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晕多久,一会儿就醒了。可醒来那会儿,看见你爸的脸,心里是真怕,要是我一下就醒不过来了……”
“您瞎说什么呢!”
何珊笑了笑,“你怕什么,你难道没想过这么一天?”
“您才五十多岁,我想哪一天?不是咒你么。”
何珊笑了,“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但我现在真没别的心愿,就想看你早点儿结婚。”
林阅心里酸涩不堪,“……您出去吧,我马上炒菜了,一会儿油烟大。”
吃饭时,何珊瞅着她脖子上的丝巾,“怎么戴这么一个玩意儿,忒难看了。”
林阅忙伸手一掩,“昨天吃酒,不小心吃到芒果,过敏了,长了疹子。”
何珊“哦”了一声,不疑有他,“吃东西都这么不小心。”
林阅只埋头吃饭。
何珊说:“你上回给我那个苹果手机我用不惯,下个软件输一回密码,太难用了——我跟你换吧。”
林阅想起自己手机里还装着游戏,没答应,“我手机卡,老死机。”
何珊撇了撇嘴,“还是以前的诺基亚好用。”
过了一会儿,林立明忽说:“林阅,是不是你房里手机在响?嗡嗡嗡的,好几次了。”
林阅急忙丢了筷子去房间,从包里掏出手机。果不其然,陈麓川打来的。
她顿了几秒,接了,小声说了句:“喂。”
“你在哪儿?”
“在家。”
“三三零?“
“嗯。”
那边静了一会儿,喊她,“林阅。”
林阅心里猛地一跳,没出声。
“……早上去哪儿了?”他声音平平淡淡的,一时听不出情绪。
林阅忙说:“有点事,走得急,忘了跟你打招呼……”
外面传来何珊的声音:“林阅,这汤你还喝不喝?”
“马上来!”顿了顿,对陈麓川说,“我现在在吃饭,吃完打给你成吗?”
那边没说话,安静数秒,挂了电话。
林阅重回到桌上,草草吃完了,又将厨房收拾干净。
何珊趴在沙发上,喊她:“来帮我按摩一会儿。”
林阅洗了个手,坐过去。
捏了一会儿,何珊哼哼两声,“猫挠一样。”
林阅要停,何珊却不让。
林阅慢慢替她捏着,“回头我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好的按摩馆,替您办个卡。”
“何必浪费这个钱,让你爸没事儿帮我捏两下就行。”
“不懂行的越捏越坏,”林阅坚持,“我们家不缺这几个钱。”
过了一会儿,何珊慢慢睡着了。屋里,林立明也睡着了。林阅取了张毯子,替何珊盖上。
正这时,兜里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林阅怕吵醒何珊,急忙接了。
是陈麓川,声音沉肃,“在你楼下,赶紧下来。”
☆、第23章
经过柴薇一番开导,林阅已不像刚醒那会儿患得患失,打定了主意得跟陈麓川聊聊。
可她没想过今天聊,更没想现在就聊。
她磨磨蹭蹭的,也不知道是盼望陈麓川等不下去了赶紧走,还是盼望即便这么让他等,他也不走。
她站在阳台上往下看,一道白衣黑裤的身影,掩映在苍绿梧桐树叶的凉荫底下。
读高中时,她有一阵坐在靠窗的位置,外面就是篮球场。每回下午放学,晚自习前,她无数次地将视线投射出去,捕捉他起跳投篮的身影。
那时候笑随他,哭也随他,要是他肯招招手,她一定小狗似的蹦跳着就过去了。
又看了数秒,林阅离开阳台去门口换鞋。
到底是不忍心让他等。
匆匆下楼,还没到近前,那人似有感应,抬起头来。
林阅暗暗顺了顺呼吸,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若无其事开口:“你怎么来了?”
陈麓川目光定在她脸上。
林阅被他看得有几分心虚,忍不住眨了几下眼,又捋了捋头发。
陈麓川没说话,忽伸手抓住她手臂往前一带,“你躲什么?”
林阅瞅了陈麓川一眼,越发的紧张,下意识否认,“我没躲,不是说了吗,早上有事……”
陈麓川盯着她,“没躲?”
林阅垂下目光,不说话了。
静了一会儿,陈麓川手顺着往下,攥住了她的手。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便没动了。
那手又小又软,一只手便能整个团住,陈麓川瞥了一眼,又将目光移回她脸上,“电话一上午都打不通。”
“我妈病了,去了趟医院。”
陈麓川一惊,“严重吗?现在怎么样了?”
