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还是做出了抉择。”她低低的道,“他虽然立场跟你相左,可终究是你的岳父,你这样做,还让我有什么好说的呢!”女子幽幽的转过脸去,看着惨死自己丈夫手中的爹,女子的泪恣意的流着,“爹,是女儿不孝,不该爱上这样一个男人,给你惹来无妄之灾……”
紫萱的爹听到紫萱娘的这些话,脸上的痛色如墨云翻腾,缓缓走过来,颓丧的跪在老者的身旁,沾满血的手犹豫着放在紫萱娘亲的肩头,哽咽着道:“云云,对不起,为了我的子民,我没得选择。”
紫萱娘唇角牵出几分讥讽的笑意,目光不再看身旁的丈夫,只是用很生硬冰冷的语气道:“你真不愧是炀国几百年来最深得人心的帝王,这样大义灭亲的事情,果真轻而易举。不过,就算你杀了我爹,不过是排除了异己,你要的东西,我是更不可能给你这个杀父仇人的!”
紫萱爹双眼中的血色还没有褪去,听到紫萱娘这样说,他不由脸颊上的肌肉抽抽,“不行,龙吟你必要要给我,没有龙吟,我就不能征服天下!”
紫萱娘就笑起来,笑容凄绝,“做梦吧你!就算死,我也不可能把龙吟交给你,你这个恶魔!”
然后,小紫萱就亲眼看着爹眼中的血色突然窜上来,然后整个人就像换了副模样,一把钳住娘的咽喉,捏的咯嘣作响。将娘从地上一把提了起来,爹脸孔狰狞,娘还是冷笑,用很鄙夷的眼神看着爹,紫萱吓哭了,扑过去抱住爹的腿,使劲的捶打,爹扬起一脚将紫萱踹出去,不偏不移,正好摔在花坛上,小紫萱哼了一声,就不再动弹,脑袋后面有鲜红的血浆流出来。紫萱娘看见自己的女儿这样,脸色嗖的一下惨白如纸,待到紫萱爹眼中的血色褪去一些回过神来看见这一幕,差点摔倒在地。
“紫萱……”夫妇二人踉跄着冲过去抱起小小的孩子,紫萱爹颤抖着手去摸女儿的鼻息,然后触电一样的弹回来,愧疚像洪水一样席卷了他,他猛地站起身来,极端暴躁的踹着那花坛,像恶狼一样的嚎叫,紫萱娘紧紧抱着女儿,悲痛到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云萱再一次从梦中惊醒,心还是扑通扑通的跳,紫萱爹的吼声仿佛上一秒还在耳中,余音回震好久都散不去。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萱这才意识过来原来自己竟然靠在司空飒的怀中睡着了,手也一直被司空飒拽在手心。
云萱环顾了四下,此时已经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在身后染红的一方海天,商船依旧在大海上朝着东方驶去。云萱拢了拢鬓角的发丝,再次轻轻靠在司空飒的怀里,“船长招供的那些话,让我生出几分担忧和害怕。”
司空飒抚着云萱及腰的长发,凝望着东方,那一抹黛青色应该就是宣阳岛了,少则三天,多则五天应该就可抵达岛上。
自从那日擒获了船长之后,一方审问,船长对自己的恶行招认不讳,更让众人惊震的是,船长原来的身份不仅仅是跑船的这般简单,在他的身后,竟然有着强大的背景支撑,否则,仅凭他一个人的实力,是很难在十年内由一个不起眼的小水手升为船长,还拥有这样阔气坚固的大商船。经过司空飒和鬼医的轮番逼问,还有云萱的银针毒药恐吓,船长为了求生存留活口,不惜供出了许多关于宣阳岛的事情。
原来,他这些年跑船,并非经营玥国和东海之间的商贸,而是直接服从于宣阳岛。这整船整船的物资其实都是运往宣阳岛,行商和水手们,没到过炀国,自然分辨不清抵达地是哪,一切都听从船长调配。货物一旦到了宣阳岛靠海的码头,这些物资就会被截留,而那些行商们则不知所踪。
船长的任务是负责将物资和钱财还有人送到岛边的港口,其他的事情也就无权过问,那些押货的行商不知道商船其实在海上已经改变了水路不是去往炀国,水手里除了几船长的心腹知道此事,其他水手也是不知道的。被杀的那两个水手是船长的心腹,因为一些利益起了纷争,船长担心他们斗气之下将秘密捅出去所以就杀人灭口了。
而小梨的爹,当年因为不愿意忍受船长变态的嗜好一心想辞去水手一职,奈何因为跟船长签了几年的契约走不掉,无意中获悉了船长和宣阳岛之间的秘密,并借此要挟船长想趁机摆脱被纠缠的宿命,没想,却被船长一怒之下杀了推进了大海。
小梨获悉了事情的经过,拿起一旁的匕首就要捅进船长的心口,船长吓得当场就失禁了,不是司空飒拦着,小梨的匕首绝对不会留情。小梨忍不住一巴掌扇在船长的脸上,然后狠狠啐了一口,扭头哭着跑出了船舱。
她真的需要时间来冷静冷静了。
船长为了让自己存在的价值不可缺少,更加的大力的供出了许多关于宣阳岛那些外人不知的事情。譬如,龙骨。
江湖中人都知道宣阳岛龙骨对实力的提升意外着什么,简直就是灵丹妙药登山捷径,所以乘船去往宣阳岛求取龙骨的高手数不胜数,可是,这么多年来,那些高手都是有去无回,要么凭空消失,要么心甘情愿的留在岛上从此过着打渔捕捞的生活,起早贪黑只求三餐温饱。
船长被收押起来,如果不是司空飒拦着,船上那些愤怒的水手和行商只怕早已将他撕成了碎片!
