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田甜应声说,之后,她看到白絮绷直而单薄的身躯渐渐淡出她的视线,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交易
是晚8点。城东江宏废弃化工厂。
此夜天空无一颗星子,月亮也遁了形,两三盏惨白的路灯如同鬼魅的眼睛,注视着即将发生血腥事件的场地。除了偶尔两只农家喂养的犬狂吠两声之外,是整片的宁静。
“宗中敛,你怕不?”田甜坐在堆在一起的废旧轮胎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机。
“怕就不会来了。”宗中敛挺拔修长的身躯板正地站在田甜对面,他的格子衬衣打开了两颗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
此刻他眯着眼睛望着田甜故作轻松的脸,这姑娘明明是忐忑的,明明没有那么剽悍,却故作坚强,是怕被人看扁,被人欺负了去吗?
“你说彭茵会来吗?”
“你都绑架她弟弟了,她又怎么可能不来?”
“嗯……”田甜若有所思地点头,“说得也是。”
“话说彭似泽,”宗中敛瞟了一眼废弃的屋子说道,“不会恨你吗?”
“他凭什么恨我,他姐姐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我和小澄,那次在玫瑰园就差点……”她搭下眼角,宗中敛看不清她的表情,“算了……”她无奈地说道。
“可是那不是彭似泽做的。”宗中敛说道。
“小澄也不是我!”田甜的语气里有一种莫名的苍凉,“其实你不该插手的,这件事如果办不好也会把你连累进来,甚至是你父亲。”
“我从没想过我们会失败。”宗中敛坚定地说道。
“那就拭目以待吧!”田甜从轮胎上跳下来拍了拍宗中敛的肩膀。
而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远处驶来,若不是车前的那两盏灯,整辆车都隐没在黑暗中。车子缓缓的停在了田甜面前,然后是熄火,车门被人打开,迈出女子纤长的大腿,那女子穿着黑色的高跟鞋与黑色皮质小短裙,同色小皮夹克。
她甩了一下头发,顺手关上了车门,随意地靠在车身上,注视着眼前的那两位少年,笑了一下,把墨镜摘了下来,丢到地板上,“你,”她指着田甜,“胆子够大的。”
田甜注意到她紧身的小皮夹克的口袋是鼓得,那是一支枪的形状,她眯了眯眼睛,“让你车上那个瞄准我脑袋的人下来吧,我跟他可是很有缘呢。”
彭茵突然笑出了声,她敲了敲车窗,“哈哈,大志,下来吧。”
那个叫做大志的人从车上走了下来,是那个熟悉的面容。那个络腮胡,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手里握着手枪,蔑视地瞟了田甜一眼,“我们又见面了。”
“把阿泽交出来吧,别逼我。”彭茵说道,“他如果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陪葬。”
“你放心吧,他很好,”宗中敛一只手插在兜里,“不过,我想知道田澄怎么样了。”
“市长的儿子是么?”彭茵上下打量着宗中敛,细细地问道,“你真是狗拿耗子呢!你难道就不怕我会报复你么?”
“你要考虑到你的下场,如果你对我不利,我相信我爸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绳之以法,你犯过的事儿不少了,足够枪毙,这你应该比我清楚,”宗中敛轻松地说道。
“哼,”彭茵冷哼一声,“把他给我从车上拖出来。”
大志从车的后座上将绑得严严实实的田澄拽了下来,田澄的嘴被胶带粘住,无法说话,只能呜咽着。
他被推搡下来,几乎踉跄倒,待稳住脚步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到田甜泪眼婆娑的脸,他谈吐不清地喊了句,“姐。”
然后,眼泪唰唰地掉了下来沾湿了他长长的睫毛。那一瞬间,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宇宙洪荒在飞速的倒退。
那时,他为田甜唱的歌,她听得是那么的入迷;他住院时,她一口一口喂他饭,她笑得那样温柔;她为他做提拉米苏;她接他放学……如同快镜头一般从他脑海中划过,咆哮着风声,轰轰烈烈地奔向远方……
然后是那黑色的屋子,那男人生硬的拳头,冰冷的椅子,几欲撕裂他血肉的麻绳,还有那女子尖锐鬼魅的声音。她手指缠绕的那条小青蛇,她邪笑着让那条小青蛇钻进他的衣服里,那冰凉而恐惧的触觉,那蛇吐着血红的信子在他的肌肤上游移。
那女人还告诉他,最好不要动,这小家伙的脾气不好,它的一口,足以要他的命。他吓得几乎晕厥,却只能紧紧地闭着眼睛,回忆着田甜的微笑,那仅剩的一丝温存……
还好,都过去了,田澄用力地挤了一下眼睛,把泪水全部挤了出来。他的视线开始清晰,他知道,他现在在战场上,他与田甜在共同奋斗,他必须冷静、机智。
“把阿泽交出来,”彭茵说道。
“好像还缺点什么东西吧,不然我可不确定彭似泽还能活着站到你面前。”田甜说道。
彭茵歪了一下头,大志便拎了一个袋子下来,“这是五十万。”说着,彭茵把袋子扔到地上,“不信你自己可以数一数。”
“现在我们把枪都扔到地上,戒备着对大家的交易不好,你说行吗?”宗中敛说道,顺便将手枪率先扔到下面。
“嗄”彭茵冷冰冰哼了一声,之后,将手枪也扔到脚下。
“把彭似泽带出来吧!”当所有的武器都扔到地板上后,宗中敛从屋子里喊了一声。
这时,两个大汉拖着彭似泽从废弃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边走彭似泽一边甩那两个汉子,“别碰我,混蛋。”
“给我老实点,小子!”汉子抓紧彭似泽的胳膊威胁道。
“姐!”彭似泽看到彭茵后激动地叫出了口,“你快把我救走啊,我都快饿死了!你要给我报仇,杀了这群混蛋!”