林阅摇头,“没事,颈椎病,早上起来供血不足,在厨房晕倒了。”
静了一会儿,陈麓川说:“你应该打电话告诉我。”
林阅低低地“嗯”了一声。
陈麓川抓着她,又将她往自己跟前一带,两人靠得更近。这一上午,他感觉自己成了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心情过山车似的起起伏伏。电话久打不通,只得胡乱揣测,将昨晚到今早的事儿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渐渐咂摸出一些冲动之下没能注意到的事儿。
他真有些懊悔,不该这样鲁莽着急。
眼前这人微垂着头,目光只盯着脚下的一方地。姿态无限的柔顺,似将生杀予夺的权利都交给了他。
陈麓川觉得心脏似给人挠了一把,思及昨晚她的表现,心里生出一个念头,却不知从何问起。片刻,开口道:“……你感觉身体怎么样?”
林阅耳根噌一下红了,头垂得更低。
自然不怎么样,被翻来覆去的折腾半宿,这会儿每根骨头都好像泛着酸。这还不是最难受的,难受的是……
陈麓川诚恳道歉:“对不起,下回……”
“有下回么?”
陈麓川愣了愣,“什么意思?”
林阅微抬起头,艰难启齿:“……我以为你只是……”
话没说完,但陈麓川懂了,看她片刻,沉声说:“林阅,我并不是随便的人。”
林阅顿觉十分受用,那紧揪成一团的心即刻就放松了,低低“嗯”了一声。
陈麓川坦诚说道:“当然,我也有过荒唐的时候。高三毕业到大二谈过一个女朋友,因为年轻冲动,所以该做的不该做的,什么都试过了。后来细想,也没那么喜欢,当时是她主动,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则不能让她难堪,二则虚荣作祟,三则……”他顿了顿,“总之,就答应了。”
林阅头次听他说起他初恋女友的事,“那怎么分了?”
“我年轻时候挺混蛋的,遇事儿不肯迁就,总跟她对着干。久而久之,她受不了我不体贴,我也受不了她老找碴,加上异地,生活圈子不一样,矛盾越积越深,后来走不下去,只能分手。”陈麓川顿了顿,“出国认识过几个人,不过深入接触之后都觉得不合适,也就没有进一步发展。”
三言两语,虽则简洁,却将自己情史交代得一清二楚。
“所以,我就想告诉你,昨晚这事儿,我有点冲动,但并不是随便。”陈麓川盯着她,沉默良久,似在斟酌用词,“……如果你觉得可以,愿不愿意跟我试试?”
林阅正要开口,陈麓川又补充一句:“……以结婚为前提。”
林阅吓傻了。
少顷,觉察到陈麓川的手又用了几分力道,仿佛也在紧张。
林阅咽了口唾沫,“……好。”
陈麓川松了口气,手往上,顺势将她腰一揽,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沉声问:“那说定了?”
呼吸之间,全是他身上的气息,林阅脑袋里晕晕乎乎,只说:“嗯。”
片刻,他松开她,“陪我吃饭吧。”
林阅一愣,“你还没吃中饭?”
“嗯,一上午都在找你。”
林阅越发觉得受用,又有些愧疚,低声说:“对不起。”
陈麓川笑了笑,将她手一攥,往小区门口走去,“走。”
合计了半天,最后陈麓川决定去林阅家拿衣服,顺便下碗面凑合一顿。
家里虽有全套的厨具,却不常开伙,林阅只周六周日在家的时候会自己做饭。她做饭一般,能炒几个小菜,但就味道而言,堪堪能够下口。
因此,她不太想在陈麓川面前施展自己匮乏的厨艺。然而陈麓川却十分坚持,只说不要紧,自己不挑。
林阅在厨房忙了半天,端出碗面条。普通的挂面,打了两个蛋,搁了些西红柿,看着倒还是那么回事。林阅将筷子递到陈麓川手里,在一旁坐下,虽说对自己厨艺有所觉悟,到底免不了期待他的反应。
陈麓川拿起筷子,挑起一箸尝了两口,停下动作。
林阅忙盯着他。
陈麓川挑眉一笑,“……原来你真不是在谦虚啊。”
林阅面上一热,急忙伸手去拿碗,“要不还是出去吃吧。”
陈麓川却将她手一挡,埋头呼呼地吃起来。
三两筷子下去,一碗面很快见底。
林阅心想,他得饿得多狠啊,这么难吃都能吃完。
林阅收了碗筷,给陈麓川倒了杯水。
他的衣服晾晒一上午,这会儿已经干了。林阅将衣服收下来,叠好了放进一个袋子里,搁在茶几上。她忽地想起一事,“你手机还能用吗?”
陈麓川笑了笑,“进水,修不好了。”
林阅便想起昨晚浴室里的事儿,耳根一阵阵发热。
陈麓川看她一眼,“你怎么一直戴着丝巾?”
林阅更加窘迫,支支吾吾不肯说,“……过敏了。”
陈麓川立马站起来,“上药了吗?我看看。”
林阅往后躲,伸手去掩,“没事儿!”
