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那天-回忆大学的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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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那天-回忆大学的兄弟们-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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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女孩。一天他指着一个让我们看。我们说:“那女孩比你高咧!” 
  果然不出所料,当第二天我看到那个女孩像寻找保护伞一样找到一个男友,悄悄低头,羞红着脸从我们面前经过时,扭头看见“母鸡” 像中举的范进一样翻白眼坐着。走去和他说话,他说:“那男孩比我高咧!” 
  又活过来了。 
  大概是他的笑容始终灿烂吧,终于有女孩子找他聊天。我们则害眼病似地看着他们双双对对,心中好生羡慕,觉得怎么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住了,学习、朋友,甚至于恋爱。 
  “甚不公平。”当时有一个同学愤愤地对我说。 
  现在这个同学的脸和我眼前的这张顶住我前胸的因愤怒而变形的脸重合到了一起。我望着他,心里既厌又畏。我这时知道了我们不同于“母鸡”之处,他始终快乐,我们始终烦恼。生活恰如一杯水,都是平平淡淡,但喝起来各人的感觉各不相同,酸甜苦辣,冷暖自知。当你感觉到它甜或苦时,它真的会变得有甜有苦,但其实,都是一杯开水,没有滋味。 
  我想起了自己的写作,我曾努力地琢磨些警世恒言,并在本上写下我的感受,洋洋自得。其实,经验,看似一词,实则两词,经历和体验。那份体验,说不出来,说出来的,也好像开坛香白菜一样,一开坛,就跑了香味,只剩下白菜了。我写的那个同学,也只是我想像中他的一个影子,把文章认同于生活,我是错了。 
  我经常想起“母鸡”,但时至今日,已忘了他的面孔,只记得他的笑。我们都是看不透生活的,无论“母鸡”的笑面人生还是我的惨淡经历。生活正如一杯水,是平淡的,人却是或喜,类似“母鸡”;或忧,好比我;或怒,好比我这位同宿舍的同学。佛家说芸芸众生,千姿百态,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 
  上初中时,我曾看物理老师做实验,把光透过棱镜变成七色,非常美丽。说光是白色也好,是五彩也罢,都是真实的,但做不了哲人的。看不惯白光,受不了高处寒的,大可以为自己配一副三棱镜片,七彩生活顿时呈现,只要你不盯着烦恼光去看,生活依旧快乐。最怕的是看着那些烦恼,只说自己好苦好累了。庸人自扰,这话说得太好了,世上本来就无事。 
  回头看看自己的写作生涯,不是为了名声,不是怕了父亲,而是一种乐趣。我喝水喝出了忧愁,没人耐烦听就欺负瘦弱的本子,在它身上涂画,把那些曾令自己烦恼和心动的,换一个目光去看它,把苦想成快乐,并在写着时笑出声来,笑出了许多乐趣。于是把它坚持下来,为的是躲入另一个世界,消除一些烦恼。我所写的,也非原来的生活,只是它留给我的一个拉长的影子,所以觉得自己有吸食海洛因的感觉,其实道理相同,都是为了快乐。 
  还有一个同学,也在一个宿舍里住,整天一副苦命相,到处做苦瓜脸状。我虽和他同住,却几乎忘掉了他的脸。在宿舍里,总觉得他在阴阴地看着你,没有笑容,隐在阴影里。偶尔和他的目光相撞,他也总把目光转向别处,依然没有笑容,似乎他多病。他不停地叹息,说自己命好苦。 
  喜怒哀愁,四种味道,我们四人分而尝之。苦人无法埋怨,因为只挑了苦字。“喜”字送给“母鸡”, “哀”字留给自己,“怒愁”二字分赠我的两位同窗,够公道了。 
  同在一个太阳下,喝着同样的水,却品出不同的味道。拿一把地上的蓝色快乐三棱镜,看看蓝天,愁苦的事情到一边去凉快吧!阳光照不到你。 
  送你一把三棱镜,愿不愿意接着? 
  随你。   
  师傅们   
  澡堂的师傅又黑又壮,穿一件民国时期的黑色中式上衣,打四平拳似的坐在那里。从那里经过的同学扔下澡票冲进去,他不理不睬,末了把票收成一摊摊开,明天再卖。听着里面发出一声声惨叫:“师傅啊!水烫死了!” 
  拿把钳子夹一夹,里面又鬼叫:“师傅啊!现在是冬天啊!” 
