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究竟,只怕他也无法安心离开此地。
他无意多作停留,却仍客气抱拳道:“清远若无意回帐中休息,李某可有些累了。若还有话,不妨等明日再叙。告辞。”
麻烦了……
刚才她也没辨方向,只管埋头一路往前走。等她情绪稳了,这才抬头环顾左右,却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很眼生的地方。现在她该怎么办?在这等人发现?继续走下去?还是硬着头皮选一个毡帐求助?
而且,她本来以为,现在是夏夜,只是吹一会风也不要紧,没想到,走着走着,头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还有愈来愈痛之势。
“原来‘病中不能见风’这话是真的啊。”连希玖咕哝着,抬起右手,以袖挡风。
“这话自然是真的。”在她周遭吹拂的风忽然停了,接着李道非的声音突兀响起。
连希玖惊得往后退了一下,差点摔倒,腰际却被李道非适时伸出的左手臂弯接住。
“大半夜的,你这丫头不好好歇着,在这里乱晃什么?”李道非语气难得严厉。
“我……睡不着。”连希玖一时心虚,低声回他,却仍以右袖遮住脸不愿放下。有些介意他仍挡在她后腰未移开的左臂。虽然她感觉得到,他左臂与她腰间留有适当空隙,并未有实质碰触,他此举应该只是为了防她再度站不稳,可是,她仍为其中掺杂的些许暧昧而面红心跳。
“你挡着脸做什么?”他有些没好气地道。
“……唔,我头痛,在挡风。”她支吾着。好烂的籍口啊,他不是都已经帮她挡掉风了?
李道非没说话。连希玖只感到他的目光仍不依不饶地直盯着她,似乎就要穿透她那可怜的袖子了。
她低下头,不太情愿地将右袖缓缓下移,先露出她的额头,再就是眉眼,然后,便停住了。却没想到,这早已失了耐性的男人却突地出手捉住她袖尾,往下略一施力,她整张脸庞便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眼前。
“别……我脸上还上着药呢。很丑的。”她想抽回袖子掩住颊面受伤处,却发现动弹不得,这男人显然没有放手的意思。她又羞又恼,不得已抬眼瞪他。
这一抬眼,她毫无防备直直撞进他凝视她的瞳眸里。
从不知道,和他靠得这样近时,四目相对竟会是这样的……令她怦然心动。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伸出右手来拂开散乱在她颊边的那几缕长发,指尖一时轻触到她颊面。
扑通,扑通。心跳好快,颊面也越来越热似的。
心头一句话呼之欲出。她情不自禁开口:“李道非,我……”
李道非却在此际突然出声:“你还走得动么?”
她一时回不过神来:“嗯?”
李道非见她迷迷糊糊的样子,便懒得废话,只道了声:“失礼了!”
连希玖不由惊呼一声,李道非他、他居然把她抱了起来!却不是打横抱着的,或许是怕压到她肩伤,所以他便改用竖抱的姿势,仿佛她只不过是个三岁娃娃。
她却觉得脸都快烧起来了,可也不得不伸出右手臂环住他脖颈以稳住身体重心,左手不敢出力,只能搭在他肩上。“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这样子,好奇怪……”
“少啰嗦。再不快些将你送回,只怕病势又要加重了。”他目不斜视,胸中只盘算回去的最快路径,脚步虽快,却也不忘将她护得妥当。
连希玖暗觑他神色,他神情果然难掩焦急。她心里一阵叹息:这男人……果真是一点机会都不肯给她啊。非要让她连胆怯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么?哪怕只给一次也好啊。
“你还是放我下来吧。”她轻声道,“我……我有点不大舒服。”好拙劣的谎啊,怎么可能骗得过他?
他竟然信了,停步将她小心放下,有些着恼方才只顾快些折回,竟令她又吹了风:“莫不是头痛更甚?”
连希玖支吾应了,不敢抬头看他,声如蚊呐:“要不,你还是背我吧,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2。24:咳咳,每次一写到感情戏,我就纠结又纠结的,真的很无能啊。纠结了几天,总算还是把这章完成了。漫长的第二卷啊,终于可以在这章作个结束了。
第六十一章 同门(上)
离住的毡帐还有些距离,连希玖便看见琪玉从毡帐内匆匆走出,在帐帘外略作徘徊,便似打定主意要出去找她了。
“呀,会被看见的……”连希玖小声嘀咕,在李道非背上不安地动了动。这男人偏像是没听见一样,等琪玉转头望向这里了,他才松开手上劲道,任她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爷……”琪玉只一愣,便快步走了过来,目光直觑缩在李道非身后极力想隐形的连希玖,口中却只道:“都这时候了,爷怎会在此?”
