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清早,天刚蒙蒙亮,我们咨询馆还没有开门,外面就传来叩排板的声音。
绿绮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跑去一看,呵,居然是周大娘,带着一个柔弱的女孩,焦急的站在俺们门口呢。大家赶紧起来,把她二人,迎进厅堂。周大娘拉着女孩坐下,女孩却一脸惶恐,头低的我们只能看见那优雅而雪白的颈项。
待上了热茶,我奇怪的问:“大娘,怎么这么一早就到咱们咨询馆来了?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根据我这些日子的经验,不在正常上工时候来的,都没啥好事。
周大娘重重咳了一下,指了指身边的女孩:“这是我侄女儿,南音。南音,这就是你一心想见的,咨询馆的丫头方小红。”
我赶紧摆摆手:“大娘,你不记得啦?叫我小心就好了嘛!这位就是南音姐姐么?我很早就想拜访你啦!”
我真的很早就想拜访,西市有名的 “鸭脖西施”………
绿绮,小飞飞,阿离,纷纷上前见礼,林南音这才羞涩的抬起头回礼。这女孩子,有二分商家女儿的干练,却带八分蜀中女儿的秀气,那股子柔美,丝毫不让于娇娇嗲嗲的大户千金,给人扑面而来的好感。
南音行完礼,就不安的反复望向周大娘。大娘会意,开口道:“丫头,我也不和你们见外,我到长安日子不长,但姊姊一家,却有数年了。听南音说,你们咨询馆,最近形式挺不错啊;在长安,口碑很好。南音有急事,一想,就想到了你们这里。”
我点点头:“大娘,都是自家人,南音姑娘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出来,不然倒见得生分了。”
大娘一拍桌角:“要得!侄女儿啊,我说咱们襄州人爽气吧?你还不信!丫头,实话告诉你,昨儿个,我从你们这里出去,就奔了衙门。正碰上姊姊他们出来。一路回到家,我才知道,原来,我姊夫啊,他不是死于意外呐!”
“什么?——”绿绮差点没跳起来。“我亲眼看见,林师傅从高梯上摔下来,脖子正磕在”香香锅“的锅沿儿上,划断了的!”
南音细声道:“可是,衙门里的人说,验过尸了。
爹爹的身子里,查出了一种叫“三思草”的东西。
仵作告诉我们,这种“三思草”,是长安城外“顾里庄”的特产,本来,是专门种植了,供给城里的酒楼饭庄,做调料用的。这种草,配味非常的可口,但是,如果大剂量日日服用,就会使人身感体虚,神志常常恍惚。”
“你是说,有人给林师傅,长期服用“三思草”,导致他那天神志失常?”我进一步询问。
南音补充道:“仵作说了,平时若然看不出来,但是,那天是一个清早,早晨人的身子,本来就是刚从困乏中过来的,爹爹又一下子,爬到那样高的高处,“三思草”的效力,顿时就明显了……。不出事摔下来才怪………。”
何愁飞顺口插了一句嘴:“那就是说,即使当天不出事,将来也会出事啊……。那请捕快查一下,是谁大量从“顾里庄”买得大量“三思草”,不就结案了么?”
南音的眼睛开始发红了:“捕快们也说了,我和娘,还有长保哥,明风哥,拘在衙门的这几日,他们派了专人,去“顾里庄”调查过了。
“顾里庄”的掌柜,刚刚开始时,还不肯透露,怕砸了自己的饭碗。后来,逼急了,才招认,年前时,库房里,被人偷盗了整整两大袋“三思草”。他怕东家怪罪下来,就隐而不发,悄悄瞒着过去了………”
某离总结说:“不就是,不知道谁给林师傅,下的“三思草”? ”
周大娘叹了口气:“衙门还说了,能这样长期作案的,肯定是”香香鸭“店里的几个姊夫身边的近亲,于是,就在阿姊,南音,长保,明风他们四个人里,开始………“盘查”……。。”
“那查出什么结果呢?”我们齐问。
南音开始掉眼泪:“说先是在家里,内内外外搜遍了,什么草也没找到。然后,就来逼我们。我们是给分开来问的,我和娘还好,听说,到了长保哥和明风哥,就用上刑了………长保哥昨晚回去的时候,站都站不稳当了……”
离沉声凝眉:“长保回去了?那就是说,明风………。。”
南音眼泪落的更厉害了:“明风哥……。。他们说,就是明风哥,给爹爹下了三思草,明风哥自己最后也承认!”
“为什么呀?明风这么做,总得有个动机吧?”我奇怪极了。“明风不是林师傅的二徒弟么?”
