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钻与黑色水晶镶嵌而成的豹型手链。
绿幽幽的双眼,闪烁着勾魂摄魄的寒光。
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一滴眼泪已经溢出眼眶,顺着姣好面容滑落。
“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该能猜得到我想说什么。”清雅嗓音透过麦克风响起,众人的表情俱是一震,“没有胆量听下去的人,现在就可以出去。”
会场里一阵静默。
他们沉默地端坐着,她站在讲台上也一动不动,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们会就这样沉默到地老天荒的时候,有三个人几乎是同时从人群里站出,相互瞥了眼对方的面容后,相偕着走出了会议室的大门。
阳光从四面的落地窗洒入,平日里空旷的梅格瑞斯大厦顶楼黑压压地坐了几百号人,却连呼吸声都轻悄得细不可闻。
坐在会议室门边的一个家族成员不经意间从门缝里瞥见门外站着衣领镶红的执法队成员,不由得悚然一惊,抬头看向讲台。
她在微笑。
虽然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可是那微微上扬的嫣色唇畔,的确是挂着一抹极淡极淡的笑。
“我要收购汉密尔顿家族。”她说。
米尔斯正在和首席大长老德鲁斯下棋。
他们呆在布隆比斯堡西边的起居室里,黑白相间的水晶棋盘摆在绘满了百合花纹的白色茶几上,棋盘上的厮杀正到酣处,两个人的棋艺又是势均力敌,便都不由得死死盯住棋盘,绞尽了脑汁想要打败对方。
“先生。”
“唔?”米尔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那边最新传来的消息,Mademoiselle临时召开家族会议发动了收购案。”
“收购案?”德鲁斯率先将思绪从棋盘上抽离,“什么收购案?”
“我们的人已经都被执法队控制住了,无法得到确切消息。”
德鲁斯目光一闪,看向米尔斯。他手里还握着一枚黑色水晶雕成的棋子,正犹豫着要向哪个方向进发,德鲁斯不耐地皱了皱眉,试图打断他的思绪,“米尔斯!”
“叔叔您也真是……”米尔斯一边掂着棋子,一边笑道,“还用问么?能让我们的小女孩下定决心召开家族会议,那得需要多么庞大的收购案?”
德鲁斯眼皮一跳。
米尔斯选好了位置将棋子放下,扭头问秘书,“除了我们的人,被执法队成员控制的还有谁?”
“还有所有反对收购案的家族成员。”秘书答道,“除了会议开始时选择放弃参与收购案的三个人,之后所有试图中途离场和反对收购案的人,现在都被执法队押回了伯利斯堡看管。”
德鲁斯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所有的?”
“所有的。”秘书肯定道。
“包括那些长老?”德鲁斯追问道。
“是的。”
德鲁斯慢慢地扭过头,将视线重新放回棋盘上,心思却没有立刻跟着回来。他联想到去年勒法夫瑞家族那场波及了所有掌权者的大清洗,不由得喃喃道,“难道……她是早有预谋?”
因为预料到有一天,会有需要将那些反对派们连根拔起的时候,所以才在凭借谋杀案暂代族长之职时放任家族成员采取自主经营而不给予任何约束。就是为了这一天,在骤然失去一大批骨干后,她仍可以如臂指使。
“是我们低估她了。”一直低着头的米尔斯道。
七月的巴黎难得地下起了大雨。
她坐在廊前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雨水沿着屋檐聚结成束,像是挂了一幅水帘,面前茶几上的黑浓咖啡是刚刚才换上,袅袅地冒着轻烟与香气。
“Mademoiselle。”奎克顿了一顿,“二十分钟后还有一个会议,估计会一直开到晚上,您最好……还是先喝杯咖啡提提神。”
她没有回头。
“Mademoiselle。”奎克的语气似是极为不忍,“您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了。”
“等我做完该做的事,我会去休息的。”她道。
“Mademoiselle……”
“你退下吧。”她又道,“我想安静一会。”
众人依言退下,她的世界果然陷入一片安静,死一般的寂静,令她寂寞得只能听到哗哗的雨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恍惚间,听见那个魂牵梦萦的熟悉的温柔嗓音,低低地,在耳边响起。
她怔怔地扭过头,尉临风就坐在她对面的椅子里,身躯微微放松地靠着椅背,嘴角带着微笑,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薇薇,你爱过我吗?”
