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那么多道理。”姜辞揉揉她的脑袋,“也不知哪儿学来的。”
“女夫子教的。”姜蕙给他看她写的,“第一条,要知道去哪儿买药材,哥哥你知道吗?”
姜辞眼睛都瞪大了:“你这都不知道,还开药铺?”
“不知道才要学啊,大惊小怪。”姜蕙叹口气,“我去问问二叔,二叔是知府,便是他不知,也能问到人。”
她这就去了。
姜辞暗想,怎么看,这药铺都得亏钱。
姜济显刚从衙门回来,正要去上房用饭,路上遇到姜蕙,姜蕙笑眯眯过来行礼,叫了声二叔。
“阿蕙是来找我?”他笑道,“听说你要开药铺?”
看来这事儿已经传遍姜家了。
姜蕙道:“是的,二叔,正是要向二叔请教呢。我不知该去何处进药材,又怕买来的药材不好,都说货比三家,咱们新开铺,药材定是不能差的。”
说话很有条理,姜济显抚一抚短须:“阿蕙还是仔细想过的。”
“当然,好大一笔银子呢。”姜蕙眨眨眼睛,“祖父说要给我一千两!”
姜济显看她调皮的样子,哈哈笑了:“那是要小心些,进药材的事儿,包在二叔身上,我会找人去问问的。”
“谢谢二叔,我就知道二叔定是能帮忙的!”她弯腰行了个大礼。
叔侄女两个一路说着就去厅堂了。
听到她要开药铺,姜瑜心情都好了一些,满是新奇的过来问道:“阿蕙,你怎么想到的呀?我可不敢。”
“跟二婶学的,看二婶要开,我眼红。”姜蕙实话实说。
姜瑜噗嗤笑起来:“你啊!这都眼红,我觉着开铺子太麻烦了,再说,咱们姑娘家……”
“姑娘家不能抛头露面,姑娘家开铺子不好嫁人。”姜琼给她补充。
姜瑜气得拿手挠姜琼。
姐妹两个闹了会儿,姜瑜连日来的伤感倒是消了好些。
姜蕙道:“我明儿打算去回春堂看一看,也好了解下这些大药铺都是什么样儿的,你们去不去?”
说起来,她真是一次都没去过药铺,不过此乃人之常情。
若不是病了,谁会去呢。
而作为姑娘家,就是病了,也有家人帮着去买药,寻常不会亲自去。
姜琼又没兴趣:“一屋子药味,我可不喜欢。”
不等姜瑜说话,胡氏过来道:“去什么,姑娘家成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你们莫去,阿蕙,你最好也不要去,这药材铺,不如我帮你开。”
姜蕙哪儿肯,自是不理。
等到第二日,她一个人带上两个丫环就去回春堂了。
回春堂很热闹,宋州大半的人不舒服都会来此看病,一来这是老字号,叫人放心,众人也习惯了,二来这儿名医多,钟大夫,马大夫,还有李大夫都是经验老道的大夫,旁人自然比不得。
姜蕙走入铺内,只见专坐名医的地方现只有钟大夫,另外二人恐是出去了,再看旁的地方,坐了其他两位大夫,她也没细看,不用说,这二人都是辅助名医的,做些打下手的活儿。
她在铺内慢慢走着,虽然戴了帷帽,谁也瞧不清样子,仍吸引了不少目光,伙计笑眯眯上来问:“姑娘可是要买药材?”
“这些都是什么价?”她一排点过去。
伙计殷勤的说了价钱,一边解释:“咱们药材虽然贵一些,可都是好药材,不会滥竽充数,也不会……”
正当说着,耳边传来一声咆哮:“你怎么看病的,开这些药?叫你来试试,可不是让你害人,你重开一个方子!”
姜蕙回头一看,原是其中一个年轻大夫被人骂了。
但他好似并不生气,低头重写了方子,姜蕙目光落在他手上,见他赫然是个六指。
☆、014
作者有话要说:
天生六指很是少见。
姜蕙两辈子加起来,也只见过一人。
她目露欣喜,又仔细瞧了一眼那年轻大夫,只见他生得一对好眉,斜飞入鬓,好似利剑脱鞘,下方一双眼睛细长,哪怕才被人骂过,却是带着微微笑意。
这是个好脾气的人,或者说,是不易发火的人。
姜蕙差点叫起来,想问他是不是姓宁。
上辈子,她在路上晕倒,被一位姓宁的大夫所救,只她病着,迷迷糊糊,一点儿不记得他的容貌,唯独六指深刻脑中,还有他那一双眼睛,满是和善的笑意。
后来她去了衡阳府,有回跟穆戎回京,听到六指神医的名号,当初就在想是不是他,谁想到,这次竟在宋州遇见。
她上前一步,坐在那人面前。
“请大夫给我看看。”
她伸出皓白的手腕。
宁温一怔,过得会儿轻声道:“姑娘非是来看病罢?”
