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最忌讳生死之事,尤其是未成年的孩子死后,是不允许在家里烧纸钱的。看这意思,似乎家里出事的是个小孩。
好歹和银月还算相识,春心走过去问那老仆,“老人家,出什么事了?”
老仆哭道:“是我们家小主人,他快不行了。”
他哽声说了前因后果,他家小主人是苏家的小儿子,今年才八岁。前几天他在家门口玩,突然碰上一个道士上门求布施,也是小孩顽皮,对着那道士身上吐了口口水。
苏金山四十岁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养的娇惯些也在所难免,但毕竟是小孩子,一个大人总不好跟个孩子计较。
那道士也不着恼,含笑着在小主人头上摸了一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突然说着说着话,就栽倒在地上,无论怎么叫都叫不起来。一家子都慌了起来,赶紧请大夫抓药,还找了不少高僧道人给做法事。都没把人救活了。眼看着就快不行了,也就是过了今天,明天就要发送了。
春心心里琢磨。小孩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摔在地上,莫不是中了什么妖术?她知道师父对妖术邪法很是精通。不由拿眼看着清心。
清心沉吟片刻,对那老仆道:“可否带老道一观,或可有救。”他一旦捯饬干净了,看着也有道长的仙风道骨模样。
老仆自然喜悦,忙道:“请跟我来。”
他们跟着走进宅院,里面的院子真是大得出奇,似乎有七八进。走过一个门还有一个门,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内院。
跟着老仆进了一间西堂屋,一进门就闻见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屋里摆设轻巧,在一张红木雕花的大床上躺着一个小孩。也就七八岁年纪,一张脸苍白如纸,一点血色都无。似乎已经现了几分死相,也难怪他们认为这孩子活不过来了。
一个女人坐在孩子身边,不停地用手帕拭泪。嘴里还哭喊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苏金山对这个儿子,从小就宠的不得了,要天上的月亮,不给摘星星。春心和银月住一起时。就听她说过,她有一个弟弟,养得很是骄纵,经常打骂下人,对她也是非打即骂。只是因为年纪小,父亲又宠,谁也不好意思跟他计较。
那会儿春心猜测,银月之所以被父亲牺牲了送给权贵,恐怕有一些也是原因这个弟弟。当爹的肯定希望唯一的儿子能飞黄腾达,所以恨不能把家里所有的女人都拿去做铺垫,就像她爹,当年也是为了春藤能上学,而完全牺牲她,让她每天干不尽的活,受不完的苦。
她那是后爹也罢了,人家这是亲爹还这样,就更让人伤心了。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清心已经走上前去,他伸手翻了翻小公子的眼皮,又在他头顶拍了几下,不由骂道:“这是哪个黑了心的够道士,把个孩子的魂魄给摄了去了?”
老仆一阵惊喜,“道长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可有破解之道吗?”
清心一捋胡须,“有倒是有,只是要先找到这施法之人拿回魂魄,否则小公子定不能苏醒。而且这事拖得时间一长,魂魄就再难回归身体了。”
老仆忙道:“道爷稍等,我这就去禀报主人。”
过了一会儿苏金山就来了,他也就五十来岁的年纪,穿一身段蓝色长袍,头戴文生公子巾,长得文质彬彬,看着像是个读书人,一点也没有商户的铜臭之气。只是他可能忧心儿子,几日几夜都没合眼,一张脸显得甚是憔悴。
他一进门来,对着几人作了一圈揖,口中说道:“见过几位道长,道长能前来搭救小儿,真是万分荣幸。”
几人都回了礼,心里不禁暗道,“身为平城首富,居然能这么谦逊多礼,也算难得。”
苏金山向几人脸上一扫,就看出清心是他们的首领。当然,这是现在,若是几天前,他多半不会这么想,所以洗洗澡还是有很大好处的。
苏金山问道:“不知道长法名为何?”
清心打了个稽首,“贫道乃是清心道观主持。”
“真是久仰久仰。”他嘴上说着,心里多半在想,清心道观在哪儿?
清心问道:“小公子如此情状几日了?”
“今日已是第六日。”苏金山说着,忍不住问:“到底小儿要如何救治?道长可与我一说?”
