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匕首夹带着寒风差点碰到他脖颈。
穆戎闪电般往左一让,右手已斜劈在另个手持短刀男人的手臂上。
偷袭的人没有得逞,互相看一眼,往后急退。
一击不成,定然便不成了。
可穆戎哪里肯让他们逃脱,疾步追了上去。
街上,百姓们还在捡拾铜钱。
等到何远领着人来,只见穆戎跟姜蕙都不见了。
他心头大急,招呼不远处的侍卫过来,喝道:“人呢?”
“正等着给您通报。”侍卫道,“必是有人图谋什么,往地上撒钱,可惜人太多,一时近不得殿下与娘娘的身,只片刻功夫,便看不到了,属下已派人去寻……”
何远心头一冷,上回就有人要射杀穆戎,这回该不是又是为此罢?
“把府中侍卫都调出来!”
刚说得一句,穆戎从远处走来了,正拿帕子擦手,刚才他抓住其中一人,结果那人眼见逃不走,竟然拿匕首自刎,血溅到他手上,鲜红一片。
几人忙上去行礼。
穆戎面色肃穆,轻声道:“娘娘恐被人抓了,你们小心去寻,莫走漏风声。”
何远一怔:“不走漏风声还怎么寻?殿下……”
他说着顿住,若是大肆搜索,旁人定然会知娘娘被人劫掠,这于娘娘名声无益,可悄无声息,如何找?万一耽搁时间,只怕走得更远了,他建议道:“殿下,不若与卢大人说一下。”
他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要找由头比较容易。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忽地指向前面:“殿下,娘娘在那儿呢。”
穆戎大喜,回头一看,果见姜蕙从一处小巷子里走出来。
几乎是跑着,他瞬间就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姜蕙脸贴着他胸口,想到刚才的凶险,心砰砰直跳。
她一开始也以为自己定是完了,被人捂住嘴,还被喂了东西,结果却不是,事情的发展出乎她意料,至少,她很快就被放了出来,没有弄得满城风雨。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怒气冲冲的声音:“你到底去哪儿了?再如何糊涂,也不该离了本王!你是傻子吗,走那么远?”
他寻常声音很轻,可这回好像炸雷一般,一点不怕浪费力气了。
姜蕙忙道:“我刚才被人一推,书块差点摔倒了,等回过神,只见前面都是人,也看不清路,走错了方向。”她抬起头看他,“叫殿下担心了,殿下无事罢?”
“我无事,先回去。”
他拉着她坐上马车。
姜蕙偷偷摊开手掌,只见掌心有条红线隐隐浮现出来。
刚才那人说已令她吞了追魂蛊毒,看来不假,这么快就有表象了。
穆戎此时道:“有人刺杀本王。”
姜蕙吓一跳,原来不止抓她:“那殿下……”
“我没受伤。”穆戎看她一眼,想到那条小巷子,眉头皱了皱,当时他喊她名字,她一点声音没有,若是寻常情况,该会答一声罢?她没有,难不成是没听见?
且她那么聪明,岂会往暗中跑?
便是不跑,也该留在原处。
她不是那么蠢的人。
除非……
他面色一沉:“你可是有事瞒着本王?”
姜蕙道:“是,刚才不便说。”
她知道穆戎疑心重,便是自己耍尽心机隐瞒,早晚有一日他还会察觉,而且这事儿不告诉穆戎,对她没好处,将来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她把手伸到穆戎面前:“有人给我下毒了,你看。”
他抓起她的手,只见上面有条不寻常的颜色。
“谁下的。”他拉开车帘,要让何远去请御医。
不料她柔软的手一下覆盖在他唇上。
他放下车帘。
“是蛊毒,我只有三日的命,万一御医解不了,我必死无疑,再说,若传下去,旁人定会追根问底的。”
丢掉性命的事,她说来却面色平静。
穆戎心头一震:“有人要挟你?”
不然不会下这种毒。
下毒,要么是为取命,要么便为威胁。
姜蕙点点头:“是魏国皇室后人,他要我后日去城中映水亭,也不能透露此事,想必殿下猜得到他用心了。不过他提到我外祖父,没想到还活着呢,我想去见一见。”她顿一顿,“殿下不准也罢了,我能活到今日,也不算亏,还做了王妃呢。”
“胡说什么你?”穆戎本就难受,眼见她如此,只觉心里一痛,难以说出话来。
他沉默会儿道:“你便去见罢,或许能拖一段时间。”他轻抚她手掌,“看来本王也不能围捕他了,映水亭四处无遮蔽之物,若被发现,恐他们会把解药毁了。”
都是死士,无法强迫的。
姜蕙有些诧异,但心头也一松:“还请殿下稍后偷偷把宁大夫领进府。”
“御医你都不肯,却要见他?”穆戎挑起眉。
“宁大夫是神医,我相信他会有办法的。”
“死马当做活马医了。”穆戎见她仍很平静,拉她入怀,柔声道,“你当真不怕?寻常女子这会儿得哭了。”
她勉强一笑:“谁说不怕?刚才已经怕过了。”
再说,怕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其实这样也好,我正好去探探他们的底细,上回殿下差点被射中,应是出自他们之手,还不知幕后主谋是谁呢,兴许会告诉我。有句话不是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没说话,眼见她这般坚强,只在后悔自己的自大。
没有想到那些人还在盯着他,甚至会对姜蕙下手!