“大夫这也知?”
“看病之人不会那样闲适。”
刚才姜蕙进铺子,他是看到的,绕着铺子走了一圈,像是很好奇的样子,哪里像是看病的人?
姜蕙轻声一笑:“大夫果真厉害,不知如何称呼?”
宁温道:“在下姓宁,”
“哦,宁大夫。”姜蕙心想果真是他,六指少见,还是个大夫更是少见,上辈子宁大夫多半就是那神医了,可为何刚才却被骂得狗血淋头?
莫非他现在医术很是不行?
宁温见她不语,询问道:“姑娘还有何事?”
姜蕙眼睛一转,用极其轻的声音道:“宁大夫,假使哪日你被赶出去了,可以来找我,我以后也要开药铺的,绝不嫌弃你。”
宁温听得这话,先是惊讶,忽地哈哈大笑起来,惹得药铺的人纷纷看来。
姜蕙不知他为何发笑,皱眉道:“我可是认真的。”
宁温忍住笑,轻声道:“我这等医术,姑娘竟还要,不怕铺子关门?”
姜蕙摇摇头,有鼓励之意:“你总会进步的!”
宁温这下更是想笑了,问道:“那好,请问姑娘芳名?药铺又何时开呢?”
“我叫姜蕙,姜知府的侄女儿,至于药铺,你等段时间,自会开的。”她又加了一句,“你莫去旁的铺子。”
宁温看她急切,眉头一挑:“姑娘莫非是看上在下了?”
这话声音有些高,周围的人都笑起来。
姜蕙脸也红了,心道此人竟有几分轻佻,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唐突,非得让他来自己的铺子,忙道:“你实在要去,便罢了。”
她站起来,快步走了。
宁温听得出她话里有几分遗憾,不由疑惑。
这姑娘倒是看中他哪里了,第一次遇到这样盛意邀请自己的,当然,他医术是不错,可还不曾表现出来。
她如何看得出的?
宁温不由自主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个姜字。
过得一阵子,姜济显问到了药材的事,这日与姜蕙说:“宋州辖下有个陵县,便是专做药材的,寻常都去那儿进货,你记得,必得要西大街张计的药材。”
姜蕙连声道谢。
对这个侄女儿开药材铺,姜济显仍有些担心,叮嘱道:“不急着开,多看看。”
姜蕙嗯了一声:“我会学些药材的知识,看些书。”
姜济显笑:“孺子可教也。”
他在小辈面前很是亲和,便是姜辞有事请教,他也是很有耐心的。
故而,姜蕙觉得,便是当年何夫人在母亲面前不曾说出实情,她也不相信自己的二叔会参与谋反。
她去书房找了些关于医药的书,经过园子见姜瑜,姜琼,还有姜秀都在,三个人不知道说什么,姜瑜很是羞恼。
看到姜蕙来了,姜琼笑道:“阿蕙,你又得叫大忙人了,看完铺子又是看书。”
姜蕙心想,她忙的事情可多呢,为了保命,太不容易了!
她叹口气,坐下来,正好歇息会儿,问她们:“在说什么呢,看把堂姐羞的,难不成又有人来提亲了?”
这两日提亲的人好像撞在一起,来了一个又一个,大概姜瑜也是年纪到了,父亲是宋州的父母官,她为人又不错,长得大方端庄,自是贤妻良母首选的。
姜琼笑道:“可不是,母亲挑的眼睛都花了,我问姐姐喜欢哪一个,她偏不说。”
姜瑜懒得理她们,转头去看花。
姜秀上下打量姜蕙一眼,奇怪道:“阿蕙,你长得这样好看,怎得没人来提亲?”
她是羡慕死这个侄女儿的脸了。
要她长成这样,寻个什么样的夫婿没有?
二人只相差两岁,一个挑的眼睛花,一个没人提亲,说起来,真是有些叫人伤感,姜蕙道:“怎么办呢,姑姑,要不你给我寻一个?”
姜琼噗嗤笑起来。
姜瑜也忍不住笑,本是叫人难堪的话,结果姜蕙偏能拿来开玩笑。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个堂妹,心道阿蕙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
姜秀嘴角一抽:“我自己还没着落呢,给你找什么?”
“那就算了,以后嫁不出去,与姑姑为伴好了。”姜蕙很有自知之明,虽然她能引得男人注意,可自己这家世,想要嫁与名门世家的公子,那是白日做梦。
幸好她这辈子也不看重这些,只要家人都平安,便满足了,当然,有个真心喜欢的人最好不过。
她说的会儿话,便回去看书了。
这几日甚是刻苦,很快就翻完了一本《开宝草经》,她学得不少知识,这日又在看《普救方》,金桂过来道:“姑娘,何家刚刚送了请帖,请四位姑娘下午去做客,说是两位何姑娘觉得冷清,想热闹热闹。”
姜蕙猛地把书放了下来。
她记得上回姜琼说的,何夫人很是清高看不起人,根本不会请她们去府上,那么今日此举,是为她了?
