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毓飞快的眨了眨眼睛,欷?道:“嫁人嫁人,嫁祸于人呐!”
八夏笑道,毓兄越发的风趣了。
“过奖了,你让我请了红迤过来不正是想着她能将白米带回长洲么?”
“毓兄委实聪明的紧。”
“可白米定不会轻易放手的。”
八夏却也不答话,只抬手在香钵上施法,少顷便有曼妙的香味丝丝缕缕的窜入二人的鼻中。他用手扇了扇溢出的香气,略略嫌弃的道:“还是浓烈了些……”继而眉峰起伏了几下道:“我与棠儿已然成婚,毁人姻缘者,天地不容!”
凤毓忙不迭的点头,唯恐再说下去徒增他的烦恼和愤怒。
过了片刻,这只鸟儿似想起什么大事一般,略显紧张的问八夏:“今夜我宿在何处?”
去问那狐狸!八夏惜字如金道。
凤毓不满:“是你请我过来的耶!”
八夏板板正正的道,“毓兄,我知你素来洁癖不喜与他人同眠,故我将这芙影昭昭殿让与你歇息,可好?”
凤毓心下一计较,顿时明了他的小九九。
红迤被安置在了小雨初晴殿,与芙影昭昭只隔着一条青砖小径。先前白米被她拘在了景天殿,明明应允了每月十五回狐王宫,可终究是一次也未回去过。
芙影昭昭殿的香气若远若近的传了过来,红迤被那香气吸引,不禁行至殿外拉过一个侍女问道:“是何处传来的香味?”
因着几人皆是隐了神仙的身份,棠城皇宫里的侍女只当是国主有朋至远方来,遂热络答道:“是住在对面芙影昭昭殿的夏公子在调香,昨儿还分别赠了几块给我们姐妹。姑娘不知,夏公子所调之香真格儿与集市上卖的不同,只沾上少许便能香上数日……”
红迤听罢,面上笑容如绽开的花一般艳丽,她对八夏的香不甚关注,只淡淡的吩咐侍女:“去请你们国主前来!”
那侍女眼中有好奇流过,带着不解的神情。
不多会白米便来到了小雨初晴殿。
他一身月白镶细花银边的锦袍,眉下双眸中有浓稠的化不开的沧桑。眼泡微微肿胀,低垂的眼帘下有淡淡的黑影,似乎平日里的清雅都飞至九霄云外去了,只那份早已融入天荒地老的沉静让旁人觉得一切都是不重要的。
红迤端坐在椅中,眨眼看去她眼中有不明的情绪,“国主大人,安好?”
“见过狐王!”
红迤目光里不明情绪很快转化成温柔,似乎能包容万物,一如春天里漾着涟漪的清澈湖水,令人不忍侧目。
“小米儿,随我回长洲,由你来继狐王之位。”
白米不知她是试探亦或是其他,只躬身道:“白米不愿拂狐王的好意,然而现下白米却是不想离开玉棠国的。”
“风火神君邀我一同前来,你可知是为何?”
“来者皆是客,白米并不想知晓。”
红迤吃了他一个软钉子,不仅不生气反倒和煦一笑道:“你当真和他一个脾性,遇着不喜谈的话题便佯装不感兴趣,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白米深深蹙眉,面上神色似对红迤所谈的那个‘他’十分厌恶。
“你居于这南疆一隅亦不是不可,说到底那是你的事,你若不愿,我定不会强求。只是你却是不晓得,我亦是白离的妻。”
“想来你自小便听信了豆玉之言,觉得白离是害了豆玉的罪魁祸首,可我是老狐王亲自许配给他的,却始终得不到他的心,自我嫁给他的那日起便只和他保留着如亲人般的情意,他致死也未对你母亲忘情……”
白米不听还好,一听更是愤然,他道:“他把母亲留在在清音山独自离去也就罢了,可后来他遣人四处追杀母亲,好一句未曾忘情!!!”
红迤抬眼看他,伤情道:“那些过往对于你我而言都是伤心事,我本无意提起。只是你现下情形如我当初一般,我只是将心比心。崆峒海的八王子和八王妃之间纵然沟壑万重,却依旧是有一纸婚书缔结着的。”
“狐王诧异了,白米不认为白离对母亲有情,且也不认为八王子是海棠的守护之人。”
“小米,问题的症结不在于此,你可知晓八王子携海棠公主私动崆峒印,只是为了让她瞧一眼蛟王的三王子。你是否知晓为了八王子,海棠公主以蛟替龙受了针刑……”
白米怒极了,周身瑟瑟发抖,一时间找不到泄愤的物事,遂抬手掀了红迤面前的圆桌,悲怆的离去了。
桌上茶壶杯盏一应俱碎……
红迤的手止不住颤了颤。
当初白离得知她未对豆玉说出实情时,亦是这般掀了桌子……
有多少年过去了,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又发生在她眼前。
白米进了鎏棠殿后,海棠冷不丁被他面上未消的怒气骇了一跳。
“你,你为何这般?”海棠怯生生的拉了拉他的袖口,却被白米一个使劲挣开。
他努力压制住愤然,问道:“你且说来,拢共受了多少针?”