清心捋了捋胡子,道:“要救小公子可先用寻缘之法,找到施法之人,小公子魂魄被摄多日,若是在明日午时之前拿不回来,就再也无救了。”
苏金山“扑通”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请道长一定要救小儿啊。”
清心叹口气,“贫道尽力而为,成与不成还要看小公子的缘法。”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叫道:“员外爷,天一道长来了。”
苏金山“呸”了一声,骂道:“这老道还说自己无所不能,施法了好几天都没起色,居然还敢来。”
春心一听天一来了,不由笑起来,没想到这骗子也在这儿,看来他们还真是有缘份啊。
她笑道:“师父,我出去看看。”
清心点了点头。
到了外面,果然见站在门口的一人正是天同,他穿着一件紫色锦缎乾坤袍,头戴一顶淡青五岳冠,下巴上沾着假胡须,手中拿着一柄太极马尾拂尘,顶端软软垂于左臂之上,脚上蹬一双厚底踏云靴。这身打扮看着倒是似模似样,只可惜他是属驴粪蛋的,看着外面光,里面装的都是草料。
天同一眼看见春心出来,先是一怔,随后大喜,宛如见到救星一样直扑过来。
“姑奶奶,可算见到你了。”
春心笑着往旁边一闪,“没想到你居然骗到这儿来了。”
他“嘘”一声,小心地往左右看看,“您小声点,别让人听见了。”
春心问他为什么在这儿,他说自己也是看见苏家贴榜招贤,瞧那赏金有五百两,这才过来一试的,只可惜连续开坛施法了几天,小主人都没起色,主家都不待见他了。
春心心道,就你这唬人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有效,人家能待见你才怪了。不过,那五百两银子的赏金,倒是听得她口水直冒。她倒不知道救了人,还能有这么大的好处。
既然天同来了,也不用忙着拆他的台,就让他留在这儿帮着点忙。当然她还有别的打算,清心道观人气不旺,说不得要借这小子招摇的本事勾引些善男信女上门。
跟苏家的管家说了这是自己朋友,那管家才放天同进来,两人忙进了后院。
这会儿清心已经焚香祷告,准备开坛做法了。苏金山也是着急,当时就让人排摆香案,请道长做法。
香案是现成的,前两天天同用的那一套东西还没撤呢,连着贡品,没多一会儿功夫就都准备好了。
清心烧了黄表纸祭了天,又让人从小公子头上剪下一缕头发,在香案前烧着了,那头发化成一道轻烟,袅袅上了天,烟所飘去的方向就是魂魄所在的方向。
几人大气都不敢喘,都瞪着眼瞧着,那烟消失的方向似乎是西北方。
既然已经确定方向,就要立即出发了。清心要留在这儿为小公子做法护体,便让春心和韩骄子去找魂魄。他在小公子身边点了一盏长生灯,若是灯灭之前他们还没回来,小公子就彻底没救了。
春心也知道事态紧急,忙跟着韩骄子出了门,两人到一个偏僻之处,韩骄子施展法术,驾风飞上天去。
若不是情急之下救人,他也不会施展法术,人多眼杂,被人瞧见了总归是麻烦。
他们一口气飞出五百里,方才下落云头。青烟所指就是这个方向,一路飞来,沿途没遇上任何建筑,也只有这个地方有些异处。
眼前是一座山,从山下往上看,一座道观出现在眼前。
那道观建的甚为气派,青碧的瓦当缀于棕褐色的屋脊,其上雕着吞云吐雾的琉璃盘龙神态各异,足有九条之多,每条丈许长短,居高俯低,光是屋顶之上就是气象惊人。门口横着一个宽大的匾额,上书“凤池道观”四个大字。
目光移到别处,追云低雨檐自不必说,雕工细致也让人眼前一亮。仙鹤、寿桃、傲松,林林总总从屋檐到梁柱,极尽人工之能事,其间道观门窗还有缕缕烟雾冒出,绕梁而走,许久不散。
第一百一十一章 道观里面藏女人
这么气派的道观,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前一世也曾到平城走过,怎么就没注意到这里还有这么大的一座道观?
春心看了许久,看到眼里,羡慕的差点拔不出来了。好半天才醒过神来,问道:“是这里吗?”
韩骄子从怀里掏出一根头发,他口念咒语,头发随风而飘,所指的方向就是这座道观。
他点点头,“应该是了。”
春心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隐身符贴在额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道:“那就进去瞧瞧,这里是什么所在吧。”
身为出家人,却为非作歹做尽坏事,今天是老天爷开了眼了,才把他们送到这儿来惩罚坏人。
韩骄子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明明害怕,却偏偏又假装什么英雄?做英雄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见她准备好,他也施展隐身术,两人手牵手走进道观。
一入山门,便是一个很大的院落。
院落之中是一块宽广平地,八丈见方的院子中心用不知名的燃料绘制着一副足足占了一半大小的阴阳太极图,外面一圈则是用刀斧分别凿刻出八卦的“乾,坤,震,艮,离,坎,兑,巽。”八个卦象分别对应“天、地、雷、风、水、火、山、泽”。
春心是修道之人,自然知道八卦歌诀: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这种八卦图正是每家道观里都会装设的,只是有的用石头凿刻,有的用牛皮制成,根据道观规模和大小都不相同。
在院墙的四周栽植着四株银杏树,硕大无比,高可参天。此时已然时值深秋,满地堆积着掉落的金黄色树叶,好一派肃穆庄严的景象。
来这座道观参拜的人也极多。只不过一会儿工夫,就有百来人满脸虔诚的在他们身边走过。足见信徒之多。
这么多人,倒让他们觉得隐身实在没有必要,随便塞在人群里,谁能看出他们是谁不成?
