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
“是!”
他反被将一军,有些尴尬,悻然笑着:“可去求签了?”
“嗯!”洛妍张口就是谎话。
“签文怎么说?”
“生来克夫,命中无子!”
他压抑着怒火,冷笑几声:“不妨事,亦璃生来克母,命硬!”松开她的手,亦璃径直向前,“花市灯如昼,人约黄昏后。玩够了,就随孤王回府吧!”
“你这是要做什么?”瑑儿担忧的问。
洛妍看着亦璃的背影,幽幽道:“怒气郁结于胸不是好事!”
“你要帮他?”
“他帮我们的何止点滴!”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很费力,没有大家的长评厉害,惭愧!
若友
《易》大畜——九三:良马逐,利艰贞。曰闲舆卫,利有攸往。
门被一脚踹开,瑑儿简直不敢相信那阴沉的眼中充满怒火的男人会是温文尔雅的轩亦璃。
“王爷!”
“滚出去!”富山春居图的织锦屏风清雅脱俗,可印在他眼底的只有投射在其上的淡灰色倩影。她不慌不忙绾起长发,簪成坠马髻,舒展手臂穿上曲裾深衣,再缓缓低下头整理衣裙。“滚出去!”他将手中早已断作两半的球杖狠命掷在地上,发狠咆哮道。
“瑑儿!王爷的吩咐没听见么?”洛妍徐徐从屏风后走出,笑容恬淡,带着一种对周遭事物漫不经心的闲散。她的目光从亦璃脸上一扫而过,无视他的愤怒。待瑑儿退出去关上房门,她款步过去,弯腰拾起球杖,“刚极易折,强极则辱!”
他笑得生涩,怨恨极深:“情深不寿!你似乎少说了一句。是这个意思么?”
“王爷,伯牙鼓琴,子期闻高山流水,可亦有人言与弹棉花之音无异。”她屡屡相劝,以她认知的价值观去感化他,可毕竟不是同一个框框里的人。她要的是执子之手永生之念,他要的是执掌天下。
“哼!”他离她远远的,在椅子上坐下,“我次次给你留余地,你却步步紧逼。将球杖置在我书案是何用意?说什么克夫无子又是何意?我自然是愚钝的,不是你的知音人,翻山过岭来听你唱情歌。”
洛妍忽然笑起来,雪夜,亦璃果然细心听了那首《阿里郎》:“我彼时好奇,谁那么大胆,敢冒犯父皇,将槐树生生劈断。原来是王爷!其实,怒气可以疏解,不必每次都借物撒气。”
他那日夜里怒极,何尝留意是槐树,丝毫没意识到犯了轩宇槐的名讳。此刻被洛妍说破——亦璃随手抓起个青花小盖盅就朝门砸去:“滚远点儿!有胆子就回相府报信,或是去楚王府,我倒要看看轩亦琛有没有胆子来!”
