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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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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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木多宝格两幅、屏风一。瓷瓶两对,玉摆件有玉如意一对,玉桃、玉马……等九件,奇石玩物有寿山石摆件……等七件。瓷盘若干、瓷器皿若干。香炉两个、熏香球两个,纱帐两顶、锦帐两顶,被褥四套、玉席两领。百味合香四匣、银调香具一套,日用杂物一套……”

“铜钱三千贯、珍珠一匣、各色宝石一匣、银头面两副、金头面三副,金银杂项首饰四十三件。贡缎四十匹,贡丝四十匹、贡锦四十匹、贡纱四十匹、贡罗四十匹,一年四季应节补子各二十个。”

“上等红炭五百斤、黑炭一千斤、各色御田米二百斗,针线杂物一盒。”孙嬷嬷念完了,笑着说,“老奴俱已清点过入库,毫厘无差,果然还多了一个芙蓉石玉树盆景,想是原定了给何昭仪的。”

“这个却不是。”太孙妃呵呵地笑了,“是我送给徐循的。”

徐循赶快起来谢赏,太孙妃说,“我们间不用这样虚客气。”

她又和孙嬷嬷说,“今年冬天已经过了一半了,所以炭就只得份例的一半。别的我看着倒都是齐全的,胭脂水粉那样的东西,她们没有预备,你们要是缺什么就和我说,往库里去领就是了。要现在还得用,便等等也好,到三月,新一季的水粉就都送来了。”

孙嬷嬷忙说,“娘娘想得周到。”

太孙妃又叮嘱了几句,“不要害怕麻烦,缺什么只管和我要。”

孙嬷嬷就给徐循使眼色。

徐循本来还想多和太孙妃叙叙旧的,看了孙嬷嬷的眼色,就知道太孙妃还要找何昭仪来说话、叮嘱。她只好站起来告辞,太孙妃果然也不甚留,只让她明早过来说话。

在回去的路上,徐循就和孙嬷嬷说,“好嬷嬷,你们心里明白呢,只管逗我。”

孙嬷嬷在这些衣饰、摆设上是很有眼光的,上头赏下来的这些东西,最值钱的都归她来清点,要是太孙妃为了这事喊人的话,当然是她跟着最合适了。徐循还什么都不清楚呢,嬷嬷们倒是什么都明白了。

孙嬷嬷说,“宫里很多事就是这样,底下人的消息传得快。以后您就知道了,和太孙妃殿里的人多来往些,是没有坏处的。”

当然,这来往也要讲究身份,徐循那也只能和太孙妃来往,和宫人打关系的事,还要宫人去做。

徐循嗯了一声,把这话记在心里了,又惊叹说,“我那个屋子也不大,怎么就有了这么多东西!那些布就要好大一屋子吧,可怎么放得下?”

孙嬷嬷扑哧一声笑出来,“婕妤,这哪里就要放在您眼皮底下才安心呢?肯定是放在太孙宫的库房里。”

“那么多人的东西,都混放在一处么?”徐循问。

“都是登记造册,上头贴了您的签儿的,”孙嬷嬷说。“要是丢了,也有人管赔,您不用担心这个。”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了屋子,徐循把太孙妃给她的单子,从孙嬷嬷手上要过来了,她说,“我算算我现在有几两银子的身家了。”

☆、身家

徐循从小在徐师母身边,虽说年轻不知世事,但徐师母是个灵醒人,对两个女儿也都很看重,并不像一般的人家,管生不管养。她自己虽然不识字,但却很赞成徐先生闲来无事,教导女儿多认几个字。有了空闲,也会把徐循带在身边,让她知道一些外头的事情,免得将来出嫁以后,为婆家嫌弃。

现在虽然没有婆家要求徐循懂得钱财上的事,但她对自己娘家从前的家底,心里还是比较有数的,徐家本来有近百亩良田,平时由佃农耕种,每年交的租子,除了留下来自吃、换柴米油盐肉的以外,都拿到城里米铺去卖。

城里那间米铺和徐先生是老亲,收他们家的米是最实惠的,一石米二钱足纹银子,比别人扛去要足足高了五分,而且不在秤上做手脚,基本就等于不挣钱了。徐先生一年卖两百石米上下,四十两银子的进项是稳稳的。余下养猪养鸡鸭,多半都是交给佃户们用糠喂,他们拿来杀了吃肉而已。

除了田地的进项以外,徐先生每年私塾束修能收个二十两,学生考中了童生,还要来谢老师。有考中秀才的,更是逢年过节都不能断了礼物,虽然没有直接送钱,但这些礼物,省了徐家不少买布、买肉的钱。——徐先生本事还不够大,没能教出个举人,若有教出个举人来,那可了不得,徐家的日子,早就更好过了。

一年六十两的进项,几乎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徐师母人又勤快会营生,虽然徐家身为读书人,不好经商,也不敢去放印子钱。但就靠了这铁打的六十两银子,徐家已经是雨花石一带比较有名的殷实人家了。要知道一般稍差一点的人家,一年的嚼谷也就是十两银子左右,那些佃户就更别说了,在徐先生手下,已算是十分有幸,可就是这样,一年能攒下二两银子,也都非得上好年景不能办到了。

