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秋听着许仙所言,初时尚不在意,但愈听眼睛愈亮,慢慢被带入那曲中的世界,随之愤怒欢喜。
待许仙轻声吟到全书的高潮,“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廖秋竟情不自禁跟在唱词打起节拍来,脸上既是赞叹又是哀婉。赞叹此曲此词之精,哀婉曲中人物的不幸。待到许仙说道窦娥沉冤昭雪,才又渐渐飞扬起来。席上之人连连侧目,他自沉浸在曲中的世界。
待到许仙吟完最后一句:“今日个将文卷重行改正,方显得王家法不使民冤。”窦娥沉冤得雪之时。
廖秋猛地一拍大腿道:“好!”此声音响亮,厅中为之一静,众人一起看过来。廖秋却不管不顾,满脸激动的拉着许仙的手道:“许公子,不,许贤侄,不,贤弟贤弟啊,真是一字千金,一字千金啊!你要多少,为兄买啊!”
许仙还是低估了这一曲《窦娥冤》对于廖秋的杀伤力,或者是今人低估了古人对于这传世经典的感受。清咳两声,拍拍廖秋的肩膀提醒道:“廖园主。”
廖秋这才回过神来,先对着知府大人行了一礼,道:“知府大人,在下酒后失态,勿望包涵。”天知道他自入席,不过随众喝了几杯,但此刻满面红光的模样,倒真似喝醉了。
陈知府道:“没关系,没关系,大家继续吧!”
酒宴继续,廖秋却对许仙道:“贤弟,我们到外面谈谈吧!”许仙自然无有不可,二人就借如厕之由,到了堂外。
金圣杰坐在次席,看着二人走出去,心中当真是有些滋味复杂。这廖秋也是一代文字大家,平日傲气的很,同许仙相见还不到半个时辰,不知被许仙施了什么法术。几十岁的年纪,竟然拉着许仙的手,“贤弟贤弟”的叫了起来。而对着自己,客气的时候就叫金二公子,不客气的时候就叫金二小子。不明白啊不明白。
许仙同廖秋来到屋外,廖秋先是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道:“世上若无君,安得此妙曲。”
这是真正的“折服”,不是依靠权力或者暴力,而是拿出最好的东西给最精通的人看,是一流的诗人面对李白杜甫时的感情。就算许仙已经做得了那无数的名词佳句,却只能让廖秋佩服敬佩。而如今凭一曲《窦娥冤》足以,因为廖秋面对的正是“曲圣”关汉卿。
许仙还了一礼,笑道:“还入得法眼,不知能够沽价几何?”
廖秋竖起一只手指,道:“一千两。”许仙微微有些失望,但也觉得差不多了,毕竟自己也没花什么功夫,一千两白银也算不少了。正要答应,却闻廖秋继续道:“黄金。”
许仙一讶,虽然不知道时下金银的比例,但是绝对超过一比十的,这廖秋竟然拿得出一万多两白银买一篇曲子,也真是富贵中人。却不知曲不同于诗词,诗词做的再好,也难有商业价值。
而曲则不同,廖秋的家班到豪门中表演一次,收入就不下于数百金,而且主要以赏赐为主。其收入的起伏全在表演的好坏,一个好的曲目剧本,其价值自然非比寻常。
廖秋察觉到许仙的神色,笑道:“古人千金买赋,贤弟这篇《窦娥冤》,岂后于《长门赋》?”待到文人的激情冷却,心里已经开始估算这篇曲目能给他带来的实际好处了。能出这样的价钱,也是着意拉拢许仙。千金买曲本就很有噱头,再借助许仙本身的文名,不怕收不回本钱。
“千金买赋”是西汉时的典故,汉武帝立表妹阿娇为皇后,陈皇后十年来没有生育儿子,嫉妒卫子夫妃子生儿子,被打入“长门宫”,失去了宠爱。她就送去一千金请司马相如为自己写一篇《长门赋》,汉武帝看后就重新宠爱她。这也证明,任何东西的价值都在于它的实际作用。
议定了价钱,许仙也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编书又能支持很长一段时间了。而作为优惠,廖秋也承诺,许仙的医书完成之后,不收分文,为其出版。但希望他以后无论有什么曲目小说,都优先提供给他。
许仙点头道:“没问题,我刚好打算写一本小说。”
廖秋也有些期待起来,许仙的诗、词、曲都如此出众,小说又会是怎样的水准呢?不由问了一句,“不知是关于什么的小说?”
许仙道:“是三国时期的历史小说,应该会有不少读者吧!”事实上,几乎是每一个中国人都是这本小说的读者,就算没读过原著,也会从其他方面受其影响。
待到酒席终了,廖秋却让许仙稍待,他交代好了他的家班——下午还要开唱。又取了银票,却要跟许仙回百草园,让他赶紧把正文交给他,他好回去开始排演。
许仙道:“还没有成稿,要不然还是等明天吧!”
