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渝言情小说- 第122部分

为了避免孙昀憬一直去思考这些相关问题，孔莆赶紧把话匣子打开，聊着她平日的朋友、聊着吴妍薰及郑颐人的趣事，还有朵兰的“灰姑娘计划”，尽可能地聊得天南地北，也不让孙昀憬再去起疑。

终于剪发完毕，孔莆细细地梳着他的头发，把杂毛梳了下来。

“好了！这样好看多了。”孔莆心疼地抚摸着孙昀憬的脸。

“你真的瘦了好多！”

“瘦一点好。”

孙昀憬半调侃着自己。

孔莆高兴地把他推到落地镜子前，再拿过一小面镜子摆到他的后脑勺，拿掉剪发的毛巾，很喜欢自己帮他打理的一切。

“看看，喜不喜欢这样的新造型……”拿着镜子的孔莆赫然发现，她犯了致命的错误！“啊……”

气氛在顿时凝结起来，连孔莆也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在镜子里可以瞧见孙昀憬紧抿的双唇，和沉下的脸色；还有一脸仓惶失措的她，以及她手上的镜子。

“很好看喔……我们……我先送你到书房里去……”

孔莆手忙脚乱地要推动孙昀憬的轮椅，一方面更不知拿手中的镜子如何是好。

就在顷刻间，孙昀憬突然自行推动了轮椅，孔莆没注意手一滑，镜子应声而碎，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冰冷的声音。

“出了房门左转，下一间就是我的书房。”孙昀憬往前挪去。“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我是一个瞎子。”

“……不，昀憬，我不是那个意思！”孔莆紧张地想要上前解释，根本没注意到地板上的碎片，赤着脚走了过去。

唔！好痛！镜子碎片被孔莆踩了发出声响，她脚下的血也随即慢慢地流出！几根碎片插在她脚底，她此时此刻却无法感到疼痛。

“镜子碎片叫佣人扫一扫就行了，反正我用不着。”孙昀憬冷冷地撂下最后一句话，便径自推动轮椅往门外走去。

不管走的多么跌跌撞撞，他就是没有开口要求帮助；孔莆也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撞到了墙，再移动轮椅，然后左转而去。孔莆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指甲紧紧地嵌人自己的掌心。她在做什么？竟然无意间又伤了他的心？

难得今天下午的气氛这么好，他也恢复了精神，能够自我调侃，甚至自我解嘲，她怎么那么笨！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又给破坏殆尽了？孔莆！你为什么这么愚蠢！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是叶夜，怎么可以用这一个身份来打击他呢？

“啊！大小姐！你怎么了！”佣人上了楼，看到依旧站在碎片中的孔莆，紧张地喊着。“你是怎么了？早上才拿图钉要刺瞎眼睛，下午又拿碎片做这种事？”

这个假大小姐，虽然不比真的大小姐骄纵，但这种自残方式也叫她们吃不消啊！

几个佣人把她搀扶到一边，紧急请了家庭医师过来，然后把地上所有的碎片全扫了起来，为了以防万一，她们还用吸尘器吸了一遍。

“李婶……”孔莆白着脸色，叫住了管家。“今天的事，先别对叶夜说。”

“啊？”

这么大的事情，能不说吗？

“早上的事是我要激少爷的，下午是不小心，我不是故意的。”孔莆带着赔礼的笑容。“叶夜的性格你也知道，讲了又要歇斯底里一番，说我净找她麻烦。”

“……”

也对，孔小姐说的有理，大小姐就是这种性格。

“好，我不说、不说！只是您别老吓我们啊！年记大了，不禁吓的。”

“好的，您放心好了！”

孔莆点了点头。

家庭医师随后赶到，用镊子把孔莆脚底碎片拔出，边拔还边叨念着，这么大的人，还去受这种伤！拔完后便上了药、包扎起来、打了破伤风的针，其实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脚再痛，也不及心里的痛。

孔莆赤着脚站在书房门口凝视着无生气的孙昀憬，是她把事情转回原点的、是她亲手伤害了他，她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够让他再度打开心防呢？

接连几天的低气压，孔莆也没有跟孙昀憬多说过半句话。她不是在呕气，而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而孙昀憬也不在乎有没有人来看他，也不再总是心急地呼唤叶夜的小名。

只是今日，他非得回去医院检查不可，这是大复检，除了脚还有眼睛。孔莆托李婶去跟他说了；但孙昀憬完全不想去看医生，李婶还因此被轰了出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李婶一脸委屈地出来，跟孔莆耸了耸肩，看来最后似乎还得她亲自出马，认真地面对孙昀憬。

“我是小夜。”她礼貌性地敲了两声门，旋即步入未掩门的房间。

“出去！”

她还没走几步，孙昀憬就下了逐客令。

“我不出去，今天你得回医院复检。”孔莆口吻相当坚决，持续朝着孙昀憬走去。“车子已经备好了，就等你了。”