随着商船一日日一步步靠近宣阳岛,那个困扰云萱的梦越发的多起来,就像有些东西疯了一样的想要灌进她的脑子里,又像是破土的种子。夜里睡着了如此,就是白日在船上小眯一会,都会看见那个紫萱的小姑娘和她爹娘在一起嬉笑追逐的一幕幕。
自己在梦里就像一个来去自如形如空气的逛游的客人,看着那样的一家三口过往的点点滴滴,有时候自己会笑醒,可是,当那样血腥的惨案发生,梦里面都是血和生离死别,云萱醒来不仅惊悚眼角更是湿润。
云萱渐渐怀疑,到底是这个迷离的世界太过梦幻,还是那个饱满生动的黄粱美梦太过逼真,有时候她醒来一坐怔怔的就是大半天。实在想不透,为什么那个梦总是会一直缠着自己?又或者,和自己有着什么养的关系?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昔日自给自足淡出众人视线的宣阳岛,现如今会暗里做出这样多的事情来?那样大规模的聚敛财力物力和人力,到底想做什么?”司空飒环抱着云萱,低低的自言自语。这几日,他一直在为这件事情绞尽脑汁的思索,鬼医更是心急如焚。所谓近乡情怯,鬼医再怎么掩饰心里始终还是惦记着自己的故土和故土如今的变故。
“龙骨这样高调的出现在江湖人士的视线中,吸引他们蜂拥向宣阳岛,却都黄鹤一去不复返,我猜测,这其中必定蕴藏着一个大阴谋。”云萱淡淡的道。
司空飒不由侧目看了眼她,见她也正凝望着前方,眉眼间蹙着沉思。
“你继续说。”他道,云萱眉眼皱的深了几分,“千万不要小看宣阳岛,虽然只是一个藏在大海深处的小孤岛,但是以前在岛上拜师学艺的人可不是普通人。鬼医的师兄弟里面,就有如今的东海毒王,还有炀国现任的帝王。我说到这里,你有没有想到些什么?”云萱抬首看着司空飒,见他正拧眉静听。
司空飒微眯起眼,唇角牵出一丝冷笑,“我明白了,宣阳岛虽然对外宣布不与各国相交,实则却是炀国用来设计天下武林高手的一个阴谋之地。”
司空飒端了端身,继续道:“自从十年前那场战役炀国大败从此便沦为玥国臣下之国,炀国表面对玥国归顺实则一直不甘被屈服,否则,楚观云作为堂堂太子爷就不会再玥国忍辱负重那么多年收集情报,炀国若要东山再起,需兵强马壮,如此一来,网罗财力物力和人力是迫在眉睫。龙骨,只是一个幌子,一个骗取众人的诱饵罢了。”
云萱微微颚首,“没错,宣阳岛对外放出消息,先是大肆宣扬龙骨之神奇独特之用,若要龙骨,则需奇珍异宝来交换,如此一来,网罗的不仅是财力物力,更重要的则是隐藏在这后面的源源不断的人力,试想,东海广阔无边,若非身怀绝技之人是不会贸然漂洋过海,所以,宣阳岛此举,一来是为炀国网罗高手为己用,二来,更是大肆消弱玥国的力量,否则,就不会出现那些黄鹤一去不复返的局面了。”
司空飒醍醐灌顶,目光有些震惊的看着云萱,“没错,玥国兵强马壮,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睿王西陵骁麾下,网罗了许多武林高手。这些年,武林高手人数锐减的厉害,原来竟是如此!”
“想明白了这些,我们还要去宣阳岛吗?”云萱的声音低落下来,因为最后一个希望也如泡影一样破灭了。司空飒也是难掩眼中落寞,却还是坚定的捏住了云萱的手,“都已经到了,怎能不去?我一定要亲自求证,然后……”
“然后怎么样?你是不是要杀了扶崖岛主?就算你杀了扶崖岛主,不过是杀了一颗棋子,炀国不缺少那样的棋子!”云萱紧张的扶住司空飒的手,缓缓道,“又或者,你有其他的想法?”
司空飒微笑着看着云萱,伸手摸了摸她光洁的额头,轻声问:“你怕吗?”
云萱轻轻摇头,语气却没有一丝动摇,“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司空飒沉吟了半秒,然后道:“好,那我们就一举摧毁整个宣阳岛,然后,岛上就你我二人清静世界,鬼医和小梨想留就留,想出去走走也行,你说这样的生活可好?”
