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韦氏这才说道,“这事儿呀,倒是也有些个麻烦,”她瞧了梅香一眼,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二爷这一回,怕是上了心呢”,“贵姨娘,还求贵姨娘成全了奴婢”梅香这句话说得都带了些哭音儿出来。
韦氏暗自啐了一口,装作十分为难地模样半晌只是不做声儿,“贵姨娘?”梅香丫头急得湿了眼眶,韦氏这才跺了跺脚,“罢了为着咱们将来的梅姨娘,姐姐也就豁出去这一回”
她拿出那封信,“你将这封信火速送到驿站去,这是二十两银子,你亲手交给那个驿丞,让他将这信快马加鞭送至江北督抚周信安大人长子周大爷的府上。”
“姨娘,这,这咱们褚府是不许私自往外头传信的。”梅香吓得缩回了手,她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
“唉我苦命的妹妹,姐姐也是实在没了别的法子,这不是你也晓得,我那朱晚妹妹便是这周府里的大少奶奶,这周大爷的叔叔便是住在东街里的周翰林周大人。唯今之计,只得求了我那朱晚妹妹出面,亲自求了她婆家的婶婶将这个清倌人买下,是给了周二老爷收用也好,是远远地再卖了她也罢,咱们就只求着断了二爷这个念想。”
她说着,握住了梅香的手,“梅香,姐姐这可全都是为了你呀你若不肯帮你自己个儿,姐姐可就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梅香丫头急得脸色都有些紫涨起来,那眼泪说话儿间便要掉下来一般,“姨娘,这一旦叫人瞧见了,报到国公夫人那儿,奴婢纵是不让卖出去,也逃不了一顿好打呀便是姨娘您,怕也要受责罚呢。姨娘,一个清倌人罢了,二爷既瞧中了,这,这事儿……”
韦氏心里将这胆小又贪婪的梅香丫头恨不得立时掐死了才解恨,可那面儿上却做出一份楚楚可怜地模样儿,她拍了拍梅香的手,“唉,我的好妹子姐姐原本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咱们奶奶两年前遽然就走了,把个好端端的二爷可真真是狠狠地抛闪了一回。如今二爷有了心坎儿上的人儿,姐姐自然也是愿意的。”
说着话,这韦氏也红了眼圈儿,“可前几日姐姐遣了人出去打探了打探这清倌人的底细,”
她犹豫着瞧了梅香一眼,做出极羞惭的情态,拿了帕子就捂住了脸面。“妹妹,那清倌人竟是自五、六岁上就自那楼里日日调教起来的呢听人说,如今正是二八年华的好时候儿,最是个柔弱无骨,风骚狐媚的女子了,明面儿上说是清倌人,谁晓得暗地里已过了多少个男人的手呢,这样的一个女子,若是进了咱们这院子,唉”
她揭了帕子,递给了梅香一个极轻蔑的眼神儿,“哪里还有咱们姐妹的立足之地呢?”
