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这边请。”
“音乐会已经开始了?”
“是。”
二楼包厢的窗口透出一丝亮光的时候,马克西姆刚刚结束了一曲演奏,观众席里响起了如潮般的掌声。
聚光灯下,马克西姆躬身致谢,微笑镇定如旧。
米尔斯拿起茶几上的演奏单,歌剧院负责人在旁道,“刚刚结束的,就是姆尔维察先生的成名曲之一,《野蜂飞舞》。”
米尔斯微微怔仲,抬头和张雅薇眼神相对,笑容里带着歉意。
“都是我的错。”他笑道。
“没关系。”张雅薇轻抿双唇,转向剧院的负责人,“请问……洗手间在哪?”
“啊。”负责人快步走向门口,“Mademoiselle,这边请。”
舞台上的聚光灯柱忽然消失,偌大的歌剧院一下子落针可闻。
坐在前排的观众听见一个轻轻的脚步声。
拉开琴凳的声音。
黑暗中,一双手掀开黑色斯坦威钢琴的琴盖,修长十指缓慢抚上黑白琴键,试探性地按了下去。
叮,咚。
寂寞清澈,响彻心灵。
正在沿着长廊回到包厢的张雅薇猛然驻足,随手推开身边的一扇门,走入一间空包厢,她走到窗口望向舞台,试图从那一片黑暗中分辨出人影。
那些音符在所有人的心中流淌,美妙温柔如同塞纳河畔的月光。
河畔的清风。
在漫天星空下,绽放的烟火。
那些温柔、那些美妙风景背后,是她年少时未曾弄懂的缱绻爱意,此刻,如同山涧的清泉,涤荡着她的心。
数墙之隔的包厢里,米尔斯翘脚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个方形的小盒子,眼神有些深邃。
“您打算……向Mademoiselle求婚?”
米尔斯淡笑抬眸。
“哦……哦,我不是在问您,咳,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是我们的荣幸。”
米尔斯笑了笑,抬手打开盒子,“你觉得怎么样?”
“Mademoiselle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吗?”
“当然!”剧院负责人以极其肯定的语气说道,“这世界上,还有比您更优秀的男士吗?”
米尔斯收起戒指,将它放回上衣的口袋,随口问道,“这首曲子不错,你刚才说,是叫什么来着?”
“叫做《月光城堡》,米尔斯先生。”
“Mademoiselle。”一直守候在空包厢外的维夫敲门道,“奎克先生的电话。”
“给我。”
她回身接过电话,维夫在一片黑暗中也未做停留,恭敬地退到了门外。
“奎克?”
“……Mademoiselle。”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奎克的声音有一丝不稳,“杰尼斯?杨格失踪了。”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她勉力抓住快要滑落的手机,可身子仍是一软,重重靠在了窗棱上。
“谁干的?”
“还不知道。”奎克的语速微微加快,“杨格家的人已经全部监控起来了,目前看来,和杰尼斯一起失踪的,似乎只有他的随身保镖。如果不是对家族了解至深的人,那就是内部的人下的手!”
她闭了闭眼,嗓子有些干哑,“难怪……老爷子今晚的脸色,很不对劲。”
“这不像是老爷子的手段。”
“我知道。”她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可不论是谁干的,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都非常的糟糕。”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明面上到底有多少筹码,但杰尼斯?杨格,是连跟着她在中东出生入死的维夫都不知道的一步暗棋。可现在,偏偏是这步最隐秘的暗棋,被人动了。
张雅薇抓着窗棱的指节微微的泛白。
雪中的歌剧院,笼罩在一片黑暗的舞台,他弹奏着钢琴,用音符替她构筑当年的月光,和月光下的那座回忆城堡。
离开台湾、离开他的身边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后悔。
如果……如果我失败了,如果我逃不掉,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85第九章 米尔斯的求婚
直到安可声响起;米尔斯终于起身离开包厢。
歌剧院门外停着的房车在漫天风雪中格外的醒目,米尔斯钻进温暖的后车厢;神情依旧淡然。
正托腮望向窗外的张雅薇没有回头。
米尔斯淡声吩咐司机开车,跟着便闭目养神,并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回到包厢。
车子沿着歌剧院门前的大道向巴黎郊外驶去;与此同时;通往舞台的后门处也悄悄地打开;一个黑发男子在随扈的簇拥下钻进了一辆同样不起眼的黑色轿车,然后驶向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黑色房车停在了塞纳河边。
张雅薇还来不及反应;米尔斯已经从另一个方向下了车;又绕过来亲手替她拉开了车门,伸手将她扶了出来,“还记得这里吗?”
