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叶君生若有察觉地抬头,胡县令扫了他一眼,随即往前面走去,却没有看到身后的叶君生,嘴边同样流露出一抹意义难明的笑意。
顺风顺水,四场考完。回家后,叶君眉张罗了一桌丰富的饭菜来迎接。
“哥哥,你考下来,感觉如何?”
叶君生呵呵一笑:“如果没有人动手脚,当无问题。”
叶君眉惊讶地问:“动手脚?”在她心目中,这样的考试可是非常正式非常隆重的,怎么会存在猫腻?
叶君生不想她担心,宽慰道:“我就这么一说,来,吃菜吧,君眉,今天你做得这碟炒鸡肉很香呢。”
听到哥哥的赞扬,少女就眯眯笑着,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筷子动起来,夹了好几大块鸡肉到叶君生的碗里:“好吃,就多吃点。”
第二天上午,叶君生主动请缨牵大圣出城吃草。
对此叶君眉本来颇有异议:“哥哥可是读书人,怎么能放牛?”
叶君生笑道:“我这不是还没有考到功名嘛,不会惹闲话的。”
确实,有功名没功名,判若云泥。其实在许多人心目中,考不到功名的读书人,根本不算真正的读书人。
“咦,那不是叶书痴吗?”
“对呀,就是他,估计刚考完童子试。”
“张大婶,你说他能不能考中?”
“只怕很难,功名可不是那么好考的。况且,他都痴了十几年,就算开了窍,也难。”
一些轻轻的议论声传来,叶君生过去的书痴形象实在太过于深入人心,现在街坊们依然难以改口。
听着,叶君生淡然一笑,不予理会,只顾走自己的路。
今天天气不错,蓝天如镜,白云朵朵。春天来了,城郊野地之上,一片片小草不约而同地冒出头来,看上去,淡绿的一片,煞是喜人。
叶君生骑在大圣背上……虽然大圣来历不凡,有神通在身,但对于叶氏兄妹却很友好,甘于被他们骑在背上。
来到一条小溪边,叶君生跳下牛背,见四下无人,突然开口问:“大圣,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大圣撅撅蹄子,“哞”的叫了一声。
叶君生嘻嘻一笑,解下背包,打开,里面是一壶好酒和一块肥肉。
大圣大喜,把头凑过来,舌头一卷,就将酒壶卷住,咕噜咕噜一阵牛饮,三两下就将酒喝个精光,这才丢掉酒壶,开始吃肉。
喝完吃完,长长的舌头舔舔嘴边,意犹未尽的样子,叹道:“你比我的前主人好,跟着你,有酒有肉吃。”
叶君生一怔,赶紧问:“那你的前主人……”
“他已经死了。”
说着,大圣的语调变得低沉,仿佛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黯然感到神伤。
叶君生默然,没有继续追问,难得大圣漏了口风,已很不错,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这时候真没必要寻根问底。
大圣晃晃头,道:“说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叶君生就将自己的顾虑道出。
听完,大圣回答:“此事也不算太难,那县令不过是九品官,官气不强,老牛倒可以试一试。”
“你言下之意,是说官气会对神通有影响?”
叶君生吃了一惊。
大圣解释道:“凡人有五孔七窍,五气灵光,都有奥妙的作用。比如说血气旺盛,又或者官威高重的人,阴神入梦就很难,根本靠近不得,强行而作的话,恐怕还会招惹祸害。”
叶君生听得明白,很以为然。
这道理,本来就简单,术士修魂神,炼神通,可不是无所不能的,同样会受到诸多限制。至于那些一拳破天地,一口吞星辰的猛人们,他们基本只存在于传说中。
五气灵光,血气、文气、煞气、官气、富贵气,其实无论哪一种,只要强盛到了一定的地步,对于鬼神来说都有相应的杀伤,否则这个世界早乱套了。
“那大圣你准备用什么手段?”
“我懂得一门《牛虻分神术》,可驱使之前往监督,若果那狗官真敢胡作非为的话,我自有办法偷天换日。”
大圣的语气很淡定。
叶君生大喜,有大圣出马,事情就好办多了,宛若吃了一颗定心丸。关于这牛的手段,他可甚有了解,从平方乡苏老爷凶杀事件,再到自家伯父中风瘫痪,可谓雷厉风行,绝不含糊。
这样的处事方式,往狠处说是“杀伐果断”;往文雅处说,便是“以直报怨”,正与叶君生的为人原则颇为相投。他可不是那种被人吐口水到脸上,然后自个擦干当无事的主,小处可忍,触犯底线则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解决了最为记挂的事情,心情大好,于溪水边的柳树上摘下一片柳叶,折起来,放在嘴里当牧笛,呜呜地吹着。
不成曲调的声音随风飘荡,传得很远。
“难听死啦!”
