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也无能为力!晚间我让秦王在观月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你且先回南苑去,晚宴时再过来。”
云萝强忍住眼泪,不敢辩驳,低声称“是”后轻轻退出华容殿。
小雨一直在殿外廊檐下等候,并不知道殿中所发生的事情,见云萝出殿后脚步越走越快,急得喊道:“公主,奴婢追不上!”
小雨以为云萝会回到南苑,匆匆忙忙赶回南苑却不见她的踪影,急忙与小翠二人四处分头寻找。
云萝信步前行,不知不觉来到西苑附近的御河旁,正当春末,河面上落红成阵、芳菲浮动,微风过处,河岸旁种植的数株杏花树上的花瓣纷纷洒落河心,随着河水摇摇摆摆流出宫墙之外。
正文 第六章 议婚(三)
小雨带领几名小侍女一起追寻到西苑河畔,一名侍女眼尖发觉河畔翠绿的草丛中有一团白色光芒闪耀,急忙出声叫道:“你们来看,这是什么!”
小雨疾步赶过来将那物事拾起,看清了正是清晨为云萝梳妆时插在她鬓旁的那一枝白色珍珠钗,四顾河畔却不见人影,河水碧绿幽深几不见底,当下急得六神无主,眼泪都快吓出来,对着河心大声呼唤。
众侍女见她举止失常,一个个更加惊慌失措,御河由天然河流改造而成,河底深达数十丈,西苑御河虽有护栏,这一带地处荒凉,木制的栅栏年久失修,缺口了好几处,祁国宫廷中人平时都不敢轻易靠近。倘若云萝失足跌进河内,陷入了河底的漩涡,十有八九凶多吉少。
一名侍女见情形不妙,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跌跌撞撞向中宫飞奔报信。
祁舜整夜在祁帝灵前守孝,正准备返回北苑歇息,与显庆等人一起走到御河中段附近,他见一名侍女神情慌乱、仓促而来,剑眉微微簇了一下,对身边内侍说:“拦住她,父皇大礼之期,如此不顾礼仪在宫中恣意行走,成何体统!”
内侍和祥闻言,立刻向前一步,大声呵斥道:“站住!你是哪个宫的宫人?秦王殿下驾前,岂容你行迹如此散漫!”
那侍女也曾跟随云萝前往东陵,此刻遇见祁舜,顿时像遇见了大救星一般,一时顾不上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一边喘息一边向祁舜说道:“奴婢回殿下……三公主失足落在御河里,奴婢只看见一枝珠钗……”
她惊慌之下,说话已全无逻辑,显庆、和祥等人自然是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所云。
祁舜黑眸光芒骤变,厉声追问道:“你是说三公主落水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在何处失足的?”
那侍女拼命点头,回答说:“是三公主,刚才在西苑御河畔落水的……”
祁舜不等她说完,身形如流星般飞掠而起,顷刻之间已不见踪影,显庆过了片刻才算明白过来,顿足叹道:“当真是国运不佳,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和祥也明白了几分,慌忙不迭喝骂身边的小内侍们说:“没眼色的一堆蠢材,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快拿防水衣和渔网去西苑救公主!”小内侍们顿时一哄而散,慌慌张张各自忙乱了一番。
祁舜来到西苑御河畔,见小雨手拿一枝珠钗对着河水不停啼哭,只觉心头一紧,双足点地落在御河的石栏内。他回头见几名内侍已换好防水衣赶来,沉声命道:“加派人手下河打捞,看看是否有公主的踪迹。”
显庆与和祥追到御河边时,见祁舜脸色阴沉注视河水,御河表面看似平静,河底却遍布激流漩涡,水色并不清澈,看不清水中是否有人影,二人面面相觑,立刻下令让更多的内侍们跳入河中寻找。
小雨将手中珠钗呈递给祁舜,哽咽着说:“这是公主的珠钗,奴婢清晨时分替公主戴上的。”
祁舜将珠钗置于掌心内,逼视着小雨问道:“她为什么独自一人来到御河边?西苑的侍女们今天都在做什么?”
小雨向来畏惧他的威仪,吓得哭道:“都是奴婢的错!皇后娘娘诏公主去见燕国太子,奴婢原本是跟着公主一起去华容殿的,公主从华容殿出来以后就走得飞快,奴婢在后面追赶不上,我们追回南苑去,才知道公主并没有返回。”
祁舜立刻沉默不语,黑眸流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神情高深莫测。
正当此际,远处草丛内突然传来一声轻柔清脆的女子声音道:“你们在找什么?”
这声音的主人小雨再熟悉不过。
众人一起抬头看向声音来处,见一名白衣少女从高达二尺许的蔓草之后走了出来,她一头乌发垂肩,身形袅娜、姿容秀美,鬓旁空空如也,果然不见了那枝珠钗,正是祁国三公主云萝。
小雨一个箭步向她冲了过去,顾不得擦拭眼角的残泪,拉着她的衣襟喊道:“公主,公主没有落水!可吓死奴婢了!”
