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一口否决:“江城姬现在最爱的,只有一样。”
“什么呢?”我们三人齐声问。
“美食。”“切………”大家唏嘘,太平常了。
离解释说:“是天下最俊美的男厨,做出来的天下最精美的食物。”
我们全部望向自己的碗,奋力开始扒饭。
外面传来敲门声,小飞飞放下碗筷,边走过去开门,边抱怨了一下下:“谁啊,这么一大清早的………”
开门一见,无他,老熟人上官大秘书。
她看见我们几个围在桌子边,吃的热火朝天,也忍不住凑过来,夹走了一块五香萝卜小菜,惹的我哇哇直叫,绿绮好不容易作出来的。
洗干净手,把婉儿拉进大户室,咱问:“上官大人,怎么忽然有了兴致,登门前来啊?”
婉儿不客气的说:“咳,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嘛!今日特地来找你,算一卦!”
“哦?又有什么麻烦事儿啦?”我看看她的脸色,有点憔悴。
婉儿抑郁的目光并没有投向我,而是不知道看向哪里去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为什么伤过心?”
我一听,“咯噔“一下,顿时明白了几分。
我笑答:“俺可为很多事情伤过心,大大小小,不计其数。但是每每回头再看,哎哟,当初那叫个什么事儿啊?我怎么会难过成那样呢?”
我夸张的拍拍胸脯,把婉儿看的直乐。
我又接着说:“所以吧,伤心和痛苦,是一条扩展,我们对生命的体验的最好的路。但凡经历过,以后无论我们的命运之船漂向何方,我们都可以骄傲的说,我来过,我活过,我战胜过,我超越过。”
婉儿鼓掌道:“说的真好,小小年纪,难得就有这样的体悟啊……”
我呵呵而言:“不然我为你解什么卦?解到后来,不就是解人那一辈子么!”
婉儿把我推到桌边坐下:“来来来,那就先帮我算算吧,我要知道,谁能对付吐蕃的耶律轻尘,谁能一笔成画,画伤心!咱们还有希望不?”
我把六枚铜钱递给她,脱口而出:“怎么,画画的差使,摊到你身上啦?”
婉儿呼了一口气:“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忠君之事。耶律轻尘这次来势汹汹,落咱们的脸面是不遗余力,你能够坐视么?”
我很想给她唱唱《国际歌》,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工作吧。
我问:“上头就没有召集召集,来个群策群力?”
婉儿不禁失笑:“怎么没有?集中过好几回了!
长安城里,周边,所有有点名气的画师,全部甄选和点召了,没有一个人有办法画的出来,都说自己力有不逮!把那位主子,气的三天没吃好饭了!”
婉儿芊手一扬,扔出的,是个艮卦,艮为山。
我摸着铜钱说:“艮为山,初六,爻辞 “艮其趾;无咎;利用贞”;说个大白话,就是说你要想获得希望得到的东西,就应该从脚下开始;不要只停留在口头上或犹犹豫豫,拿出行动和努力,机会才会垂青你嘛。”
婉儿苦笑瞪着我说:“我也想先预见这个人啊!可是天下之大,我到哪里去寻,这么一个高明的画师呢?”
我仔细想了想,说:“山为止,为静。说明最后代表咱们胜出的人,就在长安,静静呆在那里呢。艮为阳,冬春之后,正好是咱们这个季节,这个人还是个男的。”
婉儿点点头:“长安有名的大画师里,女的真的不多,基本都是男的,你的范围也太大了,再缩小点。”
主啊,再缩小点,再缩小点,我干笑两声:“那,艮卦方位东北,你往长安城里东北方向找!”
婉儿偏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说:“长安城里东北方啊……。那不是升平大街和立政大街那一块儿嘛!那儿住了很多文官啊!
太史令,鼓吹署令,尚药奉御,翰林侍书,崇文馆教习,集贤院丹青处诸公,猜的完嘛?
你再缩小点范围啊!”
再缩小?都捣鼓成这样了,我就差没算出姓什名谁了!到哪边去给你缩小啊!严重谋杀我的脑细胞!还没有保健品补贴!
抓耳挠腮,我灵光一闪!
艮为二重山,动物代表狗,我和婉儿说:“他家养了两条狗,但是这两条狗,都有个特点,就是不怎么叫,贼安静。反正你就知道结果我们必胜就行了,中间过程问那么多干嘛?”
婉儿惊喜的叫道:“这倒是很少有啊,我立刻派人去琢磨琢磨。兴许能画出这画的人,我还认识呢!”
说完,眉开眼笑的跑走了。
我对绿绮挥挥手:“记账——算赊欠栏!”
