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染压抑住心中的寒意,为他的质问而头脑发热,她愤怒不已,冷冷地望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有没有心,都跟你不相干。我还想问问你有没有心呢?如今,你污蔑我,是想以我不清白为由退婚么?呵呵,果然日久见人心,我算是看明白了。”
她待他如何,他难道都感觉不出来么?他现在就因为慕梦牵连了她的名声,或者是他有了更好的选择,所以他不想要她了。
既然是不想要她了,直说便是,如此拐外抹角,真是让她心寒不已。
她早就该明白,男人的话不可信。她心疼洛北辰,却忘了他也是个男人。
“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而同意与你定亲。我真是后悔认识了你!”慕清染冷笑。
她本就不想成亲,却是他扰乱了她的一湖春水。如今更是,想以此污蔑她,真是可恶至极!
她本以为洛北辰不是那样的人,现在看来,天下间的男人都是一般模样。当年苏城还不是开始风度翩翩,对她关怀备至么?可是最后还不是照样杀了她。
洛北辰身为皇家之人,人都说帝王之家最是无情,以前她就该知道,现在却还抱着遐想,原就是她的不是。
什么山盟海誓,天荒地老的誓约,最后都抵不过利益牵扯,语言在一切的势力面前从来都是苍白无力的。
洛北辰本就一直因为身体里的沧尘而总觉得卑微了些,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病。以往在军营里,别人表面上是恭敬,但是背地里也有士兵议论他有病,恐惧他的存在。
自从知道沧尘连慕清染也想染指之时,他只觉愤怒异常。他一直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去见慕清染。
他怕他自己控制不住会伤害了慕清染,但却又盼着慕清染与他相见,与他说,她喜欢的,从来都只是他洛北辰。
他就像一只乌龟,守护着他卑微的爱情。
但慕清染没有来,最近流传的流言他也压制过,但后面再传的流言,他却是不曾主动关注的。
他想用工作麻痹自己,他吃不下饭,他甚至又天真又恶毒地想,是不是他不吃饭,沧尘最后就会虚弱而死呢?
可是,看到慕清染来,他真的很开心。他既想走过去跟慕清染说话,可是看到她那张温暖的笑脸,他又突兀地想起了沧尘,是不是她也能对沧尘露出这般的笑脸来?
抑或是,她从头到尾,都是对沧尘笑的?
他只觉得自己要疯了,再待下去,他觉得他肯定要疯掉了。他怕他会抓住慕清染问,惹她厌恶。
但是走后,他又盼着她追上来,跟以往一样,抓着他的手,跟他细声说着话。
他等了许久,他以为她不会来的。他失望又落寞之余,却听到了她轻慢的脚步声,他的心骤然就跳动了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他朝着马场的方向走,听得背后她的脚步声,觉得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好,就仿佛之前堵塞的心口都开了,舒服不已。
路上碎石众多,感觉到她走得跌跌撞撞,以及她粗重的喘息声,他特地走得慢一些,让她方便跟上来。
总归,他是不想她受苦的。
他与她并肩而立,心情又好又差,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难道问她,她喜欢的到底是他还是沧尘么?
他一直都知道,沧尘比他的能耐更好,而且比他更狠。特别是回京后,沧尘力量的增加,让他觉得很不安稳。
可是听得她突然开口,说的是担心他的话语,连洛一都担心他,她怎么不担心他?或者说,她在意的从来都不是他。
他想起当年他求亲时的她不愿意,甚至是……
他终于忍不住质问起了他,把他埋藏在心中的恐慌都给问了出来。
可是,她却说退婚。呵呵,他掏心掏肺地对她好,但她却说,她后悔认识他。
他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傻瓜,做了这么久的傻子,一切都只是他的强求。
“呵呵,退婚?你果然后悔了么?”洛北辰扬起嘴角,眼底既有冷漠,失望,又有痛苦,绝望,他抓住慕清染纤细的脖子。
“慕清染,或许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你果然是骗我的!”俊颜战栗,眸色如鬼。
“可,我之前便跟你说过,你既是答应了我,那么这辈子也就别想离开我了。你现在居然还想退婚?呵呵,我告诉你,不可能。”
“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在一起活,要么与我一同死?如何?”
哪怕是让你死,我也不会让他得到你的。你只能是我的!!
慕清染被他骤然收紧的手,弄得呼吸不顺畅,喉咙间是阵阵的辣疼,眼前都有些泛黑。
慕清染实在想不到,洛北辰竟然会与她动手,她望着他眼底的冷意,只觉又冷又寒又疼。
他是想杀了她的吧!
