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袍,背着一个硕大的葫芦,大笑呼道:“师侄,年余不见,别来可好?”
这人,正是炼宗掌门自在生,石不语与他也是旧识,当下怔了一怔,便即仰头向天,拱手笑道:“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自在先生,别来无恙否?”
自在生朗声大笑,抚着颌下长须道:“倒也吃得下,睡得着!师侄,你便这么迎客,不请我入内坐坐么?”
此时,清荷、幽姬也已闻讯赶来,清荷是知道对方身份的,当下行至石不语身旁,低声道:“爹爹,法、器二宗去年斗法,死伤了不少人,你还是小心些为好!”
石不语微微颌首,口中却道了句“无妨”。当日之事,虽说器宗伤亡惨重,但究其原因,却是因为阵法的自行崩溃,与法宗的攻击无关,便是迁怒也迁怒不到御兽宗身上。再者,自在生等人不过四五个,放着自己这里一干好手,若不让他们进来,反而惹人耻笑……
一念至此,他当即命令阿青开启了清罡气甲,自在生等人拱手微笑,依次飞入岛中,还未落地,便听得自在生向着身旁的游云客、执武尊笑道:“如何?我说他不似那些法宗中人,见得我们便如大敌一般!御兽宗,却是与我们器宗有些渊源的!”
“渊源?若是有渊源,你们还险些取了我的性命?”石不语望了眼身旁的漓微、漓渺,想起当年之事,不禁嘀咕了一句。不过,牢骚归牢骚,他面上还是做出十二分的热情,上前行礼问候,少不了彼此寒暄一通。
过得片刻,众人在一处水潭旁坐定,漓家姐妹此时时限将至,便跃入水中,只露出小半个身子,靠在潭边聆听。器宗几人却都是与她们两人有过几面之缘的,此时见得她们与石不语神态亲密,不免有些疑惑,但终究没有多问,倒免去了石不语的一番解释。
又笑谈了几句,自在生忽的轻咳一声,微笑道:“老夫与游云他们在海上游览,想不到这么巧,恰恰遇到师侄你,便来叨扰一番。说起来,还有件要事,要请师侄向法宗诸人转告一声。”
石不语知他后半句放才是正题,当下拱手应道:“宗长但有吩咐,尽管道来!小生别的大事做不来,当当传声筒,还是凑合的!”
“啊!何必宗长来宗长去,你称呼我为师叔便可!”自在生挥挥手,打断了他的客气,淡然道,“如今我等也不指望回攻中原,往日罅隙也不必再说,无须拘谨了。”
石不语应了声“是”,也颇为欣赏对方的干脆爽利,当下笑道:“既如此,小侄便唐突了!不知师叔有何吩咐?”
听他改口,自在生颇为欢喜,向游云客望了一眼,便即开口道:“前次两宗斗法,我宗败了便是败了,却也无法可说,甘心退出中原!只是几位被擒的宗友,如踏云、玉机几位,却至今未曾归来,还望师侄早日与钧鸿子等人说一声,念在宗门渊源,早日放他们归来,如此,我器宗上下感激不尽!”
“踏云?玉机?”石不语闻言一怔,不禁愕然道:“师叔,怎的小侄连听都未曾听过?”
第三百八十九章 蹊跷
此言一出,本在忐忑等待答案的自在生几人,登时没了笑意。过得半晌,游云客勉强笑道:“师侄,不必戏耍!若有为难之处,直说无妨!老实说,我等虽与踏云、玉机并不相熟,只是与他们宗门有些渊源,若能换得他们平安归来,便是条件再苛刻一些,也是……”
话未说完,石不语已不住摇头道:“游云师叔,不是小侄推搪,实在是未曾听过,莫说别的,便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游云微微愕然,顿时没了下文。一旁的执武尊却是脾气火暴,闻言登时大怒,忿忿道:“小子!我道你是个真率实诚之人,想不到也如此狡猾!你们法宗当日一起布阵,岂有不知之理!”
这一通怒喝,可谓是无妄之灾,石不语听了还只是郁闷,一旁的清荷却也怒气勃发,忍不住便要发作出来。只是她快,水中的漓微、漓渺却更快,听得对方如此污蔑自己的爱郎,当即冷笑道:“执武尊!我们姐姐敬你是前辈,不愿多起争执,你却也要自知身份,莫要将前辈弄得如同无知后辈一般……”
要知道,她们姐妹二人的性子,向来是甜美下藏着阴毒的,这一番不阴不阳的讽刺说将出来,倒叫那位执武尊满面涨得通红,却又无法反驳。清荷听得心头大悦,不免又减少了几分对于漓家姐妹的恶感,抚掌笑道:“漓姐姐说得极妙!怕是莫姨前来,也只能说到如此地步了!”
