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嫔轻轻一笑,迎上她的目光:“敬姐姐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妹妹人微言轻,自然是以各位娘娘、皇上太后,马首是瞻的。”
此时,常福禄提着风灯自殿外进来,给太后各妃行了礼,才撵步到齐衍身边,小声道:“皇上,xxx的人说,宁妃娘娘的尸身已经出瘢了,问是否移至棺梓。”殿中的气氛太过阴郁,常福禄腰躬得更低,硬着头皮道:“宗人府的人也到了,问按什么仪制造册。”
殿中极静,听得见淑仁宫外树梢被秋风剐过的零乱沙响。
“宁妃孙氏,善妒专宠、扰乱宫闱,本应降为选侍,但念其终有自省、畏罪自尽,太后垂怜,留其封号,赐葬妃陵。服侍过宁妃的宫人,全部充入掖庭暴室。扬州知府孙敏之,教女不严,充军辽东。”齐衍有些倦了,靠在圈椅上呼出一口浊气,对太后道,“母后,至于宁妃殡丧,依朕看,不若让容贵妃回来安排。”
皇帝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贤嫔,她急急坐直身子,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皇上,容氏谋害皇嗣,其罪可诛,怎么能再任贵妃?”
齐衍看着贤嫔,嘴角含着鄙薄笑意:“若除了惹是生非外,你能有掌管后。宫的本事,朕将这个贵妃给你也无妨。”
惠妃听皇上这么称呼容萧,立时就白了张脸,差点从椅上跌下去,她仰视着齐衍,不可置信的双目渐渐泛出泪来:“皇上,您忘了容氏如何诅咒皇嗣么?”
“容氏谋害皇嗣一事,朕看了宗人府呈上的卷宗,疑点颇多。宜暂缓。”齐衍道,“况今观宁妃形状,朕才发现,后。宫许多事都虚虚实实,朕亲眼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本相。贵妃戕害皇嗣,朕会命人再查,若确系属实,自然绝不姑息。”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臣妾与庄妃娘娘不过接管后。宫几日,便召容氏回来,莫不是怪妾等协理不利?往后阖宫上下,让臣妾,让庄妃娘娘如何自处?”惠妃恼意横生,一心只认准不能让容萧重回后宫,说出的话也带着气,“臣妾到底何处不妥,请皇上明示。”
“惠妃,你多心了。容氏归宫,与你和庄妃并无关系。”齐衍没有看她,“还有,‘容氏’这两个字,不是你该叫的。”
“皇上,”惠妃声音悲怆,“咱们的大皇子,就这么白白死了?!难道他在天上,也要看着母妃对仇人跪拜么?”
“闭嘴!”闭目不言的太后猛然睁开双眼,一掌狠狠拍在檀木方桌上,“惠妃,你不要仗着皇帝怜惜就无法无天!大皇子为何早产离世,当咱们都不清楚么?你扪心自问,自己怀着身孕时,是不是还时时刻刻惦记争宠魅主?你的心思都扑到拈酸吃醋上,怎么能胎位坐稳。你看看自己现在张牙舞爪的样子,与市井泼妇有何区别,这样的妃子,怎么配做皇嗣的母妃?!”
太后的震怒,让惠妃始料未及,她又羞又怒,满脸紫涨,扑通跪在地上,咬牙请罪:“臣妾御前失仪,请皇上太后恕罪。”
太后并不接她的话,只任由惠妃跪在殿中,而转向静坐在侧庄妃:“庄妃,你一向明理。”
庄妃不卑不亢,款款站起身来,略含柔笑:“论决断行事,臣妾的确不如容贵妃,况无论内闱掌在谁手,皆是为太后皇上解忧。至于贵妃先前的事,方才皇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臣妾相信皇上,也相信太后,没有异议。”
太后板着脸,眼中却有了满意。
“庄妃说的,你们也听到了。朕意已决。”皇帝面色平静,淡淡道,“常福禄,将清宁宫收拾出来,择日为贵妃遣居。”
。
沁园。
因晚膳后喝过药,容萧此刻正是昏昏欲睡,流光见她拿着本书靠在罗汉床上半梦半醒,轻手轻脚的替她拿过书卷,笑道:“主子喝过药,现下正犯困呢,不若奴婢命人备寝。”
容萧困意上头,只掀了掀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到戌时。”流光将书卷收好,轻声道,“是锦宜和流珠在外面守着,主子且睡吧。”
容萧略略点头,又翻身睡去,含糊道:“备好了寝再唤我。”
流光答应一声,悄步退出内室。
因已入夜,屋内点着数盏宫灯,容萧背门朝里睡着,只觉得被摇曳烛火照的头晕,将脸往软枕内侧了侧,却仍是难以安睡,只得迷迷糊糊唤着流光:“流光,把灯调暗些。”
须臾,室内灯光暗了下来。
容萧神思迷离,只觉流光回来得快,因问道:“都备好了?”
