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自有决断,由不得洛妍多言。”她暗觉好笑,说出来竟酸溜溜的,矫情得紧。
亦璃心里欢喜:“我不就等着你一句话?”他将她搂住,脑袋往她□的颈项处钻。“你允了我的,不许再冷冰冰的称呼什么王爷。”
“你离得远些,没听太医说,孕妇怕热,你还腻在一处。好在快入秋了,否则捂出一身痱子!”
他立即乖乖的退开些,讨好的问:“夜里下露,外边风带着凉气,窗户都关着。要不,我拿扇子给你扇扇?”
洛妍仍旧不悦:“承你的情,只不知是为着我,还是为着你儿子?”
“哈哈——这回可是你说的了!”亦璃爽朗的笑声快把殿内的碧瓦掀翻,一直得意的笑着。
几次三番,他认定腹中是个儿子,洛妍素来当他胡言乱语,今日却失言了。
“啐——若是个女儿,你就抱去送人不成?”
他满不在乎的哼一声,头歪过去轻贴她腹部。“女儿,若你是个女儿,父王一样疼你、爱你。”也不顾洛妍的讥笑,亦璃仍旧一本正经,“父王疼你,你也得答应父王一桩事,定要央你娘亲,替你多添几个弟弟妹妹!”
洛妍忍俊不止,亦璃装作一副老成样,佯作捋须状:“想那田舍之家,都好给孩子取贱名,为着好养活。这三儿、四儿便作阿三、阿四,若何?”他自觉可笑,笑够了,才乖乖在她身边躺下。
洛妍凑到他耳边呓语:“有如此的父王——唤作不三不四才对!”
缠绵
《易》解——九四:解而拇,朋至斯孚。
七月初一,东北来了紧急军报,扶桑水师扮作岛屿海盗侵入东赤国的百济郡,散播鼠疫,毁坏农田,待黎民、驻军乱作一团时,再浑水摸鱼、大举进攻。
朝堂上,群臣众说纷纭,扶桑倭寇不时来犯南炎,弄得人心惶惶。如今,既然与东赤重修旧好,是否该施以援手,莫待战火袭境,方晓唇亡齿寒之理,彼时悔之晚矣。
这些年,南炎相对太平,那些武将无甚功劳,眼见要告老还乡,却没啥封赏福泽子孙,巴不得兴了战事才好。建议静观其变,待东赤东线告急时,南炎趁势由陆路、海路夹攻,要把紫都州以南纳入囊中。
可惜任那殿内唾沫横飞,二位摄政王爷不发一言,倒像诸人演了出戏,那二位不过是看客。
过一日,又报,东赤太子已率军亲征。
“带了多少兵马?”
“二十万!”
“水军呢?”
“已调往百济,战船百艘。”
问话的是亦璃,他听得一日调拨、集结二十万,也是一惊,东赤八年来厉兵秣马,想来不仅仅是为了对付偶尔如跳蚤的的倭寇。他望向亦琛,亦琛也看着他。
“押运了多少粮草?随军去了多少大夫?如今百济、新罗、高丽三郡形势若何?”
亦琛连珠炮的问话让驿官瞠目结舌,迟疑着支吾。
“海防戒严!于上京城征召良医百名,由陆路入东赤,再由国库调拨白银一百万两,采办药材,随运东赤。秋老虎能热死人的天气,南炎气温又高于东赤,这暑热要待中秋过后才能尽褪。若不能及时控制疫情,只怕我南炎的灾祸甚于东赤。众卿以为如何?”寻常小事,亦琛也会先与亦璃斟酌一番,才说予众臣。可,这一席话,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素日追随亦琛的几个文官出列附和,有那观望的将目光投向亦璃。
亦璃立即起身,却迟了一步,被亦琛在前挡了半个身子,手臂更被亦琛握住:“三弟,当此非常之时,为兄愿助你一臂之力。当年你在天堑关手书秦晋永好赠与东赤,如今正是我国展友邦仁义的良机。”
亦璃心内犹疑,东赤这档子绝非什么闲事,管与不管,如何管,大有学问。姬鲲鹏、姬泠然,如何的局势,谁更有利,他一时难以琢磨。只去寻思,二哥的部署为何缘由,有何目的。
他刚要开口,亦琛阴沉、郁结的目光已从他面庞一扫而过,朗声宣令,安排官员督办此事。务必于一日内成行。
“三弟,想那姬鲲鹏来上京时,与你言谈甚欢。他能一日内调集人马,三弟岂能逊色于他?”
