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万事都要想开些,都往那牛角尖儿里头钻还怕没那么多眼泪呢。”听琴柔声劝慰玉妍,侍画也自小里间儿出了来,接口道,“是呀!我的好姑娘!咱们哪里对她们不住了?您为了给太太顺口气儿,这小半年一再称病退让,她们已抢了江家少爷如今还要抢林表少爷,和着只有姑娘您的才是好的不成?天底下那么些个男子呢!”
侍画这席话把个玉妍一下子逗乐了。“你这丫头好没道理,江家少爷也好,林家表哥也罢,哪里就都成了我的了?姑娘我又不是人牙子!”一时间众人都笑起来。玉妍也由着侍画给她净了面起身下床。
“听琴去趟文贤院,就说我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太太,今日申正孔太医会来请平安脉叫太太莫要挂心。”品书拿着表少爷送来的那九制梨香丹到芍药斋给八姑娘送两丸去,就说最是清火败毒的,莫说这丸药的来历,怕我那好八妹妹当场给你连人带药扔出来呢。”两个丫头领命去了。侍画看着玉妍拿出两条帕子兀自出神,也只得退了下去。
至亲骨肉也猜疑
玉茹本欲回了蔷薇馆中稍作休整,终究是心里记挂着太太的身子,半路上打发了观棋,又遣了捧翠点翠先一步回去炖了当归老鸡汤来好给文贤院和芍药斋都送去些个,吩咐罢了这些个琐细之事,周四姑娘这才一个人绕道去了太太的文贤院。
母女二人落座,周大太太命荷香稻香守着文贤居的大门儿,又遣了身边儿服侍的沈关二位妈妈。“茹儿!这玉芬竟有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可真是我前世里造孽了!如今可怎生是好?你二姑母为人精明尖酸刻薄,让她得了把柄纵是日后玉芬如了愿有那么一个婆婆哪里有好日子过呢!”
说罢了便拿着帕子抹起眼泪来。玉茹见太太如此,一时间五味杂陈,一来有些妒忌太太如此疼爱玉芬,她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太太并不曾多责难一句,反处处为着她精打细算。
二来,终究与玉芬是至亲姐妹,玉茹也是打从心底里有那么几分疼玉芬的,这丫头自小便多病,常年的煎熬娇纵已让她的心性儿有些尖酸刻薄的意思了。如今在亲生爹娘跟前怎么都好,只怕一朝进了别家的大门,那苦日子才算刚开了头儿。
思及此处,玉茹终究长叹了一口气,“太太莫要心急,八妹妹吉人自有天相。”周大太太听见玉茹这番话,心里头本就憋着一股子气,见玉茹有些淡淡的意思,心里头更加不如意。
将那帕子扔在了桌子上,眯着眼盯了玉茹半晌,周大太太终是哼了声儿,“都是玉妍那小狐狸猸子!好好儿的大家闺秀不守闺训借病生出幺蛾子!若不是年哥儿为着探望她隔三岔五便来拜望出入内宅,玉芬一个好端端的女儿家怎么会无故生出了那样没脸面的心思!”说罢了这话,周大太太口里喊着家门不幸便又哭起来。
玉茹忙起身坐到太太身旁用手揽住周大太太的肩膀,“太太莫要为此事心焦。若说此事倒也说不上就是个坏事儿。八妹如今豆蔻年华有些淑女之思也是应当。原本女儿还忧心八妹这些年病着的时候儿多怕是不开这情之一窍儿才是要急坏了老爷太太的呢。”
听见玉茹这么一说,周大太太止住了哭,呆愣了半晌,破涕为笑“还是娘的茹儿想得周全!是呀!你八妹妹自小儿娇弱,若当真不开这一窍岂不是更要急坏了为娘!”玉茹笑着点头,又拿出帕子来细细给太太净了面。周大太太又叹了口气。
“你二姑母今日明白提出来要将玉妍说给年哥儿,可你说说,咱们玉芬又是个倔强的性子自来就跟玉妍看不对眼儿,这可怎么好?玉茹笑着将一盏茶递给了太太,“玉妍是嫡是庶二姑母心里怕也是一清二楚的。此一番提亲,茹儿不敢妄测二姑母的心思,可若要按着个常理儿,谁家愿意给独长子娶个庶出的做媳妇呢?”周大太太听见玉茹这样说,先点了点头,饮了一口茶,又摇了摇头。
“你这二姑母虽尖刻了些,却最是个慈母心肠。早些年就听人说过,但凡是她那一双儿女所求的,她没有不应允的!此番她这样急匆匆来提亲,莫不是年哥儿自己瞧中了玉妍那丫头?呸!当真是个不要脸面的!在深宅之中还要勾引外男,真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周大太太将那茶盏顿在了桌子上头,起身就要传唤玉妍,玉茹忙止住了她,“太太暂且息怒!女儿方才去过紫藤轩,七妹妹又染了风寒!”
