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点头道:“没有。奴才去寻过,附近值守当班的约看见长公主在御河边站过一小会儿,但是不敢惊动打扰她。奴才将宫中四处都找遍了,据奴才猜想,或许长公主在剑湖修习了轻功身法,从无人值守的宫墙处出了皇宫……”
祁舜脸色霍然变化,冷静的态度瞬间荡然无存,一个箭步冲向中宫殿外,怒喝一声道:“传显庆出宫,给我备马!”
显庆带领着一干侍卫守候在皇宫西门通往临安城内的护城河外,他一眼瞥见祁舜的黑衣身影迅速穿过守门侍卫的阻拦飞奔而出,虽然不明就里,料想是发生了极其特殊的事情,急忙令几名侍卫翻身上马,沿着祁舜的去路追赶出宫保护他。
和祥气喘吁吁赶来将情况向显庆说明,另几名侍卫没有料到宫中瞬间会发生如此诡异的事件,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显庆顿时大惊失色,跌足叹道:“这可怎么好!既没有落水,也没有找到人,难道公主变成神仙飞走了不成?万一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受罚事小,皇上岂不是……”他说到这里,接连吐了几口唾沫,才说:“希望公主平安无事,大家多活几天罢,你们还不各自分头去找!若是找不到公主,也不必再回来见皇上了!”
那些侍卫知道云萝诡秘失踪,事态严重非同小可,亦知祁舜最近性情喜怒无常,不敢稍作停留,急忙各自散开,带领一队人马向城中不同方向飞驰而去。
城外更鼓敲击四下时,云萝忽然听见附近角门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身姿原本柔弱娇小,在暗夜中蹲在灌木丛中,粗心的小内侍们刚才提着灯笼来寻人,竟然不曾发觉她的背影,才将讯息误报给和祥。
她从花丛旁轻轻站起,发觉御河边影影绰绰走来一个人,他并没有手提宫灯,借着远处宫苑廊檐下彻夜点燃的灯盏,她看清那来人的面孔,他神情疲惫,仿佛失魂落魄一般,缓缓向御河畔走近。
云萝怔怔地看着他,泪水不知不觉沿着面颊滑落。
祁舜深夜狂奔策马出宫寻找云萝,整整两个时辰依旧毫无收获,回到中宫殿后不知不觉向御河行来,他蓦然发觉花丛间多了一个娇弱纤细的身影,黑眸中霎时迸发出掩饰不住的惊喜,飞快地向她藏身之处而来。
他定定凝视着她,看着她盈盈而落的泪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道:“你一直在这里?”
她仰头看着他,他的眼神中毫无半点刚才的冷酷和绝情,如同三个月前她所认识的他一样,只是体贴、关心和温暖,甚至还带着一抹担忧解除后的释然之色,她心底犹豫不决,没有立刻回答他,只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向后退开一步,并不看她,将视线转向漆黑的御河,说道:“临安皇城不是剑湖宫,深更半夜,你一个人在宫中行走多有不便,你应该回西苑去。”
云萝听见他云淡风轻的口气,心头掠过一阵痛,移动脚步向西苑方向行走,看向前方回答说:“我记下了,是我不该在宫中乱走。既然大家都不欢迎我回临安,我明天就离开这里,回剑湖宫去。”
她忍痛说出这番话,心头却还在隐隐期盼着他能够转变态度。
不料,他仿佛无动于衷一般,言语间毫无挽留之意,淡淡道:“也好。”
这句“也好”让云萝的心几乎彻底绝望,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飞奔着离开御河畔,她的身影迅疾飘忽,粉红色的衣带在夜风中轻扬荡起,如一只颤抖着扑向地面的断翅蝴蝶,虽然在勉力飞翔,却已失却了方向。
忽明忽暗的夜色中,云萝跌跌撞撞地走到西苑南窗外的芭蕉林,猛然想起祁舜昔日站立在芭蕉林中静静聆听她弹奏琴曲的情形,心头一阵恍惚,脚下一滑摔倒在林外的一座遍布鹅卵石的小石桥上。
西苑外人迹罕至,此时又当夜深人静,她料想不会有人出门来搀扶自己,想勉强支持着站起来,右脚却忽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感,她忍不住轻轻痛呼了一声,伏在冰凉的石桥拱级上低声啜泣。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时,她看见石桥面上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
祁舜终于忍不住向她伸出了手,声音低沉说道:“是不是扭伤了脚?要不要我送你回西苑去?”
