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关初选的执事,虽然声望才学不及真正的四位评委,但也是严谨挑选出来的人选。而且每一首作品,都会十人传阅一遍,大家没有意见,这才会决定淘汰,或者入选。
因此,整个诗会的程序,都是颇为公正严明的,罕有遗珠之漏。毕竟出了大篓子,事后有人闹将起来,就不好收拾了。
当执事们审核完毕,把通过初选的作品密封住,呈送给最终评委。而在整个过程中,对于其中作品,执事们也要做到守口如瓶,不得妄言。
“好词,好词!”
“快给我一观!”
外厅中忽然有阵阵喧哗,殊不类常态,似乎发现了一篇非常好的作品,乃至于执事们都激动了,抢着观看。
内厅四人听到动静,脸上不禁露出了会心的笑意,心里无不在想:估计是审核到郭南明,或者张致元他们的作品了。
真是期待呀。
……
风雨绵绵,居然越下愈大,无数的雨点落入通江,泛起密密麻麻的涟漪。
将近亥时,当全身淋得像个落汤鸡的叶君生终于出现在甲板上时,江静儿忍着要将他推下江的冲动,劈头问道:“叶君生,你们到底去哪里来?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去找过你?”
叶君生心里一跳,很快就想到诗会之事,无疑,自己已错过了时辰。由此对于江静儿的怒火,就很好理解了。
当下道:“突然下起雨,我们迷路了,兜转了许久才绕回来。”
这时江知年也闻讯走出来,见到他全身湿透的样子,赶紧道:“君生,快进船舱换衣服,免得着凉受寒。”
他一开口,江静儿一肚子气倒不好发作了,看着叶君生抖瑟狼狈的模样,委实有些可怜巴巴。
至于叶君眉,身子却没有湿太多。
叶君生就势返回房间,换了衣服。不用多久,同样换了衣服的叶君眉就煮了姜汤送进来。
喝完姜汤,她就又收拾了碗碟要出去。
叶君生突然开口:“君眉,为什么你不问我?”
叶君眉回眸一笑:“因为你是我哥哥呀。”
因为是哥哥,所以毫无保留的信任。虽然那时候自己坐在车厢内,没有看到外面发生的种种情形,但哥哥说,有他在,不用怕。于是就不怕,直到哥哥驱赶着马车,救她出来了……
那一刻,她很想哭。
她不知道哥哥用了什么法子解决了那些恶人;她不知道那些恶人是被打跑了,还是被杀死了;她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
这些,她都不知道,不想知道,也不用知道。
心中只需明白,从此以后,自己身边有一位厉害的哥哥在,那就足够了……在每一个妹妹心目中,不都是想拥有一位英雄般的厉害哥哥吗?
与清澈如泉水的明眸相触,叶君生眼睛忽而有些湿润:如此纯粹干净的情感依赖,在前一世早就绝种,不可触摸。当家庭成为勾心斗角的温床,与信任最为接近的亲情就被蒙上了一层看上去很美的画皮。
刹那间,叶君生很享受这一刻的温馨与感动……这种感觉,依稀与捧着《灵狐图》观看,沉浸于那安详宁静的画境时,有那么几分似曾相识。
正文 第041章 仇家
叶君生病了,食得人间烟火,到底不是钢铁之躯,被风寒袭体,凌晨时分便发起了高烧。
生病的感觉不好受,头昏脑胀,四肢无力,软绵绵躺在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弹。
天明时分,最先发现他生病的是叶君眉,马上告诉江知年,随即派人请来大夫,诊治后说是“感染风寒”,开了药,煎熬了喝。
良药苦口,发一身汗,渐渐清明起来。
“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还会生病呢?”
躺在床上,叶君生呐呐自语。
刚好走进来的江静儿差点一个踉跄:这呆子,莫非烧糊涂了,怎会说出这么异想天开的话来。生老病死,人生常态,除非神通广大的神仙才能超脱……
“应该是我的功夫还没有练到家。”
床上的病人却很认真地归纳总结。
江静儿没好气地道:“呆子,看来你病得不轻,还要用针。”
叶君生呵呵一笑:“江大小姐,你怎地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
“当然可以,只是我以为你不会来。”
江静儿一声冷笑:“可惜本小姐偏不如你愿。”
叶君生面露苦笑,他发觉与对方说话,三两句就会有火药味,是因为退婚的事吗?