这一声让周大太太顿住了话头儿,“此话当真?莫不也是装病?”话一出口,突然觉得不妥,忙看了玉茹一眼,玉茹脸稍稍红了些儿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女儿细细查验过,确实染了些风寒。”母女二人又落了座,彼此无话。玉茹纵有百般委屈也不能在此时与太太计较。
原本太太就是宠爱玉芬多些,能豁出去这么些年的苦心经营为自己脱了段家那门婚事又谋了江家这么显赫的一桩婚姻,那点儿言语上的疏忽便权当是没听见便罢了。
玉茹这里正要说话,稻香在门外回禀,“回太太,七姑娘派了听琴来,说七姑娘染了风寒,孔太医申正便过去给姑娘瞧病。”周大太太此时哪里顾得上玉妍,“嗯!告诉听琴就说我晓得了。赏七姑娘一盒清心丹吧,怕是这些日子心不净的缘故。”
稻香听着周大太太这话说着不好听,顿了顿才应了声是,听琴在阶下哪里有听不见的,心里也知晓太太何出此言,只觉得火气上涌真想冲到那毒妇面前与她辩个分明。奈何她人微言轻,若果真如此只怕陷自家姑娘于不仁不义之境地。
只得忍了一时之气接了那清心丹往紫藤轩走去。玉茹见太太如此,碍于方才太太说的装病的那番话,也懒得劝慰太太。“八妹妹的事儿原本咱们也还没细问过她,待她好些了,女儿亲自去探望于她,太太莫要心焦,仔细了身子才是。”
玉茹说着话儿便起身施了一礼,“太太请善自珍重。女儿便不多搅扰太太了。”周大太太见自己的一句话伤了四姑娘的心,也不好强留。到底命稻香送了玉茹回去,自己在文贤居内叹了半日的气,到了晚间便觉得头痛难忍,一觉睡过去梦中纷繁萦绕,第二日便有些头重脚轻。
嫡庶争斗无止休
二姑太太试探着上门儿提亲过后,周大太太本是想借题发挥要找玉妍的晦气来着,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玉妍那里又病倒在床,把个周大太太一股子闷气就憋在了心里。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玉芬这里正为着一个表少爷闹得这周家后院儿是鸡犬不宁呢,位于偏院儿的怡兰轩又影影焯焯传出来兰姨娘有了身孕的信儿,周大太太一听稻香回禀了此事登时便气得七窍都生了烟,满心满肺像是有烈焰焚烧一般。
沈妈妈领了太太的命令,请了专擅妇人症候的欧阳先生来说是给内宅的女眷们请平安脉,这样大张旗鼓地折腾下来却原来兰姨娘并未有妊,不过是小日子有些推后罢了。周大太太那一颗高高悬着的心咕咚一下子便又落了地儿,自此便看着兰姨娘怎么看怎么碍眼。
关妈妈见太太如此,便在兰姨娘一日来给太太请了安过后,私底下给太太吹了吹耳边风儿,“太太,您瞧瞧咱们这位新姨娘,这也进了府一年多了,日日只顾着痴缠老爷,竟把文贤院也不放在眼中。高兴了便来应个卯,不高兴了便说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地偷懒耍滑,太太您也忒心慈了些,做姨娘的如此金贵,可不是就要作景儿闹妖儿?依老奴看,姨娘们还是要在主母跟前立规矩才是正理儿。”
