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太后殿中阮尚宫一五一十将高府庶子高紫纯纵马行凶,玉妍如何与之抗衡一事原原本本回报了太后。
“娘娘,”阮尚宫跪倒在地,“九爷得了信儿,即刻就闯到了右相府上,原本高小公子不过就是伤了鼻梁并手骨,奴婢听闻回报,虽有众人拉着,王爷他,”
太后闭着眼睛只管念她的大悲咒,阮尚宫瞧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怕这高家的小公子招架了王爷的两下拳脚,没个一年的功夫儿将养,是,是下不了床了。”
“阿弥陀佛。”太后重重地念了一声儿,缓缓睁开眼睛,“若萱,这可不俱是冤孽么?”她叹了一口气,阮尚宫伺候着太后穿上了鞋子,“你说那周家的七姑娘怎么的了?竟让个马鞭子给伤了手?还血流不止昏过去了?”
“是,娘娘,是嵌了金丝的马鞭子。”阮尚宫转身接了宫女端着的茶奉与太后,“怎么?竟是嵌了金丝的?”
太后呷了一口茶,眯着眼不作声儿,“这周家的七姑娘倒是个颇有些傲骨的”太后娘娘的眼睛一下子竟亮起来,“若萱”她盯着阮尚宫,语气中都带了一两分的欢喜,“听你这么说着,这周府七姑娘的性子倒是很有两分初霁姐姐的影子呢”
叶太后笑着盯住阮尚宫的眼睛,“是吧?是不是若萱?你觉着像不像初霁姐姐?虽到底不如姐姐温和恭谨、隐忍宽和,难得的是这周姑娘爽辣利落、一发冲天的性子最像姐姐,尤其方才你说她故意示弱出其不意将人拉下马来,可不是就同姐姐一般地聪敏?受了那样重的伤连个泪疙瘩都没掉,这股子坚毅也有些像了姐姐。”
太后娘娘说着,那面上就散发出了一丝格外柔和的光芒,“姐姐,初霁姐姐……”她的眼神越发清亮,仿佛整个儿人都年轻了好几岁,她伸出手,像是触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洋溢着幸福和依赖。
“娘娘”阮尚宫的脸色微微地有些苍白起来,她拔高了声调,猛地握住太后娘娘的手,“娘娘,您醒醒敏霁皇后她薨了先帝十二年时候就薨了,让金贵妃用计……太后娘娘,您,您莫要吓奴婢呀”
叶太后脸上的泪也顺颊滑落下来,“都怪哀家,都是哀家的过错,姐姐若不是为了护住哀家跟九皇子,又怎么会甘愿着了那金妃的奸计?是哀家害了姐姐是哀家姐姐她帮着哀家抚育皇上,替着哀家认了那诛心的东西,”
太后的眼神迷离起来,她抓住阮尚宫的手,“若萱,姐姐那时已有了身孕了,有身孕了呀她不叫我说,她说先帝定是念旧情谊的,与她怄几日气也就罢了。我,我是多么愚蠢,多么自私?我竟信了,我竟信了……。”
太后娘娘哭起来,“从此世间再也无有像是初霁姐姐一样的女子了这大宁,再也无有这样的女子了啊”
寝殿之内,太后娘娘与阮尚宫抱头痛哭,外头,当今圣上呆立在空旷的大殿之上,他仿佛又听见了母后章氏娇声唤着他的乳名,“康夫好乖哈,嘻嘻,母后的好康夫,你好生将这孔老头儿的话背会了,母后给你糖吃啊。”
皇帝莫毓驰向着太后的寝殿之内瞧了瞧,他低声吩咐了人去请令狐太医来,太后依旧在里头哭,皇上知道,先太后章氏初霁是他的生身母后叶氏太后不能碰触的心伤,一旦有人提起,母后即会陷入一种令人恐惧的癫狂之中。
“那个七仙女?”皇帝瞧了瞧他身边的太监余湘北,“回皇上的话”余湘北躬身回道,“确如太后她老人家方才之言,这位七仙女儿虽面貌上与先敏霁太后不相像,可一举手一投足,还有这七仙女的性子,确是有那么五六分相像的。”
皇帝听罢了这话,沉吟起来,那一日在九弟的王府中拿着望远镜也曾远远瞧了那么一回,怎么就没觉着那个先是百般隐忍,后又拂袖而去的瘦弱的小丫头跟敏霁母后有什么相似之处呢。
皇帝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儿,“敏霁母后高贵典雅,慈善温厚,聪慧识得大体又兼巾帼不让须眉,最是英武,乃是我大宁女子之典范,岂是周府里一个小小庶女可比的?”