她环顾四周;然后点了点头。
米尔斯和她时隔多年后的第一夜重逢,他就是将她带来了这里。也是在这里,他第一次明确地表示出了对她的势在必得。
随扈的车辆退到了远处,他挽着她戴着麂皮手套的手,走到早已冻成冰面的河边。
“伊蒂斯。”米尔斯握着她的手,看向河对面的树林,“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回到巴黎?”
她被握住的手微微一挣,却没有抵过他的力气,她眼睫微抬,无奈道,“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当年我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她不应是现在这样的。”
“小女孩总是会长大的,长大了,自然就变了。”她微微的笑,“或者说,你喜欢其实只是你记忆里的那个人?”
米尔斯放开了她的手,微侧过身。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轻柔的打着转,慢慢的褪了手套,轻轻的抚过她的脸,“你的手,沾过了血。”
她的眸光一沉。
“你看。”米尔斯不由自主的笑了,“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哪有这么沉稳?那可是遇到了抢劫犯……也能嚷嚷得半个巴黎城都知道的人儿。”
他的手从她的脸颊边垂了下来。
“你见到乌纳了?”
“……嗯。”她垂下眼眸,想问他是如何猜到的,又觉得答案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你对我的态度突然就变了,我自认最近可是很‘乖巧’的,所以就在想,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米尔斯笑着解释,淡色睫毛凝结了一层浅浅的白霜,“当时我只是对你手上的戒指觉得好奇,并不是想要伤害你。”
她拢着身上的斗篷站在原地,许久后才稍稍活动了一下快要僵硬的身躯。
算了,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原谅不原谅的……眼前这个人,也不会跟自己有更亲密的关系。
下一刻,她的脸上便绽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我对你的态度,哪里变了?”
米尔斯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却是默默关注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区别……若说没有,那也真的没有,若说有……”米尔斯笑道,“大约就是从‘那个花花公子’降低成‘汉密尔顿族长’这样的变化吧?”
她神情微动,不由得缓缓抬眸。
在很多人的心中,“汉密尔顿族长”当然是比“那个花花公子”更加高贵更加重要的头衔,可在张雅薇这里,如果说“那个花花公子”游离在界限内外,那么“汉密尔顿族长”就仅仅只是一个外人。
这番话,如果换个人来听,大约是没有人能懂的。
她只是没有料到,米尔斯能懂。
“能不能……”米尔斯笑道,“让我在你的心里做一辈子的米尔斯?”
“你……”她以一种极不确定的神色说道,“你是在……”求婚吗?
米尔斯以行动做了回答——他缓缓执起她的手,单膝跪了下去。
“我已经是太多人的汉密尔顿先生、汉密尔顿族长,多到我甚至不再奢望还有人能记得我是米尔斯。”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轻柔,“在我的有生之年还能够遇到你,我想这是我这辈子发现的最大宝藏。”
一个星期后,德国,法兰克福。
伊斯托弗半夜被一个电话叫醒,这是自从80年代法国政府决定私有化罗斯柴尔德巴黎公司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而这样的情景,在今夜,在不同的地方上演。
当伊斯托弗和长老们赶到投资中心的时候,看到的是液晶屏幕上一片惨绿的数据,还有一屋子如同刚刚被人扒完皮抽完筋的软绵绵的工作人员。
而奥本海默站在这一屋子人当中,脸上的表情显示他现在没有跌坐在哪个角落,也只是在强撑。
伊斯托弗只环顾了四周一眼,便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泽维尔呢?”
“我们联系不上泽维尔先生。”投资中心的负责人不停地檫着汗,“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消息。”
伊斯托弗蹙起眉头,“找了?找了多久?”