周大娘上来解释道:“哎,这是我们鸭子店的家事,本来外人是不知道的。
我姊夫只有南音这么一个女儿,虽然不若男子,但是也宝贝的很。两个徒弟,长保老实又勤快,你们是知道的;明风顽皮点,但是年纪轻嘛,你们也是知道的。
姊夫喜欢长保,认定他将来能继承自己的手艺,平时都是很用心的教导长保。年前,还才在家里宣布,自己等过段时间,赚够了屋子钱,换置了院落产业,就把“香香鸭“交给长保,同时,把店里最至高无上的“祖传” “鸭”技,也一并传他。
但是我姊姊她啊,她喜欢的是二徒弟明风。这个小伙子,活泼讨喜嘛,人也实在,最重要的是——”
周大娘看看林南音,南音赶紧把头又低了下去:“最重要的是——我们家南音啊,已经和明风,暗地下私订终生啦!”
“啥?——”我们集体干笑掩饰。
南音闷头不说话,羞红了脸,只一个劲儿用帕子搽眼睛。
周大娘又说:“我姊姊当然是站在女儿这边啦,何况明风也是个好小伙儿。可是,姊夫听说以后,暴跳如雷,恼羞成怒,声明,就算女儿死了,也不会同意。姊夫认为——是明风看,得不到长保将来的“香香鸭”“祖传” “鸭”技,就想谋夺自己的财产,这才勾引了女儿南音。
所以,姊夫是坚决不允许,两人的交往以及婚事的。”
我长叹一声:“不用说了,在衙门看来,这不是动机十足吗?
明风嫉妒长保,得不到“香香鸭”“祖传” “鸭”技;
转而谋夺林师傅的财产,勾引林家女儿不成,被林师傅发现,于是愤而给他下了“三思草”这种慢性毒药,导致林师傅神志混乱………。”
我还没说完,林南音一下子脚一软,手一滑,把我们咨询馆好端端一杯茶,掉在了地上。她浑而不觉,大叫起来:“不!不是你们认定的那样!
明风哥绝对不是那种人!他是真心喜欢我的!
我们已经决定了,年底再找爹爹谈一次,爹爹若是还是不同意,我们就………。”
“就”了半天,“就”不出来,我好心提醒她:“就私奔?”
离重重“哼——”了一声。
南音鼓足勇气点点头。我哭笑不得:多老套的情节啊!这戏码,估计长安府的捕快们,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
周大娘却在这时候厉声说:“方丫头,你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么?”
我楞了一下。
周大娘严肃的说:“明风这个孩子,我接触过,论实在,绝对不下于长保。我相信这孩子,绝对不会是杀害姊夫的凶手!何况,他是我阿姊相中的女婿——我阿姊一辈子与人做媒,相过的人,没有成千也有上百,她能把女儿交付给明风,可见,她是多么中意明风!”
唉,我哑然失笑:这活脱脱就是一个职场站队问题嘛!
明风选择了站在周媒婆和南音的队伍,长保选择了站在林师傅的队伍——伙计们的站队,自古以来,都是不可回避的最高深莫测的选择题。
这道题,永远都不是一个“是”或者“非”能解决的,即使你现在站的对,将来也不一定站的对;你随时都要面对选择,因为你每一次的选择,都可能是将来职业或者事业甚至人生的转折点。
众人默然,这时,绿绮小心翼翼的冒出一句:“东家,我看,南音姑娘来的目的——要不,你给算一卦,到底谁是凶手;或者,明风究竟是不是凶手?”
信天游
某离同学和小飞飞异口同声的说:“卜一卦吧!卜一卦吧!”
我仔细观察了林南音的表情,揣度了周大娘的口气;再看看离一改大部分时间,漫不经心的神态,于是,我对他勾勾手指:“这种表情很容易让你泄露年龄的秘密哦!”
离正色道:“依照目前周大娘和南音姑娘的叙述,我——暂时……倾向……。选择相信明风!”
我狐疑:“给个理由!”
离停了停,慢条斯理的说:“明风可以选择不招认吧?至少不必急于招认……那么,下一个提审的最大嫌疑人,是谁呢?”
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林南音。
周媒婆嫁的夫君勤劳苦干,“香香鸭”赚钱的很,她都不必要再辛苦的操持老本行,只要盘算怎么住进新居,开始快活日子就行——她貌似没可能这个时候,谋杀丈夫;
大徒弟长保,年前就在公开场合,得到了林师傅的承认,后面执掌鸭子店,学习“祖传”“鸭”技,指日可待,自然也没有必要在这当口,谋杀林师傅,自毁前程。
那在捕快们看来,就只有林南音了。
她和明风的□暴露,谈判不成,还想私奔,如果不是明风,那就数她嫌疑最大。
离又道:“对,那么,下一个提审的,绝对是南音姑娘!长安府的衙门,你们去过么?”
绿绮一脸茫然,小飞飞眉头皱到天边,我想起上次探望辛瑶琴的路过见闻,若有所思。
离婉转的说:“如今你们可见,南音姑娘,身上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没有!而为这,明风付出的代价,就是自己先行认罪,交换其余人等有机会活命离开………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人(。电子书),作出如此选择,我敬佩明风是条汉子,所以,我愿意帮忙!”