他似乎还不解气,洛妍将放在小几上的一套琥珀色定窑茶具端到跟前,谦和的笑着。亦璃真的顺势接过去就摔在地上,瓷器的脆响刺激着耳膜,二人四目中却泛不起丝毫情绪的波动。他的怒气似乎真的被尖锐的声响带走,而她只是静静的想去捕捉他眼底隐藏着的接近真实的影像。
“不再逃避了?”亦璃的问话显得突兀,这其实是洛妍想问的。
逃避,自己有逃避么?“该直面真相的其实是亦璃!你爱的并非是沈洛妍,不过是离岛一个梦。当梦里的幻象与真实不吻合时,你便无法接受。”
“梦是虚幻的,沈洛妍却是实实在在的——点点滴滴——”他的视线柔和得像他细腻的指端,慢慢勾勒着她的脸,细细的审视后,难掩的失望与神伤笼罩着他。“沈洛妍是怎样的,我都能接受,只是,亦璃所见,可是真实的洛儿?”他目光中夹杂着错综的情感,“洛儿可曾对着我哭泣撒娇?可曾怒恼埋怨?可曾为亦璃失态惊呼?可曾为亦璃黯然神伤?你只会专注的去探寻二哥面具后的深情,永远不会回首顾盼望眼欲穿的轩亦璃。”
洛妍本意是希望亦璃借着怒火扫去心中阴霾,希望他的心能重获自由,谁知却惹得他更为低落、抑郁。而他竟强词夺理的将一切根源归咎于她,诚然,她有必须隐藏的一面,可她为何能肆无忌惮的在亦琛面前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却小心翼翼的应对亦璃。
“二哥生来就是大骊宫最耀眼的光芒——而我——”
“亦璃的光芒也是耀眼的——就像——”不消费神思考,她心中便有定论。
“像什么?”他好歹多了一丝期盼在眼底。
这其实是她长久以来的真心话,亦璃,就像沈洛妍,他们的光芒都像流星划过天际。“像一瞬即逝的流星,有着夺目的光芒,却仅仅从眼前闪过,当我希冀从那光芒中获取热量温暖心中的寒冰,残存的唯有失望!亦璃于之洛妍,洛妍于之亦璃,都是此理。”她所悲悯的关于亦璃的伤痛,其实就是一面镜子,是在悲悯那个活在阴影里的沈洛妍。偏执,她与他一样偏执,多疑、敏感,她忽然悟道轩宇槐那句“灯下黑”。莫非,莫非轩宇槐知晓背后的一切,才将她与亦璃紧紧拴在一处。两只受伤的幼兽或许能通过互相舔伤重新活过来。也许,这并不仅仅是轩宇槐一人的主意。饶是她统共活了三十多年,哪里能比过两个岁数加一起接近百岁的男人。轩宇槐,不是频频暗示着什么?
“洛儿!”他很轻易的混淆了着概念,“日升必有日落,彗星历经七十余载方可复回。希冀上天赐予,莫若人力求取!只要洛儿对亦璃晓之以诚,拼却一切,投身于火,我也会竭力温暖洛儿的心!”
迎向亦璃那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双眼,洛妍深为所动,诚,坦诚,她紧握住他双手:“亦璃——”她双唇捭阖,颤抖着却说不出多余的字,亦璃,那个共工是谁,他在哪里。洛妍犹疑着,终不能启齿相问。如果他是一个无人问津的闲人,或许能容于南炎。她实在无法轻易用他的性命来冒险。
“洛儿!”亦璃比她更为急迫的想探究缘由,“洛儿——”
“亦璃!”她鼓起勇气正视他,说着亘古不变的假话,“沈洛妍若是有负轩亦璃,定灰飞烟灭!”
亦璃显然记得她曾发过的毒誓,此刻不忍地捂住她的口:“我今日说了气话,我不要洛儿一起死,只要能相守在一处。就算真的彼此温暖不了,咱们找个终年积雪的地方,周遭更寒冷,也就不再觉得冷了!”
洛妍被他轻轻拉着缩到他怀中:“亦璃,想必是太孤单了,亦璃若能多几个朋友——”她存心挑起话题,虽觉得愧疚于他的信耐,可又安慰自己,他不是也有言未尽之处么。
“朋友——”抚弄她长发的手微微一抖,“老妻若友,亦璃愿与洛儿一起等到那一日。”
她暗自庆幸没有冲动的去问亦璃,他与他能那般泰然的同游街市,只为着有面具掩盖下的安全,若一旦揭开面具,又会如何呢?
“王爷!”瑑儿至少离着门十步远,“王爷,张奎急着要见王爷!”
“让他门外回话!”
张奎的步子走得很急很重,到了门外:“启禀王爷,骊妃娘娘带着鲁修媛、赵婉仪在未央湖玩耍,说是请了圣旨,要留宿岛上行宫。”
亦璃微微一皱眉,却不动声色:“让林侧妃去岛上奉驾便是!”
张奎答应着去了,亦璃却陷入沉思。
洛妍后悔骊姬这步棋走得急了,她的想法总认定人是被亦璃藏起来,却忽略了两个男人之间的默契。怎么样能避开亦璃与他相见,又怎样让他能认出自己——一定是他,不忍杀戮的他才会放过乱闯竹园的瑑儿,只有他,才能解释亦璃那身阴冷的武功师出何处。
“洛儿在想什么?”
