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大力沉,威风凛凛。
见他最终只将目光停在了最后一张弓上,品南便将两臂当胸抱着,待笑不笑地说:“这是张二百斤的硬弓,还是先帝御赐给我父亲的,圣谕嘉奖我父亲“不但张驰有度,还是东南几省的镇海神针”。当然了,不但我父亲,就连这些年我们这几省出过的多位武举人统统在内,也还没一个人能将这弓拉满过的。”
他微微一顿,便似笑非笑地瞅着慕容俊道:“不知道大破敌营三百里,勇擒湘鄂匪首陈大胡子的少将军,可愿意一试身手呢?”
品南的话语里满满地全是溢美之词,口气里却有三分揶揄隐含其中。慕容俊少年早慧,如何听不出来?
他脸上从容谦和的神态丝毫未改,低了头用手指在摩挲得油黑发亮的弓身上轻轻抚了一遍,脸上便是微微一笑。
“既然曾家少爷说了,在下就勉强试一试。”
慕容俊单手擎了那张弓,另一只手提起袍角掖进腰间板带中,深吸一口气,缓缓扎了一个马步,气沉丹田,左手执弓,右手拉弦,只听“咯吱吱”一阵响,那弓便徐徐拉开了寸许。
品南负着两手在旁边站着,此时也不免微微一颔首。
慕容俊此时已心境清明,全幅心思皆在怀里的硬弓之上。他当下自顾自点了点头,便松了右手,从侍立一旁的小厮手中接过一支雕翎箭,搭在弓上,灿若寒星的双眸微微一眯,转身瞄准了百步以外的箭靶,双膀缓缓较力,慢慢将弓拉成满月,右手猛然一松,那弓弦在他拇指的犀角扳指上擦过,只听“嗖”的一声,那支雕翎箭携着风声笔直地向箭靶破空飞去。
“噗”的一声闷响,便见守在那边箭靶旁的小厮立刻举起双手一阵欢呼:
“慕容少爷箭中红心”
品南眼中闪过短暂的惊愕,冲口赞道:“世兄果然当得起“少年英雄”四个字”立刻便命小厮,“去把我那匹“踏雪胭脂红”牵来,再拿几只鸽子。”
小厮去不多时,果从马厩中将品南那匹爱驹牵了来,那马通体毛色赤红,唯四足雪白,犹如雪地上燃烧的熊熊火焰,尤其跑起来风驰电掣,不知疲倦,也是不可多得的良驹。
“早听闻慕容世兄马背上也可百步穿杨的绝技,不知道今天可否一饱眼福呢?”品南虽然笑得云淡风轻,语气中却有着不容置疑地肯定。
慕容俊看看那马,再看看小厮手里的鸽子,沉默了片刻,仍是不疾不徐地微笑道:“曾家少爷如此盛情,在下不才,就献丑了。”
他翻身上了马,沿着演武场四周纵马疾驰了一圈,眼瞅场心的小厮猛地一松手,怀里的四五只鸽子立刻扇着翅膀扑楞楞高飞而去。慕容俊双腿紧紧夹住马腹,脚踩马蹬,立于马上,反手从背上箭囊中一口气抽出三只雕翎箭,一起搭在弦上,右手一松,只听“嗖”的一声,半空里犹如飘落了几朵灰色的莲花——三只箭将三只振翅高飞的鸽子齐齐射了下来
与此同时,演武场西边作为屏障的梅树那里,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啊——”
随即便有小丫头在那里惊慌失措地乱喊:“不好了四姑娘晕过去了”
品南和慕容俊同时愕然回头,果然见那边梅树底下,清娘紧闭双目,软倒在了旁边的小丫环怀里。
慕容俊没想到在此处会与曾府的女眷相遇,又依稀觉得那女孩子似曾相识,连忙翻身下马,有些局促地问道:“那位是……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是我四妹”,品南皱着眉向那边瞟了一眼,只得背着手走了过去,站在清娘三步以外,用下巴向春儿一点,不耐烦道:“她又怎么了?”