云萱眼前就生出无数幻想来,多想一下,唇角的笑容就会深一分。最后,乐的简直合不拢嘴,“我倒很喜欢这种鸠占鹊巢的行为,不过,就怕我们驱赶了宣阳岛的人,炀国不放过我们。”
司空飒就点了云萱的额头,“这个你放心,别忘了还有楚观云,我跟他之间,可是有约定在先的,他可是炀国即将登基的新帝,白纸黑字,不可以赖账。更何况,”
司空飒故作神秘的沉了沉,借此来勾起云萱的好奇,看见云萱睁大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司空飒有些不忍这样吊着她,便又道,“据我的手下飞鸽传书,楚观云和他们一行人这会已经被我人给控制了起来,所以,有了楚观云这个筹码,我不愁得不到宣阳岛。”
云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是刺去了定风楼楼主吗?怎么还拉帮结派了?楚观云,难道他们也来了宣阳岛?”
“我虽然不做楼主了,可以前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和手下,却依旧对我不薄,但又知道我现在淡出江湖已经无意再跟他们有何牵扯,所以,知道我出海去宣阳岛,他们已经提早等候在岛外。”
“你的那些朋友和手下好厉害,竟然能擒住楚观云。”云萱感叹。
司空飒冷嗤,“哪有,楚观云可是一等一的高手,不过,这回是楚观云心甘情愿上了我们的船,据说还拜了帖子呢。”司空飒说到这里不由嘴角抽抽了几分,想自己这么多年深谋远虑铸造出的那艘超级战船,没有谁看见能不威慑震撼的,楚观云是何等精明狡猾之人,当然不会轻举妄动。
提及楚观云,云萱的眼神不由黯然了几分,记忆中那个温文儒雅的男子,终于要实现他的夙愿了。司空飒留意到云萱眼神中刹那的异样,不由有些愧疚的沉声问她:“跟我在一起四处漂泊,真是委屈你了。你,会后悔吗?”
云萱惊愕的看着如此忐忑的司空飒,微微翘起嘴角笑了出来,伸手抱住司空飒的胳膊,语气带着娇嗔,“只要跟你在一起,哪怕就这样一直在海上漂着,我也心甘情愿。最怕就是你嫌我是个麻烦,不想要我了!”
司空飒眼中露出满足的神情,脱下自己的披风将云萱裹进来,“怎么会!我会打造一艘超级厉害的船,带你到海底去玩,可好?”
云萱笑着戳他冒出了青青胡茬的下颚,“你就吹吧你!”眉眼间的幸福却已难自溢。
司空飒将她更紧的搂在怀里,“这两天为了照顾小梨,你都憔悴了好多,必是夜里没有睡觉的缘故,把眼睛眯起来,养会精神。”
“她今天状态也好多了,吃了些粥,可是状态还是不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毕竟是还没怎么长大的女孩子,被自己的杀父仇人玷污还怀了仇人的孩子,换做谁都不好受!”云萱叹了口气,无奈的念叨着。
司空飒微微点头,“我相信小梨一定可以跨过这道坎的,不然,她就不会主动提出让你帮她打胎了。她现在需要的是时间,相信时间会修复好一切伤痛!”
云萱听话的点了点头,然后靠在司空飒的怀里轻轻闭上双目,静静的睡去。手腕上那只镯子发出一阵奇怪的灼热,就像一块烙铁一样熔化着云萱的手腕,云萱闷哼一声,然后睁眼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奇怪的八卦炉子前,炉子里面正焚烧着噼啪作响的东西,云萱不知道是自己眼睛花了还是那些火光四溅的缘故,似乎那炉子里面焚烧的不是干柴,而是一堆蠕动着的奇形怪状的虫子和毒物。
火炉的上方,悬着一块月牙形的玉石,泛出刺目的蓝光。云萱觉得那月牙形的玉石看着眼熟,正暗自思忖的当下,有嗡嗡的声音飘过来,云萱定睛一看,紫萱娘正盘膝坐在不远处,目光清幽而又专注的盯着那八卦炉子,口中念念有词,应该是念着一些奇怪的咒语。紫萱就躺在她娘的身旁,心口的地方稳稳插着一根长针,针身上纹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黑龙。
云萱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胸口也跟着痛起来,紫萱娘咒语声还在源源不断的飘进云萱的耳中,最后,云萱痛到冷汗滚滚,跪倒在地。
紫萱娘不知是在做着什么奇怪而又诡异的事情,她每念出一声咒语,云萱便感觉到那暖炉上焚烧的不是那块月牙形的玉石,而是自己的身体,到最后,云萱几乎陷入半昏迷的状态,隐约中,那咒语终于停住,然后这一回她没有如同透明的空气,因为紫萱娘已经起身朝着自己走过来。
近到跟前云萱才隐隐看见,紫萱娘那样典雅妩媚的人儿,半边脸竟然露出了森森白骨,骨头里面钻出小虫子来,继续啃噬着她完好无损的另一边脸。云萱心里一紧,却开不得口,只得躺在那里惊恐的看着紫萱娘在自己身前徐徐蹲下身来。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云萱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