那厢没有答话,却轻手为她拆着头上发钗。
“唔,先不拆这个。”发髻松乱,有几缕挂在玉钗的回钩上,扯得她有些痛,下意识去挡头上的手。
手指修长,指尖微冷,还带着剥茧。容萧猛然睁开眼。
“朕弄疼你了?”齐衍拿着两支玉簪,上面还挂着几根发丝,他按住要起身行礼的容萧,问道,“怎么睡在这儿?”
容萧穿着藕色常服,方才辗转间已略为松散,此时被他这么一拉一按,便衣带半褪,霍然露出几点春光。
“臣。。。臣妾。。。”这样的仪容实在有失体统,她僵身红着脸,脑中混乱,呐呐说不出话来。
齐衍似是也觉出不妥,轻咳一声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拿起桌上的斗彩茶盏,也不管冷热,徐徐饮起来。
容萧赶忙快速整理好衣衫,敛目跪在罗汉床上:“臣妾失仪了。”
“无碍。”齐衍道,“是朕没叫人通报。”→文¤人··书·¤·屋←
神思稍安,容萧也疑惑皇上为何此时前来,正小心措辞,却抬头看见皇上正用自己的茶盏饮茶!
容萧一下愣在当场,想好的话登时堵在嘴边,刚平复的情绪立时又被提了起来。御前失仪不算,还让皇上喝自己的残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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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女主回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此时此夜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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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容萧舌头有些打结,脸红成一片绯云,又羞又怕,只定定看着他手中的茶盏。
他看着她的神色,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见底的斗彩盏,:“这。。。不是给朕的?”
“臣妾不知皇上驾到。。。。。便没有命人。。。”她实在没法将自己喝过说出口,只低声道,“臣妾这就为皇上奉茶。”
“算了”齐衍倒是不怎么在意,随手将茶杯往她手里一递,“朕来找你,也不是为了饮茶。”
容萧见此情形,心下略宽,皇上不追究,她自然不会再往上领,凝了凝神,容萧问道:“这个时候,不知皇上所为何事?”
“看来你还不知道。”他伸了伸腿,靠倒在罗汉榻上,垂眼道,“宁妃薨了。”
短短四个字,让容萧脑中好一阵空白,她怔了片刻,见齐衍已阖目靠在软枕上,眼底染着淡青的疲惫。
毕竟是相伴七年的人,怎么会没有感情,宁妃暴毙,他心中,应该也不好受。
容萧心中虽有千百疑问,却无法问出,只张了张口,轻声道:“请陛下节哀。”
他静默半晌,侧过头来看着她的表情,忽然道:“你不想知道她怎么死的?”
容萧抬起眼,神色平静:“若陛下愿意让臣妾知道,臣妾洗耳恭听。若不愿意,臣妾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愈发会说话了。”他嘴角沁着薄薄笑意,声音如玉坠盘。“不好奇么?”
“一个好奇,也许会害死臣妾。”她坦然道,“臣妾惜命,皇上一直知道。”
“沈选侍看到宁妃私藏五石散。宁妃惊惧之下,畏罪投湖了。”
交握的手指微微一颤,容萧没想到,竟然是宁妃对自己下手。
“所以,是宁妃害了臣妾?”在此之前,她已知道那日冷宫侍卫是服用了五石散才狂性大发,只是她不明白,为何会是宁妃。
“你觉得不是?”他看着她,“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容萧侧头想了想,轻声道:“若臣妾没记错,宁妃的父亲孙敏之,曾任金门守备十年。后回京述职时被先帝赏识,才留在京中,也是那时,宁妃选秀被留了牌子。”
齐衍扬了扬眉:“没看出来,你知道得不少。”
“臣妾曾是贵妃,掌管六宫,了解宫中各妃家室秉性。是分内的事。”容萧静静开口,“宁妃今年二十有三,十六岁入府,这样算来,孙敏之在金门任职时,正是她*岁的时候。一个在海边长大的将门之女,水性自然不差,怎么会投湖赴死?”况且眼看就是万寿节,这个当口自尽。极晦气。宁妃便是死意已决。也不应不顾身后之名。容萧及时闭了口,将后半句咽了下去。这个理由,便是她不说,皇帝也知道。
“不过这些只是臣妾私心揣测。并无确凿实据。”室内极静,她谨慎措辞,生怕方才的话触了他的逆鳞,忍不住抬眼,却触到他那双深邃闪亮的眸子。
“朕没想到,你平素没什么趣味,在析事辩理,却难得通透。”
门边火龙上温着铜壶,她下榻对了安神的槐花茶放到他手边,他端起喝了半盏:“照这么说,你怀疑宁妃是先被人害死再推入湖中的?朕看过宁妃了,她死时,是张着嘴的。”室内明亮起来,齐衍见她点灯后又坐回自己身边,不禁莞尔,“怎么,害怕了?”