“亦璃,后天是要开印了?”
“是啊!按父皇的意思,开印之后,咱们还是入宫居住。”
“我想赶在入宫前再回去看看父亲,也不知和不和规矩。”
亦璃笑道:“多大点儿事,你想回去命人备车便是!”
到得十七这日,瑑儿随着洛妍进了大骊宫。她一直捧着个描金彩漆食篮,临着要入宫门,才赔笑着将食篮塞进洛妍车中:“拎不动了!”
洛妍瞪她一眼,也不多言。入宫换了步辇,到了澹娴斋安顿下来,才把瑑儿叫到跟前:“放出来吧!一会子闷死了它,你该心疼了!”
“你知道啊!”食盒里藏着只灰色的小猫,个子虽小,却养得胖乎乎的。
洛妍无可奈何的笑道:“你知道来历?”
“猫三的孙子!”瑑儿拿手指逗弄着猫仔,饶有兴致。
“是我让父亲写信要来的!”
“真的?害我提心吊胆,就怕你不许我养猫呢!咱们还叫它猫三,好不好?”
洛妍让她放下小猫,压低嗓子正色道:“瑑儿,你可知是谁养着猫三?”
瑑儿摇摇头。
“你随我入宫,必然会遇见,切不可再于人前露了痕迹。”洛妍略一顿,“我也不喜欢他的性子,可他有不得已之处。你就瞧在猫三的面子上,忘了过去的事吧!”
“是谁?”瑑儿虽知答案,还是忍不住发问。
洛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一字一顿:“姬——鲲——鹏!”
瑑儿咬着唇强忍着不安的情绪,身子瑟瑟发抖,洛妍叹口气,只得将那小猫放下地。被关了半天的小家伙哪里还呆得住,四下里蹦窜,便朝门外奔去。“瑑儿,猫三跑了!”这是她们幼时生活唯一的乐趣,瑑儿会灵巧的去追逐四下乱窜的小猫,猫三却能避开瑑儿的魔爪,选那狗洞逃逸。瑑儿总是披头散发落泊的回来,直到有一日她得意的拎着猫三的脖子,脏兮兮的站在洛妍面前。她已学会飞檐走壁,让猫三无所遁逃。
瑑儿一下子回过神来,跟了出去:“猫三,看你哪里逃!”洛妍也追了出去,见瑑儿立在廊下发呆。顺着她视线抬头,不禁一愣,猫三极其灵活的在房梁上漫步。
瑑儿声音幽幽:“他连猫都不放过!寻常这般大小的猫是上不了梁的,这猫灵巧得出奇!他训了人不够,猫也训着玩儿!不信你试试!”
洛妍将手指放在口中,吹着短促的哨子,果然,猫三毫不迟疑,沿着柱子急速窜下,蹲在洛妍面前,乖乖的仰着毛茸茸的小脸。瑑儿将猫三四脚朝天的压在地上,翻看着被绒毛遮盖的爪子。
“瑑儿!别这样!”洛妍原是为了开解她,没料到适得其反。
“依着他的习惯,不是该刻上他的印记么?”她动作粗暴,猫三也在奋力反抗,爪子在她手上划出血痕。瑑儿将四只爪子都仔细查看了,才颓然的将猫抱起来一扔,转身回房。“喵——”那猫在墙角一闪,便失了踪影。
兰姑听见声音走了出来,用手比划着猫的形状,神色甚是慌张。洛妍才猛然想起,亦璃属鼠,这养猫别是他的忌讳吧!她哄了兰姑离去,才四下里去寻找猫三,却不敢再大声吹哨子,引来兰姑。才走到正房外,就听见亦璃的笑声:“沈洛妍怕降伏不了孤王,特地请来帮手了!”
