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一人还能分出两个来照顾,倒是一下就热闹起来了。
但是这么样也有不好,皇帝到宫里来,到底是来看妃子的呢,还是来看底下的美人、昭容的?新人当然乐意了,可以在皇帝跟前快速刷个脸熟,可老人们多少也会觉得自己的权益受到了侵害不是?皇后对此倒是无所谓了,这个规矩能否顺利实施,还得看贵妃和惠妃的意思了。
孙贵妃对这事根本就没有意见,何惠妃自然也不会跳出来表现自己,横竖她也是完全都不在乎。——如今封妃了,什么都有了定数,她和皇帝之间也不是完全没有情分,再说,又还有个公主,潜邸一起出来的情分,够她过一辈子了。这件事倒是很和谐地就定了下来,至于贤妃的封号之争,太后一掀眉毛说了一句,“这事儿,等正主到京城了再说吧,我也会和皇帝说道说道的……”
至于到底是什么态度,什么章程,太后可是完全没有透露,何惠妃看皇后还是那么魂不守舍的,心底暗叹一声,便主动起来告辞,“既然如此,儿臣便告退了。”
太后也不甚留,还打发皇后,“你也快回去歇着吧,怕是午后宫里又有事儿过来找你了。我恍惚听她们说,要把寿昌宫重新粉刷一遍,再翻修一下。”
寿昌宫现在基本都没有人敢过去了——那里正是两代妃嫔殉葬的处所,重新翻修再加点装饰,也是很常见的厌胜手段。所以这件事虽然小,但宫里也要来请示一下皇后的意思。
皇后现在是再没有借口可以留了,她扫了微笑不语的孙贵妃一眼,站起身款款给太后请了安,“那媳妇便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何惠妃跟在她身后出了宫,甚至都不敢贴得皇后太近。皇后倒是表现得很平常,就是抬脚跨过清宁宫门槛的时候,没留神差点给绊倒了,虽说身边宫女扶得急,却到底还是微微趔趄了一下。
何惠妃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只做不见,束手站到了自己的轿子旁,等着皇后先上轿。
宫里的事,什么能掺和什么不能掺和,人人心里都是有本帐的,何惠妃能做到惠妃,对此又岂能无数?
#
清宁宫里,等众人都退出去了,太后便又带着孙贵妃回到了两人方才密斟的里间,孙贵妃继续给太后绘声绘色地说自己的故事,“我当时一看就觉得有鬼,一般的补药哪有那么个色的,立刻就留心了。后来也是多方查问,又问王瑾,又问马十他们——先都还不说呢,只说他们都是奴才,只懂得奉命行事。后来我问得狠了,这才嘟嘟囔囔地把话儿说圆了:原来以前也吃药的!后来不知怎么地就没吃了,去年……先皇还在的时候,道士们又烧出了仙丹,试药的那位吃了以后,说是神清气爽果有奇效,原来的病都好了!吃后不思五谷照样精神百倍,先皇赏赐了他一瓶,自己倒是还没吃,就已经去世了,嗣后那一瓶也给了他。竟是价值千金,就烧出了这一炉神丹,他在我那儿就是在想试服这药,上回拿出来,想想没舍得吃又给放回去了……”
太后素来都是很反对服药求长生的,听说此事,眉头早就拧了起来。孙贵妃继续说道,“后来他又想吃,便被我死活劝住了。就为这事,我们俩还拌嘴呢,我就装着生气,把那两瓶子药都给扔水里了。他倒心疼得不行不行的,和我怄了两天方才回心转意。”
太后听得双眉上轩,半晌都没说话。孙贵妃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地道,“我就是想呀,您要是能发一句话,让那些牛鼻子们回乡去专心修道,别炼丹,那就好了——这件事,朝廷里是不会有人和您唱反调的不是……”
“嗯……”太后轻轻地嗯了一声,“我也是多次和大郎说过不要吃什么神丹妙药的——这一次,又说是有什么神效啊?”
孙玉女略带好笑地叹了口气,“是——除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以外,据说吃了以后,还包生儿子……”
以皇帝对贵妃的偏爱,会把此药留在贵妃处服,也是合情合理。太后不禁微微失笑,却也有些怦然心动——这万一要是真的……
女人总是比男人实际一点的,这想法也不过是存在了片刻,就被太后从脑海中驱逐了出去。她摇头叹了口气,“就是在这件事上最像他爹了!”