“不过是一时起意罢了。”李道非随口回了句,略侧过头,对身后道:“既已到了,还不早些进去?”言罢又瞥了琪玉一眼。
琪玉自然领会,冲李道非福了福,便折过身,先去打开帐帘等着。
连希玖这才满面通红地从李道非身后出来,慢慢走向琪玉。走了几步,她回头:“李道非,我……”
李道非抬了抬眉。
她嗫嚅了半天,还是觉得说不出口,只得无奈放弃:“……以后再说好了。”
李道非默然看着她垂头失落地走回帐内,瞳中掠过一丝笑意。他抬眼瞧了瞧天色,沉吟了下,终是负手离开。
“爷!”萧府门前,李顺已等候多时。李道非同门前守卫打过招呼之后,便随李顺折到无人处。
李顺低语:“那刺客真正身份已然查明,他虽投靠在那人门下,年幼时却与那何庆朗颇有些渊源……此次行刺,那人是否授意尚未可知,却极可能与他昔年同何庆朗一段私怨有关。”
李道非蹙眉听他说完,暗自心惊:说来此事他也觉蹊跷,那丫头中箭之后,竟也只是伤痛难当以至昏睡不醒,却丝毫未露中毒之象;为她诊脉的数十位医官论声名也不输何庆朗,却都由脉象认定她体内有奇毒作怪而束手无策;偏到了何庆朗手中,未见他有所为难便开出方子,几剂药便令她生生转醒过来,这两日竟还能下床走动。虽是如此,琪玉却告诉他说,不知是何缘故,那丫头肩上伤口仍迟迟未见愈合。
如此看来,只怕那丫头体内之毒仍未化解,那何庆朗所用之药,或只是暂时压下毒性也未可知……
“此事可曾知会萧罢曲?”
“方才已向守卫打探过,萧公子此际仍未回府。只怕还在夜审刺客。”
若那刺客明为替人卖命,实则仅为了断个人私怨……李道非微一沉吟,道:“随我来。”
再抵皇城北时,已届天明。李道非令李顺先到何庆朗帐外等他,他则径直走向相邻毡帐。
“如何?”
“只说头痛,身子也有些发软,精神却还好,气色看来也不差。方才也请何先生来看过了。先生说,许是受了风的缘故。不打紧。”琪玉想了想,放低声量:“只是,我瞧着,总觉得有些不对。”
李道非点头,瞥向帐帘:“可睡下了?”
“还不曾。昨晚她回时,我瞧她面色微红,只怕她是受了风有些发热,便暗自留心。听她气息,该是未曾睡过,只是合眼假寐罢了。早间我问她时,她却说已睡了一阵。准是想教我安下心来,她才拿这话哄我。爷,可是要进去瞧瞧?”琪玉说着,打起帘子先自进去。
不多时,只听帐内道:“长宁,该起身了。”然后便是那丫头一声不大情愿的回应。
李道非听她嘴里又咕哝,眉头略展,举步进了毡帐。
“方姐姐,今天只好劳动你大驾,帮我擦擦脸吧?”连希玖坐在榻沿,心情似是极好,任琪玉给她擦脸。看见李道非进来,她不自觉动了下,将伤到的左颊往里侧略偏了偏。琪玉一时收手不及,擦到她伤口,她的脸顿时皱成一团。
李道非原只在一旁看着,此际却突然开口:“擦净些。”
琪玉不解接口:“这伤口若未上药,只怕到时……”好好的一张脸便会留下疤痕啊,破相了可怎么好?爷为何竟会……“爷难道便全不计较?”
“都擦了。从今往后,不许再用。”言罢,李道非便转身离开。
“可是……”琪玉还想说些什么,连希玖却笑嘻嘻开口了:“没关系的,方姐姐,不擦药一样也会好。”
“你个不经事的傻丫头,我还不是为了……”琪玉没好气道。
“我知道我知道,方姐姐你可全都是为了我好……”
她调皮又略带撒娇的声音传到帐外,李道非其时并未走远,不由停下脚步细听。
“原来李兄在此,萧某正要找你。”一名清俊的契丹男子迎面走来,向他抱拳。男子身后,数名契丹兵丁分列在何庆朗所住毡帐旁。
“萧兄,这是?”李道非故露微讶之色。
萧罢曲上前与他低语:“前番受李兄暗中相助,擒得刺客交差,还未曾谢过李兄。”
李道非微一点头,不以为意道:“昨日李某到贵府赴宴,不想未曾见到萧兄,听闻萧兄是奉命夜审刺客去了,不知结果如何?”
萧罢曲倒不瞒他:“那刺客只道并无人主使,全是因他一己私怨而起。国主本有意再审此案,只是朝中反对者众,皆称案情明朗不必再审。故而国主已下令明日便将此人处死。此人竟也欣然求死,只是,他指名要见何庆朗一面。”
“原来如此。既已审明,为何萧兄还要来找在下?”
