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希宜是真心希望祖父可以在人生逆流之际过的快活,而不是总是心事重重,于是笑道:“祖父,您就放心吧,家里四十多岁的婆子都嫌我厉害,何况是佑哥儿,他要是真拎不清楚跟我较劲,我就彻底治治他,您只需要帮我笼络住祖母,我就受不了任何委屈。”
定国公听到此处不由得失笑,归根到底还是希望他同老太太过的好,他怎么可能不偏疼梁希宜呢,若不是有这么懂事孝顺会宽慰人的孙女,他估计早就被这群不孝子给气死了。
过了晌午,太阳高高的挂在天空上,定国公府的车队总算抵达西郊别院。梁希宜带着纱帽分派活计,催促管事迅速搬运行礼,丫鬟婆子井然有序的跟在后面,服侍主子们进屋。梁希宜昨日就已经派了小厨房嬷嬷同丁管事率先来到别院准备。
如今院子里早就规整完毕,只是把主人们的东西放好便可以了。
老太君梁刘氏盯着桌子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心里对梁希宜不由得高看几分,凡事未雨绸缪,处理的极是妥当,让人心里觉得舒坦,难怪他们家老头子那么喜欢这个孙女。
梁希宜望着祖父吃了两大碗米饭,叮嘱道:“旅途劳累,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子,稍后好好睡个午觉,休息下吧。”
定国公点了下头,梁刘氏发现孙女居然把她和定国公安排在同一个两进小院子里。最里面的南北向屋子中间是个敞亮的大厅,大厅两旁各有一个里外间套的屋子。最里面的屋子放的都是大宽床,套间外面的屋子是两个单床,供执夜的丫鬟使用。
梁刘氏怔了半天,发现梁老头子也没说什么,她有些害臊,可是又莫名的不愿意提及,索性进了大厅左手边的套间躺下休息。
定国公早就得了梁希宜的嘱咐,知道将他和老太太放在了一个院子,反正他办公会去另外的书房,不过是住宿而已,倒是也不是很介意,所以并未发表任何意见,而是走进右手边的套间休憩。梁希佑平日里即便是午睡都是在老太太院子里的,此时见老太太居然没搭理自个,不由得追了过去,撒娇道:“祖母,这床好宽,我陪着您一起午睡吧。”
梁希宜皱着眉头,尚不等祖母回话,道:“祖母年纪大了,你留在这里会吵着她老人家的。”
梁希佑瞪着漂亮的眼睛,心里实在不喜欢眼前这个神情肃穆的三姐姐,撇着嘴巴,说:“要你管,我平时都是在祖母房间里休憩的。”
梁希宜神情沉,暗示周围丫鬟过去服饰小主子,带他离开。梁刘氏也觉得孙子说话太过粗鲁,梁希宜的要求也不太过分,所以沉默下来。
梁希佑身边丫鬟们踌躇片刻,还是很给面子走了过去,要知道从年初到现在不过半年时间,因为三姑娘管家失去职位的有脸面妈妈可不在少数,他们几个普通丫鬟哪里敢得罪梁希宜。大房夫人秦氏年底还要生孩子,可以预见的是未来一年时间内,定国公府可都是三姑娘说了算的。
梁希佑见平日里奉承他的丫鬟们居然不顾情面的要带他走,祖母也没有向着他说话,立刻委屈的撇着嘴角,哇哇哇的哽咽出声,道:“不要,我要和祖母一起午睡。”
梁希宜抬眼见祖母并未阻拦自个,心里想着梁刘氏好歹出自威武侯府,肯定清楚如此娇惯梁希佑下去不是什么好事儿,归根到底是心疼孙子罢了,所以才一次次纵容。但是现在她既然没说话,骨子里应该是认同她的观点,那么她不如放手一搏,彻底从根拔起。
梁希宜亲自走到梁希佑面前,她的身型继承了母亲徐氏高挑健美的基因,高出了梁希佑大半个身子,她的年岁虽然不大却凛然有当家妇人的气势,她使劲拉住梁希佑的手腕,道:“你如今已经九岁,还缠着同祖母午睡,说出来的话不觉得没脸面吗?当年祖父九岁的时候,都已经将一手好字杨名在外,还获得过先皇赞赏,跪在朝堂上可以坚持一个半时辰纹丝不动,而你此时居然还有脸说离不开祖母,平日耍赖不去上学,在一群丫鬟里面逗留,哪里有几分定国公府嫡出少爷的模样!”
老太太梁刘氏的目光一怔,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年少时,听说定亲的对象是梁佐时候的心情,有几分雀跃,有几分期盼,更有几分倾慕。
他们有过最美好的时光,但是转眼间,如今都成了半百的老人,梁佐身体近来越来越差,搞不好还会先她一步离开尘世。她的眼底忽的有些发酸,难过异常,年少夫妻老来伴,她就是太过倔强强势,不懂得体谅退让,才会同丈夫越来越疏远起来。
或许是感叹岁月蹉跎,老太君没来得及去注意梁希佑眼底委屈的悲伤,从而什么话都没有说。
丫鬟婆子们习惯看人脸色下菜碟,梁希佑最大的依仗就是梁刘氏,可是老太君居然没说话斥责三姑娘,那么他们肯定是要听管家的三姑娘的话了。于是驾着梁希佑的胳臂,想要把他弄出去。
梁希佑怨恨的盯着梁希宜,吼道:“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又不是我亲姐姐!”