“漓姐姐?莫姨?”漓微、漓渺对视一眼,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虽说一声“漓姐姐”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但如此一来,自己两人岂不是凭空比石不语低了一辈,这关系,却有些莫名其妙了。
且不说她们三人的纠缠不清,那边的执武尊却已因了这一唱一喝的讽刺,浑身剧颤,恨不得一拳便将三个女娃娃击得肉饼。石不语不愿多起事端,连忙插口道:“师叔,若说做一回传声筒,本是简单之极的小事,小侄又为何要推搪。只是您所说的两人,我的确未曾听过,也不知该去找谁要人……”
自在生三人对视一眼,隐隐觉得他的神情也不象作伪,沉吟片刻,便由游云客开口道:“师侄,你果然没有见过他们么?往年法宗擒了俘虏,向来是由各宗会盟商议,然后决定如何处置……”
话音未落,清荷已冷笑一声,在旁插口道:“哪有此事!那日斗法后,法宗也曾数次会盟,何曾提起过此事?几位宗长,莫不是搞错了?”
游云客闻言大愕,诧异道:“怎、怎么可能?难道真的一次都没提起么?”
石不语不住摇头道:“果然没有提起!师叔,不是小侄胡说,那日斗法出了意外之后,钧鸿先生急忙下令救援,我等忙于施救,哪有空去擒拿什么俘虏!而之后,各宗因了玉玺之争,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并者,钧鸿子那日还曾亲自送你们离去,你可曾听他说起俘虏之事?”
自在生三人面面相觑,倒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隔了片刻,游云客讪讪应道:“我们以为钧鸿子有意折辱,假作不知……如此说来,法宗真的未曾擒拿踏云、玉机么?”
石不语收敛了笑容,点头道:“小侄虽然不敢打保票,但估摸看来,应当没有擒拿他们。况且,即便真的擒拿,也没理由扣留一年多的时间,这又有什么意思?”
“这,倒也有理!”游云客微微颌首,而一旁的执武尊已重重拍着大腿,喝道:“奶奶个熊!既然法宗未曾下手,那么踏云他们,又究竟去了何处?难道被那星罗阵法击中,化为灰烬了不成?”
这种推断,自然是不合理的。宗士的身体有元力与元器佑护,即便在星罗阵法的攻击下,也能够保的得部分残躯,没理由连一点踪迹都寻不到。况且,即便真的灰飞湮灭,随身携带的元器、飞剑总该有些残留吧!
“如此说来,此事倒有些蹊跷了……”一片沉默中,石不语摩挲着下巴,喃喃道,“他们会不会临时有事外出游历?”
“不可能,若说游历,也要先行禀告宗门才是!”游云客摇了摇头,顿了顿,却忽的转头望向自在生,迟疑道:“自在,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因为主持的阵法出了纰漏,心中觉得惭愧,因此不告而别?”
石不语闻言一怔,愕然道:“怎么?那日器宗的星罗阵法突然崩溃,便是从他二人那处开始的么?”
自在生叹息一声,苦笑道:“据我们后来询查,恐怕正是如此!游云,你所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或许他们真是因了内疚……”
这一次,游云客却沉默良久,方才迟疑道:“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只是,我说句实话,这些日子来,我心头始终存在几分疑惑,不知该讲不该讲?”
自在生挥挥手,笑道:“我们情若兄弟,有什么不能讲的?你莫要卖关子,直说便是!”
游云微微颌首,肃容道:“不是我挑拨离间……我只是隐隐觉得,那日阵法突然崩溃,也未免有些太凑巧了吧!”
自在生微微一颤,登时没了笑容,沉吟道:“游云,你的意思是……”
游云望了四面一眼,压低了声音道:“那星罗阵法,我们之前也演练了两个多月,从未出错,为何偏偏会在决战之时出现纰漏?你们不觉得,这里面……”
“什、什么?”自在生面色微变,还未接口,一旁的执武尊,已心直口快的惊道,“老云,你是说,踏云和玉机故意……”
“这倒不敢断言!”游云客摇了摇头,顿了顿,却又道:“只不过,他们两人恰恰于当时犯错,如今又突然失踪,似乎有些畏罪潜逃的意思……”
自在生面色一沉,神色阴晴不定,徐徐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如果说他们……那么,又是为的什么?踏云、玉机都是我器宗中人,有什么理由突然反水?”
“器宗中人么?”游云客忽的微微一笑,反问道:“自在,你真的确定他们是器宗中人?”
“这个自然!”自在生略一愕然,断然道,“他们是剑宗门下,这你我都是亲见的,还有什么疑问不成?”
“剑宗便是剑宗,只是,你莫忘了……”游云客冷笑一声,眯着眼睛道,“你莫忘了,他们二人投入剑宗不过三十年!那么,三十年前呢?”