“我不去医院，去那里做什么！”孙昀憬推动轮椅避开了孔莆！“去任何地方，我眼睛都看个见。

孔莆看着正发着孩子脾气的孙昀憬，她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为什么这么倔强？为什么这样子任性呢？他难道感受不出来，虽然她不是真正的叶夜，但至少她是真心关怀他。担优他的！

一股怒气上来，她再也受不了跟孙昀憬这样耗下去！

孔莆上前一步，直接握住孙昀憬的轮椅，直直往外推去。这个举动吓着了孙昀憬，他扭动着身子，想要夺回主控权。

“你做什么！你要推我去哪里！”孙昀憬吼着，却无法阻止孔莆。

“去医院。”孔莆再次回答了重复的问题，离开了房间，从轮椅步道滑溜下去。

“我说过我不要去！”孙昀憬竟然想要站起身，可惜打着石膏的双脚让他无法心想事成。“推我回去。”

“爱闹孩子脾气，我就用小孩子的方法对付你！”孔莆一点也不理孙昀憬的歇斯底里，直接推出了大门。“李婶，家里麻烦你们了，我跟昀憬去医院复检。”

唔……一行佣人看傻了眼，只见在轮椅上抓狂的孙昀憬，和一派从容的孔莆，家庭医师也吓得一身冷汗。他听从孔莆的命令，把孙昀憬抱了起来；而孔莆则灵巧地收起轮椅，接着叫家庭医师把孙昀憬扔进车子里去。

她非得看着他好起来不可！不管他再怎么任性，她受再多的伤，她都要把他带出自怨自艾的深渊！又不是什么绝症，医生也说了，眼睛部分是脑部的问题，不代表会永远失明！

说不定瘀血一散，就会重见光明也不一定！医生明明这么说了，叶夜却压根儿没带孙昀憬去做过精密的检验，摆明了早把他当废人！

不！或将该这样说，叶夜根本不希望孙昀憬恢复光明，因为这样子她就可以作傀儡戏的主控者，拿着大笔财产操控孙昀憬一辈子！

“别沉着脸色，我是为你好！”孔莆上了车，就看到孙昀憬铁青的脸色。“不管怎样总是要回医院检查一番。”

“再怎么复检根本都没有用！你为什么非得把我推入深渊不可！”孙昀憬再度嘶吼起来。“脚可以好、可以走，但我还不是一辈子看不到！”

“医生没有说你一辈子失明！他说这有可能是暂时性的！”孔莆也回吼回去。她发现自从单独跟孙昀憬在一起后，她必须常常失声嘶叫。

以前，她根本不敢这样歇斯底里、或是尖叫着跟别人说话。但面对着孙昀憬，她就会无来由的生气！气他的自甘堕落、气他的不振作、气他每一次都把自己搞得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一般。所以她会吼——心痛的吼；她会尖叫——难过的尖叫。

前座的司机跟家庭医师全部闷声不响；虽然她是假的大小姐，但老实说，是比本尊有魄力多了。

“有可能、有可能。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然后你想怎么样？”　眼前只有一片黑暗的孙昀憬捶打着椅子。

“想让我亲耳听到医师说：你再也看不到了？宣判我死刑吗？”

啊……孔莆睁大了眼睛，原来如此……原来孙昀憬的自闭、他的乖僻是这么一回事啊……

在紧绷的气氛当中，孔莆突然轻轻地笑了出声；她的声音很甜、很柔，那笑声仿佛天然乐音一般，从车子里传了出来，家庭医师跟司机不免面面相觑，不能理解孔莆的失笑。

最不能理解的大概就是孙昀憬了，他正在发泄他的痛苦，孔莆竟然笑了起来？

“这样太不像你了喔！昀憬！”孔莆整个笑开了颜。“怎么会为这么一点小事而担心、害怕呢？我记得你是最乐观、开朗的，不是吗？”

“小夜……”孙昀憬根本忘了生气，只觉得他的小夜怎么比他还怪？

“你明明知道眼睛不一定完全失明，却害怕去知道确切的结果？你怕检查后或是治疗后依旧看不到，会让你生不如死？”孔莆提高了音阶，凑近了孙昀憬。“你什么时候开始抱持这么悲观的想法？”

“你……你不明白……我受够了黑暗的日子，我受够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做不成的感觉！”孙昀憬伸高了双手。“如果开了刀……我还是看不见我的手，看不见你的脸……那我一定受不了的！”

“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我会让你一辈子感觉得到我。”孔莆温柔地包住孙昀憬的双手。“听得到我、闻得到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小夜……孙昀憬闭上了双眼，往前倾了身子；孔莆也向前倾倒，温暖地拥抱住他。

“我……不认为没有治愈的希望。”孙昀憬紧紧抱着孔莆。“因为医生说过，我的眼睛构造完全没有受损……”

“没错，这才是我心目中的昀憬”孔莆欣喜地微笑着。“总是要去试了才知道结果，不能在确定之前妄下定论。”