如今已经迟了。
他生出一股无力感,寻常时候,她的事儿,他都可以解决,但这次不行,她竟只能靠自己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姜蕙听到这叹息声,诧异的抬起头。
他这样的人居然还会叹息。
“殿下莫担心,我还有外祖父在呢,想必会给我求情的。”她笑一笑,自己也还有利用价值,他们不会杀了她。
穆戎垂眸道:“谁担心你,都是因你要看杂耍!你不去看,会有事儿?”
本想说活该,可到底没能说出口。
姜蕙道:“是啊,是怪我,不去吃饭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也连累殿下差点遇险。”
她还有心思安慰他。
穆戎又不说话了。
二人到得府里,穆戎吩咐何远去把宁温带过来。
“宁大夫,我中毒了。”姜蕙见到他,就把手给他看,“说是蛊毒。”
宁温吃了一惊,低头看一眼道:“是蛊毒,但蛊毒多出自苗疆,娘娘怎会遇到?”他实在无法理解,又观察姜蕙的脸,叫她把舌头也伸出来,“看来是才中。”
“真准,确实是,不过说起缘由,我也不知从何说,还劳烦宁大夫给我治好了。”
她与他说起话来无甚规矩。
宁温道:“我定会尽力的。”
他一边看姜蕙的手,一边沉思。
穆戎在旁边皱了皱眉,眼见宁温还伸手去摸她手掌,两人肌肤相亲,他少不得想到以前见过的一幕,只这毒稀有,又不好打搅,便阴沉着脸,在屋里走来走去。
宁温终于看完了,正色道:“应是蛇蛊,我且试试能不能解。”
穆戎道:“那你还不开药?”
“这不是寻常草药能行的。”宁温道,“我得去趟海津。”
穆戎面色一沉,那不得好几日?
宁温也知道时间不够,他看向姜蕙,怕她香消玉殒。
姜蕙道:“十天半月无事。”
宁温松口气,看来必是出了什么机密事,只他也不好问
穆戎却道:“御医可治疗得了?”
宁温摇摇头:“不是在下自夸,若不是我自小流浪在外,恐怕都不知如何解呢,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蛊毒,此毒讲究相克,若没有克的东西,医术再精湛都没有用。殿下不信,可去问御医。”
他站起来:“还劳烦殿下借我两个人,几匹快马。”
他侃侃而谈,极是自信,叫人不容置疑,穆戎吩咐何远:“他说什么,你便给什么。”
何远领命。
宁温看姜蕙一眼,柔声安慰道:“娘娘莫怕,我会尽快回来。”
姜蕙点点头:“我知道,你路上小心。”
他转头走了。
穆戎叫姜蕙早些休息,稍后把何远叫到书房:“这些人定是藏在城中,才会提到映水亭,不然进出城门徒添麻烦。你把近几年,魏国余孽犯的事都找出来!还有京中百姓的户籍黄册……算了,黄册,本王明日去户部自己查看。”
他火气很大,好像一头困兽。
何远也不敢插嘴了,应一声就退下去。
隔了一日,两人大早上就起来了,穆戎要去户部,姜蕙要去映水亭。
穆戎早膳也没用几口,他没心思吃。
明知道自己的妻子要去见余孽,他却无所作为,他衡阳王何时有这样窝囊的时候?可为保住姜蕙的命,却也只能如此,等以后抓到他们,看他不叫他们碎尸万段!
穆戎脸色阴沉,好像冬日里的冰一样。
姜蕙道:“殿下,您该走了,别耽误了时辰呢。”
她尽量轻松些。
穆戎看看她:“你没什么要说的?”
今日一去,太多变数。
姜蕙笑道:“应不会有什么,我会见机行事。”她顿一顿,“当然,假使我回不来,只求殿下看在我宁死不屈的份上,将来待我姜家好一些,我便满足了。”
这话半是真,半是打趣。
看着她妍丽的脸,那双明眸在晨光下闪闪烁烁,穆戎徐徐道:“就没别的与本王说?”