大概是吧,不过女子的心思太复杂,却不好妄加揣测。
当即转换话题:“昨天晚上我错过了诗会,真是抱歉。”自己毕竟是江知年请来的,不料出了不可抗拒的意外因素,赶不回来。
那一场意外,端是有些措手不及呀。
回想起来,一抹冷笑在嘴角浮现……事后,他破开那座别院的门房,寻来火油等易燃之物,集中尸首,一把火烧起来。哪怕当时下着雨,都无法熄灭,赫赫有名的“彭霸天”,便在烈火中飞升异界了。
这一把火,同时在叶君生心中烧燃。从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个彭城书痴了。
其实,早就不是。
说起昨晚之事,江静儿气鼓鼓的,正要开口,却见到爷爷来到。
江知年自也是来看望叶君生的,说了些关心话,然后就和江静儿一块出去。
“静儿,你有没有发现,当你和君生相处的时候,很容易发脾气。”
江静儿一愣神:“那又如何?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江知年老于世故地一笑,若有所指:“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对头!’”
一怔之后,随即醒悟,江静儿顿时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猫,蹦跳起来:“爷爷,你这是什么意思?谁和那呆子是冤家了,我和他是仇家!”
江知年哈哈大笑,一副“不用解释,我懂”的态度,背负双手,径直去了。
江静儿咬着嘴唇,狠狠一跺脚,她可绝不会承认爷爷的“冤家”之说,冤家一词,暧昧得很呢,凭那呆子?
我呸!
每当本小姐见着他,就想打……
……
得得得!
快马加鞭,疾驰而至,举目相看,却只看到一座崩坏倒塌的别院,其中有浓浓的焦味传出来。
彭青山面色一紧,飞身下马,冲了进去。
一夜风雨,几乎把所有的痕迹都洗刷得干干净净,房间中倒是还能翻找出一些尸骸来,但早烧得面目全非,残缺不全,难以辨认……不过,自家大哥的体型,还是很鲜明的。
“啊!”
彭青山紧握拳头,仰天长啸:“是谁?”
是谁下的毒手?
叶家兄妹?绝无可能,大哥身边跟着苏护院等人,都有武功在身,莫说一个怯生生的少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就是等闲的山贼盗寇,都无法伤害大哥的性命。
这其中,一定发生了某些不可预测的事故。
昨天因为要参加诗会,彭青山只是与彭青成寥寥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而对于彭青成后来做了甚事,基本都不知道,盘问那个送彭青成来别院的车夫,也是一问三不知。
“做事要小心,谨慎,预防隔墙有耳,人多口杂……”
这样的话,一向都是彭青山谆谆教导自家大哥的。彭青成亦执行得很好,所以他才能安然无事地当了好多年的彭霸天。然而今天,却因为这样的缘故,而导致线索稀缺,头绪难寻。
“不管是谁,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你,或者你们,死定了!”
彭青山咬牙彻齿,暗暗发下毒誓。
一阵冷风吹来,脑子顿时为之一醒:当今之计,第一便是要报官;第二,便是要调查那叶家兄妹昨天的行踪,看有没有怪异之处……
他固然绝不相信叶家兄妹能害自家大哥,但既然有牵涉,自然需要入手调查。
打定主意,赶紧骑马返回道安府,到府衙去报案。
他本身就是官,与府衙中人都有些交往,在程序方面自然可以得到许多便利。道安府知府听说彭青山的大哥遇害,即刻下令,派遣得力的大捕头率领十余名精干衙役,雷厉风行地去现场勘查了……
另一方面,彭青山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关系,调查叶家兄妹昨天的形迹行踪。他交游广阔,黑白通吃,调查的效率惊人,到了傍晚时分,就得到一份有价值的情报:
昨天叶氏兄妹进道安府逛街,一直到了晚上亥时才回到江家座船上,说是因为风雨之故,迷失道路。不过其中行踪,到底去哪里,干了什么,皆是空白。
彭青山掩卷沉思,许久后,忽而抬头,吃吃冷笑:迷失路吗?也许吧,但是上天已注定,你们一定要为大哥陪葬……
只是这样的事情,自不好明着通过官府出面操办,毕竟无凭无据的,官府问起来,有些环节不好交代,总不能说自家大哥垂涎叶君眉美色,以至于双方有瓜葛吧。
既然明着不行,干脆就来暗的,这样最简单明了,他彭青山不但是官,而且是一位武林高手,做起事来,绝不会有丝毫问题。事后别人更不可能会怀疑到他头上,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之事嘛。
铿!
腰间宝剑出鞘,一道寒光映须眉,手指轻轻一弹剑身,顿时引发一阵悦耳的鸣叫,不绝于耳,仿佛剑身通灵,已迫不及待要饮人鲜血了。
好剑!