孙贵妃抿唇一笑,“还不都是从文皇帝身上继承下来的。”
事实上从高皇帝开始,国朝的皇帝就没有不服丹药的,皇帝以前为了强身健体,太后说他也就说了,现在是为了生儿子,似乎又有些其情可悯。反正现在皇位都稳定下来了,太后对他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也消散了许多。
孙贵妃看了看太后的面色,又为皇帝说好话。“毕竟从前也都没吃的,这还是第一回动心,又被我给劝着了。您要是能把那帮子死秃驴、牛鼻子都赶走,以后大郎就是想吃仙丹,也没人给他烧么。”
仔细想想,孙氏的身子一直都不好,肯定是禁不起太过分的征伐的。再说,她跟着自己,耳濡目染一贯也是反对服药的,这一回,有个子嗣做诱饵呢,孙氏都没心动,赶紧的过来告状了。可见以前那件事,她应该是真的不知情了。
太后也是很了解孙氏的——这种谎,她没必要撒,也撒不出来,至此,心中一个结方才解开了。她瞅了孙氏一眼,提起了刚才的事,“打探这服药消息的时候,你打探出了什么别的事吧?”
孙贵妃一点都没有瞒着太后的意思,“我是听王瑾他们说,您从前私下教育过太孙了……”
她的眼圈一下就泛了红,吭哧一声跪了下来。“我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做不得正妃,她进门以后,我也是处处都做小伏低的。只是这些年的情分,毕竟招人眼目。我也不知道她和您说了什么,让您以为我知道大郎服药,却还坐视不理……”
太后哼了一声,“你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皇后一句你的不是都没有说。刚才在堂前,你很不该给她没脸。”
孙贵妃膝行到太后跟前,孩子似的抱住了太后的大腿,“白白被您误会了几年——我心里委屈!”
“委屈就能没大没小了?”太后的语气也不是很严厉。“今次就这样算了,你心情激荡,难免不顾小节。日后在皇后跟前,还是不许有什么无礼之处,不然,祖宗规矩跟前,连我也护不住你。”
她顿了顿,见孙贵妃虽然不服,却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也不禁兴起一股怜爱,轻轻地抚了抚贵妃的浏海,“这丹药的事,皇帝有没有和你抱怨过什么?”
“没有,”孙贵妃摇头道,“您也知道大郎那个性子,这件事,是我自己打听出来的……在他跟前,我还是装着和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太后深沉地点了点头,“成了,我知道啦,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你在大郎跟前也别提起,就当作不知道吧。”
“哎。”孙贵妃轻快地应了一句,她去搀扶太后,“这都什么时辰了——我服侍您用膳去……”
吃过午饭,太后按例午休,孙贵妃自然也就回去了。午睡起来,孟姑姑服侍着太后用过一小钟燕窝,就听见太后叹了口气。
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平时都是很精神的,因为身体好,保养得当,说是三十许人都不过分。可今日的太后,显得特别的苍老。
“怪道都说不痴不聋,不做家翁。”她喃喃地自言自语。“我这个家婆,当得也是糊糊涂涂的,现在连家务事都断不清楚了。”
孟姑姑没敢多说什么——太后和孙贵妃说话的时候没有屏退下人,她就在边上,有些事却也还是听得半懂半不懂的,这件事为什么又牵扯到了皇后,她就不懂,却也是一个字都不敢多问。
“去……和孙贵妃身边的下人们念叨念叨,问问贵妃和皇帝平时都怎么在一处的。”太后沉思了半晌,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不紧不慢地吩咐,“还有最近是不是因为丹药的事吵过架了。”
“哎。”孟姑姑自然没有二话的。
太后的第一问也没什么好瞒人的,所有曾经伺候过孙贵妃——包括以前在孙贵妃身边,现在被调离的宫女,都是一个口径:贵妃体弱,一般和皇帝都是一次。有时候皇帝不满足要临幸别人,贵妃还不高兴,所以在贵妃身边,皇帝都是一晚上一次。
毕竟是心爱的女人,就是管得住,看来,从前自己是真的冤枉了孙氏,那个什么壮阳仙丹案,孙氏确实是不知情。
至于生子仙丹,倒也真有此事。太后把服侍过先帝,现在督造献陵的冯恩喊来一问,冯恩还留有记忆呢,确实是有这么一盒丹药,为数不多,就二十多粒,皇帝很重视,着人试药后初步堪明有效了,自己留一瓶以后,就赐给了太子一瓶,这都还是太子去南京之前的事了。不过当时因为这人服药后虽然妻子很快有孕了,但却还没生,所以不论是先帝还是元太子都还没吃,在等着呢。
再让人一问——那人的媳妇确实是生了,也的确是生了个大胖小子。
皇帝为什么忽然想服药,理由也很明白了,娶妻这么多年都无子,他心里也着急啊!就是太后,这时候都有点可惜的:何必全扔了呢,大可以再试一个人嘛,若是真有效,可见就是仙丹,不是害人的丹药了……