“闭嘴!”彭茵低吼一声,向宗中敛说道,“把他放了!”
“我数三,二,一,我们一起放。”宗中敛说道。
“三!”
“二!”
“一!”
“茵姐,警察来了!”大志喊道,之后,就看到几辆警车驶了过来,“快走吧!”
“换!”宗中敛并不理会。
两个大汉将彭似泽推向大志,刚好撞到大志的手。就在一刹那见,其中一个大汉从袖子里摸出匕首砍向大志的手,另一个大汉抓住田澄甩向田甜一边,田澄注意到那大汉是来救他的,他顺势跑了两步躲到轮胎后面,在黑暗中遁形。
大志顾不上手上受的伤,他迅速打开车门就要离开,突然听到鬼魅而带有嘲笑的女声传到耳边,“想走?你可没那么幸运!”
不等他转身,那把小刀就插到了他的小腿上。大志闷哼一声,便要拔出那把刀。可是,还没等他弯下身,另一边的宗中敛的防身手枪就击到他的另一条腿上,他“啊”了一声,便跪倒在了地上,却仍旧不忘忠心吃痛地说,“茵姐,快走啊!”
彭茵一看形势不妙,且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望着逼近的警车,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志,迈到车上,加大油门,猛烈的转弯,瞬时越过几辆警车绝尘而去。
而那几辆警车开到宗中敛跟前停了下来,走出来几个警察,其中一个走到宗中敛身边,说道,“少爷。”
“来得很及时。”宗中敛认可地说道,“没想到你穿警服还人模人样的嘛。”
“嘿嘿,”阿洪笑道,随后用手指着大志,命令另外几个警察装扮的人,“把他抓起来!”
“少爷,您从哪里弄的警服和警车啊?”阿洪问道。
“这个啊,跟魏叔叔借的,他是我父亲的好友。”
“那老爷子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好了,你问太多了。”宗中敛皱紧眉头不耐烦地说道。
转危为安
田甜将田澄嘴边的胶带小心翼翼地撕了下来,然后给他解开绳子,她心里有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她没照顾好小澄,居然让他吃了那么多苦,还不小心的让人把他绑架了。她自责地咬紧了嘴唇,当看到小澄红红的眼睛的时候,难过就涌上了心头,她抚摸着他脸上淤青的伤痕,应该特别疼吧。
可是,为什么他都不说一句他很疼呢?还有,还有,他的身上有没有受到什么看不见的伤……她颤抖着把田澄手上的绳子解开的时候,田澄一把抱住了她,紧紧地搂住她的腰,贪恋着她身上柔软的芬芳,那是一种久违的熟悉的味道。
他深深地呼吸着,她薄荷味道的体香,还有她发丝上那薰衣草的幽香的气息。他在黑暗中一刻不曾停止的思念在此刻揉杂成一种客观存在的物质——透明的液体,是极其痛苦、揪心而略带甜蜜的转化。在眼眶酸涩了一下后,滑到脸颊上,却流进另一个人的心底。
“我想你。”那是他绑架后第一句完整的话,他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委屈地说道。
“好啦,没事了,乖。”田甜像哄小孩一样对他说道,她用手指抚上他淤青的颧骨,“还疼吗?”
田澄摇了摇头,“不疼。”
“你当初为什么要跟那个络腮胡男人走?”田甜皱着眉头问道。
“他跟我说,他是爸爸的朋友,还说你在他家,所以我就去了。”
“你怎么那么笨呢!”田甜敲了敲田澄的脑袋,“这个人就是在玫瑰园将你从屋顶推下来的那人,以后不许相信陌生人的话了,知道吗?”
“好啦,我知道了。”田澄憨憨地笑道。
“呶……这人交给你处理吧!”宗中敛走过来,指着被五花八绑的大志,对田甜说道。
田甜走到大志跟前,俯视着他,“玫瑰园,是你把田澄推下去的。”
“是。”大志仰着头不屈地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为什么跟我们过不去?”
