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红揪着发丝把弄。‘他要哄得奴家开心,那就是一个;他要哄不了奴家开心,奴家就去找一堆。’
‘唉哟!’凤灵儿假意打了冷颤。‘你这样子,世间上不被你吓跑的男人,怕就只剩仇煞了。’
姬红逸笑。‘所以我说他呆头哪!’笑里是藏不住的甜蜜。
凤灵儿取笑道:‘那你以后,不就变呆头嫂了。’
‘哇!’姬红在她额上一点。‘你这贼婆,也好数落我是呆头嫂。’
‘我是侠贼、义贼、名贼哪!叫贼婆多难听。’凤灵儿噘唇,不再跟姬红拌嘴了。‘好了,说真的,你什么时候要嫁仇煞?’
‘那要看战事何时结束了,不过──’她话锋一转,眉头不自觉地绾结。‘我倒是打算好了,等他攻克下“靖阳城”,我心头定了,就要先回去了。我和你不同,你留下来对他们有所助益,我留下来怕反而替他招惹是非。’
凤灵儿撇嘴。‘会有什么是非?’
姬红淡淡说道:‘我终归是个妓女。’
凤灵儿连忙向她挨去。‘那是假的,你是隐身风尘的侠女。’
姬红只是一笑。‘这是你我想的,不是他人认定的……’她话未说完,一阵风飕飕进来,她目光跟着瞄扫过去,正见斐冷入内,俊容铁青。蓦地,她的心跳不安地加快。
‘咦!’凤灵儿眉头愀锁。‘你来有什么事吗?’
斐冷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姬红。
姬红身子一凛,只觉双唇发麻,半晌后,她终于吐出。‘仇煞怎么了,对吧?’
斐冷吐了口气。‘冯老将军的军队,不知怎么迟了会合的时辰,仇煞一支孤军,在“狼牙山”遭遇图孽真率兵袭击,兵将折损不计,仇煞也被擒获。’
‘图孽真!’姬红双唇泛白。
一阵咻咻不止的风刮进营帐,吹得姬红寒颤了身子,她咬牙不语,终于领略到北地的风,是如何的剽悍无情了。
※※※
‘多屠王国’占领‘靖阳城’后,每日皆是严密守备,这天傍晚,巡守士兵在高处望见一名白衣女子身骑黑马,朝城门而来,立刻通报严守。
城门口的士兵手持武器,警戒地守卫。
女子自彤云火霞处踏马而来。一到城门,旁人还未喊叫,她便款挪身影下马。身形轻曼地似抹云烟。
‘来者何人?’士兵刀锋架在她身上,以多屠语质问。
女子从容抬头,解下面罩──众人赫见一张叫霞光失色的丽容。
女子面上脂粉未施,且一身素白,原该像是图画中的观音步出。可是媚眼桃腮,殷唇丰润,又是说不出的风情撩人。
几个士兵哪里见过这样的红颜,一时竟也痴愣。
朱唇轻启,女子以多屠语轻软回道:‘奴家姬红,索罗国第一名将仇煞之妻,烦请通报。’
‘啊!’士兵大惊,刀锋一转,赶紧抵住她的脖子。‘好大的胆子,你来做什么?’另一名机警的士兵,赶紧向里面通传。
玉颜并无惧色,只是更清晰地吐着。‘奴家是为夫君而来,还请大哥上传,让奴家与图孽真将军见上一面。’
士兵大笑。‘我们将军怎么肯见你?就算见了你,也不可能为你放了仇煞。’
姬红盈笑。‘奴家并未奢望将军放了我家夫君,只是想要与夫君见上一面,恳请大哥们帮忙。’
‘看你对你丈夫,倒是很重情意。’带头的士兵把刀撤下。‘实话告诉你,你一旦进来了,就很难走出去了;况且就算将军见了你,你也不见得能见到你丈夫。’
‘感谢大哥为奴家设想。’姬红敛身一拜。‘只要能见到将军,不管结果如何,奴家都愿承当,还请大哥帮忙。’
说着,她双膝一软,拜跪在地上,几个士兵被她弄得面面相觑。
最后那带头的士兵,故意恶声道:‘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烦,好坏话你都听不懂。既然你这么想进去,我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肯让我们搜身,确定你没藏武器,对我们将军无害,我们才能帮你传达。’
姬红起身,凝盼着他们,幽叹一口气。‘不用麻烦大哥搜身了。’
她那模样,是男人的都会心软,带头的咬牙。‘那你快走吧。’姬红对仇煞的情意,叫他们感动。他们是不忍见她,送上了自己,最后却落得什么也没有。
姬红一笑,那笑容凄绝哀美地勾人心肠。‘不敢劳烦大哥动手,奴家自己解衣,让大哥们宽心。’
青葱的手指轻褪下衣襟,香肩半露,贴身的红色亵衣呼之欲出。
夕阳残照,亵衣猩红似血,缓滑的白衣,让风沙轻吹,远远看近恍如招魂的幡旗,哀悼一名痴绝的女子。
第八章
‘放行。’就在姬红衣衫轻褪的时候,一个壮汉步入,朗声高唤。‘将军有令,要放人通行。’
姬红面上一喜,赶紧拉起衣衫。当壮汉走到她前头时,姬红认出他是图孽真的随从,约半年前他曾到过‘姬红居’的。
‘姬红姑娘,请。’大汉用生涩的索罗语和姬红打招呼。
‘偏劳。’姬红款款敛拜,轻移莲步,跟随在大汉后面。
大汉一路上不再和姬红说话,领着她来到图孽真房门口之后,也只是为她开了门,便迳自离去。
入内之后,几名女子已在里头等待。‘姑娘好。’她们虽着多屠国的服饰,却能操持着一口流利的索罗语。
姬红对她们一笑,大概能猜到她们来自索罗国。
带头的姑娘朝姬红敛拜。‘请姑娘随我们入内沐浴。’
‘麻烦。’姬红由着她们领她入内沐浴。她心头清楚,这些人虽说是来服侍她沐浴,其实也是来监督她的。
进得热气氤氲的澡间,姬红顺任旁人为她宽衣,好让她们确定,她身上未带寸铁。
姬红衣衫褪尽,如玉般晶润的肌肤,引得其他女子忍不住赞叹。‘好美哪!’