海棠一下子呆住了,复又想到白米对她的好到不能再好的种种,终是上前牵起白米的手将他望着。
而白米最终也在她的注视下掩去悲伤,黯然的唤了声‘海棠’后便将她搂进怀中,闭目叹气道:“海棠,倘若换做是我……”
他一句话说了半截,海棠着实猜不透他到底想说想问的是什么。
只不过白米心胸处砰砰的响声传至她耳中,海棠鼻子酸涩,心里委实是五味杂陈,不知道找个什么样的词语才能形容……
她偏头靠在白米肩窝处,心中莫名涌上对他的不忍与不舍。
白米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道:倘若换做是我,我定不会让你替我受刑。
可,海棠,倘若换做是我,你是否也愿意为我受刑?
“你们在做什么?”有人喝叱了声,海棠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穿着淡金色的袍子。
八夏?
海棠似要挣出白米的怀抱,却被臂上暗自用劲的白米困住不放。她顿在那里,只觉得一切万物都静止了。
白米拂了拂海棠耳畔的一缕长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后方对八夏笑了笑道:“听侍女们说八王子分别赠了香与她们,可还有余留下来的,顺便赠白米些许吧!”
海棠心中一痛,那酸楚便快速的蔓延到了脚底板,她茫然的想着早先便求八夏为她调一味香,这么久过去了许是他早已忘却到脑后去了。他素来在不肯轻易为他人调香,可眼下却随手赠给了皇宫里的侍女们,这让她情何以堪呐!
然而对于八夏来说,他并不是不知晓白米对海棠的情意,只不过他一直以来认为海棠对白米是没有那份心思的。即使当初海棠离开崆峒龙府前的那一句呛白,也是他嫉妒情绪之下的赌气之语。可现下他亲眼见二人抱做一团,确是真真的举止亲昵。他怒不可遏,一张脸因为克制而憋的通红,两手使劲的攥着,仿佛要把白米撕碎一般。
第四十九章 问独幽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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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就那般僵持在鎏棠殿中。
八夏的眼神犹如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剜在海棠的面孔上,让她生生抖了抖。
“我来的甚是不巧,打扰二位了!”八夏终是克制住了频临爆发的愤怒,恢复了惯常的冷清。
两步上前立于他面前,海棠嗫嚅着双唇,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国主夫人这是作甚?”
海棠抱住八夏的胳膊失声道,你何必这般讥讽于我?
拨开她的手,八夏昂首道,“那不是讥讽,是识趣而已!”
花容失色的海棠忽的希望他暴怒起来,那样至少还能有一个解释澄清的机会。可,他这般沉静,显然是已经在二人之间筑起一道墙,生生截断了原本通畅的路。
八夏没有立即回北海。
他不走,凤毓亦陪着。
凤毓不走,随他而来的红迤也就留了下来。
棠城的皇宫一时间冷场了,只侍女们每日奔波于四殿之间,来来回回的间隙里悄悄议论着各殿中的状况。
八夏整日里只埋头调香,混合着的浓郁香气熏的凤毓忍受不住,便施了风将香雾吹的淡些。他虽是轻轻施了个法,然而整个棠城却是被馥郁笼罩了。
海棠几次徘徊在芙影昭昭殿外,想着能与八夏说上几句话,殊不知八夏连殿门都未出一步。
而白米更是煎熬。
对红迤,他是不想见;
对海棠,却是不敢见;
一侍女说,国主形容惆怅的让人几欲落泪,他几人之间倒是怎样一番复杂的纠葛啊!
又有侍女说,午后她于小雨初晴殿的海棠树下瞧见一只火红的狐狸小寐,那小狐狸听见她的脚步声后只眨眼功夫便变成了平日里的红衣姑娘,很不能接受的她当即便晕了过去。
另一侍女道,夏公子和毓公子二人整日窝在芙影昭昭调香,香味都飘散道百里外的诸岛上了。
正言谈间,一雍容华贵装扮的中年女子自半空中缓缓落在青砖小路上。几名侍女先是愕然的面面相觑,继而便如浸了水的面条一般软倒在地,对她的仙姿很是不能理解。
中年女子见几人皆是瘫软,估计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遂口中喃喃念了几句,不多会八夏便从芙影昭昭殿里快步走了出来。
一见那中年女子,八夏慌忙行礼道:“见过娘亲!”
尾随他而来的凤毓亦拱手行礼道,见过普运王后!
“夏儿,你离开北海多日不归,海神都亲自找上崆峒海了。如若不是他寻上门来,你父王爹爹与我皆不知晓你寻妻竟寻到这弹丸之地来了。如何?事情处理完毕了吗?”