“哼,谁让你得罪茵姐的,得罪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是么?”田甜冷笑一声,“那么,我就让你好好活着,让你睁大眼睛看着我是如何将她踩在脚底下的!”
“奶娃子,不自量力!”大志冷哼道。
田甜一脚踢向他的下颌,踩上他的手背,不顾大志的挣扎,森然地说道“你说谁是奶娃子?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不得好死!”大志眼睛充满血丝,龇牙咧嘴地吼道。
“死到临头了,还说什么大话!”宗中敛瞥了他一眼。
“他犯事儿不少吧?”田甜问道。
“嗯……除了故意伤害罪,绑架罪勒索罪,还有打架斗殴,也就没什么了。”宗中敛纵纵肩无所谓地说道。
“足够判个三五年了,把他送警察局吧。”田甜说道。
和宗中敛分别后,田甜将田澄带到医院认真检查一番,确认除擦伤外无其他伤害外,才舒了一口气。她又教育田澄以后不可跟陌生人交谈,田澄连连点头,想必他已经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么,彭茵呢?她会善罢甘休吗?田甜也没谱,她又写后悔当初对彭似泽有些过分,以至于遭到彭茵反复报复,但此事已成现实,她只能更小小心地保护田澄。父母不在身边,唯有她才能顾他周全。
回家后。
田甜将田澄的被子掖好后,关上灯,走出房门。
“你会嫌我麻烦吗?”黑暗中的田澄突然问道,“我觉得很抱歉,我听老张说你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我,现在脑后的伤还没有好,你以后不要再为我而犯傻了。”田澄把头歪到一边,脸往枕头上蹭了蹭,消溶了眼角的泪水。
他心疼田甜甚至超过了他自己,他在听老张含泪讲述她搭救他的过程的时候,心里的某一个角落疼得让他难以呼吸,眼睛发涩。他不想让她在冒着生命的危险做任何事,他要她好好的,他要看她每天都笑得很开心,就如同五月的骄阳,再无有任何负担,任何烦恼。
田甜走到田澄跟前,抚了抚他的额头,轻声说道,“你有危险我怎能不去救你?你是我最亲的人,没有小澄我也活不下去,以后不许再说傻话了,知道吗?”
“那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当然啦,小傻瓜,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田澄破涕而笑,“我知道了,姐姐晚安。”
“晚安。”
田甜坐在台阶上仰望夜空,旁边放着两罐啤酒,今晚虽冷,她却穿着单薄的外套,眼神彷徨地凝望着梧桐树的暗影。她可以看到夜风将树叶抛起来,然后打上一个旋,再狠狠地拍到地面上。
现今已是深秋,空气中悬浮的寒冷足以让她打颤。是早已远离那个挥洒着汗水,激情澎湃的盛夏。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可是她明明才十四岁,那如同向日葵一般灿烂,不应受到任何风雨摧残,烈阳曝晒的年纪,但却早已经历了那些成年人都未曾经历的曲折离奇的事件。
她伸出双手,这双手是依旧的白嫩,纤长,可是它们不应该是牵着父母的双手,感受爱的温度,抓着糖果,粘过一手糖浆,然后放在嘴边柔柔地舔舐。拿着画笔咿咿呀呀涂抹着美好未来的吗?她怎么感觉这双手沾满了血腥……
这双手握住刀挥向敌人的脖颈,也曾将他人推向过深渊呢?她透过灯光望着掌心细密的纹络,那横纵交错的线条隐隐透出她荆棘遍布的未来。
可是她相信,无论这掌心的纹路有多繁杂,终究会被她握住,田甜眼中闪烁着水晶一般的光芒。她打开一罐啤酒,任凭雪白的酒花从出口淌了出来,一口灌进肚子里,顿时一片神清气爽。
是啊,不管前路怎样曲折,终是要面对的,时间教会她如何坚强,也教会她如何不受伤害,她不能期冀着上帝来救她,这世界上唯一的救世主,就是自己。
心灵创伤
又是阳光晴好的一天,秋日的阳光显得有些懒散。冷冷地从枝缝间洒了下来,碎碎的阳光微微发白,发亮的柏油路如同一条带子延伸到远方。
而那些魁梧的梧桐树开始毫不吝啬地将叶子甩了下来,远远望去由两排梧桐树相抱而成菩梓街就像一条壮阔而浪漫的金黄色隧道。
枯黄的叶片如同蝶翼一般的优雅下坠,偶尔一两辆豪华足以让人咂舌的汽车安静平和的从街道穿梭而过,彰显出这条街的不凡气质与居住者的高贵。
田澄被田甜捂上了一件厚厚的外套,他嘟着嘴看着镜子里维尼熊一样的自己,满脸的不乐意。
一进教室,他就脱下了那繁重的外套,穿着V领的灰色毛衣,露出里面洁白的衬衫领子。这学校唯一比其他学校通人情之处便是只有夏天才穿校服。
所以,一到天气转冷,男孩女孩们都开始缠着家长买一套套漂亮的新衣服。有的女孩穿上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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