她缓缓抬起头,在泪眼婆娑静静看着他,咬着下唇说:“我没事,不敢劳烦三哥。请你转告西苑的侍女,让她们来……”
他黑眸中的神色遽然变化,迅速俯身下来将她抱入怀中,紧紧地圈住她瘦弱的肩胛,那力度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拆散一般,还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绝望和疯狂,她恍惚觉得他在说话,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她的泪水落得更加迅疾,即使明知他已经有过别的女人、刚刚和别人恩爱缠绵过,他的怀抱却依旧是那样温暖、那样让人留恋,那一份熟悉的淡淡熏香气息也不曾改变,仿佛依然只专属于她一人所有。
正文 第十六章 缘孽(一)(接第十六章 幽禁(二))
云萝幽幽地抬起眼,泪眼婆娑静静看着他,注视着他深沉、完全不透露情绪的眼眸,压抑着泪水说:“那我应该叫你什么?这些不是你想要我做的吗?是你要我忘记过去那些事情,是你说过去的一切都是你一时糊涂……”她说到这里,不得不举手用力压住胸口,却无法阻止胸口沉闷的绞痛,再也说不下去。
他一动不动地听着她说话,面容没有表情。过了许久,他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些,语气也镇定下来,“我说过,只许你叫我的名字。”
在他犀利而痛楚的眼光逼视之下,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将心底的痛一起都对他宣泄出来,“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不是你真心想要的人,我不能帮你做任何事情,也不能给你什么帮助。可是,假如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当初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你可以阻止我、打消我的念头,不至于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他眸光带着深沉的痛楚,将她的手腕握得很紧,紧得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十指深深地嵌进她的雪腕之间,掌心却不停颤抖,英俊的脸孔因为压抑到极限而表情僵硬。
她恍若不觉,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直视着他,既没有呼一声痛,也不开口要求他放手,任由泪水沿着双颊滑落,哽咽着说:“我的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痛过,如果你不想再看到我了,我会自己离开,但是请你告诉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你会突然变成这样?花溪的你,和现在的你,我究竟应该相信谁?”
他的眼神迸射出痛楚而隐忍的光芒,僵着声音说:“当日你既然对我许过诺言,若是真的信我,又怎会有此一问?”
云萝此时此刻心中早已无所顾忌,凄然反问道:“你已经不在乎我了,还要我信守什么诺言?那个诺言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
祁舜伸手捧起她的小脸,他的吻重重地落下来,封住她的唇,这转瞬之间的变化让她几乎无法反应过来,泪水迷蒙了她的双眼,她感觉到唇间传来的疼痛,只能无力地垂下眼睑,纵容他对自己的放肆。
突然之间,他猛地用力将她从怀中一把推开,仿佛她是一块刚出炉的烫手山芋,惟恐躲避不及一般仓惶疾步退后。
云萝猝不及防之下再一次跌倒在石桥上。她缓缓抬头看向祁舜,见他的脸色在远处幽晦宫灯映照下忽明忽暗,如同鬼魅一般,心中泛起无限迷惘,她紧咬了下唇,努力忍痛扶着石桥栏杆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西苑宫门走过去。
这一次,祁舜没有伸手扶她,他漠然看着她艰难行走的背影,说道:“明日一早,我会让御医去西苑看你。”
云萝没有回头看他,径自前行叫醒值守宫门的小内侍,那内侍见她脚踝受伤,急忙通传西苑侍女们前来搀扶她。祁舜独自站立在芭蕉林外,直到众人忙碌完毕,西苑宫门禁闭之后才独自离去。
清晨,几名御医奉命前来诊视云萝的脚伤,侍女们替她敷上消肿止痛的大内灵药,她毫无倦意,沐浴更衣后静卧在锦榻上,听见侍女们传报月芷前来看望,不久果然见月芷袅袅娜娜而来,坐在她的床头叙说别来情景。
月芷与云萝年纪相仿,为人机变圆滑,善于言辞逢迎,在宫中人缘极好,昔日风菲未嫁之时,在她们二人中间,云萝相对而言与月芷交好一些。如今两人都是待嫁的长公主,境况相类似,月芷难免有许多惆怅之言对她抒吐,虽然她更多的是出于试探而非真心,云萝仍是耐心听她说话。
月芷上上下下打量了云萝一番,才道:“你出宫这些时候,我常常和母后母妃说起你,如今转眼就到年底了,就算是流年不利也会很快过去,年关时节母后必定会接你回宫来的。听说你这次回临安是因为皇兄有事诏见,他有没有告诉你究竟是为什么事情?”
云萝不知祁舜如何对外人讲述诏她回京之事,摇了摇头说:“没有。”
月芷挥手示意身旁的侍女们都退下,才凑近她悄声说:“我听说燕国太子至今还没有与大皇姐举行婚礼,不知道是真是假?那燕国太子为人实在令人难以捉摸,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依我看母后与皇兄都没有打算为大皇姐主持公道讨回名分呢!如今大皇姐就被他们这么不上不下悬着,非妻非婢……”她低声述说到伤心处,眼圈都微微泛红,又道:“我们本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在这宫里有几个人会真心疼我们呢?原本以为大皇姐运气好嫁给了如意郎君,没想到竟是这般结果!谁知道我们两个将来的结果又会怎么样?”