正文 第042章 琴声
初十之夜,道安诗会的高潮终于来临。
这一夜,就连天公也作美,早早停了风雨,放晴出来,但见夜空明朗,星月可人。
与天上星月相映成辉的,就是通江水面上的似锦灯火。
弦乐歌曲,软语娇啼,在隶属青楼阵营的画舫上,一位位美娇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施展出平生得意的手段,尽情迎合来宾。
这一晚的来宾,非富即贵,至于落魄的书生秀才,他们只能呆在另一个方位的官船上等待消息。
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如果自己写的诗词作品,能通过诗会初选,能被评委看中,传诵出来,那么名气自然滚滚而至。
名声,是一种欲、望,更是一种认可。
文人雅士,熙熙攘攘,皆为名来……
蓦然一曲琴声,从通江上游传出,如珠落玉盘,窃窃私语,婉转动听,闻者无不平心静气,连咳嗽声都不敢发出,生怕会干扰到对方的弹奏。
气氛会传染,一会之后,十余艘船只,竟然一片静谧,只剩下江流的声响,汩汩而动。
亏得这曲声,初闻仿佛很低,但令人惊奇的是,各船中人,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如在耳边响起。
一曲完毕,良久,如浪花般的惊叹声才在各船上轰动出来:
“那是谁在弹奏?”
“世上竟有这般琴声!”
“何家姑娘?我要千金缠头……”
“我呸,搬弄这些阿堵物来压人,俗!”
中央大船,内厅中,老夫子宋文博霍然睁开眼睛,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林远山道:“难道是京城那位?可她怎么会出现在诗会上,事先可未曾有任何风声传出。”
刘志清问:“哪位?”
吴向恒一拍大腿:“李师师,天华第一才女!”
天华朝第一才女,如此名头,真是大如天了。
四位评委面面相觑,竟不顾礼仪,举步冲了出去,难得老夫子宋文博,花甲之年,居然跑到最前面。
出到外面,这才发现各船甲板上都拥挤满了人,个个翘首观望,要看琴声是从哪里传来的,演奏者为谁。
月华照人,忽而一叶扁舟顺流而下,那舟子身型如铁塔,大冷的天,只穿一件褂子,显露出肌肉傲人的双臂,他手执一根长长竹竿,把持扁舟方向。
扁舟后面,站立一人,头戴斗笠,白衣飘飘,双手怀抱一具琴。她面目不可见,但从曼妙的身形,斗笠下飘扬的如瀑长发,可知她是一位女子。
女子静立于舟上,白衣黑发,仿佛艳绝,竟似是那凌波仙子,一下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顺着水势,扁舟速度极快,不做丝毫停留,只片刻工夫就超越了诗会的船群,漂流而下,转瞬不见了。
刚才,莫非是幻觉?
诸人情不自禁就伸手揉眼睛,好证明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一舟漂流,一曲琴声,一女静立,居然把整个道安诗会的关注点生生夺了去。
良久,许多人才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反应过来。
宋文博干咳一声:“各位,各位,道安诗会最终评选,现在开始!”
对了,如今在举行诗会!
人们哗然而动,意识到失态了,赶紧各就各位,该干嘛干嘛去。
如此轰动的一幕,其实也有些人不曾见识到,错过了。其中包括叶君生,他病还没有好,此际正躺在床上睡觉呢,既没有听闻琴声,也没有见到仙子。
叶君眉因为担心哥哥,故而留在房间中照顾,同样没有出去凑热闹。
……
“青山兄,你说那位,会不会就是京城李师师,天华第一才女?”
岸边一座木楼上,戴了孝的彭青山正与几名知心好友坐着……大哥刚刚身故,他自不能亲身参加诗会,出入画舫推杯换盏,只好在此等待结果。但那琴声,以及顺流而下的女子,都耳闻目睹到了,同样大受震动。
闻言彭青山呵呵一笑道:“我既未见过李才女,刚才也没有见到对方面目,如何能知道?咱们还是等诗会的结果。”
那张兄笑道:“正是正是,不过话说回来,以青山兄之才,本届诗会,前三甲当手到擒来,何须担心?”
彭青山眼眸掠过精光,道:“三甲何足道也。”他参加诗会,本就是奔着夺魁的目的而来,唯有第一名,才不枉此行。
张兄一愣,随即明白,举起酒杯:“那就预祝青山兄夺得诗魁,傲视群雄。”
彭青山笑道:“结果未出之前,却不好说,这趟郭南明可是参加了的,还有张致元。”
心里暗道:可恨那郭南明,这届居然会来参加,否则诗魁之名,如何有人能与我争?哼,就算如此,我也势在必得!
他昨晚发挥极佳,泼墨挥毫,写就一首好词,当为平生代表作,甚为得意,故而信心很足。
要知道临时出题,变数颇大,侧重即时发挥,谁发挥得好,谁的把握就大。这道理,一如现代考场。平时的基础才学重要,能发挥几成更重要。
……
道安府中,一间雅室,一名身穿丝袍的少年正捧书而观,他面目清雅,神态淡然,只是身子骨略显单薄。眉宇间那一抹傲气,自然而然就浮现于外,犹若天生,怎么都掩饰不住。
有敲门声,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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