“回娘亲的话,孩儿仍需上几日方能了结。了结之后,孩儿定当第一时间返回北海接受海神的责罚。”
凤毓蓦地看向八夏,密语道:“不料你竟是自北海私逃出来的,佩服佩服。”
八夏恨恨的丢了个白眼给他。
“如此便再许你几日光景,倘若再迟迟不归,休要怪我遣人来拿你!”普运王后严厉的道完后,转脸问凤毓:“风火神君,可有见到海棠那孩子?”
“有,自此青砖路一直到底,鎏棠殿里。”凤毓很顺畅的道完,待普运王后的身影消失后才小心翼翼问八夏:“本神君是不是不该坦言相告?”
八夏颇为镇定的答道,已然够乱的了,不在乎再乱一些……
三日后的清晨,海棠被一阵不寻常的鸟儿嘶鸣声惊醒。下床奔至院中却见一只红嘴的大鸟嘴里叼着一封信,她将将取下那封信,大鸟便展翅飞去了。
看着信封上几个熟悉的字体,海棠心儿慌慌急忙拆开,一看之下不由傻了。
纸上只简单的一行字:现赠上香一盒,名曰:默语。
海棠将那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又数了数,连着信封上的‘海棠亲启’,总共十四个字。
她不禁想,大约是她无福消受八夏的爱,故而每每二人在一起总是凋殇。
八夏初见她,是酒家临窗处投过来戏谑的一瞥,瞥见的是她的狼狈;而她初见八夏,是凤凰山脚下惊艳的一眼,望见的是他的至美。
到底是什么使得两人犹如银汉中的两颗飞星,蓦地碰了个头,却终是要擦肩而过,于是乎,只能默语。
默语,心皆寂。
默语,谁能识。
默语,无穷事。
他走了,带走了春暖花开,亦留下了秋雨寒冰。
把和八夏之间的点点滴滴想了数个来回后,海棠心痛难抑。口干舌燥的她忙不迭寻了个白瓷杯想要饮茶,却因着手上太过用力,那白瓷杯竟生生被她握碎了。
越是想的厉害越是不想再去想,越不想去想越是想的厉害,直到满心满脑皆是那‘默语’二字,精神不济的海棠方萎靡的捏着青筋突突跳的额头,虚虚的瞟见一个白影停在殿外将她望着。
她惨淡一笑,面上一片湿润。
朦胧泪泽里,白米在她耳边道:“他一走你便伤情落泪,那这些日子你与我一起,心里可有渐生的情愫?如若有,可是恋慕?”
海棠双手摁住桌面勉力站立起来,虚虚道:“那日你明明见他徐徐前来,却故意困住我不放,心下是欲使他一怒之下离去,是么?”
“有何不对?”白米生硬得搂住海棠,“我害怕,害怕你会随他而去,红迤女王说的对,你们之间有婚书缔结着,而我和你之间,什么牵绊都没有……他一来,我便什么都不是了……”
顿了顿,他干涩道:“我,只能让他走……纵使你会伤心,却还是有我在……海棠,我不愿再居于你心中角落,我要占满你整颗心……”
海棠良久不见动静,又过了良久,她眼神空洞的道,别再说了!
白米叹了口气端过食盘里的一小碗粥递过去,柔声道:“好,我不说便是,那你将这粥喝下去吧!”
海棠木然接过那碗粥,看着粥面上躺着的两根细小的腌黄瓜,突然心下泛起恶心。她丢下碗俯身剧烈干呕起来。
白米甚为体贴的过去帮她拍背,随意问道:“可有大碍?我这便唤药医前来。”
听着白米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海棠喝了口冷茶漱口,可那平素里闻起来甚为惬意的茗香现下亦变得腥秽起来。
这是怎么了?她脑子有些不清不楚,虽然灵力有限,却还不至于连病疾都挡不住吧!
白米似乎已经去而复返,药医随在他身后。
“我不会是病了吧!”海棠迷迷糊糊的问药医。
药医搭了把脉后神色不明的看了眼白米道:“回国主,姑娘是有了身孕!”
他的话犹似一个炸雷响在海棠的头顶,也炸在了白米的心上。
“你下去吧!”白米淡淡的吩咐,声音没有一丝儿起伏。
海棠随即哑然失笑。
她知道,八夏走了,今后便不会再来了。
而白米,也是断然不能与她有任何牵扯了。
可是她没料到的是白米接下来的举动。
“来人,”白米负手立在殿门口对着一众侍女道,“看好海棠,自今日起,不许她出宫城半步。”
是!众侍女异口同声。
“小米儿,你是恐我逃走么?”海棠苍白的笑道,“她们是人,而我,终究也算是个仙。”
白米像似下定了决心,语气不冷不热的道:“哦?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如此,我想我还是搬至鎏棠殿较为妥当些!”
海棠猛的哆嗦了下。
侍女们的动作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将白米的所有物事从袅袅棠香搬至了鎏棠殿。
“你是我的唯一,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开你了……”
“海棠,我会待你很好很好……我们不会寂寞,我们会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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