梅香丫头听见这些露骨的话,登时便羞得不敢抬头,韦氏又叹了一口气。“况且,二爷待她是极尽体贴的,这二爷如今正是热乎儿的时候儿,哪里想得了那么许多呢?咱们这些个跟前人却是不能糊涂的,若是哪一日因着那么个狐媚子,让二爷在外头给人取笑了,咱们这脸面上也无光不是?更何况,这府里头还有大爷,有三爷、四爷呢”
这最后面的一句话,当真说得梅香是浑身都一哆嗦,要说这丫头心里头待褚二爷也算得是忠心耿耿了,一想到那么一个狐媚子若是连累了二爷的名声,甚至累得二爷失去了国公爷的欢心,梅香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贵姨娘心心念念都是二爷,梅香听贵姨娘的吩咐就是。”
韦氏见计谋得逞,心里头就是一松,“好妹妹,那这信,你可务必妥善拿了,这二十两银子给那驿丞,这是二两银子,你也买些胭脂水粉的,待那清倌人的事儿过去一阵子,姐姐就劝着二爷收用了你。”
梅香一下子又羞红了脸,“贵姨娘……”她腼腆地低下头,将那信小心翼翼地塞进了里衣中。又接了那装银子的香囊。
“若是,若是梅香有那一日,往后定好生听从姨娘的吩咐,同,同姨娘一起,尽心竭力……伺候好了二……二爷”梅香丫头紧紧低下头,吞吞吐吐地涨红了一张小脸儿,话音儿刚落,便扭身儿跑了。
太后宣召周府忙
褚国公夫人到周府拜访后,又过了三日的光景,宫里头来了太后的懿旨,竟是太后贴身伺候的阮尚宫到周府里走了一遭的。
玉妍手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听见阮尚宫宣旨要她两日后巳时到宫中觐见太后,饶是玉妍镇定,也还是微微侧了头,瞥了眼一同跪地接旨的二叔跟二婶。
待送走了阮尚宫,周二老爷并二太太也相对无言,不晓得这太后的懿旨给玉妍丫头带来的是福还是祸。
倒是玉妍镇定得很,她盯着那有些发橘黄的懿旨,“叔叔婶婶莫要为妍儿忧愁,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梁王爷此一番胡闹,如今到了太后这里,怎么着也得有个说法了。以高相爷的声望,怕是梁王爷也不过是白闹一场罢了。”
“是呀,我的儿,叔叔婶婶这不是虑着此番太后召见,终究是不能偏着咱们说话不是?梁王是太后的幺儿,王妃是右相的娇女,又是皇后与淑妃娘娘的表妹。只咱们周府根基浅,你又……这无依无靠的,你独个儿进了那深宫里头,真若是有个什么事儿,咱们在外头都不能帮一把。”
周二太太说着,声音就有些个哽咽起来,“婶婶快休要替着侄女儿忧愁,懿旨在此,纵是刀山火海,妍儿也是要去走一遭的,更何况,凭它是谁,终究越不过一个理字去。”
周二老爷对玉妍的这一番言说倒是赞同的,他安慰着周二太太,“敏娘,太后她老人家这些年都是慈心德厚的,又兼着到底有世安的这么一层关系,依为夫瞧着,太后也就是想见见咱们妍儿罢了。”
周二太太红着眼瞧了瞧玉妍又瞧了瞧自己的夫君,“佩罗,快叫针线上的人,叫文绣娘来,两日的功夫,怎么也要给妍儿赶出来一套好衣裳才好觐见太后。”说着,又忙命了贴身的金丝,“你去到我院子里头,找了银线开了我的妆奁,把那上好的钗环簪镯都捧来,”
“婶婶”玉妍忙上前福了一礼,她笑盈盈地瞧着二太太,“侄女儿的好婶婶,瞧瞧您呀,这又是赶衣裳,又是赐首饰的,这知道的,说是咱们这是敬重太后呢,有那不知道的,可不是说侄女儿这是心里头想望着那王妃的位子,好生打扮起来,要博太后欢心么?”
