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一面,妹妹不要多想。”
沈团儿颔首:“哥哥做事有份寸,妹妹再多说,便是多余了。”
穆衡放在膝上的拳头缓缓蜷起,绛紫袍料被他攥得皱成一团,似是下了极大决心,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方探身对沈团儿问:“团儿,若能出宫,你可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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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闭昭阳春又春
年节一过,春日便到了,立后很快便在朝堂上被旧事重提。
清宁宫的两个龙凤胎摆在那儿,贵妃为后一事几乎板上钉钉,皇帝下旨着丞相容青政返朝后,便拿着群臣联名奏疏到了寿康宫。
穆敬梓虽然倒了,但太后依然是太后,代表不了穆家的利益,她至少还坐在大昌最尊贵女主的位置上,做皇帝名义上的母亲,所以册立中宫之主,皇帝还真不能越过太后直接下旨。
“皇帝既然属意于她,封便封吧,中宫总是空着,内廷也不安宁。”贵妃的家世、子嗣、皇宠都摆在那儿,在实际上已与皇后没有区别,入主中宫是早晚的事,太后也没必要揪着这点不放,不如早早做了顺水人情,所以不等皇帝拿出群臣奏疏,太后直接就准了。
太后这边痛快,皇帝最后一丝顾虑也就没有了,当即笑道:“既然如此,儿臣明日便着钦天监选个日子。”
“你看着办就是。”太后看皇帝一眼,才悠悠拿出后招,慢条斯理道,“皇帝还年轻,后宫只这么几个人伺候着也不当事,京中有不少知书达理的世家女子,哀家瞧过画像,模样也好,一瞧便是美人。上次选秀正逢贵妃生子,皇帝以皇子公主年幼拒了,可如今微媞、尔璟已*个月,今年夏天,总要挑选几个进来。”要说想安排自己的人入宫来与贵妃分权,太后还真没这么多心思了,穆敬梓能保住果毅公爵位,是皇恩浩荡,但若再有什么别的心思,保不齐皇帝索性撕破脸,太后对皇帝脾性也了解些,故根本没打算再往宫中安自己的人,这样说,完全是因为心里不痛快。
虽然近一年来太后都不参政事。但并不代表没有消息往寿康宫传。不到半年,宫中便走了贤嫔惠妃两个妃嫔,虽说是这二人咎由自取,但纵观古今,宫妃之中相互踩挤,似乎也是常事,在宫中待得久了,谁不攥两条人命在手。说贵妃是善男信女,太后是绝对不相信,善男信女能一路扶摇到贵妃?善男信女能在内廷排除异己。将众妃收拾服帖?眼看贵妃一步步走得稳当。孩子都生了两个。太后才恍然有一种被骗的感觉,当初自己推波助澜的将她捧到贵妃之位,主要是为穆家昌盛不衰,怎么到头来。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裳?容青政到边关晃悠两年又回来了,自己侄儿却没走三月莫名其妙死在外面,要说这都是天意,太后觉得,老天也太偏心眼儿了。
所以,太后提出选秀,没别的意思:第一,后宫中人确实不多,皇帝也年轻。为子嗣计,横竖都该选秀。第二,贵妃入住中宫后,总要挑几个人进来牵制着,否则宫中她一人独大。只手遮天,半个天下都得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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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选秀,皇帝也有自己的看法,说起漂亮的女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帝不是瞎子,自然没到视红颜如枯骨的份上,可美丽的女人瞧得多了,在皇帝眼里,也没有什么区别,况且迎一个女人入宫,连带着就接受了她背后的家族,这么多家族的势力挤在一个后。宫中相互制衡,皇帝想想就觉得头痛。先帝的妃子最多,生了许多皇子,可到头来却只剩下皇帝和延亲王、礼亲王三个,皇帝深受异母兄弟的苦楚,一路角逐才登上皇位,走到今天,自己也成了父亲,实在发自内心不愿像先帝一样看着自己儿子们自相残杀,所以,子嗣可以有,但这些子嗣,最好都是皇后一人所出,如此一来,自相残杀的局面,也能尽可能避免。
况且女人之间的争斗,很多都是因妒而起,皇帝虽是男人,也深谙其味,即便妒是七出中的一条,但许多女人,心里都是妒的。
皇帝现在常宿清宁宫,寻常无事,也会将折子带到清宁宫中批阅,他与贵妃二人感情甚好,也实在不愿此时再多几人,徒增烦扰。
一般皇帝来清宁宫批折都是在花厅,今儿个却直接摆到寝殿南窗下的罗汉榻,容萧另摆了一张榻倚着翻本册子看,让锦宜在皇帝身边伺候茶水。
皇帝批了两封折子便觉得不如平时自在,再看容萧坐得八丈远,津津有味看着书,像没自己这个人一般,因道:“朕来半天,你连个茶都不来倒。”
“不是有锦宜在么?”容萧靠在榻上没动,擎一根兔豪小笔在册子上写写画画,笑道,“小厨房温着青团,待会给您端上来。”
“墨也没了,过来研墨。”皇帝剥夺了容萧看书的权利,直接将她叫过来,“那本书这样薄,你却看了好几天,可见没什么意思,不如过来伺候。”
“此言差矣,里面的意思可大着呢。”容萧抿嘴一笑,合上小册,吟吟上前为皇帝研磨添香。
“朕已经让钦天监去选日子了,封后大典大概在两月后。”靠边境通商,皇帝得了不少银子,如今说起修缮宫殿,也有几分财大气粗,与容萧商量道,“以后便住到坤宁宫去,得空你去看一眼,想要什么布置便对常福禄说,毕竟是中宫之主,也不能太素净,你说呢?”