  那位师傅就进去摸一摸水,不说话,把热水再开一开,依然泰山一样坐在那里。学生打着颤抖从里面气愤地冲出来,看着他黑社会大哥一般的模样,几句意见早不知吓到哪儿去了,匆忙走了出去,回头说:“王八蛋。” 
  就这样或凉或热地洗了两年澡。有一次洗完了澡,一位同学仍是满头泡沫地站在那里奇怪地看着他的淋浴头,拼命踏脚下的板,看到澡堂师傅进来冲洗澡堂,才恍然大悟是停了水,说:“师傅师傅,您看我这头。” 
  那位师傅用手指指旁边的水龙头,同学哀鸣道:“那是凉水。” 
  澡堂师傅继续冲他的澡堂。那位同学骂骂咧咧地把头伸向水龙头,哀叫变成了哀嚎。这时那位师傅说:“关水哩!还学生哩!穷讲究。”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也是惟一一次。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位师傅,也没去打听他,没有意义。接替他的是原来管我们早锻票的师傅。 
  早锻票的官名叫早锻牌,因为其像饭票一样珍贵,学生都称之为票。得到它也很简单,只要你肯早晨围绕长赢友好医院跑上一圈,就可以看到这位师傅在终点等你去拿牌。但关键是早晨起床甚是困难,我们都是在月底被老师催得屁股着火时才去猛跑几张,交账完事。那些有了女朋友的同学便羡慕煞地看着我们,因为他们还得跑女朋友的票数。于是,翻墙,绕道,种种发明纷纷而至。据说有一位同学还从脑筋急转弯中得到启发,见着老师后屁股朝后走,然后猛回头,歉然道:“老师老师,刚才我跑过来没看见您在这儿!” 
  居然被他骗了几十张牌,但机密外泄,几十个人同时猛回头,老师恍然醒悟自己不是隐形人,一张也不给了。大三的学生便指点我们:“笨样儿,用烟换他的。” 
  后来真的有人换成了,拿着票在我们面前炫耀。老师也开始耍滑头,七点就走人,许多人跑到位却没人发牌。“比女朋友迟到都难受”,一位朋友说,“不换也不行了。” 
  至于我自己,我向来都是使用翻墙术的,不敢当面行贿,总觉得面子上不好看。我也没有女友,不知道被女友晒上是什么滋味,但老师催牌的喊声似催命一般令我惊心动魄,忍无可忍之后,我决定厚着脸皮去换牌。 
  好像当时充分准备了一大堆的理由,例如“工美系工作繁重,晚上熬了夜,白天确实醒不了”,“这几天正好赶上交作业了,对不起老师”之类一大堆的话。后来拿着烟到了教工宿舍,那位老师的眼亮了一亮,问:“多少?” 
  交易就这么稀里糊涂完成了,台词一句也没用上。我拿着牌回了宿舍,在空中挥一挥,看着同学们的眼睛像北斗星一样发光,心里却觉得这一次贿行得窝囊。以后的清晨,长赢友好医院旁边清净多了,直到下一届新生的到来。 
  99届新生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大三,不用去跑步了。后来听到售早锻票的师傅被人揭发,下放到澡堂。洗澡的时候看了一下,他果然在那里正襟危坐着,两只手随时战斗似地摆着。我放下澡票就进去了,不敢再撩起他的火头。 
  相比之下,可能食堂的沙锅饭师傅对我们要客气一些。晚上学习晚了,没有吃晚饭,就去新开的沙锅饭那儿,看着那师傅乐呵呵地给我们端上一碗,高兴地划去我们卡里的钱。钱一天天地少下来,菜也一天天地少下来,男生咬紧牙关为顾全面子不吭声,女生却叫了起来:“师傅师傅,您这菜都不够猴吃的了!” 
  大师傅搞不懂猴子需要吃多少,愤愤地盯菜一眼,又看一眼女生的盆子,一勺菜舀上来,女生嘻嘻哈哈地跑了,剩下的男生更倒霉,余额需从他们身上找齐。 
  写到这里的时候,倒是又想起一位老师,这是货真价实的老师,系里登记的,但我总想不起他的面容,只记得他在我或别的同学背后大叫道:“站住!” 
  哪里还敢站住,站住准要倒霉,逃走还有希望。一溜烟跑到宿舍后,换一件衣服穿上,防止老师凭背影认人,这是从电影里学来的。 
  我曾经看见一位老师怒火万丈喊在前飞奔的同学,认为就是他了,可是下午又看见两个,同样的声调,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口气。我开始明白,其实,我们记忆一个人,是记他的特征,当这些人的特征“泯然众人”的时候,他已从我们记忆中抹去,或说,他们失去了自己。 
  活了很大,看了很多长辈在台上的训话,始终对他们很隔阂,后来也就清楚,为人之道,宁亏勿伪,最怕是小人充君子,泯然众人矣!宁可真小人,不要伪君子,大节能好则更妙,如果不能也不妨做个真小人。君子面孔千篇一律,伪起来像一个人,所以我把一个加强连的上台演讲的领导会认为是一个人,而把那些令我或悲或喜的小人记在心底,这大概就是缘由了。   
  臧平禄(1)   
  王一河是班里最早学习电脑的人,因为家境并不宽裕,他要设法自己挣足学费。他总是对画素描色彩的我们嗤之以鼻。 
  “那些有什么用?”王一河对加班加点补作业的我们说,“你们将来难道到街上给人画像去?” 