三天后,婉儿再度登门,还带来了一个小老头儿。
这小老头儿别看身量一般,穿的那可叫一个阔气。而且,不仅是阔气,那衣服的颜色——搭配的让我怀疑,我的审美眼光迅速退化。
小老头儿,亮黑色的幞头纱帽,宝蓝色织锦袍杉,莲藕结立领,水栖式二连袖,上面绣着金线灯笼花,斜斜的褡襦对襟,大红的缎面盘扣,放在现代,简直一时尚达人咧!
婉儿不自然的介绍:“方馆主,这位是李大家,陇西郡公建景大人。
李大人,这位就是有名的方馆主!”
我微微屈身致意,小老头儿却愁眉苦脸的说:“就等您救命啦!”
救命?他也不象面黄肌瘦,病到要死的模样;我也不在行,号脉靠药方……心虚的开始动脑筋。
陇西郡公,李建景………莫非是历史上有名的,武则天当政时的大画家,唐朝山水画的领军代表人——李思训?
我试探的问了一句:“右武卫大将军这话从何说起?”
小老头儿居然对婉儿示意:“到里边谈,到里边谈。”
他不否认,那就没错了。陇西郡公,李建景李思训,享誉画坛的“李将军山水画”啊,却在后世流传的作品不多,空留了个名儿。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大家画的不好,他师从隋朝大师展子虔“写江山远水之势尤工;故咫尺有千里趣”的风格,善于描绘大自然的奇景,江河山川,民宅宫廷,无一不能入画,连武后都表扬他:“笔格遒劲 ;得湍濑潺湲;烟霞缥缈难写之状”。
可惜,因为他的画作的“某一个”特色,使得作品只能被高层阶级收藏,而在历代的战乱中,这一阶级手上的藏品,是最容易被损毁的,所以,后世想要瞻仰他的大作,唯有从稀稀落落的几件珍品中寻找。
(PS:由此告诉我们,盛世玩收藏,乱世还是买黄金比较保险点。)
究竟是他的画作的“哪一个”特色呢?
这就是李思训首创的金碧青绿山水画风!
金碧山水;是重色一派;所谓金碧,就是金碧辉煌的意思。绿用螺苦绿,黄用泥石金,白用珍珠白,红用胭脂血。一幅画作完,没有几百两银子打不下来——贵啊!平民人家,谁收藏的起!
而我之所以能够猜的到他的身份,绝对归功于,小老头儿的穿衣风格,和他的画风一样,都是“金碧辉煌”!估计全长安,也难以找出第二个。
他这样的人,出去连名片都省了,天下谁人不识君啊!
其实,我最好奇的是,后世流传下来,他后半生顶峰的创作时期,却没有画过一幅人物画,我真想找机会打探一下具体内幕。。。。。。。。。。
小老头儿一走进VIP室,就可怜巴巴的对我说:“连魏大人的举荐的人才,必定不同凡响。方馆主,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我招呼绿绮赶紧端茶倒水:“别急,别急,李大家,您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小老头儿哀号一声:“皇上钦点我应战吐蕃耶律轻尘,那题目刁钻成那样,我怎么画的出来啊?画不出来,一个月不到,就是满门抄斩啊!”
绿绮的茶水上来了,婉儿把小杯往他手里一塞说:“李大家你先喝茶,我给方馆主先说说情况。”
说完把我拉到门外,解释完,我才知道,婉儿那天回去,派人四处一调查,就是李思训他家。
这小老头儿多出名多有才啊,婉儿当即认定了他准有办法,在武后面前说漏了嘴,上头立刻下了旨意,派他出战。
等老李摸到婉儿家向他哭诉,自己真的不行的时候,婉儿才知道,事情大条了。
另有其人
我啼笑皆非:“上次给你算,是预卜一下将来的结果,必然有人能迎战胜出,使你放宽心而已;哪里是让你以此为条件,去找人的啊……。。”
婉儿懊恼的说,是武后那天在御花园发火,一怒之下,当场斩杀了,州府选送上来的两个当地有名的画师;只因他们回答无法作画,解不开耶律轻尘提出的难题,触怒了武后。
婉儿一向爱惜有才学的名士,那两人又是她的同乡,于是,一着急,说溜了嘴,让武后知道了,她还是有坚定的信心的。于是,步步紧逼,套出了调查结果。
婉儿哪里敢说,找到的人选是算命算出来的,只得托词李思训李老头儿技惊画坛。武后寻么着,那么多年的名声在外,这位不是大宗师也是小神级别的了,应该是藏拙吧?