眼泪不由自主地大颗大颗滚落。
她哽咽到无法言语,只能手忙脚乱地擦着眼泪。
他表情无奈地看着她哭,宠溺的眼神里微微带着一抹心疼,“薇薇,你从来没有亲口对我说过爱我。”
她不敢再看他,心脏一阵一阵地绞痛,她却无能为力,只能捂着胸口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躲在椅子里,无限委屈。
有多么渴望呼吸,就有多么渴望见到他。
可是又害怕看见他。
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发出的每一点声音,都像是在谴责她。出现在她幻觉里的他,虽然表情与语气都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却从来不会试图靠近她。
不会在心疼的时候轻轻地摸着她的头,骂她“傻瓜”,不会在情动时紧紧地抱住她,喊她“薇薇”,不会在清晨神情慵懒地压住她,逼她陪他一起赖床。
不会。
他只会静静站在某处,带着怜惜眼神看她,问一些她无法回答的问题。
就好像那天晚上,她在半梦半醒间看见他坐在床头,像以前的某些夜晚一样坐在黑暗中深思。他的眸子闪着幽光,即使看见她醒来,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动弹。
“很痛吧?”他问她。
她当时没有听懂,也没有来得及深究,就听到了让她毛骨悚然的那句话,“我的孩子呢?”
他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他死了。
她却连他在这世上留下来的唯一骨血都没有保住。
从那晚开始,再也不敢入梦。
二十分钟之后,奎克才重新出现,提醒她该去参加会议了。
会议的主题是关于勒法夫瑞和汉密尔顿两个家族的财团关系最复杂的美国地区,自从收购案正式启动,众人就对如何在这一块关键区域进行划分、又要从哪个角度开始下刀充满了争执。大部分的人建议从享誉全球的金融中心华尔街开始下手,所有关于华尔街的资料都摆在了桌子上,各种方案五花八门,却没有人能够说服其他人作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
所有的方案,不是“力道”不够,就是对于勒法夫瑞本身也太过伤筋动骨。
在听了三个小时的争执后,脸色苍白的她终于开口,“所有的材料,都在这里了?”
“是,勒法夫瑞和汉密尔顿,两个家族名下在美国所有产业的相关资料,都……”
负责搜集资料的凯文?佛德里克说到一半忽然顿住,表情像是忽然间想通了什么一般,他看向她,发现她正抿唇微笑,黝黑晶亮的眼眸底,有一丝隐隐的阴狠。
“什么意思?”有人察觉到她和凯文之间不同寻常的眼神交流,追问道。
“不一定要是和两个家族都有关的产业。”凯文兴奋得眼神发亮,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投影仪上的画面跟着不停闪现,“你们看,这是我在入侵美国花旗银行和美联储资料库时发现的……”
华尔街证券交易市场,次级债券。
美国的房地产。
金融泡沫。
众人齐齐地抽了一口冷气。
“可是……”有人喃喃地道,“这样子的话……”
范围也太大了吧?整个世界,都将不能幸免。
她嘴角带笑,眼神悲悯地看着凯文那在笔记本键盘上飞舞的十指,混合着屏幕上的华尔街证券交易市场大门的图像,被勾起无数甜蜜又痛苦的回忆。
“勒法夫瑞和汉密尔顿,我们要引发的,可是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战争呢。”低着头的她嗓音带笑地道,“难道你们觉得还有多少个国家能够幸免于难吗?”
“你、你这是在……”惊讶到难以言语的长老们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她。
她终于抬起头来环顾众人,唇边浮现一抹极冷的笑容,“想要成功收购汉密尔顿,发动世界性金融危机,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在她说完那句话以后,愤懑的长老们差点掀掉了桌子,就连那天在梅格瑞斯大厦顶楼她说要收购汉密尔顿家族的时候,他们的脸色都没有那么难看。她当然知道他们在愤怒什么,一直隐于黑暗、致力于维护国际形势并从中获取经济利益的他们,如果能够成功撑到完成她的计划的那一天,固然是会令家族的财力与影响力乘几何倍数增长,然而更大的可能是,只要稍有不慎,勒法夫瑞就会在汉密尔顿和各国势力的围攻下,轰然倒塌。
勒法夫瑞不是没有发动过金融危机。
有资格了解真相的人们,总是能在每一次世界大战与世界性金融危机的背后看到勒法夫瑞家族的影子,可是同样的,以往的每一次,汉密尔顿家族都和他们紧紧地站在一起。
她微笑着倾听他们将她的计划与想法批驳得体无完肤,直到他们再也无法从脑海里搜寻出新鲜词汇,只能气咻咻而又无奈地看着她。
然后,她才开口。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她说。
开口的瞬间,有一种熟悉的晕眩感袭上脑门。她轻微地晃了晃脑袋,强逼着自己继续说下去。
“你们相信吗?米尔斯,应该在我们召开家族会议的那天,就能够猜出我们要收购汉密尔顿家族了。你们说,如果你们是米尔斯,会怎么做?”