  “一河,做人不能忘本。你现在能上大学还不是靠的素描色彩。”夜晚补作业,手冷心凉,我们尤其看不惯他的张狂。 
  那时,王一河才刚刚开始学电脑。正好我们的班主任,臧平禄,也是半途出家,由染织改学电脑的,就经常对前去请教的王一河说:“没有什么技巧,不要相信什么技巧,那些技巧有什么用?我教你的那些基本知识就够用了,关键是基本功的掌握。” 
  王一河毕恭毕敬地听着,回来对我们学舌。我们笑话他舍近求远。王一河还是高兴地笑着说:“电脑的基本功和你们画的画是两码事,你们啊,彻底完了。” 
  那是一九九七年的冬天,阴沉而寒冷。电脑在我们的心目中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前途也是。王一河过早地背负了家庭的负担,日夜奔波,逐渐和我们少了共同语言。有时我们对埋头吃饭的他说:“一河。” 
  “干吗?” 
  “你不是说电脑基本功是主要的吗?我们的素描基础好,转起来是不是更容易些?” 
  “不是。” 
  “那你原来不是说……” 
  “那是臧平禄说的,净瞎扯。” 
  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一九九八年了。一年的碌碌无为之后,我终于也对自己的前途担心了起来。家里凑了一笔钱给我买电脑,我却茫然不知从何下手,想到臧平禄,我晚上去问他。臧平禄愣了一下,对我说:“买电脑吗?那没什么的,自己去配就可以了。”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我是担心他们会不会骗我。” 
  “那不会的,” 臧平禄使劲地摇着头,“再说了,他们骗你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心里更加地忐忑不安起来。第二天出去打电话,正好看见臧平禄。他笑着对我说:“张舒涵,电脑的配置想好了吗?我倒是替你想了一个办法。” 
  我迟疑一下,连忙高兴起来:“什么办法?” 
  “我有一个朋友,在举办大赛的时候摇奖摇到了一台苹果电脑,所以想把自己的电脑卖出去,这对你倒是一个机会。我去给你说说看,你看怎么样?” 
  我小心地问:“多少钱?” 
  “家里准备多少钱给你配电脑?” 
  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学会撒谎:“一万二。” 
  “那好吧,一万二让给你,那台电脑简直太好了,专业作图的,PC的机子没法比。” 
  我慌张地离开了校门,不知所措,或许从小到大我是家里最小的缘故吧,从未自己做出过什么重大的决定。我估计了一下一万块钱的厚度,举到眼前,仰面在草地上躺下,一瞬间竟遮住了好大一片天空。我放下手,默默地对自己说:“那是老师啊,怎么不比街上的小贩让人放心吗?他骗了你,以后怎么有脸当老师?” 
  后来给父母打电话,父母对电脑的事也是一片茫然,问我倾向于自己配还是要老师的,我想了想,还是倾向于买老师的。父亲在电话里说:“那爸妈真的是帮不上你什么了,你只能自己决定了,我和你妈把钱寄过去。” 
  放下电话,天色已经黑了,我去找到臧平禄。他正在吃饭,眼睛看着电视屏幕说:“那你可得抓紧,这样的机会不多,说没有就没有了。” 
  我起身告辞出来,想起什么,又转身去敲门。臧平禄正在和妻子笑闹,一阵阵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看见又是我,臧平禄愣了一下。我急忙说:“臧老师,我听一河说,一河说,苹果的电脑必须用苹果的软件,是这样的吗?” 
  臧平禄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是的吧!” 
  “那臧老师,以后我怎么买软件呢?我想学三维,正版的那么贵,盗版的又没有。”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学三维。我这里有平面的软件,可以给你装上!” 
  “那三维的呢?” 
  “你不要贪多,贪多最要不得,学平面就可以了。” 
  我糊里糊涂地走出了教工楼,心里像水桶一样的七上八下起来,想起一河嘴角边蒙娜丽莎般的神秘微笑与欲言又止,心中的怒气一股股地蹿了上来,拿起电话对父母说了这些忧虑。父母也赞同。父亲说:“让你姐姐看看她那里有没有懂电脑的。咱们家里没有学这个的了。” 
  我放下电话,稍微安了些心,回去看到一河在宿舍剪指甲。我问他:“苹果电脑好用吗?” 
  “可能好用吧!也就一般吧!你不是要做三维吗?” 
  “那算了,我不买臧平禄的了。” 
  “那随便你。”王一河小心地把指甲屑捡起,想起了什么,“你没把我的话给他说吧。” 
  “没有。” 
  “那就好。” 
  第二天姐姐打来了一个电话,心急火燎地劝我别买。 
  “你的那些钱,都够买一个工作站了。”姐姐着急地说。 
  放下电话,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是那种一般意义上的好人,知道别人对自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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