两人在院落里转了一圈,把地形都记数在心,然后开始四处寻找。
这里地方实在太大了,到底那个拿走小公子魂魄的道士在哪儿呢?
春心记得苏府的老仆说过。那天来的道士是很年轻的,看着也就二十来岁,这么年轻,又能施法勾走魂魄的人。在天下都是屈指可数的。这道观里应该也没有几个吧?
她对韩骄子道:“咱们该打听一下,这里谁的道术最强,最强的那个肯定是施法之人。”
“要问你来问,我是不问的。”韩骄子松开手,她的身形立刻显露出来。
他停的地方还算隐蔽。没人看见她,她抻了抻身上的道服,觉得自己完全能融进这庞大道观之中。
往大殿的方向走,大殿门口人山人海,不少信徒勉力向前挤。闹哄哄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走过大殿的门槛,这才发觉,整个屋子修的极深,前后有二十余米的样子,三尊两人高的塑像被竖在最里面,前头抬高的供桌上密密麻麻摆放着诸如鲜果,花篮,糕饼,猪头之类的贡品。更加醒目的则是一只足有敞口酒坛子大小的香炉,其上如同刷锅的篦子一般插满了长短不一的檀香,左近还有大大小小的炉子,无一不是被燃着的香所散发的白色烟雾遮的若有若无。听说香料所用原料越好,其烟雾越是绵密,由此可见这里的香客还真是出手阔绰。
供桌旁一个小台子上盘膝坐着一个人,正在讲经,这人头戴五岳冠,身穿一件乾坤道袍,下颌留着一小撮胡子,看上去像是四五十岁,应该不是勾人魂魄的道士。
她找了个后面的位置盘腿坐下来,在大殿里看了看,瞧着哪个都不太像。小的小,老的老,要不就是丑的没法看的,没一个如老仆所说:年纪二十几许,相貌英俊,气质轩昂。
悄悄从大殿出来,往后院方向走,忽瞧见前面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士正在扫地。她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那小道士的肩头。
小道士吓一跳,回头见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道童,不由问道:“你是谁?”
春心微微一笑,“我是新来的小道士,以后要伺候这里的道长,有些事要向师兄打听一下。”
那小道士是在道观里干杂活的,还从未听到有人叫他师兄,闻听不由喜形于色,拍了拍胸口道:“你有什么事尽管问吧。”
春心道:“我是新来的,最怕开罪哪个道爷,惹了祸患。所以想问一下,这道观里谁法术最强,谁最得罪不得?”
小道士毫不思索道:“那自然是明虚师叔祖了,他是咱们主持的师叔,绝对是最厉害的。”
春心一怔,心想着,叫师叔祖的都应该是年岁很大了吧。她道:“你能不能指给我看看是谁,以后若见到了我也好避讳着点。”
“好。”小道士点点头,对她招招手,“你跟我来。”
跟着他穿过一道小门,前面是一座宽敞的院落,能住在这样独门小院的,身份便已可见一斑。
小道士指了指,“师叔祖就住在这儿,他每天一早就出门,这会儿多半是没在的。”
春心故意套他话,“咱们师叔祖会什么法术吗?”
小道士得意一笑,“咱们这个师叔祖可厉害了,什么法术都会,还精通……”他说着,似意识到有什么不该说的话,忙住了口。
春心又再问,他却只是摇头。
正想再想法子套些有用的,突然听到一阵高谈阔论的谈话声,却是几个道士向这边走来。
小道士一指最前面的道长,“那个就是明虚师叔祖。”他说完一转身就跑了,遛的那叫一个快啊。
春心看那最前面的人,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得很是俊朗,乍看一下好像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他穿着一身藏青色道袍,头上戴着道帽,手中握着一杆紫金柄的浮尘,气宇轩昂,很有气势。
一个二十来岁的人,却做了师叔祖,这事本就透着稀奇,她正寻思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走到眼前。
明虚突然往这边看了一眼,双眼凌厉地射出寒光,他几步抢到春心面前,拂尘一指她眉心,喝道:“你是谁?”
春心吓了一跳,慌忙垂首,“小道……,我……是新来的。”
“道观里什么时候有你这样的人了?”他冷声喝着,在她脸上看来看去,像这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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