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唯一,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放开你了……”
“海棠,我会待你很好很好……我们不会寂寞,我们会很快乐……”
“你瞧这宫里琉瓦飞檐青砖白树的,就让你我的身影永远定格在这片流光溢彩里,不好吗?”
“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哪怕用恨的方式也好。”
“当情意不能完美,我宁愿选择无悔。海棠,我已然厌倦了等待,你可知,等待让我这颗狐狸心快速老去……”
听着他近乎是自言自言的呢喃,海棠终于明白了,白米是要强留她在棠城,永远禁锢着,永远不能再见八夏。
第五十章 蓬山万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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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上空灰冷的云层,终是满足的遮盖了九重天上的太阳,颤抖着飘起雪来。那雪花一片片的,晶莹透亮,在风中没落到地上,变成冻雪。
八夏一身玄色羽袍立在玄冥山的山顶,仰头看着苍穹中泛着的蓝灰色光芒,深切又软弱的照耀在北海冰面上,好像有着千丝万缕的情绪一般。
良久,他从怀中掏出两朵粉白的海棠花,那还是离开棠城时在皇宫外摘下的。
他不喜玉棠国皇宫里的白海棠,虽冰清玉洁,却总是泛着淡淡的哀愁,亦如那整日里一身白衣的狐狸。
聚了一把雪花在手心融化成水后,八夏将两朵海棠花放入掌中,静静观望着雪水瞬间将海棠花冻结,呵,好一枚漂亮的海棠冰佩。
仔细打磨了棱角之后,他复又在冰佩中间穿了个小孔,把它系在腰间锦带上。
棠儿,如果那些不愉悦的记忆能如这两朵海棠花一般被冰封,那我们是不是就会一劳永逸的快乐下去呢?
棠儿,其实我心底亦有柔软,那是你侵入的结果。
就在心中孤独袅袅升起的时候,他身上也涌出层层银色的光晕,一波波接连不断的散开,震得北海冰面上冰屑四溅。
“这位仙人?”
一个轻如蚊蝇的声音自冰底传来。
八夏飘然自山顶落下,立在那声源处,看着冰底的一张模糊的脸。
哦,是先前乞求他勿要弹‘清心咒’的那个魔女。
“仙人为何郁郁不乐?”
“你这魔灵好大的胆子,竟敢妄下猜测!”八夏恼怒道。
“仙人勿要不承认,先前你弹‘清心咒’之时我便觉察到你琴声里的惆怅,今日你的仙气里又散出这般强烈的愁绪。魔灵女别的不敢说,对于琢磨男子的心意,却还是有几分造诣的。”
见八夏不再言语,魔灵女娇笑道,“世间男子于情爱中的苦郁无外乎两种,一是爱人至深却不得,另一则是被他人至爱,却因不能回应而伤害于人的歉疚。然则爱人也好,被爱也罢,皆是欲求收到阻碍有话无处说有苦不能述的感受。仙人这般独悲,想来定是前者了。”
八夏赧然,莫不是自己近来情绪外泄如此厉害么,竟连冰底的魔灵都觉察?
可他八夏却不单单是爱人至深,却也是伤人至深,同时活在爱与歉疚之中,如何还能是简单的‘苦郁’二字能形容的了的?
他只道这魔灵女修炼了玉女术,却不晓得她对六界内生灵的情绪的感应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信手唤来琴,八夏盘膝坐于冰面上,边撩拨琴弦便道:“你这魔灵倒是有几分趣味,如此你便再说些与我听听。”
“仙人勿要瞧不起我等魔灵,先魔君央祁不是将天庭的药神困在海底魔宫数千年,且最终药神还对他心生了爱意。”
八夏对于魔灵女提及药神被囚冰底之事很是不悦,脑中一个突至的意念竟是觉着天界的威严受到了严重污损,他蹙眉,略带嫌弃的道:“你倒是知之甚多!”
“仙人莫要不悦,天庭代有渣人出,似仙人这般心中尺度甚重的,能有几人?”
“放肆!”八夏怒了,收琴便走。
“仙人……”魔灵女带着哭腔唤了他一声,“我是魔界之人,你心下鄙夷亦是正常。可这北海众仙皆知晓我娘亲是万山女妖,可有谁晓得我爹爹却是九重天上的罗托天王?”
她这一猛然爆料让八夏很是诧异:众仙皆知罗托天王并无妻室,是这魔灵信口胡说,还是另有隐情?
他转身训斥道,“倘若你这魔灵再信口多说一句,我便令你灰飞烟灭了去!”
