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着面条,断断续续地说着今晚发生的事情,老头“恩恩”地听着,时不时评论一句:“小子,第一次碰到言灵类,感觉如何。”
“很奇妙啊!”
“言灵类就是一群贱货,想方设法地骗人说话,见过这种人,不要说话把他们宰掉!”
“恩恩,谨尊教诲!”
“敷衍我?”
“哈!对了,虫婷和衣碧呢。”
“虫回来就睡觉去了,衣碧在打坐。”锦断口齿不清地说。
“打坐?”
“哎,我刚才去她房间叫她的时候看见的。她说啊,每次杀了人就要冥想一会,为自己的罪过反思……无法理解!”
老头说“千慧这老婊子”虽然讨厌,不过教育方式比较接近佛教,是种悲天悯人的思想。
“悲天悯人还造出天伤这种恐怖粪纸来了?”锦断说。
“哪个班都有问题学生啊!”陆苏说。
“你们啊,别和那个大鸟走太近,这家伙活了一千多年,城府跟那老婊子一样深。”
“老头,你对这师徒俩成见很深啊!”陆苏说。
“一定是当年苦恋千慧没结果,由爱而恨,对吧!”锦断笑着说。
“胡呔乱沁,我老人家年轻的时候,姑娘左拥右抱,风流得不得了。”
“你这又是哪个版本的谎话,以前不是说自己忠贞不二么。”陆苏说。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老头打着马虎眼糊弄着。
三人沉默地吃面,锦断突然问:“苏,第一次吃妖尸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吃到肚子里好像就消失掉了,但心理上有点恶心,心啊,肝啊,肾啊从嘴里吞下去,我今晚可能要作噩梦!”
锦断假装呕吐:“呕,别说了,吃饭呢。”
“小心上瘾!”老头说。
“这个还会上瘾?”
“当然会上瘾了,有些妖就是为了吃妖尸而打架,这种人多了去了。”
回想起来,吃下去之后全身充盈力量的感觉确实舒服极了,快乐是进化的附加奖励,比如繁衍后代这种乏味的事情被附加上生理上的快乐,就变成动物一生追求的东西……当然人也是。
“不会的!”陆苏说,心理上的恶心就足以抵消了。
老头还在自顾自地说,老年人大概都是这毛病,说起一件事就停不下:“有一些妖吃不到妖就吃人,虽然感觉差很远,就好像吸毒和抽烟一样,也能过过干瘾。传说里妖吃人,十有**不是饿,而是遇到了这种败类。”
“你?”锦断斜眼看他。
“我这么有耻的人怎么会吃人呢。”
“对了,苏,你身体里现在有多少妖魄了。”
“我去取那个表。”
“不用了,我这里有!”老头掏出一个放到桌上。
把测魂表托在手里注入妖力,指针转了三圈,最后停在36上。这就意味着,身体里的妖魄量已经有336只了。
报告了锦断,她用筷子敲着空碗的边说:“还好,不算太多。”
老头突然说:“等下,我记得上一次吞掉仇牢的圣骨丫头,这一次吞妖的是你小子,你们难道共享妖魄?”
陆苏惊讶地看了一眼锦断,还是被老头犀利地发现了这件事,锦断说了句“这是秘密!”搪塞了过去。
老头没有再说话,眯着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联系陆苏突然由人变妖的事件,还有这种种疑点,融魂再生的事情大概早晚会被发现吧。
不过无所谓了!
“我听说,N城有个总董府,好玩吗?”锦断说。
“不好玩,一座大房子罢了!”
“我知道那个!”老头又开始卖弄自己的“见识”了,“周大总董的房子,老大了,当年周大总董说自己家大业大,马走千里不食人家草,人走千里不喝人家水。”
锦断哈哈大笑起来,陆苏也笑着说:“你说的这是哪地方的地主啊。”
“不是吗?”
“都事情结束了,我们几个一起去看看吧,没准还能在总董的椅子上坐一坐呢。”陆苏说。
“都结束了,总董府还会存在吗?”锦断问。
“呃!”
N城的总董府最早是两江提督府,清末被一直农民义军占领当成临时中心,最后成了孙大总董的办公地点,现在则是景区……陆苏倒想起一件事,现在天伤盘据N城的所作所为,倒很像那只农民义军干的事,不知道他何时会冲破防线发动袭击。
“我师兄说……”老头突然说,“天伤可能要用很特别的方式突围。”
“很特别的方式?什么方式?”陆苏问。
老头摇头:“不知道,他只说了这句话。”
特别的方式?天上飞过去,地下钻过去,还是全伙瞬移……陆苏一时间没有头绪。
锦断问:“你和你师兄还会拼个你死我活吗?”
