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的都不是傻子,也随声鼓噪。
许仙也有些疑惑,问身旁的胡心月,“你觉得他有把握能对上吗?”
胡心月用冰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这么简单的激将法都看不出来吗?白痴!”
与此同时,云嫣微笑道:“改成激将了吗?不过也无所谓,方才我也说过‘要已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是这个题目,就让我来见识见识唐公子的快才吧。”左顾右盼了一番,“出什么好呢?如今是夏日,那便以“夏”为题吧!”
唐明轩心中松了口气,对云嫣有一丝感激。题目越是宽泛,就越是简单,这样的题目比方才他的雨要容易的多。
他已见识了云嫣的才学,如果令寻他题,定然是极为艰难的。要他在五步之内作答,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如果变成那样,就成了他仅仅在台上出了几个刁难的对联和诗题,却被对方随手扫下场去,那真是不知该将颜面放在哪里!
此情此景,原本是才子佳人的对句,却变成如今这般紧迫的局面,望着几步之外含着淡然微笑的云嫣,心中免不了生出“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的感叹,而最让人感叹的还是“罗敷已有夫”的遗憾吧!
云嫣微微一笑,“《夏风》。”
唐明轩一边绕台儿走,一边皱眉思索,果然也是极短的时间便吟道:“夏风多暖暖,树木有繁阴。新笋紫长短,早樱红浅深。”
场中涌出哄然叫好之声,比方才云嫣对诗却要响亮的多!
“山林云雨”,将这些题目一一出下去,唐明轩竟也能一一对下去,但比起云嫣的信口拈来,还是难免多费了些时间。
但云嫣也没有从中刁难,说不许用什么词字之类,出的题目也甚是空泛易对。但即便如此,唐明轩也是渐渐变得窘涩,有时言辞颇有不通之处,云嫣也只是徽做一笑。有时很难说是否过了五步,他跨出第四步脚,半天不肯落下去,云嫣也任由他去想。
看台的人亦不是傻子,能够看出其中的门道,但谁也不去说破。评判席上几位老先生也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胡心月忽然道:“许仙,看来云嫣是看上那小子了,故意放水。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漫不经心的吐出恶言。
许仙眼睛盯着场上,头也不回的道:“胡扯,这场比斗要赢的不止是文章,更是气魄,压过所有男子的从容与大度,那种随心自如,仿佛是大人逗孩子一样的自信。”
胡心月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说这话不过是气不过许仙来刺激他。但听了他的话反而有些诧异,“你真的觉得天下女子应该如此吗?”
许仙转过头来,“天下女子如何是天下人的事,她是我的妻子,我只要她好过!”
这时候,随着一声压过前面所有呼声的声浪,唐明轩终于对完了第十首诗,身上已是大汗淋漓,神情很是有些狼狈。
但是他的才华,不会有人怀疑。只会有人认为,他终究还是逊了这位云姑娘一筹,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唐明轩摇摇头,接下来等的就是那几位老儒的评判了。如果分出胜负,就不再需要第三局了。
众目所视,几位老儒交头接耳了一番,最后由马院首站起身来,“经我们判定,是……平局!等我们出一道题目再交由二位才子才女分出胜负。”说完就连忙坐下继续喝茶。
有人欢呼,但更多的却是哑然无语,这样的局面说是没有偏私,谁也不会相信。若是平常的局面,早有人大骂不公,但是此情此景,谁也不愿让唐明轩就这么输在一个女子手里。
唐明轩擦擦额头的汗水,不知该庆幸还是别的什么。再看对面的云嫣,依旧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丝毫不为这样的结果感到意外或是气愤。心中升起一丝沮丧,恍惚间觉得自己是笼中之鸟,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她的钳制。但更生出希望了,迫切的想要嬴下这最后一局。
片刻之后,马院首重新起身,“方才二位从对联到对诗,皆是出口成章以快制快,短短数刻时间就得了许多佳句。我们几个老骨头应这个景,也出了一道题目,请两位对上一对,不限文辞对仗,声律押韵,只要字数相同,合乎规格即可!看哪位先对上来,便算是蠃了。”
众人哗然,这算是什么题目,只要字数一样,那岂不是这般说“一二三四五”,那边对“五六八九十”就算对上了,这样的题目就是五岁小童也能对的上。
但也有人低头沉思,这道题目的精髓怕就在“规格”二字上。
司仪从评判台上取了题目,同时交给唐明轩和云嫣二人,二人都是微微一怔。
与此同时,一道长达丈余的白布自看台的最高处垂下,上书这样的文字:
“玉嗽声歌新阙
采 一
莲人在绿杨津”。
众人面面相觑,果然是规格奇特,但是这算什么题目,又要怎么个对法。
但见云嫣已经提笔在纸上书写了起来,唐明轩心中大急,将这题目看了又看,忽然灵机一动,亦在纸上书写起来。
渐渐的,场中似也有人看出了门道,一个个皱眉思索,看出门道还不算太难,但要在一时之间想出对诗,却是难上加难。
云嫣挥笔写就,将宣纸奉上。
唐明轩却也同时奉上了自己的对句。
司仪结果一看,云嫣写的是不紧不慢,工工整整,字体秀丽挺拔,俨然是大家风范,端的一笔好字。
唐明轩却是七扭八歪,墨迹淋漓。显是为了追赶时间,仓促写就,这样的写法,难免形似涂鸦,瞧不出什么法度了。但斗的是诗,与字体也无关系,看起来似乎又是平手。
人群喧嚷,纷纷猜测胜负如何。
唐明轩脸色苍白,身上冷汗淋漓,只盼着云嫣出了什么谬误,让自己就此得胜。
过了一会儿,又有两道白布落下,分别写着云嫣和唐明轩的对句。
“暮已时醒微力
赏 酒
花归去马如飞
——云嫣”。
“别离时闻漏转
忆 静
期归阻久伊思
——唐明轩”。
而观者中大都还是诗书不深,不解其意的人,高声质问,“这算什么对诗?”