姬红只是略略勾唇,连回客套话的力气也无。
一名侍女收了姬红的衣物,打算拿去清洗,却让姬红叫住。‘这位妹妹,不用忙了,奴家一会儿……服侍完大将军,就会穿奴家原来的衣服,回奴家原来的地方了。’说着,明媚的双眸弥漫上一层蒙眬的水气。
‘喔。’那姑娘把衣物折好,放在一旁。
姬红咬咬唇,含雾的眼眸凝盼着其他姑娘。‘今天……今天是奴家的初次。奴家想一个人在这儿待一下,就不麻烦姊姊妹妹们留下来了。’
同为索罗人,姬红一声姊姊,一句妹妹的叫唤,让那些姑娘心上与她亲近几分。她们看看姬红,对她的遭遇也有些同情。
姬红解下头上简单的发饰,黑云披散而下。‘这些东西,不值几个钱,留给妹妹们,就当是一场结缘。’
带头的女子摇头。‘姑娘,我们不能贪你的东西。’
姬红坦然一笑。‘若姊妹们要贪,这几根钗子,哪里入得了姊妹们的眼,只是我见大家,同是天涯飘零,才生了结缘的念头。’
那句话,正中了姑娘们的心事。带头的姑娘收下她的东西,顺势拍拍她的手背。‘你别担心,王爷对姑娘的第一次都很温柔的。’
姬红逸出一抹苦笑。‘谢谢。’
姑娘们和姬红点头后,不再多留。而姬红净身沐浴后,换上另一袭白衫,深吸一口气,旋即步出浴室。
图孽真已经安坐在厅堂中,优雅地啜酒。‘你很适合白色。’他放下酒杯,淡淡地扫了姬红一眼。
姬红轻笑。‘孤而不绝,傲而不狂,王爷也很适合白色。’她那句话,玲珑剔透地对应了他第一次见她时,所形容的‘媚而不荡,丽而不俗’。
图孽真一笑,正眼看她。‘你与我上次见到时,似乎有些不同。’
姬红坦言。‘上次奴家想避开王爷,这次奴家要来恳求王爷,自然是不同。’
‘我听说你想要见仇煞。你怎么确定我会答应你?’图孽真招手,示意她过来与他同坐。
姬红款移。‘奴家大胆猜测,王爷不会拒绝一名痴情的妓女。’
图孽真斟了杯酒。‘你凭什么这样猜测?’
姬红在他身边坐下,软言道:‘王爷真想奴家言明吗?’
图孽真一双鹰目迅速地对准她,姬红回以澄澈的敛滟秋波。那对眼眸袒露她对他的了解,还有她的无惧。
之前,她到多屠国时,便打探过图孽真,知晓图孽真的母亲──夏欢,是来自‘索罗王国’的名妓。初时,图孽真的父亲对她多加宠爱,日后,却因别人谗言而日渐疏远。这一切,图孽真看在眼底,因而比任何皇子都要努力认真。母以子贵,失宠的夏欢因他才得以保有地位。不过,几年前,她还是抑郁而亡。
图孽真初次到索罗国去,会想召见姬红,便是为了从她身上寻找夏欢当年的风情光彩。
‘你胆子好大,敢查我的事情。’图孽真眼眸迸射出阴冷的寒光。
姬红甜甜一笑。‘王爷误会了,奴家胆子奇小。就是因为胆小,奴家才要多了解王爷的事情。’
图孽真没再接口,不过他的意态很清楚,他是要姬红自己给个清楚的交代。
姬红斟了杯酒,向图孽真一敬。‘两军交战说的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过,今天奴家要想了解王爷,却不是为了与王爷为敌;而是奴家深怕有一日,得交王爷为友,甚至得讨王爷欢心,才想方设法去知道王爷背景,以便有朝能投王爷所好。’
图孽真接过她手上的酒。‘你的意思,是你要转投到我怀抱中。’
姬红突然放声失笑。
‘笑什么?’图孽真眉峰一扬。
‘王爷恕罪,奴家失态了。’姬红起身敛拜。‘不过,王爷误会奴家了。奴家不为自身讨王爷欢心,奴家是为仇煞而讨王爷欢心。’
那句话,坦率得叫人动容。
图孽真火气敛收,打量着她。‘我听那些姑娘说,你还是处子之身,这么做值得吗?’