顿时,周围安静了下来,梁希宜沉默不语的盯着梁希佑,老太君梁刘氏也很不高兴,瞪着孙子。
梁希宜听见右边套间有什么动静,担心祖父被吵道,平静的说:“我为什么不能管你?你父亲是老太君是最宠爱的亲儿子,我父亲是老太君嫡出的亲儿子,我自然就能管你了!又或者你不认老太君这个亲祖母,然后同我撇清楚关系吗!”
梁希佑彻底被梁希宜绕晕了,同时他也非常后悔刚才那句话,他们还没分家呢,怕是祖母也极其不高兴。梁希宜的声音特别平静,平静到听不到喉咙的一丝颤抖,但是明明温和的言语却铿锵有力,有一种直达人心底的力量。
老太君梁刘氏点了点头,疲倦道:“佑哥儿,同你三姐姐认错。”她还没死呢,佑哥儿就敢不认他二叔了吗!再说这爵位早晚是老大的家产,佑哥儿是需要叔伯们庇护的,现在说这种话实在诛心,被人抓到把柄吃亏的是他自己。
梁希佑咬着嘴唇,含着眼泪,在众人面前极其没有面子的说:“三姐姐,我说错话了。”
梁希宜面色沉静如水,淡淡道:“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心疼你不同你计较,但是在外面可不要如此任性妄为。”
梁希佑听着这冠冕堂皇的话快要吐死了,他是吃饱了没事撑的啊,偏要和三姐姐较劲。
众人一阵沉默,丫鬟婆子们更是对梁希宜佩服的五体投地!老太君最疼爱的佑哥儿在三姑娘眼前都讨不到一点便宜,只能忍着委屈着,他们可绝对不能得罪这尊大佛爷。
梁希宜带着梁希佑离开,来到另外一个两进小院子,她指着右手边的三间房,道:“你同伺候你的丫鬟住这里,我在你对过,若是有事情可以随时来寻我。今天是第一天,车途劳累,我暂且不过问你学业上的事情,你先去休憩,晚饭前过来一趟便是。”
梁希佑一阵头大,望着眼前并不熟悉的三姐姐,道:“咱们不是来玩的吗?”
梁希宜望着他红肿的眼睛,不由的有些想笑,说:“劳逸结合,纯玩也没意思的。”
……
合着不是让你学习,你是觉得玩也没意思……梁希佑暗自非议,但是识相的没敢说出来。
梁希宜根本不在乎他是什么想法,吩咐丫鬟带小少爷回房休息,自个也打算睡个午觉。日子还长,她总是可以将他扳过来,否则日子多么无趣?梁希宜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生活如此充实呀。
晚饭后,梁希佑在老太君面前一阵卖萌。
梁希宜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小孩子闹脾气,反正他不可能在这里待上一夜。
良久,老太太流露出一丝疲倦的神色,梁希宜立刻吩咐丫鬟收拾,半强迫似的把梁希佑带走。
梁希佑白天在梁希宜手下吃过亏,现在倒也老实,见祖母完全没有留他的意思,沮丧的跟在梁希宜身后,一同回到梁希宜的屋子。他早就听说过三姐姐的厉害,没想到这么的凶。
梁希宜吩咐厨娘做了可爱的糕点摆在小桌子上。梁希佑一进屋子,果然被五颜六色的小动物形状点心吸引住了,心不在焉的瞄着,说:“三姐姐,这是什么,可以吃吗?”
梁希宜温和的望着他,说:“特意让厨房给你做的,自然能吃了!橘黄色小熊那个是南瓜面裹的,紫色狗狗是糯米豆沙糕,白色/猫猫是淀粉砂糖包,你尝尝味道,可觉得喜欢?”
梁希佑微微一怔,眼睛明亮的不得了,立刻忘记同梁希宜之间所有的不愉快,腼腆道:“这些点心好可爱,我都舍不得吃了,要不我一会拿回去,每天吃一点点好了。”
梁希宜望着他稚气的容颜,见梁希佑心情不错,直接道:“你如今在学堂都学些什么?”
梁希佑愣了片刻,如实道:“先生让开始背大学了。”
梁希宜点了下头,沉默片刻,说:“你在别院总不好将功课落下,我琢磨着,不如从明日开始,你每天下午温习大学里的一篇文章,次日上午早饭后,背给祖父祖母听,然后三日休息一日,第五日不用背书,下午温习。之后再循环往复,如何?”
梁希佑顿时呆住,对梁希宜的好感瞬间没了,不快道:“我不想背书。”
梁希宜一怔,认真道:“祖母心疼你才让你留在家里读书,但是你早晚有一天是要回到学堂,到时候大家发现你学业退步,会不会笑话你呢?最主要的是,你跟着祖父出来,回去居然学业退步,岂不是很丢祖父的脸面吗?”