周二老爷激赏地瞧了玉妍一眼,“敏娘,难得妍儿这孩子是个稳妥的,咱们就听孩子的一句话,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莫要太冒进了,传到了太后耳中,怕是更遭厌弃呢。”
“可,可妍儿除了佩罗前几日给的那件衣裳,这家常穿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几件儿,都有些个旧了呀。”
周二太太瞪了周二老爷一眼,“好孩子,婶婶知晓你是个懂事的,可前几日万姨娘给你送过去那一件,是套青粉色的衣裙,婶婶想着你就居家穿用,因你自来是个不爱奢华的,我也只命她简单坠了几缕缠枝儿,实在是见不得人的,一来太过素净了些,二来,到底也显得有些个随意。”
“婶婶的好意,妍儿心里是明白的,”她说着,就见万氏姨娘领着个黄白面庞的娘子走了来,“回太太,文绣娘到了。”那黄白面庞的娘子忙就着万氏的话儿,上前跪地行了一礼,“绣娘文氏见过老爷,见过太太。”
周二太太给了玉妍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对着文绣娘开口道,“这是大老爷府上的七姑娘,后日要到宫中觐见太后,你可瞧瞧,七姑娘到了那宫中,这穿戴上有个什么讲究呢?你是宫里头出来的人,这些个自然是懂得多些。”
文绣娘忙低声说了句,“奴婢不敢。”就略抬头瞥了玉妍一眼,“回禀太太,奴婢瞧着七姑娘气度雍容,貌胜春花,莫若配些素雅别致的衣裳钗环,据奴婢耳闻,太后娘娘她性喜节俭,最爱青粉颜色,厌恶金银,倒是对玉石,琥珀等物有所偏好。”
这一句话,就说得二老爷并玉妍都面上带了笑意,周二太太瞧了这二人一眼,又追问了文绣娘一句,“此话当真?”那文绣娘忙跪得更规矩了些,“不敢欺瞒太太。”
“那便赶一套青粉的蝶恋花的锦纱衣裙吧。”周二太太暗暗叹了一口气,吩咐文绣娘道。“婶婶,”玉妍上前福了一礼,“婶婶厚爱,原本侄女儿不该辞的”
她说着,抬眼瞧了周二太太一眼,“婶婶,侄女儿那儿恰有一套青粉的衣裙,虽不是锦纱的料子,却是蚕丝的呢,最是柔软光滑,没有锦纱的硬实些个,侄女儿回去绣些个花儿上去,也是不俗的,就莫要让绣娘们赶工了。”
周二太太无奈地瞧了玉妍一眼,“你这孩子一套衣裙罢了,你婶婶还没有穷苦到连件儿见人的衣裳也给你置办不起呢”
“敏娘”周二老爷忙唤了太太一声儿,“叔叔婶婶的好意,玉妍自是感激不尽的,只是这无必要的耗费人力物力,却也是让侄女儿心中难安的。”
“你呀罢了既如此,便将那衣裳交了文绣娘绣了花样子吧?”周二太太无可奈何地瞧着玉妍,那眼睛里却全是疼惜和宽慰。“婶婶,可否让妍儿自个儿绣些花样子上去?自来了京中,妍儿还未拿过针线,当真有些个手痒了呢。”
“哎呀你这孩子,你那手还未痊愈呢”周二太太当真是急了,顾不得下人们还在屋中,便嚷起来。
“婶婶息怒,妍儿一时技痒,忘记了,”她诚心诚意福了一礼,“婶婶,莫不如让侄女儿房里的丫头们来绣这花儿,侄女儿告诉她们花样子可好?”
“你呀小鬼灵精又有什么瞒着婶婶的?是相不中那蝶恋花的样子?”周二太太瞧着玉妍也笑了起来,“行了,就交给你屋子里的丫头连夜赶出来,明儿我要看的,若是不好,也能再赶出来一身儿新的。”
“金丝,去找了银线来,把我那个蜜蜡的项圈拿了给七姑娘,再把那对儿黄玉的梅花耳坠子给姑娘拿来。这见宫里头的贵人,总要有一两件首饰才好。喔,对了,我的那对儿羊脂玉的镯子,也拿了来。”
金丝丫头得了令,飞奔着就出去了,玉妍欲要开口阻止,终究是晚了一步,“好孩子,你节俭,不想让婶婶破费,这心地是好的,可你是咱们周府的姑娘,你若是在宫中因衣着失了礼,岂不是人都要说咱们周府的不是了。”
一番话,说得玉妍是哑口无言,也只得接下了那些个贵重、低调又奢华的首饰。
周二太太终究是放心不下让玉妍独自一人进宫,到底还是回了一趟娘家,云府,好歹求着云老太君出面儿,在宫中辗转托了太后娘娘跟前的另一位得宠的尚宫,人称“天衣独绣”的李尚宫。
“怎么,秋棹,这周云氏还怕哀家错待了她这侄女儿,人情都求到了你跟前?”叶氏太后瞧着下首回禀此事的李尚宫,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太后您心慈,这个是普天下都知晓的,这云氏也不过就是未曾见过天颜,有些个战战兢兢罢了。”李尚宫这话说得不紧不慢,叫人听着心里头就舒服,显着就那么情真意切。
“罢了,原也没打算为难这周七姑娘,怎么,听说这云氏待这丫头甚好,若萱刚从他们府里出来,就赶紧着唤了绣娘去要给这周七姑娘做衣裳?”