亦璃大笑三声,冷面望着两班朝臣,一言不发,只那样阴鸷的看着众人。于这一时半刻,他实在猜不到亦琛的想法,只是明白,如此的布局,亦琛也是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为之的。似乎,似乎又希望他从中阻挠,否决这样的安排。他偏要反客为主,威严的望着殿中跪着领命的文官、武将。
短暂的静谧,亦琛微微阖眸。
“臣等领命!”
到得初五,往东赤去的医队已然出发,却有新的消息传来。说是姬鲲鹏中了倭寇的蛊毒,命在旦夕,东赤军队已群龙无首、自乱阵脚。
众说纷纭一通,又有武将提议出兵。说半天,没个结果,终因消息并未证实,争无定论。
散朝,亦璃见亦琛并不出宫,问道:“二皇兄,政务再忙,总要回去陪嫂嫂才是。芷汀、芷沅又是那般伶俐。羡煞亦璃了!”
亦琛冷笑道:“为兄今日困乏,便宿在紫渊阁了。”
“是了,亦璃愚钝,都忘了,早些年,父皇、母后就将紫渊阁赏赐二皇兄了。”那里离着澹娴斋极远,可亦璃还是心存疑虑。
亦璃要走,亦琛却又开口挽留:“久未对局,亦璃可有雅兴?莫非是急于回去陪伴三弟妹?”
看着亦璃迟疑不决,亦琛蓦然觉得风水轮流转,你也有如此患得患失、举步维艰的时候。是,如今亦璃守着洛妍在明处,太多人在暗处。
亦璃权衡再三,还是应允了。
棋局成了酒局,亦琛连番劝酒,亦璃并不推却。常理酒多话多,二人却无一语,只默默喝着酒。到二更天,亦璃才固辞而去。
亦琛往高处走,瞧着夜色中萤光点点的船只远去。他还是狠不下心肠,但愿亦璃醉了,不再多言。洛儿若是得知姬鲲鹏的消息——他叹口气,问道:“何事?”
辜柏近前一步:“王爷!北漠三人乔装入宫,为首的是王爷要属下一直盯着的呼延磊。呼延戬处原有三殿下给的大骊宫腰牌。”
“可是往澹娴斋去?”
“是——”辜柏竟有片刻迟疑。
“嗯?”
“是往灵犀殿去了!”
亦琛顿感诧异,骊姬身处宫闱,结交外臣是有的,若说暗通番邦,闻所未闻。“几时去的?可曾出来?”
“亥时宇都卫换防时入的宫,想必会在天明前离去。”
骊姬?呼延磊?
亦璃并未喝醉,他得了消息,说是灵犀殿两个女官起了争执,竟动起手来,被骊姬罚跪思过。他没心思去瞧热闹,匆匆回了澹娴斋,饮杯热茶,洗漱罢了,便去瞧洛妍。
四个月的身孕愈发显怀,她气色尚可,只是神思恍惚,太过嗜睡。可睡梦中又警醒,稍有动静,便惊恐的睁开眼。饶是他蹑手蹑脚,仍惊动了洛妍。
“几更了?”她往内给他挪出空儿,亦璃刚要躺下,洛妍指指烛台,“有件东西等着给你瞧,偏巧你今日回来得晚。”
亦璃喜欢洛妍嗔怪的神情,喜欢她这样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什么样的情绪都在他面前自然流露。
“什么东西,竟这么急?”他取了烛台过来。
“且举着,等你回来,绣这最后一针。!”墨黑的丝线由缎子下随针牵出,点在绣卷上孩童眼正中。打上线头,洛妍也不使剪子,只用银牙咬断丝线。然后,在他面前展开。绣卷上的孩童栩栩如生,捧着鲜翠欲滴的蜜梨,相映成趣。绣卷承载了太多,他
他不知道该如何倾诉胸腔里溢满的情愫,曾经,失去太多,当他以为得到时,体会幸福时,被夺去的更多。
“洛儿——”
“当心——”她小心的避让开,却被他的吻追得无处可逃,很轻的吻——
就像在离岛,曲水流觞,他的举手投足都是优雅的,那样稚气的亦璃,那样渴求爱的亦璃。
他极尽温柔,连呼吸都拿捏分寸:“你像一片羽毛!”