到底不及陈麓川动作快,他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扯了丝巾,朝她脖子上看了一眼,愣住。
林阅拿手盖着,咬着牙,低声抱怨:“……都怪你。”
陈麓川瞅着那雪白颈项上暗红的瘢痕,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又有几分心猿意马,嘴上却乖乖道歉:“对不起。”
林阅欲哭无泪,“明天还要上班。”
陈麓川笑一声,“怕什么。”
“反正议论的不是你,你当然不怕。”
陈麓川挑眉,扬了扬下巴,“那这样,同样的地方,你也给我来一个。”
林阅羞愤不已,伸手将他一推。没推开,反被他伸手一捉,两人齐齐倒在沙发上。林阅挣扎着要起来,陈麓川手掌按在她背上,声音沉沉:“林阅。”
林阅便不动了,声如蚊蚋,“嗯?”
陈麓川却没说话,只这样抱着她,一动不动。
林阅听见他胸腔里的心跳,叠着自己的,一声一声。
片刻,陈麓川手掌移到她后脑勺上,拿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陪我睡会儿午觉。”
林阅乖顺点头,“好。”说着便要起身。
陈麓川却没松手,就这样抱着她,站起身。林阅一米六三,觉得身高够用,并不矮。可在陈麓川跟前,每每显得娇小。好比现在,他轻易地抱起她,毫不费力。
林阅问:“你现在多高?”
“入职体检是一八三。”
林阅哼一声,腿扑腾两下。
陈麓川看她,“怎么了?”
“高了不起么。”
陈麓川笑了,“你是太瘦了,没到一百吧。”
“九十二。”
陈麓川心想,难怪昨晚上摸着腰那么细,仿佛一捏就要断了。
床单凌乱,似乎还留着前夜放纵的证据。林阅倒在上面,脸顿时红了。陈麓川也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站起身,去将一旁的窗帘拉上,光线立时暗了些。
陈麓川克制自己去看林阅,规规矩矩地躺了下来。
静了片刻,忽听耳畔那清软的声线低声问道:“我能不能看看你腿上的疤?”
陈麓川“嗯”了一声。
便听窸窸窣窣的,林阅溜下去,跪在一旁,伸手将他裤筒卷起来。
那疤痕边缘已经模糊了,可仍能看得出狗一口咬下去的形状。
林阅只觉心脏一扯,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那时候疼吗?”
陈麓川觉得有点儿痒,但忍着没动,“还好吧,忘了。”
“你不怕吗?”
陈麓川笑了笑,“明显你比我怕。”
林阅也跟着笑了,拿指尖轻轻摩挲着,心里一时沉甸甸的,却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片刻,听见陈麓川清了清嗓子,“痒,别动了。”
☆、第24章
林阅疑惑:“痒么?你这么怕痒?”说着干脆挠了一把。
陈麓川闷哼一声,“……赶紧过来睡觉。”他真不想承认自己可能是憋得有点狠了,昨晚上折腾半宿,却一点没觉得够,这会儿稍有点风吹草动,思绪就忍不住往最下。流的方向的滑去,果真是男人的劣根性。
然而……
林阅已溜回他身侧躺好,他瞥她一眼,有些犹豫,“林阅……”
林阅看他:“怎么了?”
陈麓川想了想,还是有点儿难以启齿。他不在意这个,可考虑到昨晚上林阅生。涩的反应,要是真的,那自己的表现真是有点儿不合格。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林阅半晌没听见他吭声,问道:“你怎么没事老喊我名字。”
陈麓川笑一声,“好听,喜欢喊。”
“好听吗?一说起来,别人都以为是‘喜悦’的‘悦’。”
当年宝贝女儿降生,工科出身的林立明遍翻唐诗宋词,就为了起个好名字。最后瞅上张九龄《感遇》中的“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一句,拈“林悦”两字为名,何珊嫌“悦”字俗,改成了“阅”。高中时,林阅常跟同学开玩笑,以后签名,批一个“阅”字,一股天潢贵胄王霸之气扑面而来。
“比我好多了。我这笔划复杂,别人都答三道题了,我还在写名字。”
林阅扑哧一声笑了,想到什么,又陡然沉默下来。
陈麓川也沉默了,似是知道她的心思,手掌摸索着伸出去,将她搁在薄被下的一只手攥住了,用了用力。林阅心里一动,撇下眼,脸上发热,有些不敢看他。
《说文》里这样解释:“麓者,守山林吏也。”
如果不是他上回提起,她从未注意,自己的姓嵌在他的名中。
这一刻十分安静,心里一霎之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两人都是。末了,林阅往前靠了靠,将头抵在他肩上。
陈麓川瞥她一眼,心道自己昨晚豁出去冒险一试,果然是对的。
都是成年男女,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