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不自禁得弯起微笑的弧度,想起当年倔强好胜的女孩。不服输的眼神,脆弱却装作坚强的模样,不知不觉侵占了他的心。即使已身处截然不同的世界,她仍然是他心之所系。“我对海遥的爱是禁忌,叔叔决不容许天狱门有违正道。”他的笑容中多了一抹讥诮,“我忘了一切,连海遥的样子都忘记,却偏偏记住被封印前对正义、规则的诅咒。”
在陌生的伦敦醒来,心中充满对光明的不屑与厌恶。他始终不知道这种憎恨从何而来,只能归结为是深爱的女人背叛了自己。
亚历山大默默听着他的诉说。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扣击桌面,他开口道:“弗兰的死,是我的命令。”
原慕天的背脊下意识得挺直。自己既是暗夜的魔术师,又和天狱门有最密切的关系。亚历山大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用意决非寻常。
“以她的个性,一定不会放弃追究。”他侧耳倾听慕天沉重的呼吸,“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兰斯洛,你还是不是我的第一骑士?”
冰冷的声音,在过去十年每当这个天使般漂亮的男人想犯罪的时候都能听到。慕天沉默着,和亚历山大考较耐力。
黑暗中响起了椅子拖动的声音,极轻的脚步往门口方向移动。然后书房的门被打开,走廊上的灯光将原慕天的影子拉得很长。
“是。”他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如果他回过头去,在房门合上之前,稍纵即逝的光明能让他看清亚历山大的冷笑。
门关上了,慕天向海遥的病房走去。
海遥暂时被安置在慕天的房间,房门口还站着两个守卫。
慕天推门进去,海遥仍然未醒。
他轻轻走到床边。自己和暗夜终脱不了干系,她若是要复仇,他不可能对亚历山大的安危袖手旁观。海遥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除了对亚历山大动手这件事。
若亚历山大要杀她,那只有先杀了他。他可以完成亚历山大任何委托,除了杀死海遥。
思前想后,慕天作了决定。弯下身子,他的嘴唇轻柔得吻上那两片浅红的唇。
她回到了十年前某一天,当然仅仅是梦境。
难得,他陪着她一起赏月。
“哥哥,月亮上真的没有人吗?”她调着望远镜的焦距,努力把眼睛睁得更大。
一声轻笑发自她身边俊美的少年。“当然没有。你几岁啊?”
她不满得抬头,“我就知道你不会记住我的事。”连自己妹妹的年龄都不清楚,这个哥哥当得也太失败了。
他笑着,宠溺得揉着她的短发。她怔怔瞧着他温柔却耀眼的笑容。天遥,似乎对自己友善了很多。是不是终于有了做兄长的自觉?
“你现在十三岁半,海遥。”手移到她的下巴,托起她的小脸。“所有和你有关的事情,我都不会忘记。”
她旁观着小女孩幸福得微笑,平凡的小脸竟然也变得好看了一些。
梦里的他突然诡异得笑起来,“你注定是我的女人,海遥。我们不是兄妹……”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太阳穴在一阵阵抽痛,脑海中回荡着昏迷前他所说的话——“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嘴唇有点痒,她侧过头想躲开骚扰。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的公主,我们该启程了。”
海遥慢慢睁张开眼睛,视野中闪进一张放大的俊颜。“天遥?”她记得自己解开了他的封印。
距离上一次她叫他这个名字,间隔了十年。一刹那,两人心中五味杂陈。
“你说我们不是兄妹,究竟什么意思?”短暂的恍惚后,海遥想起了最重要的事。她支撑起身子,抓住他的衬衣下摆。
“路上我会告诉你。当务之急是先离开夜魅。”他强硬得解开她的衬衣,确定伤口没有大碍。“你准备一下,我去赶走守卫。”
“天遥,你会站在我这边吧?”她望着他的背影,悠悠问道。
他的手按在门把上,不知如何作答。
“算了,当我没问。”海遥翻身下床,伤口牵动引发的痛楚让她皱了皱眉。最近几个月受伤的频率大大增加,全拜暗夜所赐。想到这一层,她神色黯然。
“你们下去吧。”慕天打开门后迅速闪出房。双手环胸站定,向两人吩咐道。
“可是,伦蒂尼先生命令我们看守这位小姐。”看看原慕天的脸色,守卫甲小心翼翼开口。
“你是不放心我吗?”慕天似笑非笑,眼神趋向杀人前的冰冷。