她情不自禁去回应他的吻,褪去的衣衫尽头是略显瘦削的脊背,伤痕,那伤痕令她任由自己沉沦,去承受他的爱,去回应他的爱。她是羽毛?他是什么?
轻飘飘的被抛至空中若落叶般无声下坠的茶叶,银针白毫似的茶叶,一双白皙的手奉着茶殇——
他从身后抱紧她,粉色的颈项而下,一点一点勾起更妖媚的粉色,另一种丰腴莹洁勾人心魄,肌肤的契合揉出更蜜的情意。他小心翼翼,却搂得更紧密,每一下动弹都留意她轻蹙的眉、微咬的唇。
咬着她的耳垂,存心逗她:“洛儿很痛苦么?” 揉拧着她胸前脆弱的蓓蕾,感受那丝一般的滑嫩肌肤。
洛妍将唇咬得更紧,把那难以言明的销魂抑制下去,他的动作虽缓,却能挑起她潜在的渴求。
爱她的眼波迷离,爱她嫣红的肤色。
一声轻唤若破涕而出的哭泣,她无力的依附着他,无力的寻求依靠。
聆听着她的无助、柔弱、饥渴,他克制着激情,柔柔的寻求着彼此的解脱。
“蜜白!”
“洛儿,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捕捉到她眼底眉梢的惬意,他再也无法自持,将自己深埋其中,寻求身与心的释放。
雨收云散,亦璃却懊恼不已,忧心一时的欢愉伤着洛妍。
洛妍知他心中不安,强打着精神同他说话。都说男人事后就睡,他倒是劲头十足,与她说笑。又拿了绣卷细瞧,三尺见方,也不知用在何处适宜。
“絮上里子,给你儿子做床小被,倒是合适!”那丝线有隐隐的香气,如今整个锦缎在跟前,异香愈加浓烈。“亦璃,收起来吧!”
他兴致正浓,欢喜的把玩片刻,才留意她满脸倦色。“是我闹着你了!明日,早起将燕窝吃了,多睡睡!”
“嗯!前朝事情也多吧?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的。”
亦璃抱歉的一笑:“我只当掩饰得好,可还是瞒不过你。”
将他的双手握到胸前。姬鲲鹏说,不能将后背安心对着任何人,那是致己于死地。可她,就想这样将后背紧贴亦璃的胸膛。“亦璃,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再不用瞒着彼此,好么?”告诉他真相,这该是最起码的尊重,是爱的基础。等生下孩子,她的生命得替多一个人负责。那么,命中该承担的,也应坦然面对。
他爽朗的笑着:“洛儿,我答应你!”
又说了片刻话,洛妍闭着眼,困意袭来,忽然,亦璃孩子气的笑起来。
“豫章王,你如何面对群臣啊?”微叹口气,懒得再理他。
亦璃是个记仇的人,他看着帐顶,又笑一气,声音幽幽的:“姬鲲鹏要死了!”
“谁?”洛妍只道听错了。
“东赤太子姬鲲鹏,要死于扶桑人的蛊毒了!”
洛妍的声音从喉间发出,微弱的“哦”了一声。
“洛儿?睡了?”