“他走了。”
“走了?”
“他这次来就是‘教训’我一顿的,教训完我他就走了,咱们不会再在战斗中遇上他了。”
“少了个敌人,也不错!”陆苏说。
吃饱夜宵,三人离开屋子,准备回去睡觉。陆苏低低地对锦断说:“一起睡吗?今晚!”锦断白了他一眼:“你求我好了。”
这时老头突然用烟斗碰了一个陆苏,指了指侧面,三人转过头,只见马路那边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影。
“谁?”
岗哨里的队员发现情况,立即警戒起来,老头却伸手示意他不用管。那个人慢慢走向三人,当他走到近前,三人才看见是一个小姑娘,生着一张陶瓷样光滑的脸蛋,蓬蓬的发灰的头发,两眼却很呆滞……是个被控制的人。
当三人正惊异时,小姑娘开口说话了:“陆苏,你跟我来!”
'正文 第325章 杯中正义'
当三人正惊异时,小姑娘开口说话了:“陆苏,你跟我来!”
“我跟你来?”没弄明白状况的陆苏一字一顿地指着自己鼻子问,那个被控制的小姑娘沉默地点点头。
“找打也没有这样找的吧!”锦断说,“揍她!”
“小孩你也下的去你?”陆苏问。
“下不了,你揍好了。”
小姑娘呆滞地注视着三人的一举一动,慢慢地说:“我是天伤!”
这句话让三人都安静了下来,盯着她的脸看,生怕漏了什么……难道天伤想在今晚下战书?
小姑娘继续说:“陆苏,我想和你谈谈,你一个人来。放心,我不会作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仅仅是谈谈。”
“别去!”锦断说。
“我为什么信你!”
小姑娘呆滞地说,但从这语气里却仿佛能窥见天伤嘴角绽出的一丝冷笑:“你为什么不信我,我是你眼中的坏人,但我不卑鄙。”
“好!我去。”
“苏,你怎么……”
陆苏把手放在锦断的肩上:“安心啦,有情况我马上通知你。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能信他的话……老头,你劝劝他。”
老头吐了口烟说:“去吧,谈谈也好,天伤确实不是个卑鄙之徒。”
“喂,我们一起去!”锦断说。
小姑娘说:“我只要他一个人来,放心,这里也只有我一个人。”
“在这里等我,别过来,我走了。”陆苏说。
“小心啊!”锦断担忧地说。
那个小姑娘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一样转身向前走,陆苏便跟紧在她身后。虽然他走进黑暗里的背影在锦断看来无比危险,但陆苏心里却知道,支身来见他的天伤才是更有勇气,危险系数更大。
跟着小姑娘单调地足音深入黑暗的N城,陆苏心里沸腾的不是恐惧,而是疑惑,到底天伤这时候来见他,想说些什么,难道想拉拢他们这几人,或者干脆是谈和?
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月亮早就沉落天边,四下里一边漆黑。小女孩突然推开一间酒吧的门,陆苏犹豫了一下,然后跟了进去。
酒吧里点着一只蜡烛,一圈摇曳的烛光下,放着打开的一瓶酒,还有一只握着玻璃杯的手,沿着那只手向上看去,陆苏的心脏不由得一颤,那个微笑着等着他的人,正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天伤!
“哟,好久不见。”天伤像和老朋友打招呼一样对陆苏说。
“我们从来就没见过吧。”
“好像也是,这是第一次面对面,坐吧!”
陆苏坐在吧台外面,天伤坐在吧台里面,面对面而坐。当他坐下之后,天伤把一个新的玻璃杯拿出来,放在桌上准备倒酒,陆苏看见后面的酒架里都是酒,看来全城的食物被洗劫,酒却没有动过。
“喂喂,我酒品很差的!会撒酒疯。”陆苏连忙阻止。
“一点点而已。”
深红色的酒确实只倒了一点点,只有杯子容量的五分之一,陆苏没有伸手去拿,问:“你找我干什么?”
“谈谈!”天伤喝口酒说,他的头发边缘有些斑白,不知道是一直如此,还是说最近才长出来的。
“拉拢之类的话,还是免了吧。”
“你这么讨厌我?”
“大家都是成年人,怎么会了私人仇恨打仗!”
“成年人?你在我眼里还是个小孩。”天伤笑了下,“我很想问你件事,假如那个时候我没有心血来潮地陷害你们,没和你们结下梁子,现在的你我会不会站在一起呢。”
陆苏摇头:“没可能!”