守卫乙眼看形势不对,拉着同伴赶紧离开。确定走廊上无人监视后,慕天推开门。“海遥,跟着我。”
他们从消防梯潜入厨房地下室。在穿过一大堆土豆、洋葱、西红柿筐之后,慕天找到了地上的活动石板。
他先下到地道。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手电,四下一照。不见有人埋伏,慕天放心得招呼海遥下来。
“意大利统一战争期间,有人挖了这条地道,直接通往乔托钟楼。”桔黄色的手电光照着前进的路,慕天扶着海遥小心得往前走。
“看上去不像有一百多年历史。”地道由坚硬的花岗岩石铺成,四壁也是光滑的石头,显然经过后人精心整修。
“地道是伦蒂尼家族用以逃生的工具,当然不可能仅限于前人挖掘。”提到操控全球黑市交易的伦蒂尼家族,气氛微妙,就好像绷紧的弦随时会断掉。
“我曾经想过离家出走,在你十三岁生日之后。”他转换了话题,提起往事。手电照着前方,她看不出他的脸。“我不敢保证能控制自己不侵犯你,那时候我以为我们是亲兄妹。”慕天稍稍停顿,“别人可以当我是变态,但是你不能和我一样。”
回声将他的话再次送入耳中。她的眼眶湿了,所幸他看不到。
“老爸发现了我的计划,我没走成。我个性恶劣又滥交,老爸却还是希望我能继承天狱门。他不想让我走,就用你的身世秘密和我交换。”
她屏息听他继续往下说。“那天,妈妈难产,把我真正的妹妹一起带走。”母亲在他两岁的时候过世,亲生妹妹更是素未谋面,提到她们,他的语调虽然不轻松却也并无伤感。对自己不在意的人,他向来态度冷淡。
“老爸在医院的椅子上看到被人遗弃的女婴,他认定是妈妈留给他的礼物,就带回了家。”他感觉到握在掌心的手微微颤抖。“那个婴儿就是你。”
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父母不要的孩子。海遥就算想拼命忍住眼泪,还是免不了鼻子发酸。“爸爸,有没有查过我的父母是谁?”她清了清喉咙问道。
“没有查到。”
“过分!如果不要我,干吗要把我生下来?”她握紧拳头,砸上石壁。“生下来又不肯承担责任,这算什么父母!”一拳不足以平息遭人抛弃的郁闷情绪,她挣脱开他的手,双拳击向石壁。
拳头没有碰到坚硬的石头,撞上一堵肉墙,是他的胸膛。慕天闷哼一声,这个小女人的火气倒不小,出手够重。
“笨蛋,让开!”不想把伤心愤怒发泄到他身上,她火大得吼。
“我不会让开,除非你保证不再伤害自己。”慕天站在她面前,硬生生封住她对石壁的正面攻击。
手电的光移到两人之间,让她看清了他的表情——怜悯、伤感,交织着不舍。
“你出生的意义,是为了和我相遇。”幽深的黑眸,蕴含着刻骨铭心的深情。“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人,或许根本就不会爱上任何人。”
“天遥……”她的心被利刃刺伤。如果我不存在,你会顺利当上天狱门主,你不可能沦落到暗夜这个黑暗的世界。是我,毁掉了你的人生!
真正不能原谅的人是我自己。当初,我怎么能够封印你的记忆?我这个天狱门的外来者,却抢走了你的一切,我根本就没有嫉妒你的资格!
双手插进发中,海遥眼神散乱,她的心理承受力到了崩溃的临界点。自我防护本能起了作用,她在慕天怀中睡了过去。
“对不起,海遥。”他知道这是天狱门独有的防止精神崩溃的方式,并不惊慌。无限爱怜得横抱起她,他亲吻着她的脸颊。“我违背了对爸爸的誓言,难道我的爱还不能胜过你被人抛弃的痛苦吗?”他的话语,带着一抹悲凉。“你不能原谅的人是我,还是自己?”
长长的地道走到尽头。慕天将海遥放在地上,顺着梯子爬上,用力顶开了石板。他回到地道内,抱起昏睡的海遥离开。
地道将他们带到了乔托钟楼对面的洗礼堂内。白天游人如织热闹非凡,而此刻则显得空旷静谧。
“恭候多时了,魔术师。”一把西洋剑“哐朗”一声扔到了慕天脚边。四周的烛台上,白色的蜡烛一一窜出火苗。
握剑的男人姿态潇洒得站在对面,金发如同阳光般灿烂。“把天狱门主留下。”
慕天将海遥放上长椅,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剑。他望着对方,语气冷淡。“你赢不了我,恶魔。”
布拉德微笑,俊帅的脸更加高贵倜傥。“那就杀死我。”
原慕天张开了结界。以往就算是用术,他都不会想到要保护建筑、街道。和海遥在一起,他有了守护的自觉。
“你变了,兰斯洛。”布拉德一面向前伸直长剑做出准备的姿态一面叹息道。
“谁都会改变,布拉德。”慕天也伸出他的武器。“只要找到真爱。”
爱?漫长的岁月中,有人爱过我吗?我,有没有爱过的人?布拉德苦笑。
如果没有,人生会不会太寂寞了?