“此人口气狂妄,声言若见不到何庆朗,那中箭之人便会……”说到此处,萧罢曲却是一顿,神色凝重。
“如何?”李道非心中一沉,却只微眯了眼,仍不动声色问道。
“无药可解,必死不疑。”萧罢曲缓缓将这八字念出,又道,“国主对此亦深感担忧,念及林姑娘之义,为防万一,便命萧某前来,将此事知会于你。至于何庆朗,自是要随我走一趟了。”
“此人所言如何信得,他可有真凭实据?”
“李兄之疑,萧某亦有之。正要为此事求证于你。敢问林姑娘这两日伤势恢复得如何?”见李道非不语,萧罢曲便解释道:“此人提及,以何庆朗之力,或可使林姑娘短时转醒,却只是一时,并不能教箭伤愈合。到得这两日间,毒性便会缓慢发作。先是精神亢奋,以致夜不能寐,再是面色渐红,却不烧不烫,继而周身乏力,难以自主。此时若是再不施治,便会从此长睡不醒,到那时,只怕便……”
李道非猝然转身。
“李兄?”
“既要求证,萧兄便随我来。若果真如你所说,在下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萧兄成全!”
“笑话!我何庆朗自问顶天立地,怎会与那刺客结识?必定是他污蔑于我!”何庆朗一听萧罢曲陈明来由,不由怒目圆睁,拍案而起,“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萧罢曲也不恼,仍是平静道:“如此说来,何先生当真是不识得此人了?那么,想必何先生也从未听说何元奇其人了?”
“何元奇?”何庆朗皱眉咀嚼这三个字,遥远记忆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突然跳跃出来,他面色突地一变,“是他!”
“既然何先生听说过此人,还请先生随在下前去,在下也好回去覆命。来人!”
大牢内,原先用来提审犯人的屋子特意整置了一番,看起来颇为洁净。
一人静坐在桌前,囚服整齐,仪容端正,目光直视前方墙壁,神色却是有些不定。
门锁从外开启的声音打破了此前沉寂。一名素衣整洁的中年男子随后掩着口鼻进入屋内。
进屋后,他环顾四周,感觉尚可忍受,才将掩着口鼻的手放下,视线遂移到坐着的人犯身上。此人他瞧着十分眼生,年纪约莫小他数岁,除此之外,他再也看不出什么来。不免倨傲开口:“你是何人?又有何事要找在下?”
人犯缓缓转头,上下打量何庆朗一眼,道:“你是何庆朗?”
“正是。未知阁下是?”何庆朗强压下内心戾气,竭力客气道。——既不相识,此人为何找他?若非听萧罢曲报出那个名字,他又怎肯屈就来此?
人犯冷笑一声,讥道:“多年不见,师兄果然已将前尘往事忘了个干净么?只可惜,在下倒是日夜惦记着师兄,只盼终有一日能再见上一面,‘再叙你我往日同门之谊’。”
“哼,原来你便是元奇!”何庆朗面上露出鄙夷的神情,“你早被师父逐出师门,你我又何来同门之谊?”
何元奇倏然站起,双拳紧握捶向桌面,咬牙切齿道:“师兄果然好记性!竟忘了当年我是因何被逐出师门的?”
何庆朗哼地一声:“当年!当年师父若非见你颇有慧根,这才不计较你性情顽劣,将你收为关门弟子,对你寄予厚望;哪知你却无心向学,屡教不改,一再教师父失望,这才将你逐出师门。又与我有何干系?”
“与你全无干系?呵,哈,哈哈。”何元奇缓缓坐回凳上,“我竟忘了,师兄一向律己甚严,自然是全无错处!试想师兄终日不离师父,自幼又熟读医书,但凡师父有命无不遵从;我何元奇却只知成日游戏山林,无非早晚才肯学些功课,还时常忤逆师父,自然是万万比不上师兄你了!”
“既有自知之明,你又何须出言相讽!”
“可师兄果真能问心无愧?”何元奇目光炯炯,直逼何庆朗双眼。
“自然是……”话才脱口,何庆朗心中却是一凛,似是想起什么,口中却仍强硬道:“庆朗……自是无愧于心。”
作者有话要说:2。27:冒着被丢砖的可能性,瓦丢下半章,逃了2。28:补了千字。
第六十二章 同门(下)
“既然如此,我与你便无话可说!”何元奇冷笑,“你便回去坐等那小姑娘不治身亡吧!恕我戴罪在身,不能远送了。”
“你以为,撂下两句狠话就能骗得了我?”何庆朗傲然转过身去。“师父当年所开方子又怎会有错?”
“哼,信不信随你!到那时,你自去想法子向上面那人交待吧!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便勉强在黄泉下等上你一等,定不致教你黄泉路上寂寞!”
何庆朗朝外走了两步,迟疑回头:“你……到底想怎样?”
“此事到底是因你我私怨而起,若你肯跪下与我诚心认错,再向师父在天之灵禀明当年事确系你一手所为,与我无干,我便将解毒的方子告知于你,也好救那姑娘一命。否则,若那姑娘不治身故,你我便当作是赔她一条性命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