这一番话可是说到了周大太太的心坎儿上,这位太太最是个要面子的主儿,从前宽待兰姨娘,不过是为了玉茹的婚事儿,只因这兰姨娘与那位三姨娘猛地一看有些相像,太太买了她来,进府当日便开脸给了姨娘的位子还小小置办了那么一桌酒席送进了怡兰轩。
那时节周大老爷可是极受用的,刚进府中那前半个月兰姨娘得了太太的示下,每日里为着玉茹这婚事给老爷吹耳边风,周大老爷如何不知晓这其中的关节厉害所在,终究手心手背都是肉,玉茹玉妍均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玉茹这一辈子的命此刻都在他这当爹的一念之差上了。瞧着太太如此煞费苦心,又虑到玉妍的年岁尚幼,周大老爷便也就着坡儿下了驴,顺势许了玉茹玉妍二人姐妹易嫁之事。
周大太太那提到半空里的心才算稍稍儿往下坠了坠,终究唯恐中途生变,周大太太却并不敢触了老爷的逆鳞,兰姨娘自然也跟着沾了光儿,那一年多的日子,可说得上是舒服惬意堪比个小富之家的正经少奶奶一般。
如今玉茹就要出嫁了,老爷对兰姨娘的新鲜劲儿也过得差不多了,周大太太可真是再容不得这个寒门出来的丫头在她眼皮子底下放肆了。关妈妈领了太太的话儿,让兰姨娘日日到文贤院中伺候太太,兰姨娘有心不去,却实实在在有些惧怕这位主母。
从前有老爷撑腰,如今老爷已多日未到自己这院儿里来了,公然反抗主母自然没有好果子吃的。是以兰姨娘便每日里到文贤院中恭谨周道地伺候周大太太。话说这一日周大太太正卧在床上由兰姨娘服侍着喝燕窝粥,自打周大太太让兰姨娘日日到她跟前立规矩,短短小半个月的光景,竟把个花容月貌的兰姨娘折腾得面色枯黄有苦难言。
要是说起来,姨娘伺候正房太太原也是该当的,偏这周大太太是个磨人的,光是一个钗有时候就要挑上半个时辰,这支花色不好了,那支跟要穿的衣裳不配了,她尽管坐着拿嘴支应着稻香跟兰姨娘,稻香丫头也是个乖觉的,自打兰姨娘进正房来伺候太太起居,给太太梳头的功夫儿便长起来,手底下挽出的花样子一日比一日繁复。
兰姨娘不敢声张只得在一旁乖乖捧着首饰匣子站着,幸好这些日子夜里不必伺候周大老爷,要不然,每日卯时不到便要到太太屋檐下候着,直到巳时太太用罢了早膳给丫鬟婆子们都分派了一天的事宜这兰姨娘才能在偏厅用膳,趁着这用早膳的空当儿,兰姨娘才得喘口气儿让小丫头子给捶捶那已经酸麻的双腿。
用罢了早膳,仍要到正房里陪着太太说话凑趣儿、铰个花样子或是绣个花儿什么的。伺候了午膳,太太睡下,这兰姨娘才算得了这一日里千盼万盼的闲时候儿,小憩一会子,未时仍要到上房立规矩,戌时方得告退。那还要看太太那一日高兴不高兴。若是遇上太太心里头不平顺,动辄得咎挨上几句指桑骂槐的数落那都是家常便饭。
兰姨娘这里小心翼翼瞧着太太的脸色捧上了漱口的香茶,外头禀报说是老爷来了,兰姨娘想着老爷已有小半月儿没到自己房里了今日总算是见着了,不禁显出了那么半分急切,恰让太太看在了眼里。
“快请老爷进来,兰姨娘,你日日伺候也辛苦了,今日老爷来必是有要事相商,你且到偏厅用早膳吧。”周大太太语气温和透着那么一丝怜惜和关怀,兰姨娘却像是打了个冷颤般,“太太,婢妾不敢,婢妾伺候老爷太太用茶。”周大太太瞄了一眼那门上的帘子,压低了声音呵斥道,“叫你去你就去!不识抬举的东西!杵在这里是想做旗杆儿不成?”