姜蕙一怔。
假如她真一去不回,穆戎还是一样能过得好好的,没了她,他还是他,还是衡阳王穆戎,也是将来的帝王。
她笑起来:“到时殿下莫挂念妾身就是了,多多保重。”
没有什么缠绵悱恻的话,还叫他别记着她,穆戎眼眸眯了眯,冷声道:“若本王没猜错,他们定是要你杀了父皇,或者本王,你都答应便是,不会死。”他顿一顿,“暂时都答应了,旁的回来再说。”
熬过去这几日,兴许宁温就能解了她的毒。
姜蕙道:“好。”
穆戎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第79章
姜蕙确实已平静下来,事到临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不从容些?
活了两辈子,自己已是赚了。
她歇息会儿,眼看时辰差不多,起身前往映水亭。
这处亭子位于城西,除了靠墙一面种了几棵树外,周围什么都没有,甚是荒凉,一般也无人去,偶尔会有孩童过来玩耍。
此时亭子里正有三人站在那儿,都穿了寻常的衣服,看起来好像普通的百姓。
其中一个中年人道:“不知衡阳王妃可会来,属下……”
“若是聪明,自然会来。”杨拓挑眉道,“除非她不要命了。”
看昨日她的态度,不似旁的女子遇到事情哭哭啼啼,她立在他面前,身姿挺拔,第一句话竟然问他:“你想要什么,说出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真是个反差。
瞧着那么娇美的一个人,竟是这种性子,便是听到自己服了毒药,她也没有太过害怕,他提起她外祖父,才终于有些动容。
杨拓与身边的老者道:“梁大人,您这外孙女儿真是不一般呢,与您一样,胆量过人。”
老者名梁载仕,心情复杂,叹一声道:“想必婉儿教得她很好。”
“梁大人也不必难过,等有机会,你自会看到你女儿的。”
正说着,前方有人来了。
远远见到一袭绿衣,像是阳光下鲜嫩的叶芽。
杨拓一笑,随着姜蕙走近,心情更是好了:“还真准时。”
他脸上仍戴着面具,一如前日在巷子里所见。
姜蕙道:“不敢不来,谁让我的命捏在你手里呢。”
杨拓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你不蠢。”
姜蕙在心里暗自冷笑了一声,她把目光投向梁载仕,只见他年约六十余岁,容貌清癯,长得颇高,也很瘦,看起来就像一根竹竿,可一双眼眸却很清亮,丝毫不显浑浊。
不等她说话。
梁载仕已经激动的道:“你与婉儿长得真像!你,你是叫阿蕙罢?”
难道这是她外祖父?
姜蕙皱了皱眉头:“你与我阿娘长得可不像。”
“婉儿像她母亲。”梁载仕上下瞧着姜蕙,“你也像你外祖母,可惜我今儿见不到阿辞,宝儿。听说宝儿都有八岁了?哎,当年我与婉儿失散,不知她……”
“那你为何不回来寻她?”姜蕙问,“你可知她后来做了旁人侧室?”
梁载仕露出自责的神情,他往后退了退:“当年兵荒马乱,如何寻得?且我还受伤了,自顾不暇,等到安定下来,也不知她去了何处,便是你外祖母,我至今还不曾寻到,想必是……”他喃喃道,“她身体原本也不好,只愿她今日得见我寻到你们,也能安息。”
他情真意切。
姜蕙听到耳边里,却没有半分触动。
她自小就疑惑自己为何没有外祖父,外祖母,可后来渐渐习惯了,也不曾再问,只前日杨拓提起,她竟有几分意动,想着见到外祖父兴许也能解了一些遗憾。
谁想到,今日一见,她竟是不曾有任何感觉。
那是个陌生人,即便是她外祖父,那也是。
她没有因他的话而难过。
毕竟不曾一起生活过,假使今日是阿娘来,她定会哭的。
姜蕙微微垂下眼眸,与梁载仕道:“外祖父,你也知我阿娘已经成亲,且有了三个孩子,过得很好。那外祖父可曾想过,将来一聚,会给阿娘带去什么?”
除了亲情外,便是麻烦!
梁载仕心头一震。
杨拓眯起眼睛,横插在二人中间,声音好似一条毒蛇:“祖孙见面,本是欢喜事,何必还提往前?”他头低下来,在姜蕙耳边道,“你别忘了,你的命。”
姜蕙道:“不曾忘,还请……”她看向杨拓,“不知公子大名?”
“本王杨拓。”杨拓没有隐瞒。
“哦,见过殿下。”姜蕙把手伸给梁载仕看,小嘴一撇,“外祖父,您瞧我这手,毒气都到这儿了,马上就要一命呜呼,到时我娘知道,不知多么伤心呢。”
您就这么待我这外孙女儿?这是她的言下之意。
梁载仕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殿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