众人哑口无言。
米尔斯会坐以待毙么?当然不会。
“那么……”
有人欲言又止地开口,她的眼前却突然一黑,失去了意识。
恢复意识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西堡主卧室自己的床上,时间大约已是黄昏,室内的光线带着一种淡淡朦胧,隐晦得照不清屋内的摆设。
她在迷迷糊糊间睁了睁眼,瞥见床边坐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你醒了?”那个声音极温柔地问。
她骤然睁大眼。
米尔斯坐在床沿,微翘着二郎腿,双手都拢在口袋中,“怎么?看见我这么吃惊?”
背光而坐的他恰好挡住了光源,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伸手想要扭亮台灯,他却忽然俯身按住她的手,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撑在她背后,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停驻在她的上方。
“他不是我杀的。”米尔斯嗓音低沉。
她怔住,身形颓然地靠向枕边,脸庞深深地埋入被褥间。
“虽然我不得不承认,除了汉密尔顿,没有人能够在你们家那些护卫的眼皮子底下杀掉他。”他伏在她耳边低低地笑,“可就算这样,你也不该问也不问一声地冤枉我。好歹我七年前就认识了你,好歹……我也将你的容颜铭记在心了这么多年。就因为我当年认出了你的戒指,所以回到巴黎之后对我一直不肯放下戒心?什么?还想要收购汉密尔顿家族?”
米尔斯毫无预兆地说了一句字正腔圆的中文,“薇薇,你真是疯了。”
然后,很是满意地看着那个恨不得用重重被褥埋葬了自己的身躯突然间停止了颤抖。
“我不怪你。”他轻轻地抚着她的发,嗓音低沉而悦耳,“停止这个无聊的收购案吧。你会输的。”
她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硬邦邦得就像石头一样。
“停止吧,薇薇。”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没有人能够看到埋藏在被褥中间的那张曾经天真无邪的脸上落下了多少的眼泪,因为那些眼泪一涌出眼眶,就在雪白干净的被褥中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久许久之后,米尔斯才感觉到手掌下的身躯一点一点地放松下去。
“停不下来了。”一个无力的嗓音闷闷地传出。
米尔斯忍不住失笑,“也罢,就陪你玩一场吧——只不过这一次,如果你再输掉,就非嫁我不可了。”
作者有话要说:严重睡眠不足,脑袋发蒙中。硬撑着写完这一章的。
不知道为什么,很萌这一章的米尔斯。
我终于写出了米尔斯的神髓啊啊啊!
至于有人不断追问我们的三哥……咳,不经历风雨,没得见彩虹~
☆、98第二十二章 他的归来
她坐在车子里;哭到喘不过气。
奎克和维夫一左一右的架着她的手,害怕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而被隔音玻璃拦在驾驶座上的两名随扈根本不敢回头,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她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车子沿着布涅罗森林的小道向巴黎的郊外驶去;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落车窗。
她渐渐的冷静下来。
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他们放开了她的手臂,她拉出车上的化妆箱,就着一面小镜子卸去被哭到一塌糊涂的妆容。
粉底掩盖下的她的脸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
“去布隆比斯堡。”她说。
布隆比斯堡的守卫隔着很远的距离便认出了她的座驾。
接到消息的总管沿着罗马式长廊快步走向会议厅,正在激烈争执的长老们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他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走到坐在前排的舒尔茨面前弯下了身;舒尔茨神情微妙的看了他一眼,却仍然允许了他靠近自己的耳边。
听完总管的耳语;舒尔茨立刻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会议厅内的长老们,“Mademoiselle来了。”
这句话如同魔咒,整个会议厅瞬时安静了下来。
还没有等众人做好心理准备,会议厅的门已经再次被推开。
随着勒法夫瑞家族地位的上升与汉密尔顿的濒临破产,Mademoiselle造访布隆比斯堡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在她所过之处,勒法夫瑞的大批随扈直接取代了汉密尔顿家族的守卫。
她站在门口,环顾会议厅。
除了坐在石座上的米尔斯,没有人敢直视她的目光,洗去了所有妆容的她,气势却更加凌厉。
“伊蒂斯。”他垂首俯视。
她抬脚走近他,仰起脸,“米尔斯。”
许多年后,站在石座底下的舒尔茨再度回想起当天的场景时,也仍然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Mademoiselle和米尔斯,她们好像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
然后,在电光火石之间。
Mademoiselle从身侧随扈的腰间拔出了手枪,拉开保险栓,扣下扳机。
米尔斯闷哼了一声,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的眼睛,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要低头捂住伤口。
那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心脏,暗红的鲜血透过指缝不停的沁出。
米尔斯挣扎着想要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