李尚宫听了这话,一时间也揣摩不透叶太后的意思,这话她还是今儿头一回听说,哪里就能答得出来,不过既然这云老太君求到了跟前,“太后,这个奴婢倒是未曾听说,也是这周云氏辗转托了人才到了奴婢这儿的,”
李尚宫沉吟了一下,“太后,若果然如此,这周七姑娘能得周云氏眷顾,瞧着倒是个好的。”
“何以见得?”叶太后听见李尚宫的话,倒是来了些兴致。“太后容禀,”李尚宫又向前了一步,“云氏一门子孙凋敝,这云老将军与太君云许氏对这唯一的独女云氏和敏是宠极了的。”
见太后点了点头,李尚宫接着说道,“这云氏自小当做男子一般教养,常带在云老将军的身边,听说最是个豪爽之人。这云氏嫉恶如仇,心地却是个良善的。”
李尚宫说到此处,又瞧了太后一眼,这才咬了咬牙道,“当年,想必太后还有些个印象,那左相大人韩仰止的侄儿依仗着他伯父是左相,当街调戏京兆尹家的庶女张氏,恰让这云氏遇着了,固然那韩庆余让云氏的马鞭子抽得是留了伤疤,只是这云氏也让这韩家的家丁趁机下了黑手,那马惊了,一路狂奔,最后云氏被生生抛下马来,也算是苍天庇佑,总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喔原来是她”叶氏太后恍然大悟一般略起了点儿身子瞧着李尚宫,“怪不得你肯帮着她们说句话,若是哀家没记错,那张氏,可不正是你姐姐的夫家?那遭了调戏的,岂不是你姐姐名下的庶女?”
“太后娘娘圣明”李尚宫忙跪倒行了大礼。叶太后眯着眼盯了那窗外的琼花,“你说这云氏最是个是非分明的,时隔这么些年,她们府上肯为着周七姑娘求到你跟前,足见这周七姑娘是个好的?”
叶太后说着,便嘴边儿漾起了一丝笑意,“罢了,哀家倒是越来越想着瞧瞧这姑娘了。”
峰回路转经沉浮
到了玉妍觐见那日,周府中众人是天刚蒙蒙亮便起了身,周二太太亲自到玉妍的清芷小筑,玉妍这边忙碌着用早膳,梳妆,周二太太在一旁叮嘱玉妍在宫里的行止规矩,“妍儿,你这套衣裙只绣了几朵琼花,虽是大小的朵儿不一样儿,瞧着倒是雅致漂亮,可终究太过简单了些,也太素净了。”
周二太太说着,便命丫头银线捧上来一套青粉的衣裙,用了上好的锦纱,上头的蝶恋花那彩蝶仿佛是翩翩振着翅儿飞舞一般,那花儿是紫红的牡丹,有的还含苞待放呢。“婶婶。”玉妍瞧了这一身衣裙,忙命丫头接了那托盘,她盈盈拜倒,“婶婶容禀。”
玉妍犹豫了一下,到底挥退了房中伺候的众人,“婶婶的好意,妍儿心里哪有不知晓的?”她瞧了一眼那放在案头的锦衣,“婶婶,妍儿此番入宫,终究不是个什么有功在身之人,原本父亲的官职就不高,虽借了叔叔婶婶的光儿,让侄女儿在这京中有一地立足,却终究是入不得宫中贵人眼的。”
“你这孩子,何以如此妄自菲薄?”周二太太伸手拉了玉妍坐在自己的身边儿,“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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