云萝原本早已满腹心事,见她伤心起来,只得将心情放下劝慰她说:“无论将来怎样,只要我们对得起父皇的养育之恩就够了。”
月芷低着头道:“我们若要对得起父皇的养育之恩,自然是听从皇兄的安排,”她说到这里,忽然眸光一闪,抬头看着她说:“云萝,倘若皇兄随后依旧安排你嫁往燕国,或者嫁往荀国,你可愿意?”
正文 第十六章 缘孽(二)
云萝不料她竟会如此直白询问她这个问题,假装糊涂回答说:“我还没有考虑过……不过据我猜想,既然大皇姐已经嫁往燕国,燕太子应该不会再向祁国提出别的要求了。至于荀国,上次淝水之战的时候荀帝大败,两国关系早已僵化,他想必不会主动向三哥提出联姻。”
月芷抬眸粲然一笑,盯着她说:“若是按照常理,你的推想倒是不错。只希望不要有什么变化才好!”
她话音未落,寝殿外传来一声内侍的呼唤道:“奴才奉太后娘娘之命,传口谕庆安长公主。”
月芷迅速站起身,看向殿外说:“是母后身边侍候的高公公,他既然来宣口谕,想必母后已知昨夜皇兄将你接回临安之事,要诏见你了。”
云萝简单整理一下仪容后,跟随在月芷身后来到前殿,那传旨的高姓内侍向她们二人行过礼,随即整肃了脸色,道:“传太后口谕,庆安长公主前番因为流年不利于出宫避灾整整三月,本宫昨夜再宣钦天监观星相,长公主周身戾气依然未消。但公主本是皇家金枝玉叶,不宜久居宫外,如今既然折返宫廷,也不必再离开临安了,自即日起搬迁至落叶宫吧。”他停顿了一刻,才继续向云萝说:“奴才已遵从太后旨意将落叶宫的旧宫人都迁往别处,宫中极是清幽雅静,公主随时都可以搬迁。”
落叶宫位于祁国宫苑最偏远僻静的西北角,比静妃和云萝如今所居的西苑更加冷清,与其他宫室之间仅有一扇角门、一条小径相连,不但是名副其实的“冷宫”,只要将角门上锁。。无异将人软禁于囚笼之中。祁帝登基至今,仅有两位行事放纵不羁、惹他龙颜大怒的妃嫔被贬居至此地。
月芷神情微带惊讶,她向来乖觉。知道此事必有内情,立刻沉默不语。
云萝早有预感高内侍此行来者不善。祁皇后分明有意将她关进落叶宫,所怀地也决不可能是好意,明为关心体贴不愿让她流落宫廷之外,实则将她幽禁起来,限制她的自由。但是。祁皇后的这番敌意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略微低头思索,片刻之后又轻轻抬眸,目光坚定看向高内侍说:“多谢母后与母妃恩赐。母后处处为我着想,是我地福气,但是钦天监不是已经说过我是不详之人吗?即使居住在落叶宫,仍然是在皇城内,我担心我的运气会影响到大家,倒不如出宫去地好。其实母后大可不必为我担心,我在宫外居住的三个月过得很开心。并不委屈。”
云萝平平静静说出的这一番话,让高内侍心头不由暗惊,她言辞有力地回绝了祁皇后的“口谕”。坚定地眸光透露出不可逆转的决心,说得严重一些。就是“抗旨不遵”。他万万没有想到。昔日宫人们眼中最文静听话地庆安长公主竟会有违抗祁皇后旨意的勇气。
高内侍脸色肃了一肃,他毕竟是宫中历尽沧桑之人。随即带着几分假笑近前说道:“长公主的话固然有道理,却是多虑了。太后对公主关怀备至,舍不得公主远离京城,因此才会设法为公主迁居落叶宫,全因一片舐犊之情,公主若是不肯留下来,只怕太后娘娘会伤心难过。”
月芷知道此事棘手,轻轻伸手暗拉云萝的衣带,示意她不要如此,以免让祁皇后不悦。
不料云萝全无反应,态度温柔平静地说:“母后与母妃的心意我领了,我也不想连累宫中之人。如果母后觉得我的身份不适合长居宫外,我愿意从此放弃庆安长公主的封号,即使流落宫外作一个自食其力的庶民也没关系。希望高公公能替我在母后面前陈情告罪。”
高内侍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阴暗,说道:“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请长公主谅解!公主只当可怜奴才一把老骨头,这些话恕奴才不敢通传。”
众人正在僵持之时,突然有一个冷肃的声音传入,“庆安长公主是我赐封给你地,岂容你说不要就不要?”
云萝惊觉抬眸,见祁舜身穿头戴冠冕、身穿明黄色上绣五彩麒麟的朝服走进殿来,他身后侍立的和祥抬眼轻咳了一声,西苑内地宫人们立刻下跪迎接行礼不迭,高内侍也不敢例外,急忙跪地向他请安。
云萝不知道他此时突然前来西苑的目地究竟是什么,她心中对昨夜之事依旧无法释怀,低头不语。月芷面带浅笑,强自携着云萝地手一起向他款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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