“布置什么的,叫他们看着办就是了,横竖不过是住得地方,我只高兴坤宁宫离乾清宫近些,往后能多跟您见面。”相处日久,容萧也谙出几味相处之道,心里的想头也不再藏着掖着,本没有见不得人,皇帝又爱听,何苦憋在心中不说?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完一句肺腑之言,容萧又道,“只是臣妾离开清宁宫,东西宫便愈发空荡了。”
皇帝心情正好,听到这样一句话,一下没反应过来,他本想寻个机会再与容萧说选秀的事,此刻听她弦外之音,倒像是提前知道,索性也不藏掖,直接将太后提出的要求说了出来,顺便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唔,太后娘娘想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容萧点头,转身走回榻前拿起方才翻阅的小册,放到皇帝眼前,笑道,“臣妾这几日也看了不少世家女子,请皇上看看,有中意的便择日请进宫来一聚。”
皇帝一愣,抬手翻了翻桌上小册,脸色便不大好看,上面是各世家女子的小像和生辰八字,粗略翻来,也有二三十人。皇帝心里不痛快,也不愿将脾气发到容萧身上,问道:“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
“昨天去寿康宫请安,太后娘娘让给皇上挑几个好的。”容萧直接将册子在皇帝眼前翻看,指着上面几个被圈下名字的女子,说道,“这都是家世品行不错的,有的父亲在朝中供职,有的兄弟在外为官,品阶不高,皆有可用。至于生辰八字,还没来得及算,赶明儿寻个高僧来,一问便知。”
按规矩选秀是一回事,被心爱之人往别的女人怀中推便是另外一回事了,听完容萧的话,皇帝对选秀的不满又加了一层,瞟着她道:“朕要是将她们都收进宫来,你心里乐意?”
“不乐意。”容萧的回答十分斩钉截铁,几乎是面不改色,她默默翻了一会儿小册,却又回过头来看皇帝,“于公,为了江山社稷,群臣制衡,皇上不得不这样做;于私,为了坐上正宫之主,为了与皇上生死同穴,夫妻相待,我不得不这样做。”
殿中宫人已悉数退了出去,容萧才倾身靠在皇帝怀中,缓缓道,“答应我一件事吧。”
皇帝挽住她的手,“你说。”
容萧浅笑:“陵寝边儿上只有我一个,别再叫旁人掺进来。”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拥紧了她。
纵观史册,没有哪个帝王能倾尽后宫,后。宫既然存在,除繁育子嗣外,必然也有其合理在内,帝王骄奢淫欲的背后,其中辛酸无奈,大抵也无几人能解。容萧可以让皇帝对自己倾心,却不能让他为自己改变千年来流传的祖宗礼法,民间或许有一双一世的典故,但这一条在天家,是绝对不可能。
容萧说这番话,并不是在求死后哀荣,而是希望皇帝因为爱她,而产生愧疚。在无力改变的时候,她向他亮出自己的艰难与隐忍,做出必要的妥协,他才会一直记得她的好,才会一直在众人面前维护她,她才能稳稳坐在皇后的宝座不倒。
倚在皇帝的臂弯里,容萧凤眸半挑,凑近皇帝耳畔:“诶,我现在还是妃子,可不可以先不学皇后大度端庄。”
皇帝轻啄她的唇,动作中尽是怜惜温柔,温声道:“只咱们两个时,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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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容萧便到寿康宫将挑出几个世家女子的名单交给太后,有两个是王侯之女,还有三个是四五品文武官的女儿。不出容萧所料,太后对名单这样快出来感到有些诧异,盯着她问道:“只选了这五个?”