“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任谁也是怕的。”被识破心思,她有些尴尬,但想起他说宁妃死后瞠目堂口的样子,心里发凉,硬是没挪开,“皇上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体,自然不怕。臣妾。。。。皇上,夜深了。。。。明日再说吧。”
相处三年,她甚少求他庇护,更不要说撒娇卖痴,总是端着不苟言笑的架子,像杯温吞吞的白水。很长时间,齐衍都认为,贵妃并不需要自己这个皇帝。
可眼下她螓首微低,唇色有些苍白,胆怯中左右言他的请求,在他眼中,却别有番小女儿情态。
鬼使神差的,他握住她交握在膝上的手。
软软的,有些凉。
“皇上”她怔怔看着他,他们之间不是没有过肌肤之亲,只是这样的温情脉脉,他对她,是不曾有的。
“看你这样,朕倒不知,该不该那样决定了。”他的手臂微微收拢,虚环上她的腰肢,凑在她的耳边。
他与她贴得极近,口中的槐花香气若有似无,却让她浑身僵硬,脑子里乱作一团,强撑着神智问:“什。。。什么决定?”
他没有回答,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问道:“怎么,朕在这里,你不自在?”
“没。。。没有。”她声音发涩,分明就是不知所措的意味
想起她为数不多的鲜活模样,齐衍觉得刚要切近的人,瞬间隔了千里,不由索然,可索然中又冒出一股不服气的意味来,他心中气闷,手上也就加了力道,赌气似的搂着。
容萧腰上让他勒得生疼,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琢磨着或许他因后。宫频频出事不快,朝自己撒气。反正原先一向如此。
她不敢回头看,只得放软了身子,低声道:“皇上,臣妾叫人备寝吧。”
腰间手臂又紧了些,身后的人并不做声。
桌上的羊脂宫蜡噼啪爆着烛花,两人这样僵着,仿若静止。似是过了很长时间,他叹道:“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朕总是看不懂你。”
他声音沉凉,带着些颓丧与黯然,环在容萧腰间的手。也微微松了。
随着腰间束缚褪去,她身体里好像也有什么被丝丝抽空,取而代之的,却是绵延不绝的酸涩。
他看不懂她。她也是看不懂他的。
她从不曾想到,彼此之间,竟是在这一瞬间,心神相交。跪坐在榻上,容萧一时百感交集。
齐衍留意到怀中的人颤抖着摇摇欲坠,双眼微濡,心知自己这是无意触到容萧的心脉,她原先从不在自己跟前哭,可这些日子却数次泪水长流。他心中一软。却忍不低声问她:“你心里,怨朕么?”
眼泪倏然而落。她摇了摇头,使劲眨着眼,试图将眼泪逼回去,声音抖得不成调:“您是皇帝。”
没人比他更应该懂得制衡,懂得如何在群臣中为国家谋利。皇帝从来就是行帝王之道,用御臣之术的人。在面对一个国家,黎民苍生时,齐衍必须兢业小心,不错分毫。因为稍有不慎,便会埋下国本动摇,伏尸百万的祸根。他的君恩,不属于后。宫,也不属于前朝,而属于天下百姓,万里江河。所有铁腕打压、仁爱之心,都是他平衡操控国家的手段,身处庙堂。群臣是他的手。也是他的眼,先帝传下一个百废待兴的王朝。他不过而立,却任重道远,只能加倍谨慎。将手眼尽数控制在手下。
历代明君,皆江山为重,情义次之。
心中震动难名,他从不知容萧竟是这样想的,齐衍将她拥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声音悠长温柔似叹息:“朕发现,你真是傻。”
容萧靠在他身上,泪如泉涌。她不是不委屈,不是不难过。可人生来就有太多身不由己,她懂他的为难,可不代表她能欣然接受,她是权臣的女儿,他是皇上,他们本就是对立的,本就是不相容的。她心中亦有许多情怀,亦想成为君主左右的一代贤妃,可命运从不在她或他的手中,既然如此,舍小取大,她的私人恩情,也只能淹没在军国天下中。
她哭得压抑无声,身子却在他怀中抽噎不止,眼看是哽了气在胸口。齐衍忙抚了她的背顺气,“你跟朕怄气,就至于憋成这样?都这会子了,背过气去太医可到不了。”他从未伺候过人,不知轻重,只当她让气堵住了心脉,用劲更狠,生怕顺不出那口气。
容萧趴在齐衍的手臂上,一声声噎得说不出话来,背上被又他拍得生疼,只能伸手抓住他的臂膀,示意自己无事。
“你可吓死我了。”他从不知她还能哭成这幅模样,心有余悸,连平日称谓都一时忽略,忙将容萧身子扶正,顺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伸手抹着她的眼泪,怜惜笑道:“以后还很长,你我好好的,行么?”
。
次日,容萧醒来的时候,皇帝已经不在了。
室内一团静谧,她望着帘帐低垂的苏青帷帐,怔了一会,才低声唤人,出声却发现嗓子哑不成调。
守在床外的流光与锦宜听到帘内响动,忙将帐子掀开一角,轻应道:“娘娘醒了?要不要起身?”
“什么时辰了?”
“已经巳时了。”
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和煦宜人,容萧恍惚坐起身,一时想不起昨晚是梦是真。
“娘娘这是在找皇上呢。”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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