本来殿下要除掉叶君生,与他不谋而合,是大好事。然而当事态以这样的方式进行,却让楚云羽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尤其是被殿下那么一瞪。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在西山寺,殿下究竟做了什么事?乃至于突然间像换了个人似的,油然陌生……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伴君如伴虎,殿下从来都不是温厚之主。
罢了,管那么多作甚。既然殿下都开了金口,那么这个叶君生,就必须得死!
……
“你现在,很危险。”
京师,大雁塔顶。
叶君生与赵峨眉并肩而立,居高临下望着满城繁华。
“有多危险?”
“很多人想杀死你。”
叶君生瞳孔微缩:“包括你在内?”
“你说呢?”
赵峨眉很好看的眉毛一挑,从一个斜着的角度瞥了书生一眼,一勾勒的眼神,很迷人。
叶君生笑了:“我骗了你,你想杀我也很正常。”
赵峨眉道:“确实,我应该很生气才对,可看见你,却什么脾气都没了。我问过师傅,她对我说,这是我的命,是因果。”
叶君生很认真地问:“你们做神仙的,也信命?”
赵峨眉微微一叹:“你错了,其实越是神仙,越信。因为修行,本质上就是如此,如一张网,纠缠不休。”
叶君生深以为然,修行,人在其中,貌似跳出红尘,其实根子犹在,反而越缠越深。
“那你准备怎么做?”
赵峨眉霍然转身,正面对着他,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盈盈如水:“跟我走吧,离开京师。跳出这个局,你会得到更多。”
她的眼神,满是期待。
叶君生却缓缓摇头:“这已是,你第三次叫我走了。”
“我希望你能回心转意。”
“回不了,我的路,一早就确定。再说,如果走了,我会因为丢掉的东西而后悔终生,日后无论得到多少,都无法再弥补回来。”
叶君生的语气非常坚决。
赵峨眉幽幽一叹,眼眸居然出现了泪花:“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我还忍不住,要多问你一次。”
“抱歉。”
叶君生带着一些歉疚。
赵峨眉展颜一笑:“其实我们,还只是陌生人,所以不必说抱歉……然而,你在京师,真得很危险。”
叶君生淡然道:“如果我死了,就证明我不是那个人,如此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赵峨眉为之一颤,她实在有些小看这个读书人了。
说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真有些奇怪呀,除了东海之行,彼此原本就没有什么交集,更多的,只是一些神交之意罢了。平淡得,就像清水。然而总有一些道不清言不明的情感,在其中荡漾着,沉淀着。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或者,有些人,其实并不需要经历多少,陪伴多少,只要看一眼,就够了。
佛经有云:此有故彼有,此在故彼在,一切,皆起于因缘。
叶君生朗然一笑,拱一拱手:“我先下去了,免得妹妹在家里会担心。”
“嗯。”
女子轻轻嗯了声,有些漫不经心:话说,她本是怀着了结因果的目的而来,孰料这因果,却有些越了越乱了……
此时此刻,身在高塔之巅,细风徐来,满怀惆怅,突然间,一句词作跃上心间: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正文 第267章 入魔
回到四合院,远远便见到叶君眉站在门口,神色有些焦急——哥哥跟随赵峨眉出去,她不可能不担心。
这时见到叶君生安然无恙地回来,才松一口气,展颜一笑。
笑容盈盈,如突然绽放的一朵白兰花,摇曳生辉。
并肩进入院子里,一如往常,各做各的事情。
傍晚时分,西门二公子来到,同时带来喜讯:杂剧团拉拢起来了。
如此效率,不可谓不快。不过西门家生意满天下,加上夫人郭家那边协助,识人无数,不惜扔下本钱来,想做杂剧,简直易如反掌。
“君生,你说这剧团该起个什么样的名目?”
叶君生呵呵一笑:“这个,你们定不就好了?”
西门二公子却很认真地道:“不行,一定要请你来命名。”
叶君生略一沉吟:“京剧团如何?”
西门二公子一拍手:“好哇,京师之剧团,名副其实,显得大气。”
叶君生只一笑笑,不说话。
“那就定了,对了,话本应该写好了吧,我拿过去给他们看,早些筹备排演,尽量选个好日子开台。”
回答的是叶君眉:“好了。”
转身进入房间,拿出那《红娘传》来——本来的名字,却一并换了。
瞧见扉页的三字书名,西门二公子嘿嘿一笑,望文生义,这一类才子佳人的东西,可是很符合二公子的审美观。当下已有心思,拿回去自己先睹为快。
“君生,大考将至,你准备得如何了?”