梁希佑低着头,他学业已经很差劲了,还怕更差劲吗?
梁希宜清楚他因为小叔叔的风流韵事,一直在学堂受亲戚家的小孩子挤兑,作为长辈的定国公就算清楚此事,也不好大张旗鼓的说什么,小孩子之间不都这样吗?大人出头就显得没意思了。
梁希佑沉默不语,闷了好久,不情愿的说:“我不喜欢读书,以后再也都不想读了。”
梁希宜盯着他倔强的脸颊,不由得失笑出声,道:“你知道吗,前几天刚离开府邸的时候,你二伯母私下来寻我,想让我带着小弟弟们一同来别院小住,我怕扰了祖父的清净就拒绝了。所以其实小弟弟们都特别羡慕你,可以陪着祖父祖母出来住。学院先生也肯定认为祖父对你另眼看待,才乐意带着你来西郊别院,又不能让你耽误功课,自然就是需要亲自教导,这么难得在祖父面前露脸的机会,你确定要放弃吗?”
梁希佑迷惑的抬着头,总觉得三姐姐哪里说的不对,似乎又完全说得通。家里谁不想得到祖父的高看,可是他背几遍书就可以了吗?
梁希宜望着他迷茫的目光,循序善诱,道:“若是在家里,祖父自然没时间管你,但是现在在别院,你听我的好好背书,让祖母看得见你的努力,相信不管是祖父他老人家,还是心疼你的祖母都会欣慰的。而且我也不是让你日日念书,三天后就可以休息一整日,你知道吗?我特意查了周边的环境,有温泉,狩猎场,蹴鞠场,赏花池,还有可以钓鱼的小河流,更有普通务农的人家,你不想去看看吗?这可比你在府里和丫鬟们玩什么翻绳,胡闹有意思多了!”
梁希佑傻傻的听着,感觉到梁希宜为他花了一张巨大巨香的饼,只要他乐意,似乎随时都可以啃一口的样子。但是所有的前提是他要做功课,要背书……不过别院里的日子本就枯燥,要不然背就背吧,看看日子可真会像三姐姐讲的那般有意思。
梁希宜见梁希佑完全被他说服成功,趁热打铁,道:“夏墨,把我给佑哥儿准备的书籍都搬到他的屋子里,你若是真希望祖父祖母开心,不如今晚背一篇简单的文章,明日就让他们听。”
梁希佑迷迷糊糊的点了头,带着丫鬟和书籍回了屋子后,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他不过背了一会就感觉大脑发沉,累的不行,睡着了。
翌日清晨,梁希宜主动提出让梁希佑背书,梁刘氏诧异的盯着孙子,不敢置信的说:“佑哥儿自个开始温习功课啦?”
定国公也是吹胡子瞪眼的撇了他一眼,道:“肯定是三丫盯着他的呗,否则就依着他那性子,怎么可能主动学习功课。”
梁希佑见祖父瞧不起自己,不由得不甘心的说道:“我背了,真的背了。”于是他张口将昨晚特意看的东西背了出来,不过因为他后来睡着了,所以背的磕磕绊绊,完全无法达到定国公的标准。
梁希宜也觉得他背书有些太烂了,不过还是鼓励的说:“祖父祖母,佑哥儿昨日先在我那里坐了好久,所以背的不熟练,但是我相信,只要他认真学习,在功课上用心,日后可定会表现的越来越好的,对吧,佑哥儿。”
梁希佑红着脸颊,暗自后悔昨晚干嘛不背好一点呢?这样祖父或许真会对他另眼相待!
老太君梁刘氏对孙子要求不高,只要孙子端正态度,愿意学习,她就觉得很欣慰了,不由得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说:“佑哥儿,这院子清净,你好好温习功课,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梁希佑浑身一僵,看到祖母眼底满足的神色,突然觉得自己不好好读书真的太对不起祖母了。
定国公梁佐在梁希宜不停的暗示下鼓励了两句,梁希佑只觉得浑身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异常,还没吃完早晚就率先告辞,要回房间内温书。
梁希佑走后,梁希宜给定国公夹菜,笑着道:“佑哥儿挺好的,特别在乎您的夸奖,祖父,瞧瞧您不过是一句话,可比我作个说十句还管用的。”
定国公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又拿起了个桂花糕偷偷吃掉。梁希宜无语的望着他,对祖母说:“祖母,您看祖父,现在跟个小孩子似的特爱吃甜食,但是李大夫说了岁数大人吃太多甜食不好,我只允许每日让祖父吃两块桂花糕,到时候您也要盯着祖父,省的他又偷吃。”
老太君梁刘氏没好气的说:“你那个祖父,脾气硬的跟头驴似的,我可拦不住他。”
梁希宜掩嘴而笑,道:“您不管他,谁还能管得了他,日后希宜也是要嫁人的,到时候陪在祖父身边的只有祖母呢。”
老太君微微一怔,忽的有些伤感起来,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定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