春儿结结巴巴道:“姑娘……姑娘看见……慕容公子一箭……射穿了鸽子的肚子……吓得晕……晕过去了。”
“她居然会吓晕?哈”品南低头瞅了瞅清娘,又回头睨了一眼慕容俊,唇边浮现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拖长了声音道:
“有意思了。”
第九十五章 软玉温香抱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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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软玉温香抱满怀
慕容俊不明就里,那小丫头的话含含混混也听不真切,只依稀听见似乎跟自己有关系。因忐忑地站在不远处,一手牵着胭脂红,也不好朝清娘看,只能焦灼地问品南:
“令妹怎样了?快送去内宅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品南慢条斯理地再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瞅着清娘,但见她穿了一件簇新的月白绣花小毛皮袄,下面系着杨妃色洒金百折裙子,头发似乎刚洗过,还未干透,在顶心松松挽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发髻,单只用一根莹润碧透的玉簪将发髻别住,此外一概钗环皆无,倒显得清丽中别有一番妩媚慵懒的韵味;此时她紧闭双眸,娇弱不禁地倒在春儿怀里,似乎真的晕过去了;手里刚折的几株白梅还紧紧握在手中。
“四妹连死老鼠都不怕,倒被几只鸽子吓晕了,哎……”品南摇头叹息,又加了一句:“不过这病西施的娇弱样子倒当真是我见犹怜……”
他一边说,一边俯下身去,伸手扣在清娘手腕脉搏处探了一探,脸上猛然露出惊惧之色,“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急惶惶道:“糟了,四妹妹血气上涌,惊厥不醒,这是痰症啊,耽误不得,我房里有急救的丸药,待我赶紧去取来”
他满面冷峻,起身就走,又招手将他的几个小厮统统叫过来吩咐道:“你们,快跟我一起去抬张软榻来搬运四姑娘”
品南带着几个小厮一阵风般就散去了,慕容俊独自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局促地在那里冲着品南的背影高声叫道:
“曾公子曾世兄……那我呢?请先留一留步……”
品南回头冲他摆一摆手,严肃地应道:“就拜托慕容兄暂且在这里代为照料舍妹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着,脚下加力,三拐两绕,人已经不见了。
“喂世兄先别急着走我,我……”
慕容俊俊脸上急出一层细汗,眼瞅着偌大的演武场上除了七八步外一位素不相识的曾府小姐一声不吭地半躺半靠在一个丫环怀里之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还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了,又窘又急,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真恨不得也立刻翻身上马一溜烟地离了这是非地才好。
可那边一个小姑娘还昏迷不醒着,曾大少爷还特意交待了要自己代为照看,却是不好扔下人家一走了之,只得背转了身僵僵地站在那里看着天边的流云,心里默念着“快来人”。
偏偏那个小丫头还在那里惊慌失措左一声右一声地高声叫着“小姐,快醒醒”,“小姐,你别吓唬奴婢啊”,“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呀”,直把慕容俊叫得头昏脑胀,心急如焚,却还是硬生生挺着,觉得实在是不便走过去近身察看,只能一遍遍勉强温言安慰着她:
“你家大少爷马上就取药回来了,马上大夫就来了,再稍等一下就好了……”
玉儿无奈地抽泣了一小会,忽然觉得胳膊上被一只白嫩的手狠狠掐了一把,不由吃痛地惊叫一声:“啊……”
慕容俊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玉儿低头看着胳膊上被掐出来的红痕,只得放声哭道:“公子快来瞧瞧我们姑娘,是不是不行了啊?怎么都没呼吸了……”
慕容俊这回不敢耽搁了,只得转身急步走了过去,俯下身子伸出手在清娘鼻子下面探了探,果然气息全无。他大吃一惊,摸心口是不敢的,只得硬着头皮盘膝坐在清娘身旁,伸出四指轻轻搭在了清娘的脉门上。
一探之下,却发现脉象强劲,并无丝毫不妥之处,不禁一怔,下意识地向清娘脸上望去。
但见咫尺之隔的妙龄美人依然双眸紧闭,只是两排长而密的睫毛不住地轻轻颤动着,小巧精致的瓜子脸上不知何时已涌起一层薄薄的红晕,越发显得她光洁的皮肤吹弹欲破,楚楚动人。
慕容俊一呆之下,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还按在人家光洁的玉腕之上,立刻如被马蜂蜇了一下般慌得连忙缩回手,脸涨得通红,连声道:
“在下唐突了姑娘没有大碍,歇一歇就好……你家大少爷马上就来,在下先走一步”
说着,便急急地站起身,转身欲走。
谁知品南却根本没有走远。
他早已挥散了众小厮,自己一个人悄悄走了回来,隐身在一株粗壮的梅树后头,仅将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露出来乐孜孜地向清娘那边瞅着。
遥遥看着慕容俊种种窘迫,尴尬,无奈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品南抿着薄唇在心里这一通大乐。
后来见慕容俊已看明白了清娘的小伎俩,却并没有被这送上门来的温柔旖旎打动,而是慌着要走,品南嘴里噙着一根草棍,倒暗暗点了点头,心中笑道:
“这个傻小子,到底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呢,还是鸡鸣狗盗之徒,还要借着清娘这个小贱人再试他一试。”
品南四下一望,正瞧见脚下有一段折了的马缰绳扔在那里,便弯腰拾了起来,气沉丹田,将绳子抡圆了便朝清娘那里掷去,同时捏着鼻子尖细着嗓音惊呼道:“哎呀,有蛇”