此言一出,自在生顿时为之语塞。游云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径直继续道:“我们不妨如此设想,假设这两位宗友,乃是别有居心之人,于三十年前刻意投入剑宗,取得我等的信任,然后在此时突然发动,事成之后便销声匿迹……”
他每说一句,自在生与执武尊的神色便难看得一分,到得一段话讲完,执武尊早已额头青筋暴出,怒喝道:“岂、岂有此理!这两个王八蛋,若让咱家抓住,定要砍成十七八段,拉出去喂狗!”
游云此时,却反而恢复了冷静,喝止道:“阿武,你且冷静些,我所说的,都只是假设,未必是真,不必急着下定论!”
自在生抹了把冷汗,附和道:“正是,不必急着下定论!不过,若是此事当真,那么,他们的真正身份,又会是……”
如此说着,他已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对面几人。石不语暗骂了一句“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急忙摇头道:“莫看我,我入法宗也才十几年罢了!不过,钧鸿子他们固然有门户之见,为人却不阴险,应当不会如此!”
游云点了点头,接口道:“师侄所言极是!自在,法宗与我们斗了数千年,从未使过阴险手段,这种做法,也并非他们的风格!”
自在生也觉有些荒唐,尴尬的轻咳一声,旋即皱着眉头道:“既然如此,倘若不是法宗,我却想不出来,还有谁能从中获得好处?这天下的神通之士,除了器宗便是法宗,哪还有别的……”
话音未落,一直默然无语清荷忽的轻呼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石不语微微一怔,顿时灵光闪现,愕然道:“荷儿,你是不是想说……”
片刻的停顿后,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开口,徐徐吐出那两个字:“逆……者……”
此言一出,自在生、游云客悚然起立,面色大变道:“师侄,你方才所说的,可是逆者么?难道这群祸害,还有遗族残留在世?”
石不语吃了一惊,却料不到他们反应如此之大,脱口道:“师叔也知道逆者么?小侄也是这几年来才与他们打过几次交道!”
自在生顿足道:“岂止见过,我等一百多年前,还吃过他们的大亏!游云的爱侣,更是死在他们手下……你、你怎的不早说!”
石不语微微愕然,眼见得游云客神色悲痛,这才恍然大悟,心道:“我说他为何总是一张死人脸,原来如此!”
第三百九十章 援救
原来,法、器二宗虽然相斗了数千年,却终究都是宗门一脉,当年也曾于“逆劫”中吃过逆者的大亏,结下了深仇大恨。后来,器宗迁往海外,虽与中原再无多少瓜葛,但历代典籍中,却始终记载着往事,将逆者视为洪水猛兽,警戒门人小心提防。
自在生与游云客本是多年好友,早年游离海外荒岛,与四名收集血魂的逆者狭路相逢,一场厮杀下来,虽然侥幸获胜,却也折了几名宗友,而游云客的妻子,更是在战斗中被逆者首领在逃离前反转偷袭,以诡异手法击杀。
经此一事,游云难免落落寡欢,百余年来未曾展颜一笑,无形之中,更对那些罪魁祸首痛恨入骨。此时听得石不语提起,他登时面色大变,再顾不得礼仪,一把上前抓住对方的手腕,厉声喝道:“师侄,你于何处见得他们?速速告知予我!”
石不语被他捏得生疼,也不敢再卖什么关子,当下将数次与逆者的战斗一一道出,最后又叹息道:“师叔若要寻仇,务必也算上小侄一份!我家师父,恐怕也是被他们所伤,如今经脉尽断,仍然不知生死!”
游云听罢,徐徐放手,喃喃道:“不错!我爱妻当日死时,也是经脉尽断!这群天杀的狗贼,居然还有余脉在世……妙极!妙极!”
说到“妙极”二字时,他忽的仰天大笑,眼中一片湿润,状若癫狂。自在生知道他的性子,急忙安慰道:“游云,稍安勿躁!待到寻到他们的下落,我们联合各宗,前去……”
话音未落,忽听得水中的漓微、漓渺同时一声轻呼,指着西南方向的海面道:“不语,看那边!有些不对劲!”
众人微微愕然,齐齐转头望去,却见西面海面上,一道水浪疾射而来,其中红光隐隐闪现,光芒之中,一道身影摇曳立于其上,浑身血污,不住回头眺望。此时,忽然见得鼋鏊当前,那人猛然一滞,骤然变向飞驰而来,口中同时呼道:“前面可是石不语公子么?还请救我一救!”
这声音有些耳熟,石不语还未辨别出来,便已遥遥望见那张憔悴的面容,登时愕然呼道:“你……你是蚕女?”
听他报出自己的姓名,神色仓皇的蚕女更是欢喜,连忙飞驰而来,疾呼道:“石不语公子,我有大事报与你知,还望你略施援手,替我拦下那些逆者!”
“逆者”二字一出口,众人尽皆神色大变,石不语顾不得多想,急急开启清罡气罩,放蚕女入内。只是他还未来得及询问,便见远处数道紫光闪耀而来,片刻间便已到了鼋鳌上空,眼见蚕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