容萧脸上一丝不快也无,笑道:“选秀一日,自然众女都会前来,但这几个是家世品行相貌都拔尖的,咱们心里先有个谱,等选秀时录谁,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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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难得常人心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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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青政接到皇帝诏书,很快便返回京城,接任他工作的,是孙敏之次子孙仲广。与他一同从京城出发,还有容青政长子容廷禹,只不过他的任务是送亲,与孙仲广并不同路。
容廷禹出城送亲并没有在朝中掀起什么风浪,因为贞妃是卫邪送来的和亲公主,大昌礼尚往来,也得还一个回去,皇帝自己的公主不到一岁,离成年还远着,便顺理成章选了一个宗室庶女,临时封为公主,到卫邪和亲。这样的和亲历朝历代多得是,大臣们也都没当回事。
只是如此一来,容廷禹便赶不上妹妹定在五月初的封后大典。
对于这件事,容萧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提出推迟封后大典,别说哥哥容廷禹到不了,就是容青政这个当爹的不到,大典也必须照常举行,到这个节骨眼,最怕耽搁,早一日登上后位,就少一分变数,虽然皇帝的心意摆在那里,但终归事不宜迟,以免夜长梦多。
“此行任重道远,哥哥千万保重。”容廷禹在临行之前与容青政一同入宫,与容萧见了一面,容萧并未显出十分的不放心,经逢变故起落,容廷禹已经比初入官场时成熟冷静许多,这件差事交到他手上,他知道怎么做最好。容萧笑道,“妹妹在坤宁宫静候兄长佳音。”
相比于自己此行,容廷禹明显更担心胞妹安危,虽然容萧将成为中宫之主。但为避锋芒,作为丞相的容青政已不再同昔日一般手握重权。自己又即将离京,观朝中的情形,都恨不得在临行前尽数告知容萧,免得她一人在内廷,对朝局一无所知。
对于贵妃问鼎后位。并不是满朝文武都赞同,朝堂之上此消彼长的事多了,立贵妃为后从某种程度也触及某些人的利益,比如说现在的内务府总管便是太后早年的亲随,皇帝下旨修缮坤宁宫,没过两天内务府总管便递了折子,称工期短,耗材多。横竖不能抗旨。便叫苦拖着,仗着太后撑腰,给未来皇后添堵。
容廷禹此次入宫,也是为此事而来,一个内务府总管并不值得担心,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太后对容萧立后不情不愿的软抵抗态度。先是选秀,再是修缮坤宁宫。种种件件都表现太后并不愿让贵妃在中宫之位站稳。容青政如今虽依然位列丞相,但甫一回京就上了折子,以年老为由。托病不肯参加朝会,摆足愿为富家翁的架势,早不复曾经一般手握重权,兼之容廷禹自己将要远赴边疆,容萧在内廷势单力薄,容廷禹在临行之际。少不得要为自家妹妹谋划,此刻更是恨不得将朝中情形尽数说与容萧。
坤宁宫迟迟修缮不好,容萧自然看得到,里面的猫腻,也早有底下的人传了上来。在太后手下奉承几年,对她的脾气,阖宫诸妃没有人比容萧更了解,面对容廷禹的担忧,轻松笑道:“若没记错,内务府的总管原先是穆府的人,嘉元二十年随太后选秀,念其忠心且有家室,并未净身入宫,而是被留在宫外,这些年过去,也没少为皇家出力。无论是皇帝登基,还是亲政大典,似乎都有他操持,是个精打细算的人,不过朝中选仕,能者居之,内务府总管年过半百,未免力不从心,皇上是仁德之君,必不会让老臣过于操劳的。”内务府是皇帝的小私库,怎么会任由其落入旁人手中,皇帝正想找茬儿收拾,内务府总管就自己递了方便。
容廷禹笑:“妹妹能沉得住气,为兄便没有不放心。内务府的折子皇上都扣下了,现在监工内务府的,还有延亲王。”皇帝举办登基和亲政大典时,除了内务府总管出力,掌控全局的都是穆敬梓,彼时他手握重权,自然不愿皇帝太过风光,所以皇帝的登基和亲政在历代帝王中也实属过于简单。容廷禹明白妹妹话中的意味,新罪旧账,这回足够内务府喝一壶。
兄妹二人说了几句家常,容萧便屏退左右,问道:“听说皇上准许哥哥带将通往送亲,不知选中哪家子弟?”
“皇上的意思,是让为兄自己相看。左不过是带些世家子弟,也不指望他们能在军中出力,不过混个名头,回京便于入仕罢了。”容廷禹喝了口茶,眉心微蹙,“这几日府上不知收了多少请帖,名为送行,实则都是想为自家子孙谋关系罢了。”
“哥哥想选谁?”
“不然孙家,不然林家。”容廷禹沉吟道,“这些世家得罪哪个都不好,还不如直接选皇上的人。只是皇帝的心思为兄实在揣摩不透,今日入宫,也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别的事我不懂,只当年穆敬梓在行宫状告林平广一事还记得,朝中官员皆说皇帝偏袒林平广,但我看未必,若皇上真是偏袒,怎么会交由刑部,直接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再行处置?想来林平广让次子进入兵营,皇上心里也是不乐意的,正好借穆敬梓一事,将林言卿挪出去。”容萧微笑,对容廷禹道,“千好万好,终归没有自家人用得放心,荣亲王,延亲王,礼亲王,皇上都重用着,这就什么都看出来了。依我看,哥哥不如带几个皇室宗亲的子弟去,荣亲王的三子去年刚娶亲,正是想建功立业的时候,咱们为何不顺水推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