她一手抓住脖颈间的手,想要扳开,一手自腰间荷包里翻出银针,上面被她淬了毒,但显然对洛北辰并不起效果的。
可是,只要能扎入他穴道,阻碍他血脉的流畅,他定然是昏过去的。
她才要扎,却在见到洛北辰那复杂错综的眸子时,顿住了动作。
不知为何,哪怕是此刻,她却觉得,她依然觉得,洛北辰是不会真的伤她的。
她觉得可笑之余,手中的银针再也扎不下去了。
她努力呼吸着新鲜空气,但骤然而入的空气却让她嗓子眼火辣辣的疼,她疼得眼角都湿润了。
她突然脑海中一道银光闪过,她蓦地想起另外一个可能,她哑着嗓子道:
“你是……沧尘?”
只有沧尘才会想伤她的。
洛北辰的呼吸一窒,他遽然松开了手,慕清染踉跄地退后了两步,捂住了火辣的脖子,低低地大口大口吞咽着呼吸着空气。
“是了,是了。果真如此,我哪里能得你,所以……”
夜色里,他玄色的长袍随风而起,他心中恐慌之余,只觉疼痛难忍,就如那日他得知真相时,真气在体内油走,他仿若受到重击,四散着触动。
杨树之下,清凉而且寂静,一层氤氲的白纱笼罩着整个明月,可他的怒火悲伤穿透明月光辉,穿透夜色,比九月骄阳还要炽烈,还要悲凉。
最后他只觉心口那跳动的位置越发的疼了,疼得似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疼得他恨不得掏出那物什来。
他徒然撕裂开了他胸口的衣襟,慕清染一惊,以为他要做什么,忙退后了两步,准备转身欲走。
此时,她觉得,她根本无法跟洛北辰进行和平的沟通。
但很快,她的动作就顿住了,眸子骤然大睁。
只见洛北辰撕开衣襟后,右手五指成爪,就抓向自己的左胸处,竟是想要掏出自己的心来。
动作狠戾,毫不拖泥带水。
慕清染一惊,忙扑了过去,“不——”
她本就贴得近,但却只来得及抓住他的手臂,而他五指已然抓伤胸口,虽未曾再进一步,那五个黑黝黝的圆点却在他白希如雪的胸膛上蜿蜒出嫣红的血色。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这是想要死么?”慕清染气得直跳脚,眼角却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她不知道方才若是她不曾阻止,是不是他就要把自己给弄死了。
洛北辰缓缓抬起眼睛,那双冰雪萦绕的双瞳,冷漠而无波,犹如冷寂的枯井。
“疼,好疼。”
他觉得,或许掏出来就不会那般疼了。
慕清染咬紧了唇瓣,眼角的泪刷刷而落下,犹如春日的细雨,晶莹剔透的在她脸颊滑出优美的弧度。
“你是想逼死我么?退婚的是你,而今,不甘愿的还是你。我都如你所愿了,你到底想要如何,是不是把我逼死了,你才甘心了……”
事到如今,他到底还想要如何?她如了他的意,还不行么?
想到方才他的狠厉,她就觉得心惶惶然。
洛北辰低低呼吸,听得她这话,他低声道:“我没想的,我不想你走。你走的时候,这里疼得厉害……可是,你想要离开我,你想要退婚……我说过,我会对你好,对你很好。”
“无论你以后想如何,我都可应你。你能别走么?哪怕你喜欢别人,我都愿意的,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洛少将军突然想起了那本话本,里面似乎也提起过,若是女子反悔,或者是爱上他人之时,男子该如何做。
慕清染愣了愣,抬头望他,讷讷道:“不是你嫌弃我名声不好,故而想与我退婚么?”
洛北辰怔然,反射性地回道:“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他虽然不善情爱,但也几乎是立刻就从这几句话来,听出了问题所在。
“那你为何突然诘问我,骤然毁我名声,不就是想退婚么?”慕清染也反应过来。
“我只是……”洛北辰突然住了嘴。
那双孤寂无波的枯井般的眸子,忽然,像是被注入了第一缕阳光,越来越明亮,一闪一闪地现出惊疑的光,像红日初生于海面,渐渐焕然一新。
显然慕清染根本不知道,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沧尘。或许是她装着,也或许是她根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那夜的人是沧尘。
其实他更偏向于后者。若是前者……
洛北辰闪了闪眸子,“我只是听了别人说你爱上了他人,这才与你争吵。现在……我知道,我误会了。”
慕清染怔住。
所以,他们二人现在根本就是吵了无意义的架,最后甚至都差点儿分道扬镳,她也差点儿被洛北辰掐死,仅仅只是因为别人说的猜测之言。
慕清染蓦地抽回了手,冷冷一笑道:“别人的话,你也信?现在整个皇家猎场都在传你要与我解除婚约,另娶她人呢?不少世家贵女都在伯母面前露面,只盼着能成为少将军你的妻子,少将军真是艳福不浅。想来,我慕清染本就身份低微,配不上高贵在上的少将军,回去我就让我娘把定亲信物还来。”
说罢,她恼恨非常,转身就走。
她实在没想到,洛北辰竟然也会道听途说,根本就不曾信任于她。
洛北辰一惊,忙一把自后揽住了她,紧紧地不让她动弹,“抱歉,别这样,我也不知道最近竟然发生如此多的事……对不起,你莫要生气,我……我以后不会如此了,别再提退婚的事了。”
慕清染真是愤怒不已,“你宁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信我。若是以后嫁于你,别人说,我与他人有私情,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才满意?”