大圣嘟囔一句,也不知道用了甚手段,两只大耳朵自动耷拉下来,堵住了耳孔,于是,整个世界清静了。
叶君生一额头黑线……
正文 第057章 偷天
入夜,县衙后院的书房中灯火通明;灯下,胡县令正在批阅考卷……在天华朝,童子试的规格不算严厉,在程序上也相对简单些。第一关县试,县令为主持,是主考官,同时也是最终的审核者,可谓集一众权力于一身。这就像现代社会,学校里的普通单元测试,监考者为该科老师,批卷者亦同一人。
所不同的是,现代的考试基本都有标准答案,可这个时代的考试,能够偏颇的东西就太多太多了。
胡县令之所以自信满满,便源于此。甚至不需要给出任何的官方理由,他就能将叶君生的卷子咔嚓掉,这与叶君生的文章好坏,几无关系。
主考官说你的文章不行,那就是不行,考生更没有喊冤的地方去。自古以来,因为得不到考官欣赏而名落孙山者,不知凡几。
叶君生的卷子被安排到了最后,集中起来,本想直接扔进垃圾堆里去,但想了想,还是打开看起来。
四张卷子,章程严谨,言之有物,很不错的样子。平心而论,当为本次县试第一名。
看完,胡县令哂然一笑:“妙笔生花又如何,本官不喜欢。”说着,把宗卷随手扔到左手边……放在这边的,就等于被淘汰了,想考功名?等明年吧,不过只要他胡县令还在,叶君生你就别指望了。
其实在此之前,录取的名单名次早就定好,只等公布。叶君生?本就不在考虑之内嘛。
嗡嗡嗡!
那灯火猛地晃了晃。
胡县令凝目一看,居然见到一只牛虻在灯下飞舞着。
“这小虫子,烦人!”就拿起一本书去扑打。
嗡嗡嗡!
牛虻的动作十分敏捷,根本打不到。反而一个错手,将灯火给扇灭了,书房中顿时一片漆黑。
胡县令极为恼火,大叫起来:“菊香,快进来点灯。”
等到丫鬟走进来,重新把灯点亮,那只可恶的牛虻早不知影踪,估计飞走了。
见到书案上纷乱不堪,胡县令气呼呼的,可又无处可撒,只得悻悻作罢。
坐定,喝了一口茶,稳住情绪,开始给彭青山写信,信中内容,自是说“叶君生已被‘咔嚓’了,无需挂虑”云云。
夜色正好,星月有光。
一只牛虻飞进叶家院落之中,一直飞入牛棚,附身到大圣的耳廓上。
片刻后,大圣迈步走出牛棚,抬起头,闭住双眼,却是趁着夜深人静之际,在露天呼吸日月精华。
半饷收工,又回到棚子中……自从它自动回家后,就再没有拴过绳子了。
“若不是俺老牛修为大损,岂会怕官气反噬?当取此狗官之头来下酒!”
说完,鼾声如雷。
……
冀州,彭青山收到姨夫派人送来的信,当即命人打赏信差五十文钱,自取信看了,喜上眉梢。
虽然此事在意料之中,虽然一直都将叶君生视若蝼蚁般的存在,但当尘埃落定,还是由衷感到欢喜。
可以说,双喜临门。
另一喜才是重头戏,他运营外放当县令的事情终于定了,五月时会有正式的任命文书下来,他将前往武山县担当县令一职。
武山县与彭城县比邻,对于彭青山而言,利好甚多。
更重要的是,他今年才二十五岁,简直前程似锦,日后仕途不可丈量。
“解决了书呆子,下一个就该轮到江腾镖局了……江静儿呀江静儿,这是你逼我的。”
……
“江静儿,这是你逼我的!”
彭城江家后宅,一阵鸡飞狗跳,就见到江母披头散发的,手中拿着一根绸带寻死觅活,说要去上吊。
不过但凡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装腔作势,假得很:两名丫鬟只是轻轻拉住江母的手臂,她两只脚却像生根了似的,任嘴里如何干嚎,愣是走不动一步。
虽然假,可江静儿不得不表态:“妈,你这是何苦呢?”
“我累我苦,还不是为了你的终生幸福?青山是何等人才,文武双全,那品貌打着灯笼都挑不着,你怎能如此待他?”
诗会完毕,江静儿返回家中,面对母亲的旁敲侧击,软硬兼施,她一时嘴快,就将那个晚上在鳌头岛发生的事说漏了嘴。
听了之后,江母当即发飙:女儿在那么多人面前维护叶君生,这是打彭青山的脸呀,从此以后,两家的关系可谓完了……不,还没有完,只要女儿赶快答应嫁过去就没事。
不料江静儿倔强地拒绝掉。
江母本想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压制,可又绕不过江知年那一关,无奈之下,只好祭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绝招了。
江静儿咬着嘴唇,饶是她性子飒爽,也不该怎么办好。
“够了!”