“说说原因。”
“一开始我只是想让大家能保命,能平安地活下去,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发现这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愿望,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我也想了很久,为什么我要帮人类杀自己的同类,听上去很不合理啊,但我只能选这条路,我没那么伟大,我变革不了时代,我只能保全看得见的和平。”
“你果然不是个糊里糊涂的人,我身边的很多妖根本不知道为何而战,你倒是很明白啊。”
“太明白还不如糊涂点。”陆苏苦笑一声。
“总得有人睁开眼往前跑,你我就是这样的人。课本里糊弄人的那些话总是说人民群众改变历史,其实呢,是少数人在改变世界,多数人跟着他们跑。就好像电的发现只有一个人,发明电器的有一批人,生产它们的是一群人,更多的人只是在安心地使用……如果最上面的这个人没有公开电的发明,下面这金字塔一样的大多数也会安心过着煤油灯的生活。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世界才会被改变。”
“我同意!你说话的方式很特别,很像老师啊。”
“我曾经就是老师呢,心理学老师。”
天伤举起杯子,虽然进来时多少存着戒心,但这个大BOSS的话语和微笑间确实充满着吸引人的魔力,陆苏似乎不自控地拿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敌对的两人如同多年的朋友一样各自仰脖子喝干了酒。
“陆苏!”天伤说,“我清理除妖师的资料时特别留意了一下你的,好像几个月前你还是个人类,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想着维护人类的正义。”
“不!一点没关系。”
“嘴上否认,未必就真的没关系。”
“是真的没关系。”陆苏坚定地说,“我说不好,打个比方吧,呃……假如有两个村庄,一个村子有几百人,大家都生活得很幸福,另一个村庄有几十人,大家都很贫苦。两个村庄的人都不知道,其实现在的生活差异是以前的祖先用暴力换来的。有一天小村庄的人发现了祖先埋在大村庄的一枚炸弹,而且找到了引爆器,只要按下就会杀掉那几百人,这些怀着嫉妒的人决心杀掉那些人,占有他们的土地和财产……”
“你会怎么选?”
“杀掉小村庄的几十人!”
“为了大多数人的正义?”
“正义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人幸福不可能,总会有人死。我讨厌战争,为了没有战争,只能……只能……”
“以暴制暴!”
陆苏点头,然后问:“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和你一样,杀掉小村庄的人,保全大村庄的人……”
两人的想法难道是一样的,陆苏正惊愕时,天伤摇晃着杯中的酒,说完了后面的话:“但我的多数和少数,永远都不包括人类。”
“你真是个暴徒。”
“过奖!”天伤微笑,“高等的取代低等的,也是必然的,我们妖类比人类强壮,比人类聪明,难道不应该成为他们的统治者吗?”
“问题是……我们妖怎么统治,我们自己都没法和平相处。”
“知道麒麟山吗?”
“曾经最大的妖帮派?”
“恩,麒麟山这样的帮派很多,我亲眼见证过那个时代,妖也是可以走到一起的。想做,总是能做到的。”
“恩!”陆苏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心里突然猛醒,这岂不是一种变相的洗脑!
“再考虑下吧,关于自己的立场。”天伤说。
“你还是来拉拢我的?”
“我们本来就是同类。”
陆苏摇头:“还是那句话,我没那么伟大,我只能保全看的见的正义,用十几亿人的命去赌一个前途渺茫的新世界,我做不到!”
天伤耸耸肩,吹了个口哨,似乎是认输似地说了句:“好吧!不为所动,坚持自我,你果然很特别。”
“谢谢。”
“最后一杯。”
天伤为陆苏倒满,两人举杯碰在一起,虽然是红酒,但一口灌进肚子里还是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上立即就烧了起来,但身体似乎轻快许多。
天伤站起身,走到前面,背对着陆苏说:“看来我们命中注定是敌人,如果不是这样,也许倒能成为一起喝酒的朋友。”
“我也希望这样吧。”
“小子,我已经一千岁了。”天伤的语气有些苍茫,“作为一个长辈,我送你一句话,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认为你是错的……”他转过脸,眼里印照着烛火的微光,“也一定要相信自己是对的,唯有如此,才能成大事。”
这句话太过沉重,似乎无法用一句“知道了”来应和,陆苏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那个被控制的女孩走到天伤旁边,天伤摆摆手,说:“再见!”不知道小姑娘做了什么动作,两人一起消失无踪了。
陆苏一个人留在酒吧里,像结束一场战斗般长长松了口气。这个坚信自己信念的男人,似乎会成为此生最难对付的一个敌人,大概也会是最难忘记的一个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