“是啊,是啊,这是什么意思?”
司仪大声道:“诸位或许还有不解之处,听我一念便知!”抬手将众人的视线引到题目上,高声吟道:
“采莲人在绿杨津,
在绿杨津一阙新。
一阙新歌声嗽玉,
歌声嗽玉采莲人。”
“再看这两位所做的对诗!”
“云姑娘的乃是;
‘赏花归去马如飞,
去马如飞酒力微。
酒力微醒时已暮,
醒时已暮赏花归。’”
“而唐公子的则是;
‘静思伊久阻归期,
久阻归期忆别离。
忆别离时闻漏转,
时闻漏转静思伊。〃”
众人这才恍然,这诗头尾相交,环环相扣,竟是一环形诗。最妙的是不但合乎韵律,意境也甚为雅致,绝非生搬硬套所能造就。而这两个人竟能在一瞬间看出门道,并作出不下去其的对诗来,这份才思委实不能不让人惊叹。不过既然如此,岂非又是个平局,难道还要另外出题吗?
评判席上又是一番交头接耳,马院首起身宣布结果,深深的望了一眼云嫣,对唐明轩道:
“唐公子,你输了。”
第161章 遗音
挑战席中,与唐明轩一同来自白鹿书院的同窗不服道:“马院首,明明是他们同时完成,怎么会是唐公子输了,怎么说也该是平局。难道是因为许仙出自你觐天书院,你就要偏帮他吗?”立刻便引起了诸多反响。
唐明轩惨然一笑,双肩低垂,最初登台时候的那股意气风发已然消失不见,向自己激愤的同窗摆摆手道:“没错,是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
“明轩,你……”
马院首一指那三首环形诗,“你们看看这二者有何不同?我们事先要求,必须规格相同。云姑娘的诗是从前面的“赏”字开头,而唐解元的诗却是从后面的“静”字开头!一样是环,但方向却错了。”
许仙了然,这时候人的习惯遇到需要横写的字,还是从右向左书写,唐明轩一时心急,按照这个习惯从右面起头。诗文的方向就变成了顺时针,而非要求的逆时针。
这下众人都沉默无言,这样来说,确实是唐明轩败了。还有一位白鹿书院的学子强辩道:“不过是方向上一时失误,只要稍作修改……”
“住口!”
却是唐明轩将之打断,“别再说了,你忘了出来时候院首的交代吗?便可输了文采却不能输了气度。”
忽然摇摇头,想起自己方才的种种表现,叹息道:“已然是输了气度!”而后向云嫣一揖到地,“云姑娘,是在下输了。方才是我急于求胜,多方刁难,多有得罪,还望恕罪。”
从方才开始,他就感觉自己拼命狂奔想要超越面前这位女子,却总是差着一步之遥,不能够赶上。
等到如今静下心来,方才发现对方其实一直都在闲庭信步,所谓一步之遥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就算再比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闭门读书多年,自诩奇才,甫一出手就遭此惨败,而且还是败在一个女子的手中,心中苦涩难以言说。
云嫣微笑道:“以文会友,本就是各展其才,又有什么刁难的呢?唐公子才思敏捷,小女子也很是佩服!”
唐明轩深深的望着许仙,可惜的道:“可惜姑娘终究是女子之身,不然凭借如此才学,想要金榜题名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是连中三元也不是不可能!”