门虚掩着,猫是无意冲了进去,亦璃怕是有心在母亲的屋子逗留。洛妍推门入内,却见亦璃两手趴在地上,歪着头看着床下。
“小东西,出来!再不出来,砍成八块和蛇炖作一锅!出来,猫咪,孤王拿鱼虾喂你!”他声情并茂,使出浑身解数。
洛妍一脸严肃:“这可不是王爷的作派。先威逼了,利诱还管用么?”
那猫在床下闹腾作响,亦璃凑得近些,“吱吱”叫几声。洛妍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猫三,快出来,这么大只老鼠呢!”
猫三倒像真听明白了,一下子蹦了出来,却撞出个满是灰尘的木匣子。亦璃吹去灰尘,打开一看,内里竟是上等丝线,色泽如新。洛妍欣喜的接过匣子,指指绣架上未完成的绣品:“看颜色、丝质,该是同一批次的。”
亦璃苦涩的笑着:“是她的遗物,你就留着吧。等你哪日乐意,接着绣,也算了她的心愿。”
洛妍有意逗他开心:“硕鼠,再吱吱几声!”
他当真“吱吱”叫起来,与她笑作一团。
意迷
《易》井——九二:井谷射鲋,瓮敝漏。
韩赞立在船头,眼见澹娴斋近了,心绪更乱,如何复命。但凡牵扯沈妃之事,便令他为难。还没上岸,就见几个内侍正在搬运切割好的冰块,一问之下,才知是沈妃的意思,说是王爷如今上朝得长居宫殿,三伏天宫里更显闷热,有备无患。耳听笑声传来,他加快步子,才步过廊下,就愣在原地。
细碎的铃铛声和清脆的女子笑声切合,明亮鹅黄的绸纱晃动在玄色锦缎四周,一团浅灰紧随着翠柳的绣鞋乱窜。
玄色身影闪动,女子柔媚的嗔怪:“鼠三赖皮!”话音未落,已被男人弯腰圈住膝盖,高高抱起,女子娇喘连连,手臂环住男人的颈项,一双纤足翘在半空,绣鞋上的铃铛仍叮叮当当的响着。灰色的猫不时跃起,扑向绣鞋。亦璃这才吩咐瑑儿拎走小猫。
韩赞顿觉回到一年前离岛的那个黄昏,曲水流觞畔的笑声欢颜竟移至大骊宫,只是此刻的画面更美,王爷与王妃更显情深意浓。
亦璃搂着洛妍不停旋转,她的手臂圈得更紧,却丝毫没有惊惧,只肆意的笑着。洒进院落的阳光映衬着复苏的春色,可这一切都难敌他二人的神采。
“赖皮鼠三,放我下来!”洛妍粉拳捶打着亦璃背脊,亦璃猛然将她松开。他转圈太久,洛妍只觉一阵晕眩,几欲跌倒,下意识靠在亦璃怀中,牢牢环住他的腰,仍笑个不停。
亦璃这才怜爱的将她扶住,痴看着那绯红的脸庞,取张绢帕轻柔的为她拭去额头的汗珠。“整日闷在屋子里不动弹,洗了胭脂,血色全无。法子原是你想出来的,我不过借用而已!”
洛妍连续深呼吸,才缓过气,撅着嘴道:“说好你做桩子不许动的!”她为了逗瑑儿开心,在猫三的尾巴上系个铃铛,猫三的活泼可爱果然引来笑声。谁知亦璃竟让兰姑把铃铛绣在洛妍鞋面儿上,惹得猫三围着洛妍打转儿。
“眉若远山含黛、肤若桃花露笑——”露出笑意的是亦璃,手指描摹着她的眉梢、脸颊,“青丝若云,眼眸明若星辰!”手指才触到嘴唇,洛妍已笑着推开他。
韩赞直站到沈妃离去,才轻唤一声:“王爷!”
亦璃的视线一直尾随着倩影,笑骤然逝去,寒冰似的目光扫来。
“属下前来复命!”他忐忑的跪下,在心底斟酌字句,只觉任一句都会招致王爷的怒火。更甚的是,韩赞忧心适才那亮丽的欢声笑语被他带回的消息击碎,不舍、不忍——直到察觉王爷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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