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宇豪听话地答应着,拿起电视遥控器自己开始找节目。
童恩回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饭。她先把买来的生牛肉洗干净,放在盘子里用作料腌上,再把做浇汁用的西红柿、洋葱洗净切碎,放在碗里备用,这些东西她在超市购物的时候就已经精心考虑过了,小孩子不能吃黑胡椒,必须用番茄做浇汁。意识到宇豪就坐在身后客厅里等着吃她做的西餐,心里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准备好做牛排所需要的东西,童恩开始做水果沙拉。其实在美国餐厅打工的时候,她做的最多的是美国人喜欢吃的那种有土豆、胡萝卜、生菜、火腿、熟鸡蛋拌成的火腿蔬菜沙拉,但童恩自己则更喜欢吃用各色水果做的水果沙拉,她相信作为中国孩子的宇豪也会更喜欢吃水果沙拉。她把苹果、哈密瓜、香蕉、芒果、切成小方丁,在一个圆形汤盆里用沙拉酱拌匀,再盛到盘子里,然后开始精心地熬制奶油玉米浓汤。
她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心里始终有一种隐约的幸福感,这种感觉即使和妈妈一起在家里做饭时也从来没有过。
当汤锅里开始飘出奶油浓汤特有的香味儿,童恩把火关到最小,让它慢慢地煨着,自己则重新回到客厅,她怕宇豪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会觉得孤单。
走进客厅,她发现宇豪并没有在看电视,电视机屏幕闪着忽明忽暗的荧光正在播动画片,宇豪则踮着脚站在镶嵌在墙上的开放式书架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
顺着宇豪的目光,童恩看到了那条摆放在书架搁板上发着金灿灿亮光的帆船模型,这条用两万元高价拍得的金属帆船模型,自那天拍卖会后季思明执意要送给她,就一直被童恩放在书架上。
宇豪的眼里闪着光,眼皮一眨不眨地看着这条帆船,他对这条帆船太熟悉了,上面的每一个零件的位置他都已经熟记在心。他像看着一个老朋友一样开心地看着它,黑黑的瞳仁上隐约闪着泪光。
看着宇豪脸上的表情,童恩脑子里电光一闪,她忽然明白了。
轻轻地走上前蹲在宇豪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宇豪,这条帆船原来是你的,对不对?”
宇豪依依不舍地望着他的小帆船,点了点头。
“嗯,是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后来捐献给孤儿院的小朋友盖新房子了,爸爸原来说一定可以再买回来,可是被别人抢先买走了。童阿姨,它怎么在你这儿啊?”
童恩终于明白了。这条帆船是宇豪的亲生妈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他视若珍宝的心爱之物。所以,拍卖时才标出那么高的价,就是为了让旁人望而却步,所以,钟岳当时一下子把价格抬那么高,就是因为他是势在必得,不惜用高价再把儿子捐出去的心爱之物买回来。
童恩顿时深感内疚,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竟然给一个孩子带来这么大痛苦,她好像已经看到了宇豪失望难过的样子和钟岳歉疚心疼的表情。
她从架子上拿起金灿灿的帆船,放到宇豪的小手上,歉疚地说:“对不起,宇豪,阿姨当时不知道它是宇豪最心爱的东西,所以就把它买回来了。这是妈妈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理应由你来保存,阿姨把它还给你,你以后又可以和它在一起了。”
宇豪惊喜地把帆船抱在怀里,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把它放在茶几上,用小手抚摸着它的每一个零件和银色的船帆,清亮的大眼睛珍爱地凝视着它想了很久,终于又把它放回童恩的手上,非常困难地说:“童阿姨,这条帆船,我已经捐献给孤儿院的小朋友了,不能再要回来。”
孩子纯净的心使童恩心里一颤,她看着宇豪稚嫩的小脸,试图说服他。
“阿姨知道你是真心想帮助孤儿院的小朋友,你已经把它捐给了孤儿院,是阿姨重新又把它买回来了,阿姨现在把它送给你,以后它永远都是你的。”
宇豪把两只小手背到身后固执地摇着头,“我不要,童阿姨,这条帆船现在是你的了,我不能要,我现在是大孩子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天真无忌的童言,像一根钢针,刺痛了童恩,心里一阵阵感到失落。也许,在宇豪眼里,自己始终都是个外人。
掩饰着心里强烈的失落感,童恩把帆船重新放到书架上,转身笑意盈盈地对宇豪说:“现在,想不想跟阿姨一起做巧克力奶昔?”
宇豪的脸上重新放出光彩,大声说:“想。”
“好。那阿姨现在要交给你一个任务,去把冰箱里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和香草冰激凌拿出来,记住,只需要拿一盒冰激凌就可以了。”
“是。”
童恩看着宇豪兴冲冲地奔冰箱跑去,深吸了口气振作起精神,开始准备自制巧克力奶昔。
“童阿姨,巧克力和香草冰激凌拿来了,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做了?”
