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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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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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会如何打算?”

“愿接受杨大人差遣,杨大人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孙安浦第一个反应过来,挥着手臂叫道。

“愿奉大人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众人同时施礼,向杨亮节表示效忠。

如今不比半年前,当时大宋岌岌可危,无论张世杰和杨家这帮外戚,都不敢对随行的厢军将领们过分刁难。唯恐言语上稍有不甚,把大伙刺激到北元一方去。如今大宋重新站稳了脚跟,这些厢军将领,就显得可有可无,没那么重要了。

想通了这一层,接下来也没什么为难。无非是在朝中两派势力,张世杰和外戚杨氏集团之间,做个选择罢了。张世杰器量有些偏狭,加上他本身就是个能征惯战之将,眼里看不上大伙,跟了他,捞不到什么好处。反而是选择眼前这位杨大人踏实些,至少他不会打仗,如果想建功立业,少不得大伙帮衬。

“你们跟了我,我自然不会给你们亏吃。如今大宋中兴之机已到,我若做了辅佐殿下还都临安的功臣,大伙也少不得挂印封侯!”杨亮节见众人纷纷表示服从,放缓了语气,开始凭空许愿。

“那是,那是,跟着杨大人,自然有大伙好处!”孙安浦再次跳出来,带头答应。

杨亮节赞赏地看了这个长得如脔童般的家伙一眼,心中暗赞,这小子还算机灵,没白救了他一回。脸上笑意更浓,指点着风雨中的江山说道:“北元横扫天下,凭得不过是数万蒙古铁骑。当年横行江南的三大主力蒙古军,页特密实和索都俱被我等所擒,达春已经吓没了胆,困在江南西路不敢出头。三大主力尽去,还有何人敢抗大宋天兵!只待来春,这恼人的雨停了,大伙装备齐了强弩火炮,一路杀将过去,复我大宋山河,指日可待!”

“大人高见!”众将军乱哄哄地答应。心里未必同意杨亮节的见解,却不愿意捅破他的好梦。况且托庇在此人身后,张世杰和陆秀夫有心找大家麻烦,追究一些陈年往事,多少也要有些投鼠忌器。

“属下愚顿,不知大人所说火炮强弩,从何而来。文丞相如何肯将利器,双手奉上!”颂扬声中响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看到大胡子陈宝躬着身子,做出一幅请教的姿态。

“这有何难,你等可记得当时在文浦山,诛杀索都之夜,张大人和陆大人派大伙做了些什么?”

杨亮节知道收服这些将领归自己所用不会那么容易,索性把老底合盘托出。如今朝堂上,张世杰和陆秀夫二人权力越来越重,自己这些外戚处处要看人脸色。既然文天祥与张世杰素来不睦,杨家何必不从中做些文章,趁机将一些零散的兵权抓在手里。臣子再忠,也忠不过亲戚。

“大人说那个杀人夜么?”很多人又变了脸色。他们更愿意将那晚上的事情忘记,当日,有人借皇帝之名,号令大伙为国除奸。而那个奸贼,就是大名鼎鼎的文丞相。

破虏军分散在各营,文天祥帐外只有一个近卫营,四百余人防守。杀了他,就可以尽夺其兵,将武器的生产和使用权牢牢地控制在手里。

宋军包围了索都,达春试图包围宋军,而宋军内部,同时分兵包围了自己的丞相。合围,一环套一环,四处是陷阱的合围。

如不是那天晚上有人心里不忍,偷偷把消息走漏给了破虏军,让文天祥的近卫营提前做好了充足准备。如果不是那天晚上,陆大人决定再去劝一劝文天祥,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却发现破虏军早已为内讧预备了应对措施。如果不是达春的人马已经迫近,杀了文天祥后要受到达春和索都的前后夹击,谁也不敢推测,那天究竟会发生什么!以破虏军和元军的战斗力,亭子中多少人还有命站在这里。

“月黑杀人夜!”杨亮节拍打着亭柱叹息,“文天祥对皇上不忠,但罪行不彰。张世杰说是要替国除奸,其实不过是为吞并文天祥部曲找的借口。如今文天祥平安脱了身去,岂能不心怀芥蒂。我们联合起来,暗中,鼓动那些言官弹劾文天祥,明里,再拼命替他说话,联手牵制张世杰。他破虏军上下能不念我等之恩德。交情到了么,这武器……”

歼灭索都后,发觉情况有变的破虏军迅速聚集,以追击刘深为名北返,连军中为诛杀索都举行了庆功宴都没参加。那个亲手斩了索都的王老实更是过分,居然没接张世杰和陆秀夫的越级提拔,拒绝了承宣使的头衔,继续回破虏军做他一个营正。

此后,破虏军和行朝本部如有默契一般,一方控制了大半个福建,另一方控制了大半个广南,广南和福建两路之间的彰州和潮州,则丢给了兴宋军节度使许夫人。

如今破虏军虽然名义上承认朝廷统治,却大张旗鼓地实行了另一套治政举措。虽然信守承诺,为朝廷提供强弩和火器,却未曾有一人接受朝庭的印信。据探子回来报告,那边连文臣、武将官制,都重新设立了一套,俨然已经是个半独立的小朝廷。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的微妙所在。