“让你担心了。”孙昀憬在孔莆的发上摩挲着。他第一次有这强烈的感觉，他没有选错人，更没有爱错人！

前座的人噤声不语，后头的气氛太过诡谲，若说是演戏，那孔莆小姐演的未免也太逼真了？她的言语和行动，都包含着无限的深情款款，远比大小姐真情许多！

“不会！你愿意走出来就好。”孔莆直了身子，突然感受到温热的眼泪。“天……怎么……我是怎么了……”

“……大小姐！”家庭医师回头，看到了孔莆豆大的泪珠，他赶紧递过面纸给她擦拭。

“我是怎么了……天哪，我应该要高兴才对呀……怎么会哭……了……”孔莆很想笑着说，但鼻子的酸楚涌上，眼泪就是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我……鸣……”

她是真的好高兴！她很高兴找到了昀憬自闭的关键，了解了他最害怕的事！更高兴她能够以柔情包裹住他的恐惧，让他愿意尝试着重新找到自己，试着去做更精密的检查或是开刀。

这样天大的好事情，她有什么好哭的？可是当她的心一放下了担子，眼泪就渍了堤，让她无从招架。结果变成孙昀憬手忙脚乱地安慰她，还有空嘲笑起她来了。

到了医院，家庭医师先进去“打点”一切，而孔莆今日穿着叶夜的衣服，戴上一顶大帽子，再把墨镜戴上，涂着她惯用的口红，就推着孙昀憬进人医院；几个消息灵通的记者早就在那边等着，闪光灯开始此起彼落。

孔莆谨守不说话的原则，迅速地进入，让医院的人员把记者挡在了外头。由于遮掩得完美，所以并没有人发现到她并不是叶夜本尊。

家庭医师陪同孙昀憬进去检查，她则在外面静静地等候。

“你……”

身后传来家庭医师的声音。“爱上他了？”

孔莆猛转身，苍白的脸似乎已经道尽了一切答案。她不知道家庭医师是何时出来的，但她被他劈头的第一句话给吓着了。

“我就知道，你那才叫真爱，大小姐的叫演戏。”家庭医师递给孔莆一杯冰咖啡。“喏，给你的，将就点喝吧！”

他从容地坐了下来，面孔莆反而呆呆地站着。

“你到底……”

孔莆看着冰咖啡，不明所以。

“嗯？没什么啊！我只是确定一下而已！”家庭医师喝了一口他的饮料。“真的是要比较才知道，以前我们都以为大小姐的演技很厉害，结果今天才见识到真正的爱情。”

“别乱说，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孔莆胆怯地坐了下来，故意隔了家庭医师几个椅子。

“是吗？大家眼里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家庭医师挑了眉。“我们看到的是你的善良、你的真心，还有幸福的孙昀憬。”

大家？每一个人都看出来了吗？这么明显？他们跟叶夜说过了吗？她会不会即刻把她撤换掉呢？

不行！她还没有看到孙昀憬健康起来，怎么可以现在就走。

“不要紧张，我们谁也没跟大小姐说，因为大家都很喜欢你！”家庭医师一眼就瞧出了孔莆的慌张。“我跟你的接触最频繁，从你成为大小姐的助理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好女人！所以我们决定暂时的成全你！”

“暂时的……成全我……”是呀……孔莆幽幽地低下了头，她只是暂代“叶夜”一职，等到昀憬恢复了健康、重见光明，他迎娶的还是美丽娇艳的女明星，而不是后面那个哑巴的小助理。

“不过……我们还得提醒你一件事！”家庭医师语气突然严肃起来，让孔莆不得不正襟危坐。

“你的感情不要放的太深，毕竟他还是大小姐的未婚夫，并不是你的。”家庭医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他以为你是大小姐，这一点是不会更改的！”

自始至终，他都不会知道这一路陪他走来的、是那一个叫孔莆的哑巴助理，他不会记得也不会去在乎；在他的心里、耳里，听到的、感受到的，都是那一个“叶夜”。

“我很清楚！”孔莆露出了悲凉的苦笑。“只是我没有办法……”

“嗯？”

家庭医师转过了头，不明白孔莆话里的意思。

“我不会去妨碍他们的婚姻，也不会告诉孙昀憬，我曾为替身的事情……”孔莆凄凉地看向蓝灰色岑寂的长廊。“但我已经无法拉回我的感情，它已经坠入崖下，根本无法悬崖勒马……”

“何苦呢？”家庭医师皱起了眉，他不喜欢这个样子，不喜欢真正有心并且善良的人受到伤害。而跟赵忠阗打得火热的大小姐，却能够尽得一切！

“我也不知道……”孔莆指向了长廊。“这就是我选择的路——一条黑暗、惨淡，并且无止尽的道路。”

孔莆……家庭医师想再说些什么，突然有一道光亮打进了蓝灰色的长廊里。

“叶小姐！”主治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