廖秋道:“反正今日时辰尚早,不如我去府上等着,贤弟赶紧写出来。”他也存了帮许仙修改一下文辞语句的心思。
许仙也只得应了,今天知府大人过满月,三皇祖师会也放假一天。反正早晚要写,那就写吧!又遇上金圣杰,也一并过去凑热闹,想看看许仙的新作。
三人成行,到许府中的书房。廖秋和金圣杰在一旁等着,许仙只顾得写,许仙每写一页,二人相互传看。廖秋看了又看,却觉得不能增添一字,只得安心做个观众。
而金圣杰也终于明白,廖秋为何称呼许仙为贤弟了,看着他奋笔疾书的背影,心道:莫非你是文曲星下凡,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能写出这种佳作。在你面前,何人敢称才子?
许仙笔走龙蛇,顾不得笔迹,只做行书,好在全曲的字数并不算多,待到天色昏黑的时候,终于将全文写完,也收入了一万五千两白银。本想留廖秋吃饭,但他已经是迫不及待,要拿着词曲让手下的名角唱上一唱。临别前,说待到成曲之时,请许仙过去欣赏。
白素贞做好了饭菜,许仙将金圣杰留下来用餐,说了这些日子来苏州的趣事。许仙同白素贞坐在一起,虽然姐弟相称,但在金圣杰眼中,却如男女主人一般。仔细瞧来,二人还真有些夫妻相,心中不禁又唏嘘了几声。
送走了金圣杰,许仙便同白素贞说起今日的喜事,编书的经费又有了着落。
白素贞自然替他高兴,却又微微不乐,许仙问其故。
白素贞道:“我前些日子问你,你只是不说。你我同心一体,遇事却又不与我商量。”
许仙连忙道歉,并保证再也不会如此。逗她开怀,才又笑道:“同心倒是同心,只是还不曾一体。”
白素贞面色一红,流波一转,却道:“你要来一体,就来一体吧!我又不曾拦着你。”她明白许仙的软肋,故有此言。但说完也觉得有些害羞,起身收拾了碗筷,向外走去。见许仙还呆坐在哪里,不禁掩口一笑,走出门去。
许仙还有些愣神,似乎反被她给调戏了呢!
第二日,许仙在三皇祖师庙中,高声宣布道:“昨日我同廖园主商讨了出书的事宜,他的布衣书局将免费版印此书,发行天下。到时候,诸位的名字,都会在上面。”
众人一阵欢呼,以前许仙虽然说保证发行,但毕竟没个准信不是。如今得了这个保障,不由更是卖力起来。而且在一个月多之中,他们投入无数心血,也早已认可了自己正在编写的这本医书,怀有极大的自信,视之如自己的子女一般,这时候就是许仙不发银饷,怕也没人会想要退出。
一日许仙将端坐堂中,忽得传报,说门外有一人自称是他的老师。
第051章 看戏
许仙出去一看,讶然道:“王老师,您怎么来了?”却正是他医学上的老师,王凤山。
王凤山笑道:“这是杏林中第一等要事,我怎能不来。”他初时听闻许仙要编医书,心中也有些不以为然,著书立说历来都是一个行业内最杰出的人才才能做的事,而许仙学习医术还不到一年时间,显然没有这个资格。
直到吴人杰将编好的医书的一部分托人捎去杭州,请他看了一看,他才认真起来。许仙在庆余堂时只是个学徒,他那些跨时代的医学知识还不曾显露呢!