对于天下读书人,安身立命之根本,就在“功名”二字。
叶君生淡然道:“还行。”
这都是客套话,中规中矩。
“那就好,对了,我明日返回扬州,准备大婚,君生与令妹,你们一定要过来呀。”
叶君生道了“恭喜”:“好说好说,必定要去的。”
西门二公子,笑眯眯地去了。
“哥哥,你说我的话本,伶人会喜欢不?”
叶君眉有些忐忑的样子。
“呵呵,肯定喜欢的。”
“喜欢就好,真希望能演出成功,否则对不起西门公子。”
当初说好,他们以“技术入股”,负责写话本,五五分账。虽然这些钱,不管他们,或是西门公子,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可既然要做一件事情,就要有始有终,做得漂漂亮亮。
揭过这个话题,叶君眉想起一事:“哥哥,西门公子和郭小姐大婚,计算时日,那时候差不多临近大考,来回奔波,对你可有影响?”
叶君生回答:“路程不远,不碍事的。”
天华朝的京师,可不是在北方,而是在江南,与扬州比邻,旱路也好,水路也好,不用一日路程。比起其他州府之间的长途跋涉,算便利了。
叶君眉就不再多说:她对哥哥有信心,既然叶君生说不碍事,那就没问题。
……
“刘秀才,刘秀才可在?”
城北白马寺,有僧人来到西南角的厢房拍门叫道。
片刻之后,就见到那刘秀才慌忙迎出来:“小生在,师傅有甚吩咐。”
僧人合十,道:“我是来收取经文的。”
闻言,刘秀才为之一滞,半饷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寓居白马寺,可不是白住的,要支付房租。只苦于家贫,唯有换个方式来承担,就是帮寺院抄写经书。
住一日,抄写经书五百字。
但近日来,刘秀才却不曾抄写多少,哪里交得出来。
见其支支吾吾,僧人面色一沉:“刘秀才,莫非你没有抄写经文?”
刘秀才苦着一张脸道:“近日小生贪恋书法,临摹耗时多了些,所以……”
僧人喝道:“刘秀才,你不当人子。我见你可怜,才容你安身。不收房租,以抄写经文抵用。你可好,丝毫不用心。既然如此,本寺也容你不得,你还是搬出去吧。”
刘秀才脸色大变,哀求道:“师傅慈悲,都怪小生这些日子昏了脑袋,致使荒废了功课。三天,求师傅宽限三天,我定然足数交上。”
僧人冷哼一声:“寺中规矩,岂是你我所能怠慢。我宽限你时日,谁宽限我来?”
刘秀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师傅做做好心吧,乡试在即,如果我无容身之处,岂非自绝前程?又有何等面目,回乡见家中父老。”
僧人见他下跪,连忙避开,念声佛号:“也罢,我佛慈悲,就宽限一次吧。但只有一天,明天晚上我来收取经文,交不上来,那就爱莫能助了。”
说罢,踏步离去。
对于刘秀才这样的士子,每逢大考之年,京师不知多少,司空见惯。而刘秀才已经是第三次参加乡试了,前面两次皆名落孙山,这一次,恐怕也差不多。
返回厢房,刘秀才神情凄然,呆立片刻,终于下了决心。走过来把摆在案上的一叠纸墨全部拿起来,燃起一炉火,一张张烧掉。
这些纸墨,有很深的折痕,分明被揉成一团过,后来经过仔细展开,铺平出来的。
纸是上等宣纸,字也极好,铁画银钩,非常精神。
也正因为这些字写得好,刘秀才看得入神,一看就想临摹,好像走火入魔了似的,茶饭不思。这占据了大部分的时间,不但没有抄写经文,就连平时的温习功课,都荒废掉了。
“哎,人说‘玩物丧志’,我这算不算?”
刘秀才唉声叹气,要把这些纸墨统统烧掉,同时烧掉这一份心思,好回到正轨。
一张、两张、三张……
刘秀才的心都在发疼:这些字,确实很不错的,虽然折痕过深,就算装裱起来都没甚价值了,但是临摹起来,却能学到不少。就这样付之一炬,未免觉得可惜。
那么,就留下一张吧……对,只留下一张……
烧到最后一张时,刘秀才终于住手,经过好一番内心挣扎,将这张保留了下来:“子曰,逝者如斯夫!”