略顿了一顿,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母后近日累了,为着九弟的事儿心神不宁地,余湘北,你代朕到周府走一遭,传朕的旨意,赏赐令狐太医为周府七姑娘诊治,一应药材由御药房供给,待周姑娘养好了伤,进来给太后谢恩吧。”
圣旨当日午后到了周府,府中众人很是平静地接了旨,周二太太连谢主隆恩都说得有气无力地,不待余内侍出门已由一个妾室扶着疾步就出了门奔向了周七姑娘的清芷园。
周二老爷有些愤慨,他拉着余公公,“公公还请留步。”周二老爷躬身一礼,“信通谢圣上天恩”他对着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然,我周门的姑娘无缘无故便在大街之上遭人恶言辱骂,又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信通斗胆,还请公公代为向圣上转达信通的请求,请圣上严惩了那高氏小子信通定要他高府中人当众到我府上来给我侄女儿赔罪,以证我侄女儿的清名否则,信通阖家拼了这前程性命不要也要为侄女儿报了今日之仇”
余公公忙躬身还礼,“周大人还请息怒,”他向四周瞄了一眼,“不瞒大人,今日梁王爷一听见高家的小公子所作所为,立时便闯进了高府,如今,只怕那位小公子不去了半条命,也是要在床榻之上将养个一年两载的,周大人还请就息了这雷霆之怒,圣上跟太后都是惦记七姑娘的。”
“哼不敢劳动梁王爷”周二老爷一甩袍袖,“我周府中好端端的姑娘,行得正做得端,偏因着这位王爷,如今闹成这副样子,这孩子自来就是个可怜的,如今这孩子昏迷不醒,在下与夫人也是心力交瘁,愤懑无比,全是拜梁王爷所赐呢,若梁王爷果真有心,不如从此与他那府中的妃妾好生过日子,若当真不甘寂寞,也莫要来招惹我周府的姑娘”
余公公笑着连连点头,“是,还请周大人息怒。”周二老爷瞧了瞧余公公,“信通的话,字字句句发自肺腑,还请公公代为转达,有劳了。”说罢了这话,周二老爷一伸手要送余公公出门,“不敢劳动大人,还请大人留步。”
二人正在推辞,外头管家回报,梁王爷闯进府门了。余公公听见这话,急着瞥了周二老爷一眼,见这位中年的文士脸涨得通红,连胡须都像是要立起来。
“哎呀周大人息怒,太后娘娘如今在寝殿内为周姑娘祈福,您,您不看僧面看佛面,且容杂家前去一劝王爷,七姑娘如今躺在床上呢,咱们这闹得鸡飞狗跳的,也让人瞧着不好不是?”
周二老爷瞧了余公公一眼,“非是信通以下犯上,梁王爷几次三番闯入下臣府中,竟是如入无人之境,这是轻贱羞辱了下臣以及下臣的家人”
他冲着余公公一抱拳,“圣上英明,虽梁王乃圣上之胞弟,信通斗胆,还请余公公陪着梁王回到宫中,将今日之事禀明了圣上,信通也不求圣上惩处梁王爷,只消王爷他从此谨慎守礼,撤了那荒唐的折子,莫要有意无意地害我周门的女儿了,下臣即感戴天恩,永生不忘”
周二老爷这一番话,不温不火,却说得余公公是打从心底里头泛起了一股子凉气儿,他忙向着周二老爷行了一礼,带着随从就奔了府门。
梁王爷正带着侍卫急匆匆往清芷园去,岔路上正遇着了余公公,“余湘北,你不在宫中伺候,到周府作甚?可是皇兄要为难周府?本王可告诉你,宣的什么旨,老老实实说与本王知晓,否则……”
“哎呦我的王爷”余湘北忙率领众人跪倒,“王爷,圣上派了奴才前来,是给周姑娘送医送药的。”,“当真?”梁王爷犹自不信,“王爷,千真万确呀奴才哪里敢哄骗王爷?”