宇豪以最快的速度拿来了巧克力和香草冰激凌,两只眼睛兴奋地盯着童恩,恨不能立刻就可以吃上他最喜欢的巧克力奶昔。
“好,现在咱们就开始做巧克力奶昔,我来操作,你给阿姨当助手,好不好?”
“好好好。”宇豪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
“第一步,我们先把巧克力化成巧克力酱。”
童恩把成块的巧克力放到一个平底的不锈钢小碗里,然后再把小碗放在热水里隔水加热,一边加热一边搅动,直到巧克力完全化开。她把小碗从热水里拿出来,用筷子沾上一点巧克力酱,举到宇豪早已张大的嘴边。
宇豪双眼盯着筷子上的巧克力酱,慢慢地伸出一点点舌头小心地舔了一下,眼睛立刻睁大了,一口含住筷子把剩下的巧克力酱舔得干干净净。一边吃一边叫着:“好吃。”
看着嘴唇周围沾着巧克力酱的宇豪无比享受的样子,童恩开心地笑了。
在宇豪期待地注视下,童恩把一盒香草冰激凌、一小盒鲜奶油、一杯冰块,全部都放进果汁机里,又加上两大勺巧克力酱,接通电源,指着|奇|果汁机的开关对|书|宇豪说:“现在我们要正式开始做巧克力奶昔了,请钟宇豪小朋友按下开关按钮,现在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童恩的一字还没出口,宇豪的小胖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按了下去,果汁机“嗡”地旋转起来,眼看着杯子里的泡沫越来越多,童恩伸手关上了开关。宇豪这时候已经馋得直咽口水,激动地看着童恩问:“可以吃了吗?”
“可以了。”
童恩打开果汁机的盖子,把做好的奶昔倒进一个小杯子里,再浇上一点儿巧克力酱,插上吸管,放在宇豪面前。
“请吧,钟宇豪先生。”
宇豪捧起杯子,一口咬住吸管猛吸了一大口,太美了,香甜的味道让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第六十二章 心乱
当手机想起来的时候,宇豪已经在卧室的床上睡着了,而童恩正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那条帆船模型发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把童恩吓了一大跳,她急忙抓起手机按下接听键,生怕惊醒了宇豪。
“喂。”童恩声音极小地说。
“童恩,是我,钟岳。”
“钟岳,噢,刚才一着急忘了看来电显示了,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出来完了,我现在就在你楼下。”
“在楼下?”童恩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光着脚就跑到窗户前,果然,楼前的街灯旁,钟岳站在那辆黑色奥迪前正仰头向上看,微弱的灯光下,高大的身型在路上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为什么不上来?”童恩心里没来由地觉得有点慌。
“原本是想来把宇豪接回去,一看有点儿晚了,不知道你们睡了没有,看见客厅灯亮着,才给你打电话。”钟岳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笑意。
“宇豪已经睡了。你呢,打算一直在楼下站着,还是直接回家。”童恩的语气里带着她自己没有觉察的委屈。
“你把大门打开,我现在就上去。”钟岳说着就往大门走,微微扬起的嘴角充满笑意,童恩话里不自觉带出少有的娇嗔,让他怦然心动。好几天没看见她了,真的很想她,所以一回来就直奔这儿来了,站在楼下一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心里又有些犹豫,抬头看见那扇挂着蓝色窗帘的窗户里亮着微弱的灯光,知道童恩还没睡,想象她蜷坐在沙发上的样子,是在等自己吗?
童恩站在门边等着钟岳,感觉今晚心里异乎寻常地乱。除了吃完晚饭陪宇豪玩儿的那段时间外,她的心就一直没着没落的。
那段时间,她先是陪宇豪下跳棋,后来又跟他一起玩儿找东西的游戏,小小的房间里到处是他俩的脚印。
那段时间,童恩特别快乐,因为宇豪的快乐而快乐。他们忘了一切,一心一意地玩着他们的游戏,他们玩着,闹着,因为惩罚输了的人互相挠着,又一起笑倒在沙发上。
宇豪是那么的开心,因为从来没有大人这样陪他玩过。童恩也和他一样开心,孩子天真的笑脸像阳光一样照亮了她心房的每一个角落。
一直玩到九点多,宇豪还兴奋地没有一点睡意。因为钟岳一直没来电话,童恩决定让他先睡,好说歹说地哄着他上了床,一个故事还没讲完,玩累了的小家伙就睡着了。
坐在床边,童恩看着睡梦中的宇豪。胖嘟嘟的小脸粉白粉白的,大大的眼睛安静地闭着,微微煽动的眼皮薄得几乎透明,直挺挺的鼻梁象极了钟岳,嘴唇虽然没有那么棱角分明,但整个轮廓和钟岳的嘴唇极其相似,用手挡住鼻子以上的部分,这张小脸和钟岳简直一模一样。
把手掌移开,童恩看着宇豪宽宽的额头和轮廓漂亮的大眼睛,这部分应该是像他妈妈吧?他的亲生母亲,一定也长着这样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童恩,你们俩的眼睛长得好象啊!”贺晓曾经说过的话冷不丁地从脑子里冒了出来,想不到自己把这句话记得这么清楚。心从那一刻又开始乱了,东一蹦西一跳的,总也静不下来。
克制不住地,一张更小、更稚嫩的小脸出现在宇豪胖胖的脸旁,童恩痴痴地看着,同样轮廓的大眼睛,翘翘的小鼻子,轻轻蠕动的小嘴,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呢?