一声威严的喝声,来自江知年。
面对这位威望隆重的家公,江母还是颇为敬畏的,不再哭闹了。
江知年目光威严:“胡闹,成何体统!”
江母叫起屈来:“爹爹,你不知道静儿都做了甚事,如果得罪了彭家,我们江家可有大祸临头呀。”
江知年喝道:“我江家开设镖局,行得正,站得直,堂堂正正,岂会怕得罪人?如果他彭青山因此而心生怨恨,公报私仇,更能证明他不过是睚眦卑鄙之徒,如此,岂能让江静儿嫁给他?”
“可是……”
江母还要争辩,却被江知年打断:“我早就说过,静儿的夫婿,让她自己去选。”
江母几乎跳起来:“爹爹,我就知道你不死心,还想撮合静儿与那废物书痴。”
江知年叹了口气:“莫要小看叶君生,他今年参加了童子试,说不定可以考取秀才功名呢。”
“我呸!”
江母作唾弃状:“这呆子如果能考中秀才,那母猪都能当状元了。别的不说,光是第一关县试,他就不可能过。”
江知年沉声道:“结果未出,何以定论?”
“我就认定了!他若真能读书,就不会成为惹人耻笑的书痴,自己不争气,怪得谁来?如果能长进些,能出人头地,我以前岂会反对他与静儿的亲事……”
江母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满肚子的委屈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这时候,忽有一名小厮跑进来,对江知年道:“老爷,今天县试放榜,小人得了吩咐去看结果,特来回报。”
江知年忙问:“结果如何?”
“县试第一名,是叶君生。”
此言一出,本来不依不饶的江母顿时张大了嘴巴只得个洞,当场石化掉。
正文 第058章 第一
“你说县试第一者,为叶君生?”
黄昏时分,正在厅堂上接待客人的胡县令猛地听到宾客提及县试之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宾客呵呵一笑:“汉山好幽默!”
能不幽默嘛,名单名次,可都是由他这个县令亲手定下来的,如果说全世界谁最先知道这份名单的详细,当推胡县令莫属。可眼下听说第一为叶君生时,其居然表现得一惊一乍的,实在有些假。
但胡县令确实不知道叶君生得了第一,他所录取的名单中根本就没有这号人,怎地突然就上榜了,还位居第一?
不对,不对……
突然间,胡县令脑子一片混乱,简直就像一团糨糊。他敷衍了两句后,赶紧跑到县衙外去看榜单,要眼见为实。
榜单就贴在墙壁上,端端正正,上面的字也是端端正正的……胡县令进士出身,自然写得一手好字。
没错,是自己制定的榜单,每一个字也都是他亲笔所写。然而诡异的是,“叶君生”这三个明明不可能出现在榜单上的字,却如此清晰分明地出现在榜首第一位之上。
非常的醒目惹眼。
夕阳的光辉斜斜地照在身上,忽然觉得有点冷。这时候,也还有些人围着看榜单,议论纷纷。噪杂的声音不断钻入耳朵里,胡县令双膝猛地发软,差点就摔倒在地,幸好旁边有衙役及时扶住……
胡县令病了,病得不轻。
当消息传到冀州彭青山那边时,彭二公子面色阴沉如水,只淡淡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
光阴似箭,一个月后,童子试第二关府试如期举行。
府试由道安府的知府大人亲自前来彭城县主持,考试流程基本与县试一样,也是考四场,内容有诗赋策论等。
当成绩公布后,彭城书痴叶君生再度夺魁,成为府试第一。
据说,知府大人对于叶君生甚为赏识,根源在于道安诗会之上,叶君生的那一首《念奴娇·怀古》。
此词面世之后,传诵颇广,在整个冀州文艺圈,几乎都传遍了。着实为叶君生博取到了名声,就算有些人不知道叶君生,但也知道此词,足见影响之大。
与此同时,许多争议应运而生,不少老学究言之凿凿地判断此词不是叶君生所作。叶君生年方二十,何来“早生华发”一说?况且,以他的年纪,足不出户的经历,怎么能拥有如此深沉的感慨悲叹之情?
久而久之,圈子中肯定了此词的艺术成就,却对叶君生的才学保持怀疑态度,只是苦无证据而已。
但这些,与叶君生无关。
本来道安诗会之事,就是一次无心插柳,而对于那些名声,其实他并不太在意。
县试第一,府试第一,毫无争议就能参加最后的院试。
作为童子试的最后一关,院试的规格就相对比较高了,固定在每年五月份举行,并由朝廷委派的学政大人把关主持。
一州学政,又名“学台”,堂堂正三品,与知州品阶相同,算是很大的官儿了。
学政主持院试,院试举办的考场地点自然不可能在县城里,而是设立在冀州之中。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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