云萝手拿着一捧新鲜的蒲草,见御河旁众人惊惶、小雨又哭又笑,她神色疑惑向祁舜看了一眼,问小雨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雨立刻抬头,向云萝身后张望一眼后,恍然大悟着说道:“原来公主去了蒲草园,奴婢该死,因为只在河边捡拾到了公主的珠钗,还以为公主跌进了御河里,幸亏秦王殿下及时赶来相救!无论如何,只要公主没事就好!”
云萝抬头看向祁舜,见他身穿着一件纯白色的孝服、金冠上还缠绕着洁白如雪的飘带,似乎刚从灵堂而来,昔日镇定内敛的神色全然不见,俊容惨淡黯然,黑眸中带着明显的焦急与忧伤之色,心里大略明白了事情经过。
小雨爱主心切,过于小心翼翼,反而以讹传讹,让祁舜误会云萝当真落水,让众人虚惊一场。
云萝见祁舜神情憔悴,想到他连日不分昼夜为祁帝守灵,心中不禁大为内疚,轻声对小雨说:“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不小心跌进河里?以后你不可以再这么莽撞了。”
祁舜凝视了云萝一眼,见她安然无恙,也并不开口责怪她们,转身离去。
侍卫宫人们见他一走,急忙收拾着准备打捞救人的用具跟了上去。
云萝正不知该如何对祁舜开口道歉,见他一言不发离开,怔怔凝望着他冷漠的背影,心底涌起一阵淡淡的失落和伤感,暗自想道:“他虽然没有明言责怪我,却连话都不肯和我多说一句,一定是在怪我们行事草率。”
她掌心不知不觉放松,刚刚采集的一大把蒲草滑落在草丛间,淡淡的兰香之气顿时从空气中弥漫开来。
小雨急忙弯腰下去,准备帮她一一收拾起来,却蓦然发觉自己的手背上似乎有一颗水珠滴落,抬头望天并不见下雨,才明白是云萝的泪水,想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只得愣愣地看着她。
她等待了好半晌,才听见云萝声音淡淡说:“我们回南苑去。”
小雨见云萝伤心,知道其中缘故,不由心头发急。她四顾附近并没有别的人,说:“秦王殿下明明很关心公主,也许他今天太忙了,所以才没来得及和公主说话,并不是有意不理睬公主的。”
云萝明眸注视着小雨,轻咬下唇说:“你……知道?”
小雨并非不懂她的问话,却不敢直视她的清澈眼睛,低垂着头说:“奴婢又不是瞎子……公主的心意,奴婢怎么会不知道?况且秦王殿下他对公主也很好,公主莫非忘了,静妃娘娘在西苑对公主所说的话?奴婢今天远远看过燕国太子一眼,总觉得他好陌生……公主还是不要离开祁国为好。”
云萝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小雨垂肩的短发------终究还是最亲近的人最了解自己,小雨对燕桐的陌生感与她对燕桐的感觉几乎如出一辙,虽然她与燕桐有名义上的婚约,今天在华容殿内,二人之间的距离却如同相隔千山万水,全无半点沟通的默契。
她心有所感,放低了声音说:“有些人,从第一眼开始就会觉得陌生;有些人却总觉得很亲近熟悉,好像他时刻都在身旁一样。小雨,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小雨停顿了一霎,鼓起勇气说:“公主对秦王殿下就是后者的感觉,对吗?”
她的声音更低,答道:“他是我的哥哥,你不要说了。”
小雨抬起头来看着她,说道:“可是公主与他并没有血缘之亲。秦王刚才听说公主跌进御河时的模样,还有那天在西苑里对公主所做的事情……奴婢才不相信他只拿公主当妹妹看待!”
云萝眼中带着犹豫说:“不可能的……”
小雨机灵的大眼转了一转,说道:“有什么不可能?如果公主不能断定秦王的心意,不妨找机会试一试他。”
云萝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轻轻叹息道:“假如我刚才真的跌进御河反倒好,不但不会惹三哥生气,今天的晚宴也可以不必去了。我今天在华容殿不慎失言,母后很生气,要我借此机会向燕国太子道歉。”
小雨表情迷惑,问道:“公主为什么要向燕国太子道歉?难道公主说错了话吗?”