“好吧,”我泪盈于睫:“咱们这就开始!”
绿绮鬼精灵的早取来铜钱,我把它们交到南音手里,认真的说:“先仔细而虔诚的想一想,你要问询的事情,然后,把铜钱合在掌心,向天祷告一番,扔在桌面上;连扔六次,注意小心,切莫掉到地上。”
南音点头称“是”,慎重的开始操作。
我们几个集体屏住呼吸,紧张的等待结果。
六次过后,一个卦爻无差的展现在眼前。周大娘嘴唇略微颤动了一下,悄声问:“怎么样?”
我扒在桌子上,睁大双眼仔细一看,楞住了。
绿绮焦急的推推我:“东家啊,有什么,你直说啊,不要吓唬我!”
我怔怔的下意识说:“怎么会是他?”
离和小飞飞围拢过来,他用折起的扇柄,轻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不要装神弄鬼,赶紧解释给大家听!”
我苦笑:“是“震”宫第三卦:雷水解。
这个卦,是异卦相叠——震为雷、为动;坎为水、为险。险在内,动在外;
解卦来自升卦,升卦的「三」与「四」交换,就成为解卦。
它的起源呢?“雷雨发生“就是解。君子在其下感受滂沱大雨,从中得到启示,要赦免原宥有罪过的人,就成为解卦。
只是,你们目前动爻在二,还刚刚开始呢!目下月令,就如过关一样,千辛万苦受熬煎啊………”
林南音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方馆主你看,是明风么?”
我摇摇头:“刚才说过了,动爻在下卦坎水内,坎为长男;用神又临辰戌丑未中的土,更是长男。你说,你们“香香鸭”的长男是谁?”
周大娘难以置信的尖叫一声:“难道——难道是大徒弟长保?”
林南音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小飞飞别过头问:“怎么会是他?无论排查到谁,也不可能怀疑他啊!”
绿绮揉揉头发:“林师傅在世,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得;现在林师傅去了——他损失最大啊!”
离静静道:“长保和明风,都是你们自小家养的吗?”
南音连忙摇手:“不是的,我和爹爹,娘亲,五年前来到长安,开了 “香香鸭”鸭脖店。那时爹爹说,人手是不够的,家里我和娘亲都是女人,就贴了招工的告示在门口墙上。
后来很快,长保哥和明风哥,就陆续来应了。他们两个在许多应工的人里,因为是少有的和咱家是蜀中同乡的,所以,爹爹一眼就看中了。
明风哥是父母双亡,流落到长安的;长保哥——”
林南音好生回忆了一下,确定的说:“长保哥,当时说,他只有一个母亲,在家乡;身体不好,还有点病;他在长安,努力上工,等赚足了银子,就把母亲接来长安,颐养天年………。”
我郁闷:“那就更不可能是他了!人家拼搏和奋斗的目标,多明确啊!而且,成功已经近在眼前了嘛!”
离一挑眉,继续问: “长保以前常出城办事么?”
南音烦恼的口气有一丝丝燥:“长保哥,平时安分极了:就喜欢从早到晚呆在“香香鸭”店里。要不是爹爹派给他任务,让他每隔五天,就从城外有名的鸭户手里,去用车收鸭子,他才不出门呢!”
离复问:“城外哪里?”
南音道:“就是出了明德门,往西南方向,大约五六里地的有名的鸭子村啊,长保哥每次,都赶着俺们家的 “香香车”,去那里的熟户手上,收鸭子,再赶着,回城里。大家都知道啊,每次过明德门的时候,还要被王队长扣留………哦,不,是孝敬王队长一只鸭子呢!”
我奇怪:“那,杀完的鸭子呢?”
南音好笑的说:“都由明风,送去给专门收的“薄利坊”,再由他们送往西市的各大酒楼茶馆饭庄了啊………方馆主真的没有到咱们家 ,买过鸭脖子么?”
我心虚的垂下头,还是离好心,立刻接话:“那鸭子村和 “顾里庄”,完全是两个方向——“顾里庄”,在出了明德门,往东北的方向很远呐!”
众人点头。
南音解释:“所以,平常长保哥,真的不怎么出门的………”
我指指桌面的铜钱:“说的就是他啊——”
离用稳若泰山的语气跟周大娘说:“如果你们鸭脖店的诸位,相信方氏咨询馆,就把这件事,交给咱们办——咱们会尽最大努力!”
南音和周大娘对望一眼,两人对离和我们深施一礼:“万事拜托了!”
说罢,起身出得门去。
离回过头,用手指敲着掌心:“看来,得跟着长保,实际观察一下他了!”
当天,我们两个,就化装的青衣小帽,开始了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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