两人同时往前跨出一步,两柄锃亮的长剑在半空相遇,碰撞出耀眼的火花。
认识多年,平时也会比试击剑,两人对彼此的剑法都相当熟悉。斗了三十个回合,平分秋色。
我不能在这里输。布拉德若是将海遥带回暗夜,亚历山大一定会杀了她。
稍稍一分心,对手的剑刺中他的肩膀。
痛楚让慕天分散的精神集中,回手一剑格开他的兵器,慕天退后半步。
“认输吗?”布拉德微微喘息。
“决不。”话音未落,慕天冲上前猛攻。
再交手二十个回合,双方都有些筋疲力尽。进攻、防御,对手的每个步骤都了然于心,所以一边斗剑一边要思考如何出奇制胜。
很累,却很过瘾。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比朋友更加难得。
最新的五个回合,慕天专注于防守。看准布拉德久攻不下后的疲乏,他突然从侧面发动攻击。布拉德来不及招架,长剑被挑飞。
冰冷的剑尖划破衬衣,直指他的心脏。
“刺下去,兰斯洛。”他无所谓得耸了耸肩。
整柄长剑象是被凝固,纹丝不动。剑把上的祖母绿镶嵌,在烛光映照下晶莹剔透翠绿欲滴,就像此刻布拉德清澈的绿眸。
“堕入魔道的人死在教堂,是不是很有讽刺意味?”见他不动,布拉德一挺胸膛主动往剑尖上凑去。
慕天的手微微一抖,长剑后撤半寸。“我不想杀你。”
“你放走天狱门主,等于背叛了暗夜。对敌人不要心存怜悯,这是你训练猎人时的开场白。”布拉德出手如电握住剑刃。手掌被割破,鲜红的血沿着闪闪发亮的银色剑身蜿蜒而下。
“你很寂寞吧。”记得他曾说过已有两百多岁。慕天能理解他求死的心情了。两百多年的岁月,始终只能一个人活着。长生不死有什么用,假如陪着自己的人都只在回忆中。
“恶魔的血,原来也是红色。”布拉德嘲讽得一笑,绿宝石般的眼睛空虚落寞。“我过了两百年相同的日子,再活多久都一样。”
“不一样的,布拉德。”慕天松手,剑交到了对方手中。“爱和希望,只有活着的人才有。”
他放声大笑,笑声中倒转长剑,握住了剑柄。“我从来没有这些东西,也不需要。魔术师,你不该心软,现在由我做主了。”
“你需要!只是害怕所爱的人死去,而自己不得不孤单活着。”慕天伸出食指一点,长剑上的血分散成一粒粒血珠飞起,环绕着布拉德旋转。“有我在,你掌握不了主动权。”他气定神闲笑说。
“我只是第一个猎人,之后还有更多。”布拉德扔下了剑,“亚历山大不会放过叛徒。”
“我知道。等我把海遥带到安全的地方后,我会回去。”慕天双手合什,“有一天,会有一个人来这里解开你的封印。”
“把我封印在这里?”教堂!真是荒谬。语言的作用显现,自己的血成为最强有力的束缚,他无法挣扎。
慕天将布拉德封印在洗礼堂的穹顶。他望着金发下无奈的俊容,薄唇间吐出最后的祝福。“那个人,带给你等待已久的爱。”
被封印的男子消失在壁画后,封印完成。
布拉德将在此沉睡,直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将他唤醒。
原慕天转身离去。海遥仍旧在熟睡,适才一场恶斗所散发的凶险波动也没能将她警醒,可想而知她的意识埋藏得有多深。
“海遥,你快点醒来。”抱起她,他哀伤得低语。“回到暗夜之后,我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我无法再守护你。”
樱花树下,纷纷扬扬的花瓣曼妙得舞蹈着。它永远在凋谢,也永远在盛开。就好像天狱门对正邪的理念:邪恶永存,但正义必胜。
俊美的少年弯下腰,温柔得向着面前的女孩微笑。
“实现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他的笑容充满宠爱与伤感,逐渐淡去。
“不要,天遥!”她尖叫着他的名字朝他消失的方向追去,却一脚踩空摔倒。
“天遥!”海遥叫着这两个字猛然坐起身,冷汗涔涔。
回应她的是满室沉寂。
茫然四顾,她显然还没从梦境回过神。这是一间木结构的卧房,家具看得出是有了一定年份的手工活。她躺奇∨書∨網着的大床还有镂空的雕花床柱,十分古朴。
只有她一个人,原慕天不在。
他布下了结界。海遥看到房门口代表天狱门的标志,心里慌乱起来。天遥把她扔下,去了哪里?
从床上下来,海遥赤足走在光滑的柚木地板上。桌上,有张一折为二的白纸。她伸手拿起,展开。
“海遥:
三天了,你还是没有醒。我知道你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不愿意面对。我把你带出城区并且布下了结界,应该很安全了,我也能放心的离开。
十年前我认识亚历山大,他被自己兄长暗杀未遂,而我人为得失去了记忆。于是我们两个遭受到背叛的人成立暗夜,将一些有着相同经历的人训练成猎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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