京城一带的上好良田,市价逐年走高,除非是被县太爷之流看上,那估计得用白送一样的价格给出去。不然,一亩三十两银子是绝对有的,这百亩银子,就是三千两的固定资产,一般不是特别败家的子孙,是绝不准变卖的——徐循把田地用银子来折算,只是为了自己计算方便,拿钱都买不到好地的时候多了去了,只要有地,银钱总是能慢慢攒出来的。所以说,银钱那都是浮财,真正说一户人家殷实不殷实,还就是得看他们家的地。

还有徐先生这些年来攒下的体己,也足足有近千两了,徐家有四千两的家底,在京里当然不算什么,可在雨花石镇上,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了。两夫妻又很疼女儿,徐循姐妹出嫁时,估计都可得到两百两银子左右的嫁妆,所以徐先生夫妇并不急于给她说人家,徐循在婚姻市场上红火着呢,绝不愁找不到姑爷的。

徐循今天得到的赏赐呢,首先最昂贵的应该是那几匣宝石、珍珠了,徐循今早也打开看过,匣子并不大,里面装了有二十多颗宝石,有猫儿眼、祖母绿、孔雀绿、金刚石,却都并不很大,多半也就是比黄豆再大一点儿。

说实话,在宫里最体现品阶的,可能还是看宝石的大小。猫儿眼比黄豆大一点点,一颗只卖三十两左右,如果有指甲盖大小,一颗就足足要卖二百两了。有时候也是有钱都没地儿去买,倒是南珠毕竟产地就在国内,价钱要稍微便宜一些,徐循得到了一盒满满的米珠,光亮匀净、大小统一,虽然不大,但亦颇为难得。

这两盒珠宝加在一起,价值千两是跑不掉的,孙嬷嬷也认可这个说法。这要比她得的那些头面都贵了,毕竟银头面算上镶嵌的宝石,也就是不到百两的价钱,至于金头面,金子沉,全副加在一起,十两上下也就够瞧的了,这都是给徐循日常佩戴的,打得太沉反而失去意义。金一两不过兑银五两,头面加在一起也就是五百两左右,若再算上徐循在被册封前赏得的杂项首饰和今日又得了的,她所有金银首饰大约价值和珠宝是相抵的,也在千两左右。

这只是她的首饰而已,她的第二个大项是得到的两百匹布料……这是给她裁衣服用的,后宫妃嫔嘛,又不是做丫头的,总要有些自己的家底,难道还都指着一年分下来的那些衣服吗?徐循身边就有两个针线很好的小宫人,从柔嘉殿时期就跟着她了,她们自己给徐循改衣服放衣服都是没问题的,有时候徐循想自己做一件大衣裳,就拿这两百匹布料去寻宫里的绣娘做。

绢帛同田地一样,都是很值钱的,一匹普通织绢在市面上能卖到二钱左右,而缎、锦因为织数多难度大,价格要翻一番。纱罗相应便宜一些,但也要看工艺。好的纱罗,有时比缎、锦都更贵。注意,这说的还是普通织绢,官绢就要比这个价钱贵上数倍,更别说一般市面上根本不可能流通的贡物了。不是御赐,一般人是拿不到贡物穿戴的,偶然有贡物流通,卖价往往是民产的十倍左右。二百匹布料,起码能值五百两银子——如果花色齐全,年限也新,那么这个价钱也许还能翻番。

至于补子,这东西织造得更费时,当然也更名贵,但民间从不流通这个。徐循也就没去估算价钱,别看它小,就是那么圆圆一块,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这么一块,据孙嬷嬷说,有时要费二两银子之多呢。

这些都是赏给她用的东西,消耗资产,至于固定资产,那套酸枝木家具少说也得要三百两银子才能下来:不但料好,工也好,而且件数多又齐全。别的零散椅子都不说了,炭本也是很值钱的,但年年要用,徐循也没算,衣服她本有的那些也没算,玉摆件不了解行情,不算。再加上赏给她的三千贯足陌铜钱——合银那就是三千两,徐循才刚进宫,就得了五千五百两银子左右的家底,她的吃穿用度不花钱,全是吃宫里的。

这才是太孙婕妤,才刚刚入宫,连太孙的面都没有见到,她就已经拥有了比徐家几代人辛苦积攒还要多的财富……

徐循越算越吃惊,李嬷嬷看到她拿着单子站在那里发呆,就笑着说,“婕妤是嫌多了,还是嫌少呀?”

“多,太多了。”徐循语无伦次地说,“这多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我……我值得这么多钱吗?”

孙嬷嬷和李嬷嬷都笑了起来,孙嬷嬷说。“一般人家嫁闺女,都给嫁妆呢。咱们天家娶妇,当然自己给置办嫁妆。您这嫁妆还不算丰盛的呢,太孙妃娘娘是赶上了好时候,她的嫁妆光是金子就赏了有三千两,其余珍玩奇物无算,您这点子东西,也就是给您零花的。天下都是皇爷的,给亲亲的嫡长孙子娶婕妤,这点东西,多吗?”