“快七个小时了。”
七个小时?伊斯托弗瞥了自己的助理一眼,见他很坚定的摇了摇头,便知道泽维尔并没有离开德国国境,那他会是去了哪里?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和投资中心的人断了联系这么久?要知道,由泽维尔领衔的“猎人”计划这两天正在收尾,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伊斯托弗不动声色地瞥了儿子奥本一眼,吩咐助理道,“打个电话到咖啡馆问问。”
伊斯托弗口中的那个咖啡馆,在一个离法兰克福只有两个小时车程的德国小镇,那座咖啡馆恰好座落在莱茵河畔,周边也没有什么高大建筑,基本上算是个避世的好地方。
“是的。”服务生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瞄向大厅的那头,“泽维尔先生五个小时之前就到了这里。他……他一直在发呆。”
泽维尔先生一来到咖啡馆,服务生就挂出了休息的牌子。和往常不一样,他来了之后也不说话,就是捧着一本杂志坐在钢琴前,时不时的看上两眼,然后就抬头看着橱窗外的莱茵河发很长很长时间的呆。
他膝盖上的杂志,自从坐下后就没有翻过页。
服务生趁着上咖啡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发现那只是一个婚纱广告。
助理挂断了电话,凑到伊斯托弗跟前一番耳语。伊斯托弗在听到“婚纱广告”这几个字后,不由得恨恨的瞪了奥本一眼,却也知道短时间内是无法指望泽维尔回来收拾这烂摊子了,只得吩咐长老们道,“派个人去华尔街接他父亲吧,泽维尔他……心情不好。”
长老们一下子便都心如明镜。
泽维尔是怎么被伊斯托弗挖回来的,大家就算一开始不知道,两三年时间过去,也不可能没有点耳闻,三年时间,泽维尔早已证明了他的价值。原本如果等到“猎人”计划完美结束,就算考虑到奥本的反对情绪,长老们最少也打算让他当个外席长老什么的拉拢拉拢,可就在这关键时刻,那位大小姐的订婚启示却见诸了报端。
长老们本来打算封锁消息来着——好歹也得过了这两天再说,谁想奥本直接就将这个晴天霹雳捅到了泽维尔面前,本来么,泽维尔看中的就是罗斯柴尔德这个“近水楼台”,可现在“月亮”马上就要被别人摘了,那这个“楼台”……
长老们知道,这是泽维尔要直接撂挑子了。
“数据量太庞大了。”尉柏霖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微微闪了一闪。
三天后才从华尔街匆匆赶来的尉柏霖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的直奔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投资中心,在经过漫长的十一个小时的数据检查之后,他终于给出了结论,“我只能尽力帮你们减少损失。”
所有人的神色都是一凝。
事实上,他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罗斯柴尔德从来不会坐以待毙,这三天的时间,他们并不是单单在等待他而什么都不做。只不过经过三天时间的打击,听多了别人的“无能为力”,尉柏霖已经快要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你也解救不了吗?”隐在人群后头的奥本不由得发问。
尉柏霖漫不经心的瞥了他一眼,“这就好比蝴蝶效应。当一只蝴蝶开始扇动翅膀,连锁反应就已经开始了,如果事情的发展还停留在连锁反应的前几环,我甚至可以指挥飓风临时改变方向,可是现在……”他耸了耸肩,挥手示意大家注意一下所有人头顶那一片惨绿的数字,“飓风已经结束了。”
众人沉默。
尉柏霖见了众人的表情,不由得又解释了两句,“你们既要考虑收益、又要考虑隐蔽性,还要毁人财路,这样的高难度,除了我和泽维尔,没有人能吃得下。可是你们在一开始就已经选择了泽维尔——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风格,就算我们是父子,也无法接得了对方的盘。”
“照你这么说,除了泽维尔,没有人能接得了手?”
尉柏霖再一次漫不经心地瞥了那个出声发问的人一眼,“无所谓接不接手了,即使泽维尔回来也是一样——这个盘,已经毁了。”
众人面面相觑。
毁了?就这么轻易地……毁了?泽维尔不过是离开了投资中心七个小时而已啊!
尉柏霖当然看出了众人眼中的疑虑,可他不想再出声了。狡诈如他又怎么会看不出,这些人可不都是站在泽维尔这一边的。既然如此,多说何益?
关键时刻,伊斯托弗终于开了口,“那么,我们的损失……最低能控制到什么程度?”
“3。7%。”尉柏霖漫不经心的道,“基数,是你们整个财团的年度亏损率。”
听到3。7%这个数字,刚刚才松了一口气的众人,下一秒便不由得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数字,的确是这几天以来他们听到的最好消息。可对于三大家族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如果家族财团的年度亏损率达到了5%,那么族长几乎就是100%需要下台了——手里操持着多少垄断资源呢,就这样还能弄成亏损,智商有没有达到80都成问题。可令他们更加吃惊的是,尉柏霖仅凭他十一个小时的研究,就从那些数据里估算出了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规模。
“如果仅仅以这个计划而论呢?”伊斯托弗盯着尉柏霖的眼睛,追问道,“亏损率是多少?”
“30%。”尉柏霖的神情是一贯的漫不经心。
他的眼中没有畏惧,伊斯托弗的眸中却是精光一闪。
“真的决定收手?”
伊斯托弗翘着腿坐在橱窗边,小小的卡座一下子显得有些逼仄。
对面的人闻言从窗外收回目光,瞥了两人一眼,低头拈起小勺搅着面前那杯咖啡,轻缓而静谧。
“见过我父亲了?”他抬指将咖啡杯送至唇边,轻啜了一下,这才徐徐开口道。
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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