魔灵女寂寞一笑,“我总是用心记着我生命里出现过的每一个男子,每每念及他们,我皆会想到我那薄情的爹。当年他奉命捉拿娘亲,娘亲便四处逃窜,可就在不断的追拿和逃逸中他二人竟生了情愫……仙人若不信,自可寻至罗托天王处问个明白。”
八夏见她丝毫不惧自己且还硬是说出了罗托天王隐藏的情史,一个没忍住便打了个光圈出去,却见魔灵女的长发在冰水中凌乱着浮动几下,便沉了下去。
魔灵女虽深潜到了冰底,留下的话却是清楚的落进了八夏的耳朵。
“有没有人知道,我因为孤寂而起舞,因为孤寂而要结伴……”
因为孤寂而要结伴,是以白米在鎏棠殿外设了结界,强囚了海棠。
海棠越来越慵懒倦怠。
天尚未黑透彻,她已然疲惫的着急卧于榻上,以至于侍女端着洗漱用具在侧,她也懒得动弹。
“姑娘如此不适,想必腹中定是个男娃娃。”侍女放下水盆将她扶起,笑道。
是么?她浅浅一笑。
“男娃娃多像娘亲,姑娘这般好看,生下的孩儿定是漂亮至极的。不过,姑娘亦要略略走动些方好。”
海棠脸沉了沉,没再答话。
那侍女带着几分羡慕道,国主初为人父,想来是无措的很。可他不让姑娘出宫城,却是真真过于着紧姑娘了。
见她以为孩子是白米的,海棠不由的张嘴解释道:“不是,这孩儿……”
“不是这孩儿牵绊着,我如何能不让你出宫城?”抬脚跨过门槛的白米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复又问侍女道,“海棠食欲可还好?”
侍女摇头将海棠始终无法进食的情形说了,白米黑着一张脸挥手让她下去了。
“你可是在与我怄气?”
海棠冷道,我如若想走,你设了结界亦拦不住我!
白米亦强硬道,“你现下怀有身孕,若强自施法,腹中胎儿亦会遭到反噬。且先前颜覃那一击,多少会留下些影响。”
海棠细细一想:眼下腹中胎儿已有两月余,而先前被颜覃还击时正是月余前,如此,这孩子已然受了一回波及……
一番思量之下,几分颓然爬上她的脸庞。
因着怠倦,她躺与榻上强自思忖了会便撑不住睡了过去。
白米侧坐在海棠身边,食指指背一遍遍的轻刮在她脸颊上……一眼瞧见海棠叠加在腹部的双手,他手止不住的轻抖起来。
那可是海棠与八夏的孩子……
会是一条银光闪闪的龙呢,还是一条顽皮娇憨的蛟?
倘若是一只玲珑可爱的白狐,会是怎样一个脾性?
自打拘了海棠之后,白米的心就一直波澜着,而此刻他的心神更是被一番臆想搅得乱七八糟。
他收回抚触海棠脸颊的右手,慢慢的顺着她的胸口下移到小腹处……
白米的狐狸心噗噗跳动的厉害。
只要除去这尚未成形的胎儿,海棠与八夏之间便会少一份纠缠!!!!
可海棠会恨他的。
恨也无关紧要,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意念中的狠戾一动,手下顿现一团云雾……
那云雾似让海棠觉着燥热,她咽了口唾液,呢喃的唤了声:“娘亲!”
一丝不忍瞬间划过白米眼眸,他骤然想起了豆玉。
没有白离,豆玉依旧将他养大。
而这个孩子,如若这般便丧生了,岂不是比当年的自己还要可怜?
善念再一次居于上风时,他猛然收了云雾,逃一般出了鎏棠殿。
海棠睡得很不踏实。
梦中,蛟后站在蛟王宫花园的白茶旁欢欣的笑道:“棠儿,你就要做娘亲了,如今可晓得做娘亲的不易了?”
旁边立着的蛟王哈哈一笑道:“我可是要给宝贝孙儿想个声势点的名字!”
八夏又忽的出现,对她一笑道:“我们就唤他默语,可好?”
尚未来得及答话,寒尘又飘了过来,贼兮兮的问:“四弟啊,三哥的灵元可还好用?”
忽觉着胸口处气息鼓胀起来,腹股处一团炎热之气随之涌起,她惊慌失措的大喊道:“娘亲……”
可蛟后等人只嬉笑着将她望着,也不上前相救,一副事不关己的形容。
“海棠姑娘,可是梦魇了?”候在门外的侍女忙奔进去,推了推海棠,急切的问道。
海棠脑中明明清楚的知晓侍女在耳边叫唤,却是醒不过来,嘴巴张合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急的那侍女忙不迭的去寻白米。
可众侍女寻遍了四殿,也没寻着白米,看来是不在皇宫中。
第五十一章 蓬山万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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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了被八夏打回了冰底的先例,可魔灵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关注着八夏。
每每八夏领着北海天兵巡视冰面,或是他一人行走在灰白的苍茫中时,魔灵女总是隔着厚厚的冰层尾随着他。
小天兵讪讪道:“八王子,你一现身这魔灵女便如影随行,她怎地如此阴魂不散呐?”
八夏摸摸小天兵的后脑勺,亲善道:“魔灵亦会有孤独,只要她安分守己便好。”
“可,可她长的不好看,还想打你的主意!”
哦?八夏挑唇,颇有兴致的看着小天兵。
小天兵脖子一梗:“可不是嘛,她连玉棠国的侍女都比不上!”
八夏复又‘哦’了一声,哪位侍女?
“一个穿着粉色袍子的,大大的眼小小的嘴,个儿和我差不多……”
你欢喜她么?八夏逗他。
“她长的好,心眼也好,就是没见过啥世面。”
听着小天兵的话,八夏忍不住一阵爆笑,毛头娃娃一个,还轻视别人?