清娘在家里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走到演武场来,原就打算见机行事,恰好目睹了慕容俊在场中骑射的英姿,心中的爱慕之情登时越发炽烈起来,索性自编自演了一出美人晕倒的好戏。
她很知道自己有多美,晕过去的病西施只会更美,她相信就算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她娇娇怯怯楚楚动人的小模样征服,除非他不是男人
可喜的是,她那草包大哥果然草包,诊了一回脉,还煞有介事地说她犯了什么‘痰症”,慌里慌张地回去取药了,越发给了她千载难逢的机会。
此时演武场上那样静,只听见风声掠过树梢的沙沙声;手里的梅花散发出淡淡幽香,一如她身上的香味。清娘等了半晌,终于听见慕容俊朝她走了过来,她的心跳加快,喉咙里象着了火,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当慕容俊那修长而又力的手指按在自己手腕上的一刹,清娘的心都不跳了,呼吸都停止了,只觉得浑身象散了架一般绵软无力。她感觉到那强而有力的指腹上有一层薄茧,粗砺地磨擦着她手腕上娇嫩的皮肤,那种异样的感觉从腕上直传四肢百骸,清娘觉得那一瞬间胸腔都要爆炸了
晕乎乎中,忽然听见似有一女子惊叫一声“有蛇”,她一睁眼便见一条丈许长蜷曲着的“大蛇”正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了自己身上。
清娘惊骇得花容失色,歇斯底里大叫一声,便从地上直蹦起来,死死地抓住慕容俊的衣袖不放,恐惧得连连扭着身子,嘶喊着:“蛇蛇我身上”
慕容俊将清娘肩膀上搭着的半截缰绳拂落在地上,一边安慰着说道:“没事,不是蛇,就是条绳子而已”,一边强自镇定地想将袍袖从她手中扯开,谁知那袖子被清娘死死揪住,一拽之下竟没能脱身。
清娘也已看明白了,惊魂方定之下这才看见自己正死死拉住人家的衣服不放,脸上立刻一片羞红。
但她没有放手。
清娘的心思极快,就在一转眼间便已看清情势。四下无人,这样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若是不抓住了,他这一走之后,男婚女嫁哪里还由得了自己?葛氏摆明了要晾着自己,三姨娘没有盼头,老太太也指望之上,除了靠自己,还能靠谁?心心念念的檀郎就在眼前,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走了,也许从此黄鹤一去不复返……不行,决对不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四下无人,大胆一回又有何妨?自己这般美貌,如花似玉的一个可人儿,她不信他会不动心
清娘横下一条心,故意脚下一个踉跄,便软倒在慕容俊怀里,抬起酡红的瓜子脸,目光温柔迷蒙地望住慕容俊,口中吹气如兰,喃喃如呓语般低声道:
“自那日灯市上远远望见少将军的英姿,小女便梦魂相系,不能相忘,恹恹成病。不想今日竟能在此与少将军重遇,这岂非是三生之缘么?唯求少将军垂怜,能让小女从此伴在君侧,烹茶煮酒,研墨添香,便是小女此生的福分了……”
一边说着,脸上越发绯红一片,眼中更是滚下两串珠泪,望向慕容俊的目光越发娇嗔迷离,梨花带雨,不胜娇羞。
慕容俊猝不及防,完全还没反应过来,便软玉温香抱满怀,只觉得浑身血液直冲头顶,整个人都懵了。
他从少年时便长在军中,从来都是与粗鄙豪放的男人为伍;后来又统率过千军万马,见多了血肉横飞,再艰险的场面都没令他皱过一下眉头,此刻突然被一个小女人猛扑进怀里,又听见这么一番娇滴滴的告白,却差点把胆子吓破了。只觉得满头满身冷汗涔涔,下意识地便将清娘向外猛地一推,圆睁双目,大喝道:
“放肆”
第九十六章 推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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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推拿
慕容俊骁勇善战,双手能拉得动二百斤的硬弓,即使他这一下子只用了三分力,对清娘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来说也承受不住,直被推得踉踉跄跄闪出去七八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清娘又羞又臊,满面红涨,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慕容俊眼见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被自己推搡得摔倒在地上,顷刻间脸上珠泪纷纷,心中终究觉得不忍,可实在没胆量再过去扶她起来了,一咬牙,转过身便要飞奔而去。
谁知清娘见他要跑,却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力气,一骨碌便爬了起来,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从背后将慕容俊的腰死死抱住,乍着胆子将脸贴在他的背上,颤声哭道:
“小女竟那么不堪么?就让公子如此厌恶?今天小女豁出去闺誉不要,不顾羞耻将心里话通通说了出来,还不是因为对公子心心念念,倾心爱慕么?谁知公子竟这般狠心,半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今天公子若绝情而去,小女也再无颜面活在世上,不如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罢了……”
一边哭诉,一边下死劲儿抱住慕容俊的腰,越性将整个身子紧紧贴在他的背上,不肯移开分毫。
慕容俊想不到这样一位年轻小姐会如此死缠烂打,简直是亘古奇闻,不禁浑身血脉贲张,汗流浃背,眼前一阵阵发黑,又气又急又羞又怕,几乎乱了方寸。
他想着曾家大少爷马上就会带着人返回来了,若看见这情景会怎么样?简直不堪设想可这吓死人的曾四姑娘十指紧紧相扣环着自己的腰,一幅“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