难道是想动手不成?
是了,当年她们一家在鄠县,不曾来宋州,虽然何夫人一早知道,可却迟迟未动手,如今他们来宋州了,想必她另有计划。
可何家是何夫人的地方,如此突然,她不会去送死。
姜蕙捂住脑袋:“忽然难受的很,许是书看多了,头晕眼花,我不去了。”
金桂忙道:“可要请大夫?”
“好。”
不请像是假的,总归开了药,她不吃就是,回到房里,她立时叫金桂把宝儿带来。
听说她病了,姜瑜,姜琼连忙来瞧她。
“也没什么,大概累到了,要不你们也别去了,留在这儿陪我!”姜蕙也不愿意她们去。
姜瑜笑道:“胡说什么,那是何夫人派的帖子,你如今病了,咱们也不去,阿娘肯定不准的,我看就留宝儿陪着你罢。”
二人说得会儿就走了。
姜蕙心想,何夫人要对付的是他们一家,如今她不去,何夫人定然不会如何。
她饶是这么想,一下午也是心神不宁,梁氏来看她,她怕露出马脚,拉着宝儿躲在被子里睡觉,直到姜瑜,姜琼回来,才松口气,问道:“都做什么了?”
姜琼撇撇嘴:“还能如何呀,很没意思,就在园子里看看花。”
“哦?何夫人没问起我与宝儿?”
“不曾,应是去时便知了,何夫人都没有露面呢。”
姜蕙见她们安然,已是足够,但也意识到,这事儿不能拖了。
虽然她不想如此,可世间事,有时候是没有选择的。
面对权高势重的对手,当你无一所有时,能做的也只有利用。
利用人的心。
过得几日,她谁也不曾说,自个儿戴了个帽儿出门,门房见她一人,奇怪道:“二姑娘今儿不带丫环了?”
“去去就回的,你也知道我要开药铺罢?我就去对面那铺子看一下就回来了。”
门房没拦着。
说起来,姜家到底是地主出身,便是再学着那些世家名门,总也是差一些,规矩有,可各处都有疏漏。
姜蕙又是大房的姑娘,那些下人本来也不看重,出去就出去了。
她一路往东而行,走到布政使衙门时,停下了脚步。
看看日头,快是到傍晚了。
这时辰,是要散班的时候。
她等在那里。
耳边渐渐听到声音,抬头看去,只见都是衙役,纷纷而出,再后来,各色小吏,她奇怪,怎得还不来。
最后,像是人都走空了,一下子门前冷冷清清。
莫非这人不曾来办公?
她差点要回去,可就在这时,一人从里头走出来。
身穿绯红色的官服,头戴乌纱,面目冷峻,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势,姜蕙暗道,这定是何大人何绪阳了,她低头走过去,像是不曾好好看路,往他身上一撞。
可,没有撞到。
何绪阳让了一让。
姜蕙咬牙,脚一崴,人摔下来,袖中落出一物,于地上徐徐展开。
此乃一幅画。
☆、015
画上一女子半边脸美如天仙,另外一边,则被芙蓉花挡住了,因这花,带了几分神秘,叫人忍不住就想一见她全貌。
何绪阳看到画,心头一震,弯腰捡起来,冷声问道:“你从何得来?”
不是问谁,不是问这是何人,竟然问从何得来。
姜蕙戴着帽儿,说道:“这是我娘亲。”
“什么?”何绪阳皱眉,半响之后道,“这不可能。”
姜蕙道:“如何不可能,这就是我娘亲,我是宋州知府的侄女儿,岂会与你胡说?不信你去我家中一瞧。”
何绪阳盯着她:“你摘下帽儿。”
“这不行。”姜蕙摇头,“我阿娘叮嘱,不能随意摘帽的,你把画还给我,我画了这画原是讨我阿娘欢心,拿起叫人裱起来的。”
她手伸出来。
肌肤雪白如玉。
何绪阳瞧得一眼,心里咚得一跳,这肤色倒真像她!
他把画还给她。
姜蕙拿着就走了。
何绪阳回头问随从张同:“这姜姑娘你可知道?”
张同道:“大人,早前就传闻姜家有个极漂亮的姑娘,才来宋州,不过是大房的,想来便是这位姑娘。”
“她母亲的事,你去查查。”
张同应了一声。
他从小就服侍何绪阳的,哪里不知道何府那点事,刚才那画上画的乃是何绪阳的爱妾梁婉儿。
二十年前魏国被越国灭国,好些魏女被当做赏赐赏于众官员,这梁婉儿就是其中之一,何绪阳极是喜欢她,只有次离家数月,回来时得知噩耗,梁婉儿死于一场大火。
事隔十几年,自是不曾想到会再听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