她猛地推开了洛北辰,“我本以为我们之间的信任已经够深的了,至少,流言满天飞的时候,我相信,你定然是不会因此嫌弃我家族的名声的,因为我信你,你爱的是我这个人。可是,如今,你当真是让我失望!”
“别人只言片语,你就深信不疑。我们之间的信任正是薄弱得可以,我觉得我该重新想一想。”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她固然喜欢洛北辰,固然心疼洛北辰,但夫妻间最重要的莫过于相互信任,以往她以为足够了,现在看来,那不过是没有遇到考验。
洛北辰方才真气乱窜,又自己抓了自己胸口一把,虽然只是抓了个血洞,但真气已然打入体内,已是强弩之末。现在慕清染不过一推,他蓦地退后一步,低首就吐出了两口污血来。
浓郁的血腥味在夜色里蔓延开来。
洛北辰闻言,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忙拉过慕清染的手,“对不起。”
他性情高傲,今夜连口都是歉疚之言,当真是绝无仅有的。
但偏偏二人都是心性敏感傲气之人,此时倒是有些僵持了。
慕清染闭了闭眼,她咬了咬唇,低低道:“或许,你并没有错吧,只是选错了……”
“你我已然是夫妻,不是吗?”洛北辰抓紧她的手,急切道。
他的手指滚烫炙热。
她的手指清凉纤细。
洛北辰似是唯恐她会走掉,只紧紧地抓着,好似在抓着自己的生命般的用力,“我知道我不该听信旁人,不该伤害你,你若是觉得难受,你便还回来。”说着,他自靴子里拔出了一把匕首,匕首出鞘时,寒意扑面而来。
吹毛断发,可见其锋利程度。
他把它塞入慕清染手里,便往自己身上刺去,“只要你能开心,便好。”
他不敢说是因为沧尘,更不敢确认,只要她此刻眼中是他便可。不过只是编撰两句,她便如此生气,若是他直言,恐怕会更恼怒吧!
他方才太过生气,连带着手段也暴戾了起来。以往他生气,都是直接杀人,方才,他唯恐她离开,的确是生了哪怕是她死也得死在他身边的想法。
他愤怒异常,这才使得自己竟然伤她如何严重。好在自己最后松了手,不然后果……他都难以想象了。
慕清染被他抓着手,就要去刺他,心中猛惊,忙抵住,想要收回,“不,你干嘛啊?”
“伤你一分,我该还你两倍的。我不该伤你的。”洛北辰喑哑着嗓子道。
慕清染一怔,忙以另外一只手劈与他的手骨处,一般人应该早因疼痛而松手,他却一动不动,慕清染无法,只能以手指戳向他的麻穴,让他松了手。
但那匕首却还是落在了他的肩膀处,虽然伤口不深,但嫣红的鲜血依旧染红了他的衣襟。
慕清染慌忙把匕首丢于地上,心下黯然,望着他秀美却遮掩不住苍白消瘦的脸颊,替他掩好了衣襟,手指微微颤抖:
“你……日后莫要这样了,就像个……发狂的疯子……”
“你知道便好,只有你,才能让我发狂发疯的。”洛北辰拉下她的双手,环绕在自身的腰间,又紧紧搂住了她的背脊:“没有你,我当真是活不了。我不该伤你的,明明该护住你的,都是我的不好。”
慕清染喟叹无声,立于他颤抖的怀抱中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她矫情了。这人是她选择的,诚如夫妻间该包容,只是他们彼此还不曾到那么深的信任。但是以后总归是有的,夫妻间的默契和信任总归是要培养的,而不是凭空便有的。
也许,她心底也是自卑的。门第之见,甚至是心底的卑微,故而才有今日之吵。
她口口声声信任洛北辰,但最终见他突然的诘问,就以为他也如这世俗中人一般,也是在意她家族名声的。
她闭紧了眼,依偎在他散发着淡淡血腥气息的怀里。
夜间的林子泛起淡淡的雾色,在苍翠郁绿的马场拂过,树梢随着风婆娑,那淡淡的几不可见的雾气,仿佛细纱挂在树枝,却比细纱还要发白,还要透明,蒙蒙一片,把树木轮廓勾成了堇色。
静默许久后,慕清染低低地开口,道:“北辰,以后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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