息了成败得失之心,再看她更加觉得美丽不可方物,高贵典雅宛如凤凰。
若是能得这样一位女子为妻,于闺房之中搏文对诗,该是怎样的情趣。
可惜“罗敷有夫”不然便是倾尽家财也要取之为妻,管她什么青楼出身,这样的女子绝非这样的小事能够污蔑。
云嫣微笑道:“唐公子谬赞了,便是女子之身,若得佳偶,也有一展才华的时机,又有什么可惜呢?”
唐明轩一怔,不由望向看台上许仙。方才那番狂妄无礼的话语,如今想来不都是为她而言的吗,若非是他,在自己眼中,这位云姑娘终究只是一位美丽的女子,一个美丽的符号,或许还带着青楼女子这样的印象,那番话终究是自己说不出也做不到的。又躬了躬身,“是我失礼了。”
看台上,胡心月用手肘顶了顶许仙,“喂,喂!”
许仙紧紧盯着唐明轩,“他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上去揍他。”
胡心月一怔,原以为他会说出什么“只要她开心”、“我相信她”之类的豪言壮语。却没成想会得到这些浅显直白,简直像个着紧妻子的小气男人,没来由的让她想要发笑,但想到他方才的可恶之处,还是强自忍下,挂上一层寒霜。
唐明轩还要说些什么,便听见一声斥骂,“混蛋,输了还不赶紧下去,磨蹭什么?耽误大家吃午饭了!”
却并非出自胡心月的口中,而是许仙踩着桌子大吼。
唐明轩一愣,冲云嫣颔首后,依依不舍的退下。
云嫣却没注意到他的神情,而是回过头来,笑眯眯的冲许仙吐吐舌头,娇俏动人的模样,一改方才的优雅从容,让不少人看的一阵发愣。
许仙微笑着,举起大拇指。
云嫣亦微笑着,做出同样的动作。
隔着远远而又极近的距离,阳光在二人之间明耀,于那刹那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偌大的会场中,只有他二人相视而笑。
一股无形的气场将所有人声排拒开来,连坐在许仙身旁的胡心月都觉得无法侵入,心中微微道:“小白,这就是你选择的男人吗?”
唐明轩败北,比试并未到此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司仪一喊到第二位挑战者的名字,请他登上台来,他身体一抖,努力鼓起勇气,走上台来,对着云嫣,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片刻之后,失魂落魄的走下来——惨败!
紧接着第三位,司仪刚刚报完他的来历,观者还没来得及议论他的出身——惨败!
毕竟世上能有唐明轩这样才华的人本是少有,于是从登台到下台的速度忽然就变得飞快,根本用不着几位评判再出题,甚至想偏帮一下都找不到下手的地方。那些名士才子便走马灯似的上去了又下来。
有人拿《说文解字》中寻出的僻字想要为难云嫣,但云嫣立刻做出回答,甚至背下了原文。而后同样找出一个僻字来请教他,那人便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有人寻出史书中的旧事同云嫣辩论,但最终却只论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诗词歌赋,经史子集,无论是任何问题,于她来说,甚至不需要什么思虑的时间,答案就自己浮现上来。
场中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古怪,那些来挑战者面面相觑,互相推推搡搡,想要排在其他人后面。身上的气愤意味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远远看着那座高台,忽然不再是扬名立万追逐名利的大好舞台,而是一个宰牛杀羊的刑场,而云嫣就是冷酷的行刑者。
胡心月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往嘴里塞着花生,“一群废物!害怕就赶紧认输投降吧,浪费时间!”
许仙也挠挠头,“好像太简单了。”
司仪也是一脸恹恹的念着手中的名单,忽然神色一动,“第二十七位,不曾透露姓名,自称乃是江左无名小卒。”
挑战席中,一个老神在在的老者就站起身来。
一名士子议论道:“这个倒是聪明,不吐露姓名,免得丢了这份脸面!”
唐明轩神色一动,这不就是方才自信能够取得白银万两的那个老者吗?看到他拿起身边的那个木盒,心中乃有几分了然,这样确实有些机会。
那老者抱着木盒来到高台上,司仪问道:“不知老丈想要考问云姑娘什么题目?”
云嫣神色一动,“这位老丈怕不是来问问题的吧!”
老者抚须笑道:“老夫勉强识得几个字,若论舞文弄墨,实在上不得台面。”
司仪问道:“既然不懂文墨,那要如何考法,这里可是文章会,若论拳脚那是不行的!”惹得众人一阵哄笑,驱赶道:“下去吧!”
老者神色如常,“老夫此次前来,是想要向云姑娘讨教一番琴艺!”而后打开身边的木盒,其中正是一把古琴。
司仪皱眉道:“琴艺?这恐怕不在范围之内。”
老者道:“‘琴棋书画’乃是文人四艺,便连孔圣人亦通琴道,又怎会不在范围之中呢? 再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