“大人妙计!大人天纵英才!”众人交口称赞,对杨亮节佩服得五体投地。挑动文天祥与张世杰之间的矛盾,然后从中渔利。这样一来,不但牵制了张世杰,让他诸般整军措施无力着手,而且能让破虏军成为大伙的外援,一石多鸟。

“轰!”几个大浪接连打来,重重地砸在了凉亭外的礁石上。奇石礁仿佛要被击碎了一般,摇摇晃晃。

凉亭里,杨亮节捧起八宝琉璃杯,脸被浓浓的水雾气遮住,目光却投向了万顷波涛。波涛上,乌云翻滚,预示着一场大的风暴即将到来。

官涌港,几艘巨大的海舶停靠在栈桥边。陆秀夫撑着油纸伞,带着一伙文职打扮的人缓缓地走上栈桥。

“君实,何不等风雨过后再启程。反正福建之战缴获的蒙古强弓还有很多,足够我们重整一支弓箭队!”

一个宽厚而沙哑地声音从岸边传来,大都督张世杰的战马随着声音穿过雨幕。跳下马,把缰绳扔给贴身侍卫,张世杰三步两步赶了上来,脚步踏得栈桥咯吱做响。

“蒙古强弓虽良,我大宋却没有多少能拉强弓的箭手。邵武一行,越早越善。只盼学得造弩之术,在北元下次来攻前,组建一支完整的弩队出来!”陆秀夫缓缓回首,话语里带着说不出的沉重。

掌军,才知道其中艰难。福建一战,行朝缴获颇多。蒙古良弓射程,也不亚于破虏军得钢弩。但军中士卒多为江南人,臂长和臂力有限,有了优质弓箭,也无法发挥威力。

为了向朝廷表示忠心,文天祥如约送了四百多把钢弩来,也遣海船运来了二十几门火炮。但新式军队建立之后,陆秀夫和张世杰才发现梦想与现实差距巨大。

弩箭营和炮营的运作,需要一整套与之配合的运输、管理和补给措施。不单单是有了武器就可所向披靡。

这些,都需要朝廷派人,去破虏军中去学,否则,根本发挥不出武器应有的威力。此外,弩箭的供应和炮弹的供应,也不能受制于人。特别是炮弹,用掉一发少一发。一旦用完,还得向破虏军索要。上次那边的财政总长杜规,说用炮弹价值,抵偿了福建地区应该交割给朝廷的税收。如果工部不能马上实现自给,下次去要,说不定那个杜胖子就会伸手向朝廷要钱。

而这时节,朝廷连足额度军饷都发不出,哪里拿得出这多钱来。

“你真的要去么,毕竟当日我们理亏在先。如果破虏军有人趁机报复,我怕君实此去,不知何日能回?”张世杰拉住陆秀夫的手,忧心忡忡地追问。

“文丞相心胸开阔,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况且,当日是我等误会于他,并非刻意相迫。如果换了他是我等,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这次我去邵武,一则学习如何造弩造炮,二则,登门道歉,争取两军再次携手,明年春天,接着打一个漂亮仗!”陆秀夫笑了笑,示意好朋友尽管宽心。

他渴望早日抵达邵武,非但是为了让身后这帮工部官员学习如何制造武器。他还要趁此机会,看能不能在歧途上,把文天祥拉回来。

当日那次深谈,文天祥的话对他冲击不小。但冷静下来,陆秀夫还是找到了很多破绽,他相信,既然文天祥不是刻意谋反,追求自立为帝。自己还有机会,让文天祥带着破虏军早日回头。

无论文天祥在岔路上走了多远,他毕竟是那个经历九死一生,依然忘我向南的文宋瑞。

“如此,某家在此,恭候丞相好音!”张世杰知道无法劝住陆秀夫,放开双手,退开几步,抱拳相送。

陆秀夫点点头,跳上甲板,与前来相送的众人挥手作别。

“起锚!”负责传达号令的水手扯着嗓子喊道。

几个彪形大汉转动绞盘,将巨石打造的船锚从海中缓缓拉上。木制船帆片片张开,借着风,将海泊推进浪涛之中。

“臣心一磁针石,不指南方恨不休!”望着如山巨浪,站在船首的陆秀夫轻声吟道。

是文天祥写的诗,那个倔强身影,再次出现在陆秀夫脑海深处。

第四卷 白夜

第九十三章 对峙(一)

福建战役的带来的震动,在入冬后慢慢开始显现。

索都在元军之中,一直负有百战百胜之名。一年前,还曾以两千精甲,吓退了大宋数万联军,解了泉州之围。转眼间,他和麾下三万余将士全部阵亡,这个结果,令人难以预料,也难以置信。