心忽然疼得喘不上气来,双唇都因此颤动地失去了颜色。童恩捂住胸口,逃也似的离开了熟睡的宇豪,蜷缩在沙发上,半天没回过神来。
从来不敢想的事情一股脑地涌了出来,我的儿子,已经五岁了,应该也象宇豪这么高了吧?一定也象宇豪这么胖乎乎的,这么可爱吧?
心里其实早就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宇豪。五年来,一看到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就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根本就忘不掉。
时间不是最好的良药吗?为什么会失效呢?
一丝苦笑爬上童恩的嘴角,看来,是时间老人在和自己开玩笑吧?非要熬到今天才明白,一个母亲,是不可能忘记自己骨肉的,正像孩子忘不掉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
宇豪的话在童恩耳边回响,在孩子的心里,妈妈是不可替代的,那,宇豪会接受我替代他妈妈的位置吗?
心似刀绞,心乱如麻。就这么胡思乱想地坐了很长时间,直到钟岳打来电话。
打开大门,童恩站在门边等着钟岳上来。听到钟岳的声音,纷乱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一些,钟岳的声音平静、温和,即使是在重大事故面前,依然沉稳如初,每次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童恩就会觉得心里很踏实。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童恩心中一喜,拉开房门迎了出去,一只脚刚刚迈出房门,又忽地停住了。脚步声一下一下渐渐近了,这声音,这声音怎么会这么熟悉?童恩像中了魔似的闭上了眼睛,记忆深处的声音一下子近在了耳边。
咔,咔,咔……
曾经一连四天,她听着这个脚步声来,听着这个脚步声走,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对这个声音极为敏感。
而今天,就在此刻,这个已经刻在她记忆深处的脚步声,竟如此清晰地又在她耳边响起。
咔,咔,咔……
这有力的声音,每一步都踏在童恩心脏最痛的地方,手心开始一阵阵发麻,冷汗渗出了全身每一处毛孔。
脚步声近在她面前时停止了,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臂,一个火热的亲吻印在她滚热的脸颊上。童恩迷茫地睁开双眼,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张微笑着的脸,喃喃地问:“你是谁?”
童恩突兀的问话,被钟岳误解为她在生气。看着她木然的表情,听着她的问话,钟岳忍不住笑了,这是他和童恩相似以来,童恩第一次跟他发小脾气。他伸手把她拥进怀里,贴着脸颊在她耳边说:“真生气了?都是我不好。其实是我想你了,没好意思说。”
温暖的怀抱,火热的呼吸,令童恩从心里到身体一阵阵颤栗,眼眶里顿时盈满了泪水。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无助地靠在钟岳的胸膛上,泪水无法抑制地滚滚而下,童恩失控的大脑里只剩下了这几个字。
灼热的泪水浸湿了钟岳胸前的衣服,钟岳有些吃惊地抱紧她,手掌抬起她沾满泪水的脸,困惑地望着她。
“我是钟岳啊,童恩,你这是怎么了?”
钟岳。这两个字使童恩开始清醒了,她惊觉地睁大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大脑彻底从梦癔般的失神中苏醒过来。
“钟岳,对不起,我……”
迅速擦干脸上的泪水,童恩难堪地不知说什么好。
钟岳安慰地轻抚着她的头发,“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宇豪太不听话?不管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憋在心里。”
使劲地摇着头,童恩无法解释自己刚才怪异举止的原因。
“不是,宇豪他很乖,真的非常乖。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你来的太突然,也许……,也许是我刚才在沙发上睡着了,做了噩梦。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童恩第一次觉得自己语无伦次,这种拙劣的掩饰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钟岳当然不会相信童恩这种幼稚的掩饰,但他没有点破,也没有再追问,而是宽慰地拥着她走进屋里,微笑着说:“是不是也想我了?那我可太受宠若惊了。”
童恩也努力地笑了,她抬起头看着钟岳,钟岳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切,她心里又有些发酸,赶紧转移话题。
“宇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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