兰姨娘满眼委屈地望着太太,终究低下头福了一礼往屋子外头走去与正进来了大老爷打了个照面儿,兰姨娘放柔了声音弱风扶柳般给周大老爷请了安,周大老爷匆忙挥了挥手,“退下吧!桂枝,沈妈妈到门口守着,闲杂人等都退了下去!”
周大太太正由桂枝扶着要穿鞋听了大老爷的话不由得一惊,忙给沈妈妈和桂枝使了个眼色二人悄声退出守在门口,兰姨娘坐在偏厅食不下咽,周大老爷这里怒瞪着大太太,“太太果然好计谋!却不知晓太太是怎么样让梁王殿下开口就跟我要玉妍去给他当庶妃?”
夫妻生隙怨恨生
周大太太听见大老爷这么一说,登时站起来,“庶妃?不是贵妾么?梁王殿下亲提的?这、这、这……”周大太太这里赤着一只脚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周大老爷那里却是目眦欲裂,“什么?贵妾?亏你想得出来!你这妒妇!毒妇!那是你亲妹子的孩儿你养了九年的闺女儿是我的嫡女更是玉茹玉芬和谦哥儿嫡亲的姐妹!你就不怕连累了你那几个孩儿抬不起头?我周信安再不济,也是江北一方的掌印官员,我周家虽比不得京中的世族大家贵胄豪勋却也不至于沦落到让我的嫡女去给梁王做贵妾!庶妃之位我尚且不情愿应允!却不想你这毒妇竟如此丧心病狂!”
周大太太听见老爷一口一个嫡女,心里那火儿真是腾腾往上冒,“哪里来的土鸡也要充当个金凤凰?什么嫡女?老爷可真是这些年养尊处优连带着记性也不好了些个,庶出的种子就是在族谱上骗过了众人的眼却怎么能糊涂了咱们的心?玉妍是月娘所出也还是有不少人是知晓的。碍于情面人家都不拿上台面儿来说便罢了。老爷怎么正值壮年却糊涂至厮?出身这东西是这世间最更改不了的东西。都说人的命天注定!嫡庶也一样是老天定的。要是怪怨也只怪怨她命不济吧!”大太太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梳子慢慢梳理着头发,那双眼睛自镜子中盯着周家大老爷。见大老爷冷冷地盯着自己,那手却已攥紧了拳,青筋暴起。
周大太太心中有一丝畏惧,低头细一想,如今形势剑拔弩张不容退却,这些年正是自己步步退让才将那玉妍养虎为患如今搅得内宅不得安生,想到此处,周大太太咬紧了牙关,接着说道,“老爷您虽说是一方大员放在京里头却未必就比那些品级不如您的京官儿们处境更好些个。京城那是个什么地界儿?甭说咱们江北总督府的嫡出姑娘,就是在京里头,早年间正三品的大司马府上嫡出的千金还不是一样进了海宁王府做了老海宁王的第三任继妃?那时节老海宁王已过了不惑之年,大司马的嫡出三姑娘正是二八年华的好时光。妾身的大姐与这位海宁王妃曾是手帕交,这些个事儿再没有假得了的。老爷想想那位海宁王妃再想想咱们府上的七姑娘,一个庶女,娘家又没有显赫到非别人能比,即使顶了个嫡女的名头又有何用?梁王殿下可是当今圣上嫡嫡亲的弟弟,到他府里做个贵妾若是能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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