也许就是因为这点念想,她竟真没有处置那帮道士,也没找皇帝说话——就权当不知道了,也有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这一场风波,无形间也就这么悄悄地过去了。
比起皇帝的身体,贤妃这个称号到底给还是不给,就有些无足轻重了——也因为太后没有出面说话,徐循抵京的时候,两边还在那对峙着呢,她一进宫,收到的关注就是以前的好几倍。太后、皇后、孙贵妃、何惠妃,甚至是南医婆、赵嬷嬷、冯恩……或者是让人过来,或者是亲自过来,都是一脸千言万语想和徐循诉说的表情。倒是皇帝还在外朝办公,不知道他的宠妃回了京城。
徐循想了想,还是第一个去给皇后请安。
☆、98憨妃
几个月没见;皇后消瘦了一些,但看来精神头还算不错。坤宁宫里人来人往颇为繁忙;皇后身边信用的欧阳嬷嬷见了徐循还很高兴,笑道,“我们娘娘还惦记着娘娘呢,您倒是正好赶上了册封大典。”
徐循笑着说;“可不是掐准了时间赶回来的。”
她有意避开丧事的做法;终究是瞒不过有心人的,自己半开玩笑这么点了一句;日后别人也不好意思拿这件事来说嘴。欧阳嬷嬷怔了怔;就如常地笑道;“娘娘还是这么爱说笑。”
皇后笑道,“可不是呢,去了一次南京,历练过了,我以为你能沉稳些了,没想到还是这么一团天真。”
徐循听了,只是微微地在笑,皇后遂问她些南京的事,也是听得连声叹息,“再没想到会是这样,我们知道了,想着你那时候心里的不安,也是为你心疼得很。”
这话她倒是说的很真心实意,徐循听了,心里也是一暖,因笑道,“那几日确实是度日如年,恨不能天天把自己灌醉了什么事也不管,起来就什么都清楚明白了。”
两人谈了一阵,徐循看皇后精神还好,面上笑容也多,心里略微放心了点。见坐了有一阵子,她便站起身告辞道,“太后娘娘有召,恐怕也不便让她老人家久等了——”
皇后身子微微动弹了一下,却没站起来,只是笑道,“你说的是,那就快去吧!这儿过去清宁宫可有一段路呢。”
按照一般的做法,现在时间也不是很晚,皇后大可以站起来和徐循一块去的……
徐循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面上当然不会露出来。站起身和皇后告辞了,便出了坤宁宫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这边要实在一点,比起云山雾罩只是一直拉家常的皇后,她慰劳了徐循几句,便开门见山地道,“现在为了你的这个嘉号,朝中是闹个不休,正常的政务几乎都没办法继续了。刚刚办过丧事,人心思定呢,这件事,少不得还要你出头说几句话了。”
徐循当然要低眉顺眼地表示自己在南京做的事情的确有点过分了,因为她年轻幼稚,不会办事,难以两全……等等等等。可太后却摆了摆手,没和徐循掰扯这些虚道道。
“你在南京已经是做得很好了。”太后没有掩饰自己对徐循的欣赏,“大郎当时那样吩咐你,你还能怎么办?换做是我,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她带着笑意,温存地望了徐循一眼,“做得最好的一点,就是最终还是维护了太子宫和咱们内宫妃嫔的颜面!没有在朝臣们跟前弱了气势,削了面子……要知道这种事就犹如夫妻相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咱们妃嫔们本来日子就不好过了,若是还任由男人们逼宫骂驾、颐指气使,以后只怕在朝臣们跟前,都抬不起头来!”
徐循虽然也是考虑过这点,但却没想到太后会这么不加遮拦地说出口来,她微微红了脸,垂下头去逊谢道,“我哪想得到这些,都是想到一出是一出呗……娘娘实在是谬赞了。”
“若是依了我,给你封个贤妃也无不可。但大郎在这件事上,是有点幼稚了。”太后微微地皱了皱眉,“毕竟是没有考虑到朝廷忠臣的体面,这下搞得,两边对打起擂台来。大郎就是想下台都不能轻易让这个步……”
她有点欲言又止,徐循看了,不禁一笑,帮太后补完道,“毕竟是新君上台嘛……”
虽说后宫妃嫔没法问政,但这并不是说她们就没有问政的脑袋了。明摆着的道理,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新官上任还有下马威呢。新主子和老臣子之间,自然是少不得一番磨合的。皇帝也不是说就非得要封徐循做贤妃不可,但事已至此,他若轻易让步,以后在内阁里,就很难树立自己的权威了。
徐循本就是不在乎这个嘉号的,是贤是宁,影响不了她的待遇。这整件事她都一直没有上心,就打算过来欣赏皇帝的表演呢,现在听了太后意思,哪有不知该如何表态的?当下便道,“妾身知道该怎么办了,待见了大哥,一定和他分说。”
太后笑了一下,很是满意,更点透了,“这不但是为了大郎,其实说到底,也是为了你。”
见徐循懵懵懂懂的样子,她莞尔一笑——毕竟是小门小户出身,虽然也是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但没有受过这方面的教育,是少了点政治素养。
“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