梁王爷瞧了瞧余湘北,又瞧了瞧一众随行之人,见众人均点头,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你们赶紧着回宫复命吧本王去瞧瞧妍儿”
说着话儿,梁王爷带着人就要拐向岔路,“哎呦,王爷请留步。”余湘北顾不得礼仪,急忙自地上爬起来拦住梁王的去路。“王爷,奴才刚从周二老爷处来,”
他停住话头儿,瞧了梁王爷一眼,“王爷,依奴才愚见,王爷不如先回宫,如今这事儿闹得有些大了,高小公子这么当街一闹腾,怕是周姑娘这一辈子的姻缘…”余湘北叹了一口气,“王爷,宫里头也乱着呢,咱们先回去求了圣上和太后的旨意吧日后天长日久地,有王爷您伴着周姑娘的时候儿呢。”
姐妹阋墙锋芒露
周府七姑娘当街勇斗高府小公子高紫纯一事像是乘了风的蒲公英种子一般飘飘荡荡着就落入了京城里的大街小巷,江二老爷府上自然也是得了信儿的。“大少奶奶,从前竟是咱们都小瞧了你这妹妹,今儿听着人说起她这回事儿,怕是咱们当初真是有些冤枉了她也未可知。”
江二老爷府上的太太江冯氏此时坐在花厅之内,对着大*奶江周氏和颜悦色地说道。大*奶周玉茹听见婆婆这话,眼圈顿时红起来。她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婆母明鉴。”
她抽了帕子出来拭了拭泪,“媳妇儿这妹子,虽曾与表哥做了那等糊涂的事儿,还求婆母体谅她到底年纪小些,不懂事。所幸并未铸成大错。”江二太太听罢了这话,点了点头,玉茹接着说道,“至于这梁王爷嘛……”
她痛苦地蹙起眉头,脸面之上也微微泛起了红,“媳妇儿那些日子要为母亲侍疾,家中诸事,因着庶嫂有孕,也交由媳妇打理,实在是媳妇的疏忽,不晓得梁王爷怎么就听闻了我这妹妹生得美艳绝伦,如今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儿,还累得高氏表姐被王爷禁在了碧云寺中,媳妇这心里头真是如在烈油上熬煎一般。”
江二太太见这位长媳如此谦恭守礼,又友爱姊妹,心中甚是欣慰。“好孩子,快些起来吧,原本就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的,你虽是她的姐姐,同样是未出阁的闺女儿家,你又事忙,哪里就能晓得你妹妹们的这些个私密的事儿呢。”
一边说着一边就扶着江周氏玉茹起身。“多谢婆母宽厚。”玉茹拿着帕子拭泪,恰赶上江府的五姑娘江明薇来给嫡母请安。“嫂嫂这是怎么的了?一大早儿的,正是该神清气爽才是,好端端的怎么就落了泪?想是大哥哥惹了嫂嫂不成?”
这江明薇在嫡母江冯氏面前素来是个会装巧卖乖的,故而深得冯氏太太的喜欢,“你这丫头,今儿贪睡来得晚了不说,怎么?一进门儿打趣你嫂嫂,竟连你大哥哥也拉拽了进来?”