姬红微偏过头,口气忽幽。‘奴家现在还能想这问题吗?’
图孽真目光凝驻在她身上,她微微眨眸,羽睫染湿,玉颜却是幽静贞定,恍若一朵火莲,开得最灿的红,却绝了最俗的尘。
那种美,要人意乱情迷,要人情生意动。
也许有几分冲动吧,图孽真一把将她揽在怀中,姬红在他怀里瑟缩,身子蓦地轻颤,图孽真柔声安抚她。‘我会达成你的心愿,让你与仇煞见上一面。’
她轻吐。‘谢谢。’她的心不停躁跳,在他怀里,难以寻到安定。
他修长的指勾抚着她嫣红的双颊,原本阴深的眼眸,竟也溢出柔情。情难自禁,他低身探寻她唇瓣的芳津。
当他霸道的侵略意图攻克她的唇关,她倏地推开他。
‘怎么了?’他不悦地锁眉,却见她眼底弥漫水气。
‘请王爷恕罪,奴家只能给您身子;至于心,奴家已经许人了。’她看来是沾露的春花,芳茎孤挺,可以承他的雨露,却不能受他的情。
涂了蔻丹的指节在图孽真唇上轻移。‘王爷是一代英雄,委身于王爷,奴家无怨无恨,只是心有所属,奴家对王爷亦只能无情无爱。’她低声软吟,有如催施魔咒。
他的眼底,只纳得下她娉弱却又坚贞的模样,他抓住她的手指。‘不能爱我吗?’将她的指擒含入温热的唇里。
一股奇异的香甜落滚入图孽真的喉里,俊容忽地狰狞。他猛地一把,将姬红摔滚出去。‘这是……’他低身干呕,一道热流灼炙过咽喉,快速穿透脏腑。
‘王爷,对不起,奴家只能叫您恨了。’姬红翻身起来,她没有笑,眼泪却掉了。落泪,是为他那句‘不能爱我吗’,她原是要对他施展‘摄魂术’,却没想到他真对她动心,在那一刻。
图孽真嫌恶的转头,只觉得她的眼泪,虚假得叫他作呕。‘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姬红敛去眼眸中的水气。‘奴家的指甲片儿藏的是“勾魂胭脂”,毒走脏腑,遍穿筋骨。十二个时辰之内,不易察觉异样,可若过后不解,则百骸俱软,终身瘫痪。’
‘百骸俱软,终身瘫痪?!’图孽真喃念,微颤的手指着姬红。‘好狠毒的女子!你休想以此逼我,我宁可与仇煞玉石俱焚,也不受你的胁迫。’
‘奴家恳请王爷,不要意气用事。’姬红双膝跪下,抬眸与他对望。‘王爷正值盛年,还有鸿图未展,还有霸业未竟,请王爷不要轻言一死。况且奴家说过,王爷是个英雄,若要一死,也该马革裹尸,不该遭奴家毒害,不该为此寻短,这样辱没了王爷。’
她一番话说得真诚,眼底清湛,无半丝作假。
‘哼!’图孽真冷嗤一声。‘好个惺惺作态的女子。你这一番话说得好听,说不定,我放了仇煞的时候,你连解药都不给,叫我一辈子成了废人。’他口上还是强硬,心底却有几分愿意相信姬红。
姬红站起身来。‘王爷若成了废人,那奴家便是罪人了。不仅王爷怪我,仇煞也会怨我。王爷与仇煞之间的是非恩怨,争高论低,那是男人之间的事情。往后战场相见,生死两分,各看各的命,各凭各的运,奴家就算合当守寡,也绝不插手。只是这次两军在“狼牙山”交锋,仇煞之败,非战之罪,奴家明白他心底必然有怨,奴家不能见他含怨而终。’
‘非战之罪……’图孽真抿了唇。
那一仗索罗国冯老将军的军队之所以会来迟,是因为他派去卧底的人,设计拖延时间。敌明我暗,敌寡我众,兼以他一身软甲,仇煞奈何不了他,奇袭才会如此成功。
不过仇煞一身本领,真的激起他惺惺相惜之情。他还记得他与他对打之时,全身上下热血奔腾激昂,那心绪久久不能平复。因此他擒抓仇煞之后,对他仍是礼遇。
突然他的思绪一转,勃然色变,俊容又拧,出手狠刮了姬红一记。‘你这心机深沉的女人,我差点又叫你骗了。’
姬红全无防备,一阵响后,她只觉得脸上一热,嘴角渗出血丝。
图孽真看她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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