于是,大笔一挥,圣旨下。
李老头儿抱着圣旨那个哭的呀,家里所有的妾室以为是升官发财,—— 一边傻笑,一边感激鸣涕:皇恩浩荡。只有熟悉情况的内侍传旨的公公,喏喏在一旁想劝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待老李当众宣布并且白话解释了圣旨的意思以后,三个小妾,有两个背着他,白天开始躲在房里收拾小包袱。另外那个虽然表面毫无动静,但据传偷偷派人去典当铺,勾兑金银细软的动作日益频繁——想想也是,画不出来,就是满门抄斩的罪哟。
李老头儿只好利用自己在城里的知名度,和长期经营的人脉关系,打听到始作俑者,就是位高权重的上官婉儿。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厚着脸皮,上门坦白去了。
仔细听完,婉儿也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但是圣旨既出,驷马难追,绝无更改。她只好跟老李和盘托出,把老李拉到了我这里,希望找到突破口。
我听完大致了解了情况,和婉儿回到室内,坐下生气。
“小心啊,你就帮帮忙吧。事情也是在咱们咨询馆弄的头,你好歹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婉儿加重了语气,说的我气歪了嘴。
怒啊,但是考虑到此事杀伤力惊人,我还是小心为上。我愤恨的解释:“那天你扔的卦,有个最基本卦象,就是要算的人的年龄!艮卦初爻,那是——白花花细嫩嫩的少年郎啊!你居然找一老…。。老先生………”
婉儿无力的耷拉着臻首:“你当时又没说………”
我手抖,脚抖,浑身抖:“我是给你预测大方向啊!不是让你去寻人!”
婉儿无措的问:“现在还有办法挽回么?”
一旁端坐的李老头儿也凑上来说:“方馆主啊,这事儿,可是因你们而起,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呐……。。”
哎,庭前生瑞草,好事不如无——没有事情来,向来就是最好的消息,如今我是摊不上了,只能努力作出莫测高深的模样,逼问道:“李大师啊,您也不用谦虚,凭您的功力,这小小吐蕃的挑战,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老头儿伸出一根食指,在我面前扇风一般,摇来摇去:“不,不,不,方馆主,你修习画艺,可能时日还尚浅,不知道此次,使节团耶律轻尘,选出的是多么天大的难题。”
咳,知道,就是我不是你们业内人士,没有发言权呗!
李老头儿接着说:“不是老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凭我纵横京都画坛这么多年,水深水浅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不要说我,这长安,还真不太可能,有人能接得此招。”
“你连一点头绪都没有么?”我还怀着一线希望。“如若您能出力,赢得此战,势必是千古传诵的佳话啊!别藏着掖着了!”
李老头儿一反先前嬉笑的模样,正色对我道:“丫头,不是老夫说你年纪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也许才能参透。
人啊,不管年少时如何争名逐利,如何显耀风光,到了一定的年纪,心态都会“返璞归真”。
慢慢发觉,自己以前那些在意的什么位爵高官,那些个溢美虚名,统统都是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儿。
比比左右,看看前后,人这一辈子啊,最紧要的,最幸福的,反而还是好好活着,随心所欲的活着,干自己爱干的事,吃自己爱吃的东西,陪着自己所爱的人——因为,我们会死很久………
所以,我很珍惜:别人见到白头恨,我见到白头反而欢喜,你看看多少名士少年亡,根本不能活白头。
皇上下旨让我应战,我固然必须上阵;
但是我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长短;
若我失利,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但是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前,所有的机会,我都会试!”
一切都说开了,曝露在白日阳光下了,我垂头。
一刹那间,我明白了,为什么世人说他晚年创造的画风,明显区别于年少时缠绵细致。
他大开大合的笔措,他浓墨重彩的色调,他明艳火烈的原料,硬生生割裂自己的种种过往,独立出与众不同的乐而不伤,媚而不荡的繁华之花——是他的心,老了。
战场上下来的汉子,果然是不一样的。杀人的修罗地狱场,成堆成堆的白骨中爬出来的人,不会有一个易与。他不怕死,但也不会轻言生死。这样的男人,通透至极,骨子里是极其不好应付的。
但是,我欣赏这样的人。
想了想,我狠狠瞪了婉儿一眼:“咱们的卦,自己要有信心,大体是不会错了。你既然已经找到了李大师,就算他不会画,咱们也要给他整出个画来!”
婉儿目瞪口呆的问:“怎么整?”
李老头儿点着头等我下文。
我说:“既然不是李大师,又算到的所有特征,都在在他家那块地方周围,那肯定是李府内了。
咱们就在大师府内,另外寻找会画画的少年人啊!”
齐刷刷几道目光一同望向我。
李老头儿先开口了:“但是我府内不养门客,只有家仆下人,多半字都不识,更别说会画画的了。”
婉儿也说:“有那么高超的画技,连耶律轻尘都能对付,还留在人家府里做使役?早自立门户了!”
我耸耸肩:“没办法,卦象就是这么显示的,如果你们相信我,就在李府里找吧——只有年轻的符合啊!”
李老头儿和婉儿左思右想,最后,由老李定案说:“我这就回去寻么一下,死马当活马医!”
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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