这样一想,徐循又觉得好像也不是很多了。她站起来摸摸这个盆景,又摸摸那个屏风,新鲜得不得了。两个嬷嬷看着她笑,孙嬷嬷说,“婕妤在别的人跟前,可千万不能露出这个样子。”

徐循似听非听,又摸了一会,就问嬷嬷们,“给我的钱是怎么回事呀,在宫里还能用得着钱吗?”

“这就是给您赏人的。”嬷嬷们解释,“金银首饰比较贵重,婕妤还年轻,也要自己佩戴。现在可不能随意赏人,这三千贯铜钱,是预备您打发平时长辈们和太孙派来给您传话的宦官、宫人的,有时候您有什么事想办,手里有点钱也方便些。这都是仁孝皇后慈悲,才作兴出了这样的规矩,要是从前只能拿金银赏人,很不划算。”

徐循立刻就上了心,“这钱是年年有吗?一年大约要赏出去多少?”

“只要有体面,年年总能得些。”李嬷嬷笑着说,“是多是少,得看婕妤有多得太孙和长辈们的喜爱,赏出去多少,就得看婕妤自己的性子了。”

说实话,徐循是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的生活到底还是要围绕着太孙展开的,在此之前,虽然她也受了好多服侍太孙的训练,但几年来,她的生活里就没有太孙这个人。

当天晚上,何仙仙跑过来和她说话,把手里的单子拿给徐循看,“我瞧瞧你的,看你都得了什么好东西。”

张贵妃处事公道,徐循和何仙仙所得之物基本是一色一样,只有家具和摆件不大相同,何仙仙欣赏了一下徐循的摆件,又把徐循拉到自己屋里,给她看太孙妃赏的小珊瑚盆景,两个人互相都啧啧赞叹了一番。

说实话,徐循得的那个玉石盆景是要名贵一点,两个人也都看出来好了,但何仙仙也没说什么,还夸奖太孙妃大方,“这两样摆设看来都不便宜呢。”

从前,在宫中发生过一些丑事,徐循和何仙仙都影影绰绰地听说过一点。据说朝中的大人们,还因此上书皇帝,希望其严格规范选秀制度——皇爷从前只是藩王,金戈铁马、南征北战了许多年,后宫中的女人,很多时候是从降将部属里收取的,也有从他国民间挑选出来的。这些妃嫔虽然生得漂亮,但性情暴虐、心胸狭窄,甚至闹出了一件极为不体面的大案。令皇爷十分喜爱的一位朝鲜妃子,少年夭折死于非命。

太子是没有赶上,早在皇爷还未登基时他就已经成亲,太子妃贤良淑德,‘妻贤夫祸少’,把太子后院管得很好。皇爷也以为,太子妃虽然出身于寒门小户,但历经诸多查访、教育,这才采进后宫,这样做是极有好处的。因此徐循和何仙仙、太孙妃这批秀女,都经过认真考察。

心胸狭窄、善于争风吃醋的小姑娘,就是城府再深沉,能比得过观察她们的老宫女、老宦官们吗?因此留下来的这几位,虽然并非十全十美,但也没有人会计较盆景上的这么一点小小区别。就是太孙妃,昔日同吃同住,如今已是嫡庶有别,这样戏剧化的转变,也没能让两个小姑娘心底生出怨气。她们对太孙妃还是很亲近的。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人就起来给太孙妃请安,太孙妃又带着她们到太子妃宫里问了好。三个人回来坐下说话,也说说别后的情况。

太孙妃的生活比较单纯,她实际上一直受到更严格的教育,教育完了就进宫行礼,然后便开始了宫廷生活,执掌起了现在人丁还不大旺盛的太孙宫。今天正好几个人坐在一起,她就把太孙宫的一些规矩,告诉给两人知道。

大体来说,太孙宫的起居是跟着太子东宫的,早上起来吃过饭,等太子从东宫出去了,太孙妃便会到东宫去问安,有时也跟着太子妃到内宫去,给长辈们问好。徐循和何仙仙两人,因为是嫔妾身份,不必每天都过去,人多了害怕太子妃也烦,隔日跟着太孙妃过去就是了。至于太孙嫔,倒是天天都跟着过去的,她是太子妃亲自养育长大的,彼此间情分自然不同寻常。太子妃看她就像是亲女儿一样亲切,所以太孙嫔天天都能过去。这几天她是身上不好,又不舒服了,只好卧床休息,算是个小病号。

至于吃饭,每日妃嫔们的饭菜都是送到屋里的,太子宫有小灶,也能令御厨加开宴席,太孙宫似无此待遇。但太孙妃院子里也有一个屋子,里面有两三座小风炉,可做些小炒、点心之类。太孙妃让两人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就尽管和她说。

作为妃嫔来说,她们的份例当然是怎么都吃不完的,偶然想要用点心,可以直接令人去御膳房索要,不论是原材料还是成品,御膳房都不会推拒,打声招呼就自会送来。但这前提是在她们的份例范围内,比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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