云萝握紧了小雨的手,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既然母后有旨,我又怎能违背她的心意?我们回去吧。”
小雨见她神情迷茫,一时又问不出其中缘由,只得随她回到南苑内。
正文 第六章 议婚(四)
夜幕降临,祁国皇宫内依旧***通明。
祁舜奉祁皇后之命,在北苑观月亭内设宴为燕桐及其随从接风洗尘,排场虽然不是绝顶阔绰华丽,却也足够彰显祁国皇族的气派。
八角亭内,每一角都放置着四颗夜明珠攒成的灯具,筵席所有的桌椅及用具,皆是纯金或纯银镶嵌象牙所制,其中盛放的珍馐美味自不必说,单是百年陈酿的名酒,就有十八种之多,亭外另设有吹奏箫笛清乐的一班宫廷乐师,缓缓奏出略带轻愁的乐音。
云萝缓步沿着台阶拾级而上时,见祁舜身着一袭纯黑色的丧服端坐在案首,燕桐依照祁国丧礼习俗将金冠除下,仅着一身简洁白衣。他们二人虽然把酒叙谈,却都是神色肃重,面上全无半点笑颜。
她正要依照礼仪向燕桐行礼下去,燕桐早已抢先一步制止了她,说道:“公主不必多礼!”他以眼色示意身后随从,那内侍迅速闪身出列,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金盘靠近云萝,半跪在地恭声说:“燕国盛产美玉,这是太子殿下赠与公主的见面礼,请公主赐收。”
金盘之上,一块红色的锦缎隐约覆盖着一物,似乎是一个方形的木盒。
云萝没想到燕桐会在晚宴时赠送自己礼物,并不伸手去接。燕桐见她犹豫,自行将锦缎揭起、取过木盒递到云萝眼前,说道:“区区薄礼,燕桐擅自选来,不知是否合公主的心意?”
云萝只得轻轻将木盒开启,见那木盒内放置着一支通体晶莹碧绿的玉钗,初看之下并不稀奇,只要轻轻转移视线角度,玉钗所呈现出来的色泽就截然不同,有墨绿、深绿、浅绿等各种颜色,玉质纯净通透,毫无一丝瑕疵,堪称稀世奇珍。
燕桐见云萝已接住木盒,轻轻撤回了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指尖移动之际,轻轻在云萝的手背上划过。
云萝低头端详玉钗光泽,突然感觉手背传来一阵温痒,急忙抬起头来,恰好与燕桐的视线相撞,见他的眸光中流露出一种逼人的光影,竟似隐隐带着笑意,顿时惊得不知所措,红晕立刻浮现双颊。
燕桐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仰慕之色,定定注视着云萝的羞涩模样,似乎对她的纯真反应极为满意,柔和了声音说:“倘若不合心意,以后等你去了燕国,后宫所有的珍宝随你尽情挑选。”
云萝知道这份礼物不可拒绝,只得勉强向燕桐道谢,让小雨收起木盒。当她猛然抬头看向祁舜的时候,却发觉他深沉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他神态如常、甚至带着几分欣许之意注目燕桐和他的随从。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心底里透出一阵空洞和失望。
今晚的宴会固然是奉祁皇后诏命而来,在云萝的私心里,她却暗暗盼望着面对燕桐的时候,祁舜能够有一些异样的“表现”,借此来断定他对自己的感觉和心意。然而结果却是如此残酷,看来小雨的猜测并不是祁舜的想法,一切不过是她们的一厢情愿而已。
云萝勉强坐下来,芳心纷乱如麻,情绪低落,听着宫廷乐师们吹奏了一曲后,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离开席位,沿着小亭一侧的蜿蜒山路走了下去。
微凉的夜风吹过,她站立在半山腰,倾听着夜空内飘来的幽怨箫曲,几乎泫然欲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仿佛有人从观月亭内跟随而来。
她并没有回头,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觉却告诉了她来人的身份。
祁舜靠近她的身侧,出声问:“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难道母后没有告诉你,今晚的宴会是为了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云萝紧咬着下唇,极力控制着情绪,尽量温柔回答说:“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祁舜黑眸一闪,正视着她的眼睛说:“如果真的是身体不适,你可以向他说明原因再走,这样不明不白走掉,只会惹人猜疑。”
云萝脸色苍白地凝望着他,心头的失望之情更加浓郁难解,泪水止不住地滑下脸颊,抬头说:“你是来纠正我、告诉我,我今晚又犯了一个错误,对不对?”
祁舜沉默不语。
二人静静对峙了片刻之后,云萝突然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转身向观月亭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多谢三哥训导,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祁舜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直到云萝的纤秀背影在山间消失,他都没有改变过原来的姿势。
燕桐冷眼看着云萝悄然离开,若无其事一般继续与随从举杯言笑、聆听乐师吹箫,欣赏夜空的无边月色,直到云萝不声不响返回到她的座位上,他才轻轻站起,走到她身旁,带着几分关切,说道:“公主今晚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乐器嘈杂伤神,不如让乐师退下,公主早回寝宫歇息。”
云萝恨不得立刻离开,生硬答道:“好。”
燕桐环顾了一下观月亭外的夜景,接着说:“听说公主居住在南苑,离北苑尚有一段距离,我想送公主一程,可以吗?”
对于他有意的殷勤关切,云萝下意识地拒绝他说:“多谢你的关心,可……”
她的“可是”还没有出口,燕桐迅速接过话头,欣然道:“公主觉得可以,实在是我的荣幸!”
云萝知道他故意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