“八王子,你笑起来真好看,难怪那侍女向我打听你来着!”
八夏脸上的笑顷刻间凝结,“她打听我?”
小天兵头点得犹如捣蒜,将那日海棠所问的一字不差的告诉八夏了。
听罢,八夏笑逐颜开的解下腰间一枚冰佩吩咐小天兵道:“把这冰佩送至棠城的皇宫,找到住在鎏棠殿里的那位姑娘,她一看便明白了!回来之后,我渡你五百年灵力!”
小天兵顾不上因着多日连续奔波而变得腿肚朝前的双腿,忙不迭的往南疆驶去。
魔灵女自水底浮近冰面,怔怔的看着八夏。隔着冰层她只瞧得八夏的玄色羽袍罩在绯色外袍之上,玄与绯,那般惹眼。
“魔灵女对仙人心生爱慕了……”
八夏蹲身道了句,仙魔殊途。
“魔灵女愿历十世轮回,褪去魔性,踏上漫漫修仙之路!”
你安心于此收敛心性吧,多说无益!
见八夏欲离去,魔灵女急切唤道:“仙人请留步!”旋即向八夏靠近了些道,“魔灵女一心恋慕仙人,不求仙人垂爱,但求仙人剔去魔灵女之魔骨,就当恩赐一个机会慰藉魔灵女的凋零之心,可好?”
八夏未加思索,直道甚好!
“如此,请仙人允许魔灵女与众魔灵道个别,三日后由仙人亲自动手……”
八夏自是应了。
整夜里海棠都处于极度想醒来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的苦闷状态中,由于没寻到白米,失了主心骨的众侍女们遂私下猜测海棠莫不是丢了魂。
其中一位年龄稍长些的侍女端来一盆水置于榻前,取出绣花针一枚放入水中,细细观察了会复又将针尖端反方向对着海棠。
“是不是请药医前来更为妥当些?”另一名侍女怯怯道。
年龄稍长的那位道,“在我家乡,每每小娃娃失了魂,老人们皆是这般唤魂的。”
可,姑娘若是有了差池,国主怪罪下来,你我可担待不起呀!
话音未落,海棠痛叫了声,额上亦渗出颗颗豆大的汗珠,似极为痛苦。
“茗姐姐,血!”不知是谁尖叫了声,众人掀开丝被这才发觉海棠的衣袍已然被血染红。
绿茗,那位年长些的侍女颓然的跌坐在地,无力的道,赶紧唤药医前来……
慌慌张张前来的药医亦被吓住了:这姑娘身体虽弱了些,但不至于保不住孩子呢。他迅速的给海棠施针止血,又催促着呆呆立在一旁的侍女们再去寻找白米。
绿茗心下惶恐之极,如若不是她擅自做主……
侍女们在整个皇宫里惊悸的叫唤着白米,可此时此刻他远在小镇上的酒家里,不管怎样也是听不见的。
药医处理完毕后拉着众侍女在鎏棠殿前跪成一排,只待白米回宫后责罚。
辰时刚过,醉醺醺的白米步履不甚稳健的回到了棠城皇宫。
还未进鎏棠殿他便瞧见青砖路上一片人影,心下顿觉不妙。他素来温和,皇宫里的侍女也大多随性,眼前这般阵势,难不成昨夜竟出了大事?
这么一惊之下,他的酒亦醒了大半。
快步走到殿门前,他深吸了口气,冷冷问道:“出了何事?”
众人皆噤若寒蝉。
白米飞快入了殿,见海棠面色苍白的睡着,室内残留有淡淡的血的气味。
香茗膝行至殿内,哭道:“都怪香茗,香茗窃以为海棠姑娘是睡梦中失了魂,遂使了家乡的唤魂法子,没想到,竟害得姑娘失了孩子……”
“孩子没了吗?”白米情绪低迷,消沉的问道。
香茗跪在他面前,不停的磕着头。
白米看着自己右手掌,又低头看看香茗,失神自问:“是你?还是我?”
香茗的额头已经肿的老高,她战战兢兢,泣不成声道;香茗该死,香茗该死……
“你既这般说,那我便留不得你了!”白米抬手,冷风突起,一道白色光芒向香茗袭去,刹那间香茗被卷至半空。
白米咬牙再次使力,那光芒便渐渐吞噬了香茗,丝毫不剩。
众人初见白米狠怒,皆被吓的肝胆俱碎,唯恐下一个便是自己。
都下去吧,白米黯然动了动手指,眼皮似乎重的抬不起来,长长的睫毛上沾了几滴泪水,晃晃悠悠的,惹得一团水泽中海棠的脸也迷迷蒙蒙的。
“海棠,我们原本说好了相互依偎的,可为什么,我竟这般前所未有的恐惧起来?”“我陷入了疯魔之中无法自拔,竟猥琐至此……”
“因为嫉恨,我失了心智,然而我却是试图用爱来掩盖一切过错,你能原谅我吗?”
昏昏沉沉中海棠听着白米的话,很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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