许仙连忙将王凤山请进屋中,言笑几句,才知这位王老师不但是来了,而且不准备走了,说是打算为这本书出一把力,又将许仙着实夸赞了一番。
许仙同他虽名为师徒,却相交不深。但刚来苏州的时候,也受了他一番心意,他愿意在其中出一把力,许仙自然是欢迎之至,又说了出书的事宜,王老师更是意动,对于把名字印在书上,显然很感兴趣。
得了王凤山这杏林国手的帮忙,编书的效率陡然之间又提高了不少。三皇祖师会的其他成员虽有些不满,但王凤山分文不取,而且还提供了不少珍贵的药方,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
三皇祖师庙,每年一度的祖师爷生日,就快要来临了,到时候苏州的士绅大部分都要来捧场庆贺。按往年的规矩,三皇祖师会的成员都要拿出珍奇的古玩字画,也不免有些赛宝斗富的意思。
而会首就是这个盛会最大的承办者,今年合该许仙承办。但是许仙钱倒是还有一些,但哪有什么数得上的奇珍异宝。若在原本的故事里,小青就该出马到梁王府盗宝,再惹出诸多的事端了。
想到小青,许仙不禁叹一口气,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这丫头了,碰面倒也碰过面,但她总是嘴巴一撅,当作没瞧见自己似的,更说不上什么话,想要一品香泽更是想都不用想。自己那一声“青儿”似乎比拥抱与深吻还要令她在意。
但如今许仙威望已立,自然无人会拿什么祖师爷的生日来为难他,前任会首郑泰生还主动提出要代替许仙主办这次聚会,被许仙婉拒了。因为他打算把这次聚会办成一次募捐大会,让苏州的士绅为拯救全人类的伟大事业出一把力。
廖秋亦传来消息,说是新剧目《窦娥冤》已经排演的差不多了,正打算搞一次公演,打出声势来。许仙就请他赶在这一天登台表演,而后自己出马筹款。“芥子园”便早早贴出告示,宣告八方,搭台的地方却不在三皇祖师庙而是苏州最大的水陆码头,戏台前面有很大的一片空地。
许仙原自担心观众不够,但正到了那一天,其声势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自一大早开始,方圆数十里,或乘船、或驾车、或步行,男女杂沓而至。
有黎而老者、童而孩者、有扶杖者、有牵衣裙者、有衣冠甚伟者,有裋褐不完者、有躇步者、有蹀足者。
各色人等,云集景从。小摊小贩们早已嗅到了风声,占好地方开始叫卖起来。在表演未开始的时候,便有许多耍大刀,舞狮子,踩高跷的民间艺人,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引得众人扎堆观看。
许仙和白素贞亦在人群中随众观看,看到喜欢处也叫几声好,丢些铜板进去。二人皆做白衣,白素贞是雪白的轻绸纱衣,一派冰肌玉骨,一颦一笑,姿容若仙。许仙则是一袭月白长衫,宽衣博带,从容言笑,真不似世上之人。
烈日炎炎,谁人额上没有一点汗水,唯有他们点尘不沾,走在一起,便是君子淑女相合,若神仙壁人一般。所到之处,自然吸引无数目光。
但许仙只顾着跟身边的白素贞言笑,问道:“小青真的不来吗?”早上出发的时候,小青也在家,准确的说,是在湖里避暑,许仙在湖边招呼她一同前去,小青头也不露,只从水下传来一声“不去”就了无音讯了。后又让白素贞去叫,出发的时候,却只得她一人。
白素贞叹口气,瞧着他道:“这得问问你啊,‘风流多情’的许大才子,对青儿做了什么?让她近来都心事重重的。”这两个“弟弟妹妹”没一个让她省心的,虽然对于他们之间,已有了几分了解,但提起来,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微微的酸意。
许仙叫屈道:“我可是连青楼都没上过呢!”想自己穿越至今,虽取径花丛,却守身如玉,简直就是不可思议嘛。
白素贞秀眉一挑,道:“你还想上青楼?”
许仙连忙自白道:“说说、说说而已。”
白素贞给他了一个白眼道:“你爱去就去好了,我又管不了你。”
许仙陪笑道:“管得了,管得了。”
白素贞小小的发作了一下,却又道:“等一下,你再去找青儿吧!”
许仙一愣,而是认真的点点头道:“嗯!”
平时是平时,不在一起也无所谓。像现在这样他们俩一起出来,却不带着小青,不由一起想到:“青儿这丫头,说不定在伤心呢!”
游走了一圈,时近中午。二人来到湖畔,许仙一眼瞧见湖边的大船,可不就是许仙第一次来苏州时,吃的那个“一品轩”,便同白素贞一起来到上面,选了一个雅座,清风徐来凭栏眺望,可见太湖之上碧波万顷,白日之下如有万条银蛇在舞动。
白素贞却只点了几杯清茶,催促许仙快去寻小青过来。
许仙笑道:“谨遵夫人懿旨。”
寻了一个隐僻无人之处,贴了一张隐身符,直接驾云回到家中。自高空远远望着,百草园中的小湖如一颗明珠,湖畔却有一点小小的青影,除了小青还能有谁。
小青坐在湖畔,撕扯着一片草叶,口中念叨着“让你不带我去,让你不带我去。”脸上既是恼怒,更多的却是失落,她也不知为何失落,只是安慰自己道:“只是看戏而已。”手中的动作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幽幽的想道:虽然自己很喜欢看热闹,但,也只是,看戏而已。
听说是那家伙写的呢!嗯,一定很没意思。大家看了一起骂,这写的是什么破玩意儿啊!许仙是个大傻瓜,嘻嘻,大家一定会这么说。
舒展四肢,躺在草坪上,小青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但随即隐没。用一只手遮住有些耀眼的阳光,躺在这里,仿佛被他们两个一起抛弃了似的,这个念头一生起来,便无可抑制的蔓延开来,日光炫目,心却有些沉甸甸的。
将来、将来会怎么样呢?越想却越觉得心烦意乱。
“大不了本姑娘回清风洞去潜修。”这么喊了一句,又叹口气道:“哎,早上要是答应就好了。”只有她自己明白,早上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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