她埋首在枕头里,任凭泪水夺眶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上了首页的榜单,有的说不用更新,编辑说日更。而且,这个是半个月的榜单。哭ing
关键是——算了,老子矫情的看看大家反应吧。
我和步步在群里商量的,诅咒那些无所事事到处举报的人一辈子没有高潮。是不是太恶毒了?
呵呵呵——
桑榆
作者有话要说:不算太虐吧?我不想写得血淋淋。
《易》夬——上六:无号,终有凶。
散乱的发丝纠缠在一起,难以分清,哪些属于你,哪些属于我。抑或就如此,再不分离,还分什么彼此。
一夜滴泪,屋内的红烛悄然无声的熄灭。
亦璃撑起身子,借着窗缝透过的微弱光亮,去细细打量熟睡中的洛妍。其实,那光线不足以让他看清她的面容,可灰暗中却另有光明引领他,不是用视线,而是用心去勾勒她的轮廓。她并不知晓他有这样的习惯,几个月来,日复一日,不觉厌倦。
澹娴斋,澹泊、娴静,如此定义洛妍,实在贴切。
他重新躺下——立秋了,夜会更长,相守,也就多一刻。
想闭上眼,静静的依偎在她身旁,却觉得不同于往昔,在这个清晨,别样的诡异气息在芙蓉帐内弥漫。稍微动弹,就碰到一只冰凉凉、汗涔涔的手,吓得他猛然躲开,但立即醒觉,又紧紧握住。
纤细的手有了知觉,在一声痛苦的呻吟后,大力的回握他的手:“亦璃!”
“洛儿,我在这儿!”他心下慌乱,可于黑暗中看不真切,而洛妍愈发用力的捏紧他的手,骨节磕磨得生疼。“洛儿,怎么了?你怎么了?”
“亦璃,太医,传太医——”洛妍的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话音未落,手上劲道全失,骤然松开。
“兰姑,兰姑!掌灯!”亦璃扣住洛妍脉搏,虚弱却紊乱,他立刻掀开锦被起身,伸手所及,被褥濡湿。他赤着脚去点灯,却寻不到火石,奔过去推开门,让光线撒进屋内。扑面的凉风袭来,才让他意识到屋内的浑浊。
守夜的兰姑衣衫不整的端着灯盏而来,迎面瞧见亦璃,吓得瞠目结舌,目光在他浑身上下逡巡。
亦璃被冷风一吹,稍微镇静:“兰姑,让太医赶紧过来!”他欲接过灯盏,便将湿漉漉的手在衣襟上随意擦拭,才发觉下摆尽湿透了。“兰姑,快去啊!洛儿有些不适!”他几乎是从兰姑颤巍巍的手里夺过铜盏——那一霎,他才瞧见满手猩红。再低头,丝质的睡袍早被染成斑驳血色。不详的感觉顿时将他笼罩,亦璃张着嘴,想要催促兰姑,却吐不出一个字。整个胃如同翻江倒海,张大了口无法阻止更多的寒气灌入,愈发难受,却呕不出半点。
兰姑反而忽然醒觉般,踉跄转身,急切的跑了出去。
亦璃举着灯盏朝床榻而去,顿住脚步,风拂纱幔,血腥气扑鼻而来,遥远记忆中最冰凉的一幕闪现脑海。
就在澹娴斋正殿,女人悲戚的声音唤着“蜜白”,一声又一声,愈发低微。三岁的他无法从乳母的怀抱挣脱,直到那声音断绝。内侍无比尖酸的说:“毕竟伺候过万岁爷,又是三殿下的生母,收拾一下,抬到榻上去。万岁爷说了,好生葬了!”
不记得冲进屋子、掀开帐帘后,见到的是什么情形,一片空白。他几乎忘了那呼唤中的爱,却在轩辕殿,指着个内侍向父亲诬告:“父皇,他踢儿臣了!他说儿臣是没娘的野孩子!”话是乳母悄悄教的,后来乳母被毒死了,内侍被父皇杖毙。他再不会听见那尖酸的语调了,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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