这是纸上的字,七个字,写的是圣贤语句。
这一张纸,折痕最浅,压平了,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刘秀才把纸墨放好,接下来,就该开工了,抄写经文。好几天的功课,积累起来,足足有六千字。
一天时间抄六千字,不是轻松活,必须争分夺秒,才有完成的可能。
正文 第268章 分歧
“终于完成了……”
日落时分,刘秀才把最后一个字抄完,下意识就把手中的笔扔在地上,再不想拿起。
刚休息片刻,外面传来僧人的叫声。
他慌忙应道,奋力站起来,收拾凌乱的纸张,叠好,成一大叠,捧着送出去,心里不由腹诽:“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这白马寺的僧人却像催命鬼似的……”
接过经文,那僧人道:“刘秀才,我这就送去藏经阁那边验收,希望没有问题。”
闻言,刘秀才不禁打了个突——他连续奋战了五六个时辰,期间饭都来不及吃,头晕眼花的,难免会出些纰漏。如果不过关的话,那就惨了。
然而这个时候,多说无益,唯有祈求佛祖保佑,藏经阁那边高抬贵手,不会计较一些小瑕疵问题。
返回房中,左思右想,始终觉得不踏实。打来一盆冷水,掬一把在脸上,浑身打个激灵,驱散困意。
约莫半个时辰,外面猛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闻声知事,刘秀才暗暗叫苦。
“刘秀才,刘秀才你快出来!”
彷徨无计,他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见到那知客僧后面,还跟着一位老和尚,观其服饰,便知地位不低。
“你便是抄写经书的刘秀才?”
“正是小生。”
老和尚手一举,举着一张宣纸:“我且问你,这一张笔墨是怎么回事?”
刘秀才睁大眼睛看去,不禁“啊”了声,忙道:“大师,此张字帖,是小生忙乱出错,不小心夹杂在经文里面去了。”
老和尚点点头,问:“你写的?”
刘秀才吓一跳,连忙摆手:“不是,偶然所得。”
“可知是谁人所作?”
刘秀才摇头,老实回答:“不知。”
心里却直打鼓,不明所以。
老和尚略一沉吟,忽道:“刘秀才,此张字帖转给贫僧如何?”
那知客僧在边上解释:“刘秀才,这位是藏经阁的了愿大师,平生最爱书法。”
刘秀才释然,陪笑道:“大师喜欢,拿去便是。”
了愿大师道:“哪能如此……嗯,这样吧,我给你五百文钱,你看如何?”
“什么?”
刘秀才差点蹦跳起来。
他去捡拾叶君生的字,没有想太多,就是觉得字好,拿回来可以当临摹蓝本,如此而已。
从未敢想,这样的字帖竟能卖钱。
无它,只因字帖本身被揉成团,折痕满幅。说白了,这是一幅坏字。
加上没有署名,没有印章,根本不算是正式的字帖作品,比草稿还不如。
这般的字都能卖钱?
真以为是书圣墨宝吗?
随便一个字,都能卖出高价。
一时间,刘秀才有些晕乎,转不过弯来。
了愿大师道:“怎么,秀才莫非嫌价格低?”
刘秀才如梦初醒,忙道:“不敢不敢,可我有十几幅呀。”
了愿大师双目放光,踏前一步:“还有?都出自一人之手吗?快快拿出来,每幅五百文,多少老衲都要。”
听到这句话,刘秀才几乎要哭出来了:“可是我,昨晚都烧掉了……”
心在滴血,若是没有烧的话,十几二十幅,能卖多少钱啊。有了这笔钱,哪里还需要寄人篱下,忍气吞声?都能住进京师有名的“高科客栈”,与八方才子高谈阔论了。
后悔莫及。
“什么,你都烧了?”
了愿大师狠狠一跺脚,看表情,仿佛比刘秀才还肉疼些。
……
西门二公子成立“京剧团”的地方,位于京师西区,名为“锦园”。
地方颇大,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其中又有假山流水,风景十分宜人。
院子里的建筑,依照职能分为乐部、唱部、杂部等,分工清晰,功能齐全。
现阶段,招揽进来的人员足有三十多人。在行业中,算是比较大的一个团体了。
由此可见,西门二公子答应办杂剧团,绝非敷衍了事,着实也是下了许多本钱功夫。
看了一圈后,叶君生表示很满意。叶君眉更是好奇地东张西望,遇到里面的老师傅,开口问个不停,很是兴趣的样子。
等闲不知道,还以为她想学艺,登台表演呢。
班头人称“老王张”,走南闯北,在许多州府都带过团,这番被西门二公子挖来,坐镇锦园。
他负责接待叶氏兄妹,而西门二公子,早回扬州去了。
在客厅分宾主落座,上茶,期间叶君眉问起《红娘传》的演练情况。
老王张皱了皱眉,道:“请问此话本是叶姑娘所写的吗?”
叶君眉点点头。
“咳,请恕老朽直言,此话本,有点不合时宜呀。”
当今时宜,自是“佳人才子”,《红娘传》里倒是有佳人,有才子,问题在于神展开,神转折,才子最后被佳人身边的丫鬟奴婢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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