听见嫡母这话音儿里头并无不悦,江明薇眼珠儿一转,便上前来跪坐在江冯氏的膝边,“母亲这话,薇儿可是不认的,女儿同大哥哥,大嫂子亲近尚且不及,怎么舍得打趣了这如花似玉又温柔婉转的新嫂嫂呢。”
她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就起了身儿,上前拥住了玉茹,“女儿此刻呀,恨不得正是嫂嫂手里头的那方锦帕呢,纵然是大哥哥惹了嫂嫂落泪,也是不怕的,兄债妹偿,嫂嫂的眼泪,女儿为了哥哥就是全都饮了去,也是欢喜的呢。”
一席话说得玉茹是破涕为笑,江冯氏也是前仰后合,直喊着丫头们快给三姑娘上了最好的香茶,“可别渴着了你们三姑娘,瞧瞧,连她嫂嫂的眼泪都想着要呢。”
江明薇谢过了嫡母,这才落座,江二太太笑着瞧着这个庶女,心里头是越瞧越欢喜,“大*奶,方才提起的你那位七妹,是不是恰与薇儿同年呀?说起来都是亲戚,上个月你们回门,赶巧了儿你婶母不舒坦,带着你妹妹到寺庙里头住着去了,后头又起了梁王爷这个事儿,唉,原本恰是正经的亲戚呢,明儿你也去瞧瞧你妹妹,她在病中呢,叔叔婶婶的府里头再怎么好,哪里比得过亲姐姐?”
周玉茹听见婆母这话,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子,终究是做出了满面的欢喜情状,她盈盈拜倒,“如此,便多谢婆母了,茹儿替妹妹也谢过婆母。”江二太太笑着摆了摆手,“我听见她一个豆蔻之年的小丫头竟然敢徒手就接住了高家那小子的金马鞭,心里头当真是有些替着她疼呢。”
江二太太看了看媳妇儿,又看了看自家的姑娘,“这份胆识,着实是过人的,听说伤了手?”她询问似地瞧了玉茹一眼,“是。”玉茹低低地应了一声儿,心里头暗自庆幸焦姨娘昨儿夜里派人送了信儿来。
她又拿出帕子拭了拭泪,“说是昨儿烧了一整夜,人也昏睡着,不晓得今日……”周玉茹说着便又哽咽起来,拿了帕子遮住眼睛,生硬地挤出了一点点湿润的意思。江二太太点点头,示意江明薇去扶嫂嫂坐下。
“你也莫要心焦,用罢了午膳,就到你叔叔府上瞧瞧你妹妹去,若是伤得太重了,你便留下陪伴她一夜也是未尝不可的,”江二太太说着话,像是想起了什么。
“还是让恒哥儿陪着你一道回去瞧瞧吧,你至亲的妹妹,也不必避讳什么,好歹恒哥儿在京北大营里头当差,若夜里头有个什么变故,他人面熟络,也能帮衬些个。”
周玉茹听见婆母这话,心里头当真是慌急起来,那个不字立刻便到了嘴边儿,她紧咬着牙,阻挡着那个字儿冲口而出,“婆母的心意,媳妇原不该辞的。”
周玉茹低眉顺眼地说道,“可相公他公务本就繁忙,府中也需他照应,媳妇若是夜不能归,已是不孝,若连累得相公也不能在府中陪伴公婆,那便是媳妇的罪过了。纵是媳妇的叔叔婶婶,也断是不答应媳妇如此的。”
玉茹婆媳在这里亲切礼让,一旁的江明薇心里头却已是火冒三丈,一想到那一日在云府,叶世安哥哥竟对着这周玉妍百般回护,非但冷落了自己的好姐妹墨瑶,褚二表哥还将自己赶离了宴席,她以手绞着帕子,眼珠子乱转起来,“母亲,母亲容禀”
她起身到了江二太太跟前行了一礼,“母亲,嫂嫂的话是有道理的,女儿也知晓母亲最是个菩萨心肠了,可您这一番好意瞧在了外人的眼里,难免要说嫂嫂于孝道上有亏呢”
她笑了一笑,凑近了江二太太撒娇道,“母亲若是不嫌女儿粗笨,不如就由女儿陪着嫂嫂回到周大人的府上,若果真有个什么事儿,女儿回来报与父亲母亲知晓,咱们再去帮忙,岂不是又全了嫂嫂的孝道,又能助了周七姑娘一臂之力?”
“你呀最是个猴儿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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