当事情变得不可从常理去解释的时候,一些侧面说法就开始通过各种渠道蔓延。

索都所造杀孽过重,引得佛祖愤怒,特派九尾妖狐降下浓雾,引索都军入死地,然后瓦解其军心,假宋人之手杀之。这是一种包含了因果报应的说法,在民间留传甚广,但元庭上层却没几个人相信。

他们更相信另一种传言,就是在两军交战时,索都侧翼的汉将刘深消极避战,故意引军撤走,将索都部三万精锐推进了宋军包围。

而刘深消极避战的理由,一是因为嫉妒余索都屡建奇功,深得忽必烈宠爱。二是因为,身为汉军都元帅,刘深内心深处还对大宋存着怜悯之心,希望在东南给宋室留一寸国土。

关于刘深陷害索都,还有一种更为恶毒的说法广为留传。作为久经沙场的名将,刘深知道索都麾下这支蒙古、探马赤、汉、南联军在战场上的重要性。如果这支军队覆没了,则大元在长江以南的蒙古军和探马赤军就去了二分之一。以后的江南战局,就要由他们这些汉将和南将来左右。而汉臣和投降的南臣本来就是同气连枝,他们左右了江南战局后,进一步就要把持整个大元朝政。

正如文天祥事先料想的那样,忽必烈的大元能把不同民族,不同等级的人凝聚在一起,靠的就是战场上的不断胜利。盖世武功和战利品的刺激,可以暂时掩盖元朝内部的重重矛盾。当前方的战场上遭受挫折时,朝廷内部的矛盾就迅速暴露出来,在内外矛盾的综合作用下,元朝的历史与另一时空的轨道,越偏越远。

奉命还朝的九拔都张弘范未能按原计划立刻统帅蒙、汉、西域联军前往东南“剿匪”相反,在一些蒙古和色目大臣的极力反对下,忽必烈不得不将汉军都元帅刘深从江南召回大都待罪。并从大臾山剿匪前线调回了陷入剿匪泥潭的李恒,让他和张弘范、阿剌罕、阿里海牙四人整训即将出征的联军。

所谓的整训,就是在出征前尽量将各族联军凝聚在一起,以免出现在战场上出现相互猜疑的情况。而主帅张弘范和三个副帅,恰恰分属于汉、党项、蒙古、色目四个不同的民族。元帅们因为各自的族群利益还不能和睦,更何况底下的将士。涿郡附近的皇家校场上,一场互相拆台的闹剧开始上演。

时间悄悄地进入了祥兴二年。

大半个冬季,元军再没组织一次大规模的进攻。而大宋朝所控制福建、广东两地,则利用这难得的“和平”机会,休养生息。

一举攻下泉州,歼灭索都,逐走刘深后,破虏军身后已经没有强敌,生存压力大大减小。侧翼的朝廷虽然存在一定威胁,但有漳、潮二州的兴宋军作为缓冲,也没机会抄破虏军后路。

在丞相府下属各部的管理下,饱受战火蹂躏的福建省快速恢复着生机。

早春的阳光从穿过云层,照在邵武周围的群山间。杨柳风吹面不寒,杏花雨沾衣不湿,正是踏青赏景的好时候。

一群人,沿着山间石级缓缓而上。走在最前头的是两个青衣文士,边行,边指点江山,举手投足间,透着饱学的儒雅。二人年龄相似,身高相等,打扮也相类,远远的看不清楚脸上表情,很难说他们谁是主,谁是客。若仔细观察走路的姿态,却发现主人和客人的步伐,大不相同。

走在左边的文士,步履坚定,每步之间,距离基本相等。显然是有过戎马生涯,经过军旅熏陶的。而走在右边的儒者,却举步维艰,每一步都带着迟疑。

“君实,你需要加紧喽,否则走到天黑,我们也到不了科技院!”行了一会儿,左边的文士回过头,冲着自己的同伴说道。

“嗨,人老不逞筋骨之能,早知道宋瑞把科学院藏得如此深,我也就不赖着非叨扰不可!”右侧的儒生喘息着为自己辩解,话语中充满着不甘。

“君实与我同年,四十几岁,哪里当得上一个老字。我看你回去后还是抓紧锻炼,争取活着看到大宋将士直捣黄龙!”

文士笑着抗议,挥挥手,吩咐侍卫雇来两个挑夫,将儒生抬在滑杆上面。

“文兄啊,陆某没想到,真的没想到……”儒生在滑杆上,拱着手,面红耳赤。不知道是说没想到自己身体和对方比起来如此赢弱,还是说自己的见识和对方比起来如此短浅。

没错,他就是陆秀夫,带着工部官员在福建“学习”了一个半月的陆秀夫。四十余天来,他的每一天都在新奇与震惊中渡过。

他没想到,福建北部在文天祥的治理下,会如此繁荣。街道上,车水马龙。市集中,货物琳琅满目。学校内,每日书声琅琅。

这是太平盛世才有的风景,初来时,陆秀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续观察数日后,他才肯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假象。眼前一切都是真的,只是所有的东西都变了,不但是军制、吏治,还有百姓。大多数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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